34. 高原魈声
到高原上工作时间久了，最初那种新鲜感便消失了。
周末就是四处闲逛，但总要有一个去的地方。支教老师们基本上分作两派，一派是打牌的，另一派是不打牌的，巴塘县城就那么大，能够耍而不花钱的地方不多。邹兵喜欢坐麻将馆，和教育系统之外的人厮杀，无论是打巴塘麻将和邛崃麻将，他都比较适应，斩获颇丰，达康与季正的牌技一般，手气有好有坏，有输有赢，有一批牌友，经常和教育局的老师打牌，周末就邀约牌局，打巴塘麻将去了。二完小的三个支教老师都会打麻将牌，为人谨慎，不愿进城混，三人正好凑成一桌打三撬，自娱自乐，基本上不与外面的社会人士有牵连。剩下朱聪、李雄、刘星、乔雄四人都不喜欢打牌，实在没事情干，只好出去爬山，先征服了巴山，又征服西山，从这个山头走到那个山头，消耗体力，消耗时间。
又是一个周末，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无云，四个人约好一起出去爬山，准备爬上县城北面的山顶，他们准备了许多牛肉、面包、矿泉水等食物，以便中途补充能量。
他们从人民小学门口出发，向鹦哥嘴方向走，准备先去看看路边的石刻群，研究一下书法，然后再爬山。将要到达温泉时，众人见此处山势较平缓，便开始爬山。爬上两道小山梁后，山势变得陡峻起来，非常难爬。几个人都还年轻，一点也不怕困难，居然越走越高，翻上了一道大山梁，回看下面的县城，显得非常小。山头之外还有更高的山，他们爬上去的只是一座小山头而已。
休息一阵后，大家鼓足勇气，继续往上爬。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第二道大山梁，两山之间有一个山坳，那里有一大片原始森林，长着一些高大的乔木，秋冬季节来临了，早晚温差大，树叶落光了，像褪毛的乌鸦一样，非常难看，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大家都没有兴趣欣赏。
几人都爬累了，又坚持往前走了一段路，坐在一个小山包上休息。突然，不知是谁对着山坳里怪叫了两声，哪知树林里传来了类似的怪叫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有人认为这是大山的回声，有人认为那片树林里肯定藏着人。大家便一起怪叫起来，森林里又传来了一阵吼叫声，非常清晰，不像是回声所致，人的叫声停止后，树林里的叫声还在持续，并且时强时弱。
大家仔细地听，好像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一群猴子之类的大型动物发出的吼声。于是大家纷纷对着树林吼叫，人的声音加大，猴子的声音也加大，像在和拼比一样。有人说：“这山里肯定生活着一种怪物，说不一定是类似于非洲草原上的山魈！”。山魈是狒狒一类的动物，体型大，力量大，受到惊吓后会主动攻击人类。大家一听，都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变得比先前更胆小了。因为没有当地人做向导，不明情况，所以他们不敢再往森林里走了。
大家聚在一起，排成一队，对着森林里一阵嚎叫之后，拔腿就跑。大家心里都没有底气，手里没有过硬家伙，胆气不壮，不敢再叫嚣，挑衅一下就逃跑了。他们从山顶折向团结小学方向，准备到刘星他们那里休息一下，一起搓一顿大餐。
下山的路比较好走，沿着牧民放牧时留下的牛羊痕迹，下山速度很快，但因为高度变化大，走起路来，腿部肌肉的坠胀感强烈，膝盖骨非常难受，走了不久就感觉到很累，只好坐在路边休息，补充水分和能量。
山谷之间的这一段路，显得非常特别。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溪边植被茂密，树叶青绿，不似山顶上那般荒凉。朱聪坐着，细看泥土之中，居然发现了一条小蛇，它身体的颜色和周围泥土几乎完全一样，呈土黄色，颜色很深，不细看没法发现。蛇有一尺多长，躺在地上装死，一动也不动。大家一听说是蛇，都惊慌起来，纷纷手起棍落，将那条小蛇打死了。大家怀疑这是一条毒蛇，它那土黄色的色彩让人感到恐惧，消灭了它，等于为民除害，免得它咬伤别人。这种蛇颠覆了大家的认知，在这样寒冷的高山上，居然还能发现蛇类？简直是不可思议！也有人认为附近可能有温泉，据说高原上有一种蛇，生活在温泉附近，不远离温泉，也不会被冻死冻僵，完全依靠地热而存活。大家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剧毒，也不敢去验证。他们把这条蛇埋葬在路边的泥土里，没有仪式，没有哀伤，没有祈祷！
远处的天边泛起一片片黄云，预示天气可能要变。大家凭借常识搜索路径，慢慢下山，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兵站背面。越过山脊，就看到团结小学的身影，大家都感觉安全了。
站在山脊上，朱聪久久不愿离去，看着远处的兵站和戍边官兵忙碌的身影。他思绪万千，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啊，古人云：“稳藏必先安康”，只有中央政府军事强大，才会边疆稳固，国泰民安，才真正是百姓之福。
清末民初，国家动荡，军阀割据。民族矛盾众多，边疆地区时常有动乱发生。朱聪想起巴塘县志中描绘的马维骐进攻巴塘的情景，山脊所在地就是当时战争双方争夺的制高点，马维骐命令部下架起一挺挺马克沁重机枪，居高临下地扫射，控制了大片土地，取得了战争胜利。但是战争没有真正的胜利者，流血的士兵和百姓，耗费了国家资源，清王朝也倒台了。
还另外一种传说：马维骐攻进巴塘，遇到的战争阻力并不大，伤亡也不多。朝廷认为未伤及叛匪的根本力量，又派赵尔丰赴巴塘处理善后，根究叛乱情由。
赵尔丰抵达巴塘时，山民多数躲进深山老林，县城周边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十户九空，大街上不见人影。赵大帅派出通司（翻译）四处喊话，发布通告，“在山为匪，归家为民，乱首已除，下山丁壮，每人发两包茶叶、白银一锭……”。每村派驻一个连的士兵，组织慰问物品发放。他们往往会选择一处独立的房屋，要求附近每户要派家里壮年男子前去领赏，人多赏赐就多。他们在房屋前门排队等候，先登记姓名，再官长训话，秩序井然，然后领赏退出。领到赏赐后，带着物品从后门走。后门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山民男子一手拿着银子，一手夹着茶包，高高兴兴地鱼贯而出，头颅刚伸出门外，就被门外站立的士兵执钢刀一刀斩杀，头颅滚落于地。死者的身体靠着惯性又会往前再走几步，才会倒下。
处理完毕后，士兵将尸身扔进巴楚河，顺流冲走了。掉落地上的茶包和银子被兵士取回，放进箱笼，再抬到房前，继续发放。后面的山民不知底细，青壮年皆被蒙骗，悉数被斩杀，猝不及防，毫无反抗，边军士兵不伤一人。赵大帅凭首级数量向朝廷报功请赏，他用巴塘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此计设得不可谓不歹毒，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1911年，爆发了辛亥革命中，身为离任四川总督的赵尔丰人头也在成都明远楼下，被尹昌衡的部下一刀斩落于地，此乃一报还一报。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来到山脚下，就是团结小学。朱聪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无法忘记那条被打死的小蛇。在他的印象里，高原上几乎不可能有蛇，在这里却能看到，蛇的颜色和周围的环境进化得几乎完全一致，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如果在无意中被毒蛇咬伤，后果肯定非常严重。
巴塘地处金沙江边，海拔不高，温暖潮湿，比别的地方适宜蛇的生存，有蛇存在足以证明当地的环境条件非常好。以后在野外活动时，要经常提醒大家注意防蛇。
楼主: SCM989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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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1 18:15
发表于 2024-3-31 20: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