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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gqshgqty

[原创]东 津 渡(重贴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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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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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8 7:54:00的发言:
  县太爷开始工作了![em02][em02][em02]

陈知县还算是有事业心的——且看钟老先生的小说《特殊农民》里,那个副县长,到任两个多月,居然还不认识分管的农业局局长……玩笑玩笑;当然,若说其他的事,陈知县也还算是快的,但要相比,怕又有些悲哀啊……

谢谢春风解读!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那一夜里,知县大人再也忘不了那只丰腴灼热的红酥小手,而且,还由此生发出许多的想象,直到四更之后方梦入春风。

  那女佣,姓周名莲,三十出头,高梢壮实。因县衙女佣活路,少了风吹日晒和粗磨大食,一张满月圆脸显得红润白皙;虽丰乳肥臀,却也风韵四溢,全不象有了三个子女的有夫之妇。

  她娘家祖居长邑城内,靠做些小本生意过活,虽为平家小户,可也是正经生意人家,卖些油盐酱醋调料食品;不算富有,却也不缺吃少穿。所卖食物,除油盐趸进外,其余酱醋之类自产自销,家传手艺,物美价廉,在城里颇有些名气。特别是所做“捂豆腐”和“胡豆瓣”堪称一绝,色香味俱全:其色,褐润油亮;其香,清淳馥郁;其味,厚笃绵长。——要做小菜,好歹也是一门学问,就拿做“捂豆腐”来说,单是“捂”的这道工序便颇为讲究,比如:捂薄了,欠温不长毛;捂厚了倒汗也不长毛,全在恰到好处,捂透毛青,方能香软。——此中工艺诀窍,周莲在父母口传身教之下俱已掌握。县署伙房食用小菜均由她亲手泡制,美味可口,人见人夸。另外,也因她在县署伙房里,夫家便常常把些好鱼好虾送过来,新鲜不过。加之她生得聪明乖巧,又待人和悦,做事干净利落,颇得县署里上下之人赏识,已在县署里干了三四个年头。

  她在娘家子女中为长,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虽均已成家立业,但见面时尚不失儿时亲昵,关系一向要好。嫁了人家,也是一家和睦,遵长爱幼,其乐融融。

  周莲夫家姓王,也是世居县城人户。两家虽不在一条街上,但相隔不过一里之遥。夫家虽在城里居住,却把主要营生放在长河之中,几代人都靠放鹰打鱼为生。

  她的丈夫王大河,自幼便随父辈下河撑船摆渡,捕鱼捞虾,特练就一身水中本事,即使平河两岸之汛,也能泅渡过往,更不说摇橹撑篙了。因有了一身水中本事,前年便被县衙招募为东津渡船工水手,编入东津汛,在外委李时运的管带下服役。每五天他便在渡口上值日四天,夜里也须歇在那里守候值班,虽距城只有数里路,但役务在身,全由不得自己。好在苦是苦些,但收入还算不错,除了工食银外,还可额外得些奖金,比打鱼为生强胜。因此他便打算干上几年,纂些银两再说。他也并不反对媳妇周莲在县署里当女工做些杂务,因为上有老、下有小,现在生活需要银子,将来儿女长大成家立业也需要钱;再说这一般百姓蒙生不易,找个做事难,活路也不苦不累,虽是缠人一些,但离家不远,早晚在家里还可照料些家务。那县署之内,虽有些明争暗斗,但与下人无关;府里上下,全在面子上耍的人,即便做工晚些回家,也可放心。更主要的是,他了解周莲,自幼一起看着长大的,一个见生人就脸红的女人……

  周莲的确不是那种人。心中无邪,她把那晚县太爷灼热的眼光早就忘了,照样在县署里进进出出做她的事。自身的聪慧和在县署多年的濡染使她心细如丝,成熟女性的感悟又让她毕具了十分的宽容和理解。她一点也不感到县大老爷有多齬龃而可恨,她能体谅那个夜色笼罩下的瞬间,一个饱暖无忧的强悍男人在一个体香如麝的女人面前所表现出的渴望。她想,就连她自己那只尚显粗燥的掌指,在那双绵柔厚笃的大掌的包裹里的刹那,又何尝不是感觉酥麻?但她还是推拒了他,因为她不能。周莲很爱自己的丈夫,也很爱自己,很爱自己的一切——尽管在她看来那时的县大老爷是多么地需要可怜……

  她的丈夫也曾一度时间不想在外委李时运的管带下干活,可是,她说服了他。

  王大河与李时运是同在一个城里长大的,虽然他们的门第有所不同,但孩提时代的天真无邪却让他们常在一起玩乐,成了冒根儿朋友。长大了,各自为生计奔波,但相见时亦不失问候。

  李时运系县丞之次子,武生一个,现为冕山营下一员外委,驻防东津渡。自那年东津渡沉船事故之后,县府一改常年管理办法,将所属维修工程,渡船管理一应事务,实行责任总承,费用包干。他便一直承揽了此一事务,已经有了三年时间,其理由皆因他是外委,东津渡防务的最高长官。据说,在之间本应升任千总,驻守北山关的,亦因驻防东津渡外委尚无合适人选,一时脱不开身,便只好作罢,候时再说。

  这东津渡自打实行新法之后,确也平安。虽说官场之内有些舆论,民间之中有些抱怨,也是不足为奇,再说,也仅仅不过是说说而已。比如说,李时运从维修款项中落了多少多少银子;比如说,李时运从承包的过桥摆渡费中赚了多少多少银子;又比如说,李时运从“打水围”中剩了多少多少银子,等等。对此,亦有不同之说法,说人家那是本事,赚多少都应该。

  说实话,对李时运赚多少银子,王大河并不在乎,只是对有些事看不贯。比如有一次,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背了一篮洋芋进城去卖,过了河才说没有船钱,等卖了洋芋惠来时一并付给。正好李时运在场,不仅骂了那老汉,还骂了他王大河凭什么白拉拉渡他。王大河火了,说:

  “凭什么?凭我的力气——不行吗!”

  “什么什么!——凭你的力气?没有船,光凭力气行么?——你的力气,我是给了银子的!”

  “好!——你用你的船——我不要你的银子行么?——你给了我多少银子?你又得多少银子?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不干了……”

  王大河把撑篙一丢,气愤愤地真的就走了。

  周莲晚上下班回去,见丈夫在家,有些奇怪,问:“今天不是该你值日么,怎么回来了呢?”

  大河气冲冲地说:“不干了!”

  “咋?不干了!……”

  经周莲反复追问,大河便将原尾说出。

  一经说出,周莲却不惊不恼,反倒笑眯眯地说:“这李外委也是,说话咋就那样难听?凭力气凭本事吃饭,谁也没白拿他钱——如果是我,我也会冒火的……”

  “是嘛,不就仗了他爹的势……”

  “不过——你也犯不着就不干不是?咱不是凭力气和本事挣钱吗?说不干就不干啦,岂不反被他好笑……再说,现在的银子也不好挣——谁就在谁的手里干一辈子不成?——饶人不是痴汉啊……”她见丈夫不作声,又笑笑接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咱家大河也承揽来干干呢!”

  不需半个时辰,周莲竟将丈夫说得笑了起来;之后又陪他去了外委家宅,替他赔了不是,求外委多给担待一些。一张小嘴,比山比水,把他们二人说得喷笑言和。

  “要是不看在周莲的面上……”李时运说。其实,他李时运要承揽东津渡,就那水上活路还真就离不开大河的。

  李时运把她夫妻二人送走后,心想,“还真没看出,事在关键时,这女人好有心计啊,不仅嘴嘴儿会说……”

  大可高高兴兴地连夜去了渡口值日。

  还别说,打这以后,那李时运真地就对王大河好了许多,时不时地给他发些奖银。因此,对他李时运即便有些看法,大河也全压在了心里。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阿乐耶在2008-12-8 20:56:00的发言:

楼主,您的完整版何时才能贴完啊?别吊我们的味口哟?快快贴出来吧,呵呵。

 

[em31]

就来!莫忙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发表于 2008-12-8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您的完整版何时才能贴完啊?别吊我们的味口哟?快快贴出来吧,呵呵。

 

[em31]

发表于 2008-12-9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人家----周莲大姐一家的幸福生活!其夫王大河----摆渡的艰苦岁月......[em02][em02][em02]顶[em02][em02][em02]

发表于 2008-12-9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县太爷还是好官一个,哟!有点良心......!不知后事如何?[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那夜捉手之后,尽管周莲第二天便无事一样,但知县大人倒觉得有些难为,见了周莲很不自在,心生歉意。这倒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身为堂堂一县知事,竟做出那等有失体面之举,实是地因为周莲竟然若无其事一般,于是,他认为是她太给自己的面子,有些愧对于她。他不禁生出了感激之情,心里便想着不能对不起她,盘算要找机会为她做点什么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知县除按部就班地升堂理事之外,亦把东津渡之事纳入议事日程考虑。他召集教谕、典史、都司,还有师爷等一干人视察了渡口一番之后,又分别征求了他们的意见,还与县丞通了气,最后写了牒子送呈知府大人批示。

  一恍,已时届立冬,距冬至不远。正在众人就东津渡的例行事宜疑惑观望之际,知县大人定在县府大堂召集教谕、典史、都司,以及师爷、各房主事等众人议事。知县大人说:

  “时不我待,冬至已近,东津渡“打水围”,及一年一度的例行维修之事不能再搁置的了。今天,就此一事专题研究,还望大家帮拿定主意。”

  众人有说即照往年条规办理就是的,有说别无他法的,有说大人定了就是的,言不及义,莫衷一是。

  “还是集思广益,大家多出主意的好。”知县大人说。

  “知县大人,你就别绕圈子了吧,直说就是!”都司把话说得直截,毕竟是军人耿直。

  “其实,我哪里有什么方案,这不正与诸位商议的么。只是感到,这八百两银子,要说多,也不多,但要说少,确实又不好找的不是?县府银库已是亏空银两上万,哪里还拿得出银子。就算有些,那可是朝廷库银,谁敢透支?再说,时下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正常的赋税能征收齐备即已不错,哪能为此又再加征?就算州府能拨些专款,又能有多少?咱是一不能加征摊派,二不能指望县府库银,怎么办?还请大家多出些主意。我有一法,先说来大家看看是行与不行,抛砖引玉啊……”

  知县大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押了口茶继续说,“咱们今年的办法嘛——本县想来,也不能破了过往规矩,总的是,‘责任到人,经费包干’的承揽原则不变。只是做些枝末更替,变就变在:今年的渡船修造、便桥架设,县府不再支给银子,但要收取承揽费……”

  众人一听,不甚明了就里,交头接耳……

  知县大人接着说:“这意思既是说,县府将过桥渡船费的经营权进行发包,收取一定承包费,其余经营收益归承揽人所得。至于修造船只和架设便桥的费用和责任嘛,自理,县府不管。县府要管即管安全。就是浚河跟码头维修,‘打水围’庆典的一应开支,亦要严格预算,责任到人,不可铺张浪费。”

  众人听了,一片嘘唏,噪音迭起:

  “这一来,就怕没有人承揽啊……”不知是谁的声音。

  “不是怕没有人承揽,而是怕没有人敢承揽。”

  “当然,如果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就请说出来。”

  “那就试试吧,试试……”

  “这县承大人知道么?”师爷多个心眼,还是不无担心地说。

  “还是大人足智多谋,见多识广啊!”

  ……

  “当然,这只是本官个人想法,如若不行,还请发表高见,本官洗耳恭听就是!”

  知县这一说,反而噤若寒蝉,没了声音。

  片刻之后,知县大人只好拍板说:“如若诸位这里不便说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下来奏明本官也行,不过,今日只能就此定了!至于怎样操作,下来,还由师爷召集工、户、礼三房合议拿出方案。”

  呃耶……师爷心理想,这知县大人还真是初生牛犊,后生可畏啊,有些办法和胆量的!原以为只不过是说说而已的……不过——“知县大人,卑职近来有些事繁务杂,怕耽搁了您的急用,负责不起,还是另行指派的好。”他说。

  “师爷,你就别拿搪作势了,你不心中早有数么?”教谕说。

  “教谕大人,您说哪里话!——您这一说,岂不把我往火坑里推么?好像这方案我早知道似的……”

  “知道也未必就是坏事嘛。”都司说,“典史大人,你看呢?”

  “当然当然……”

  “行了!都别说了,有事,我负责——就按刚才说的办。”知县大人显得有些踌躇满志,心想——不信这事我还办不了不是……

  你还别说,这知县大人的“意思”一经提议,麻烦还真地就来了——

  散堂之后,知县叫住都司,让留步且有话说。都司缓步来到知县面前,问还有何吩咐。

  “也无甚要紧之事——那日我们所说之事如何?”知县说。

  “这有何难,大人说了就算……”

  “那就请都司大人按军务规矩办了就是。”

  此后不几日便有了结果,都司召集所属把总、外委,宣布一项人事任命,决定:李时运升任北山关把总;王大河擢任东津渡外委。

  时值小雪,东津渡一年一度的“冬至”“打水围”庆典,和承揽改革方案,正按知县大人的预定想法进行。特别是改革方案一说,还颇得知府大人的赏识。

  一日退堂后,陈知县折进书房。顺手从书架上取出一书,看是《唐诗集注》,又一翻便见李太白之名篇《蜀道难》。他由此不禁想起自己曾拟《蜀道难》所得诗句,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情绪,欲将其完善,书成幅条;于是,便叫人研墨铺纸;凝神静气片刻之后,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一发地写将开去:

  吁嗟乎!蜀道难!难不在剑关,而在黎雅邛笮牦牛间,巉崖百折羊肠细,泸江画断不毛地,大小相公岭,高入虚无际。矛戟列群峰,石齿何坚厉。西通卫藏南滇黔,中有凉山境尤秘。神工鬼斧未能开,宝光凝结金银胎……

  正在兴头上,忽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山响,随即便见把总李时运闯了进来,厉声高呼:“知县大人!——我李时运哪儿得罪了你——你整人也不是这样吧?”

  “你这话,从何说起?——本县哪儿整了你!”

  “没整我?——我问你,你为何将我赶到北山关?——他,王大河,又凭什么任东津渡的外委?——你说!”他越说越激动,脸红筋涨地直向知县大人逼了过来,指头不断在知县大人面前晃动。好歹被随后跟进的几个值班衙役拖住,才算未近知县大人之身。

  知县大人直觉得一股热浪裹挟着强烈的酒气扑袭过来,逼得他后退数步,忙说:“哪里话——升任把总,岂有整人一说?再说,这是军营中升迁变动之事——今儿个你是喝醉了,我不给你说了,说不清!”

  “今天,我就偏要跟你说——你必须给我说清——不然,有你好看的!”他一边说,一边挥拳向拉住他的衙役砸过去。

  知县大人见势不妙——这还了得,在堂堂一县府衙之内,竟在堂堂一县知事面前耍野,还要被打不成?盛气之下,还哪里管得他是什么县丞不县丞之子;又哪里管得他是什么把总不把总?厉声叫道:“大胆!——来人,把这个狂徒给我拿下!”

  知县一声发令,几个衙役一齐发力,旋即将李时运制服。

  “送入牢中,待他酒醒再说!”知县进一步发话说。

  正当衙役要将李时运扭送入牢之际,县丞和商会会长大步流星地赶了进来。

  几个衙役见状,连忙放了手,退后站在一边。

  县丞上去,“啪”地给了李时运一个颊脖子,喝叱道:“你个混账东西!这里是你能闹的吗?还不给我滚回去!——兜不住,你就给我少喝些……”

  知县大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回不过神来,连声“这……这……”

  “知县大人,多有得罪的了——这小子不争气,来这里打糊乱说。”县丞转身拱手对知县表示歉意。

  “哪里哪里——县丞大人何时回来的?”

  “哦——是这样地,”会长接过来忙说,“县丞因家有些小事,也是刚到,便听人告禀说时运和几个朋友喝酒醉了,去到县属要找大人您请教书法,怕他醉里坏了大人雅兴,我二人才特此过来,县丞说也好一并向大人您报个到——一别近有月余,还怪思念的……”

  “啊……啊……”知县颔首称道:“其实,也无大碍,只是把总他喝得多了些,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本官能够体谅地……”

  “还请多多包涵啊,多多包涵——知县大人,让那混账东西搅了雅兴,怕是那诗也不好续的了,何不随了我们,一起到寒舍去坐坐?”县丞说。

  “是啊是啊……”会长符和说。

  “不了。二位自便请回就是。”知县大人看他二人红光下绷紧的脸,心里直觉地不舒服,说。

  “那,就不好意思啊,告辞,大人请留步。”

  待他二人走后,知县呆在原地足有片刻,欲哭无泪,见几个衙役还站在那里,怒从心生,突然爆发出一声吼叫:

  “这算他妈什么事啊!——滚,滚滚滚!都给我滚……”

  高原气候多变,早晨还是晴朗的天,忽然就吹起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大片的乌云奔马般过来,天逐渐地阴沉……

  这一声吼叫,似乎要轻松了许多,知县大人返回书房,拿起那支狼毫笔顿了顿,旋即奋笔疾书:

  洪荒异物化不得,蛇蝥蛟龙共巢窟。狼貐逐队猩猩啼,野魅窥人出复没。妖气毒雾漫天黄,密箐深林昼混黑。海边蛛腹大如轮,射空冰雹自吐吞。赤焰穿云炮车走,仰见列缺霹雳怒。挟邱峦奔山头有雪积,太古阴谷阳春酷似暑。咫尺判炎凉,顷刻变晴雨。剧风坠地千丈长,并力呼号撼地柱。崖翻水覆天地摇,六鼇背裂冯夷舞。万家瓦屋散作尘沙飞,惨胜昆阳夜战咸阳矩。危桥水坏石无梯,往来虎穴更易迷。行人日暮戒裹足,但闻四山吹角归牡夷。远望蓬婆滴博相,高低设官直到西天西。金沙环绕汇众壑,发源处处从天落。东驱万马赴瞿塘,门户钩连应井络。铜鼓静无声,蛮花春寂寞。韦严得失各一时,卧龙以后无韬略……

  知县大人终难一气呵成,写至此处,心潮翻覆,脱缰难收——他再不能掌控自主,将笔掷于宣纸之上……“不写也罢!”他欲说犹骂,拂袖而出。

  “来人——给我送些酒菜过来!”他站在院子里呼叫几声,径直回入寝室,闭门躺下……

  风停了,天却越来越低沉,这是高原大雪前的迹象。

发表于 2008-12-9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9 16:48:00的发言:
  县太爷还是好官一个,哟!有点良心......!不知后事如何?[em02][em02][em02]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楼主下回分解。

楼主的小说写得太好了,顶一下。

 

[em15]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0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9 16:48:00的发言:
  县太爷还是好官一个,哟!有点良心......!不知后事如何?[em02][em02][em02]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我随后讲来……

谢谢你一路看下来!友情!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0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普京在2008-12-9 23:10:00的发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楼主下回分解。
  

楼主的小说写得太好了,顶一下。
  

 

[em15]

总统过奖了,胡乱编造,有很多错漏之处,还请多多斧正。谢谢阅读。看来我只有再贴的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0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长河县域,先秦时期为笮人、邛人游牧农耕之所。汉民族入住多在“明”、“清”两朝。

  县丞李珍与商会会长李玉系同祖同宗,尚在五代之内。据有关族谱记载,其宗支为西陇李氏后裔;到了唐朝后期,祖人因避兵祸“安史之乱”,遂迁至江西抚州;至明朝洪武年间经商入蜀;几经展转,方落业长河治地。在长河县落业的数百年里,首在冕山置业;后徙沙湾儿,又因与土人沈国佑争讼坟山,几将田产变卖罄空,终归败诉,将祖茔移迁卜葬;再迁小前所,雷家庙处置办田产及先祖坟茔用地;徐入县邑,逐渐发达,人丁兴旺。

  李氏家族始入长河,亦是人丁肖薄;加之匪患兵祸,日子过得并不安康。也是上苍有眼,祖人荫佑,偏偏就摊上了祖坟山争讼一案,又偏偏输了官司,却因祸得福,另卜先祖葬所。善有善报,天命有定,竟得了“真龙宝地”。有道是,千里来龙归瑞福,万方呈祥泽子孙。李氏一族人真的就大有起色,到李珍、李玉辈,竟然出了“四文四武”,即四个“文生”,四个“武生”;另有一人更是光宗耀祖,到了“国子监”读书,授予道光朝“恩贡”。

  县丞李珍即是那位贡爷,沐恩候补,做了长河县丞。一晃已有十多个年头,据说前几年便可升任知县的,但不知何故,到陈宇云署任长河知县时,他仍是县丞一个,还颇有微词。说什么坐冕山管长邑,专横独揽。不过,县丞李珍也是有识之士,久在官场,见多识广,胸藏城府,自己反倒觉得无所谓,向不申辩说明——也许,问题就恰恰出在这里。其实,这李珍也并非所说专横跋扈,贪吝之辈,不过是本县土人,有些家族势力,加之久居要位,自大摆谱使人生畏罢了。

  商会会长李玉,亦属文生一个,与李珍是同一曾祖之孙,关系十分要好。李玉祖孙数代均以经商为主,自成一家经营理念,驾轻就熟,生意做得很是红火。

  说及他家经营理念,其奥秘全藏在那句祖训之中,道是:开坊之家,多卖少卖多少要卖,来者莫拒;入账之财,早得迟得早晚要得,留意常收。这话里箴言,不过是生意人家,不仅要做好大庄生意,稀小生意也不能放弃,且要做好;对那些欠账一时周转不济有困难的,不要催之过急,只要注意收取就行。话是这么说,可真要做好确也不易,可是他李玉一家做到了。还在他祖爷一辈,既已赚了不少银两。适逢当时县府不得已出让“迎宾楼”补齐府库亏空,他祖爷便凑足银钱将楼盘了下来,即是现时钟鼓楼旁“迎宾楼”也。“迎宾楼”至今名字未改,只是萧瑟秋风,物是人非,换了主子而已。李玉家族是资产辈增,不仅在长邑有商阜铺口,在城外还置有田产上百顷,富可敌县。这李玉不仅会做生意,而且为人老辣圆滑,左右逢源,涉足商会,犹如生意场上,得心应手,玩于股掌之中。

  长河李氏子孙中,除了李珍、李玉时任县丞、会长外,尚有管夷、乡长、典吏数人,可谓一方大户,在城在野,在府在商,均可说话。按时下一些人的话说是,坐着的是呆子,站着的是李子……这话中有话,言下之意是说,当知县的不一定说话作数——不过,此话也是说得大了一些。

  自从与知县交接有关县内事务后,李珍便返回冕山县丞衙门,一去就是一月有余。因家族之事,那日他从冕山回城,合府相聚,在李玉“迎宾楼”饮酒议事。

  期间议及李时运调任之事,众人都觉得蹊跷:哪里是看重他李时运升迁,分明的是知县心怀叵测,有明升实贬之嫌;再不明白的是,他王大河咋就当了外委?

  县丞李珍亦觉得其中定有文章,背后必藏故事,但一时又不明就里,觉得还是静观为宜。——再说,李时运调任北山关把总,离了东津渡风险浪激之地,塞翁失马,又安之非福?

  可李时运却不这样想,他认为是陈知县根本没有把作县丞的父亲放在眼里,明是寒碜他李时运,暗是小视家父县丞,敲山震虎。如不与他讨个说法,将就了下去,丢了东津渡不说,接下来岂不得寸进尺,爬在脑壳上屙屎还嫌不平么!李家还有何脸面在长河混下去?这火,他早想对知县发地,只因碍了长辈们苦苦相劝,说是待家父回来再说,才强压下心中愤懑憋到今日——找他知县的麻烦只是早晚的事!

  就此一事你言我语,多有不平愤愤,把个怨恨之火越扇越高;再加上酒酣耳热,心血上涌,李时运便再也坐不住了。其他几个弟兄也吆喝起哄,说跟他一起去找知县算账……

  他县丞和会长极力劝说阻止,终将几个族侄强压下来,可是却走了李时运,直奔县署而去……

  这还了得!县丞虽也对知县此举甚感不快,但他也是朝廷命官,深知大清法理:冲撞县衙、咆哮公堂、哄打命官,轻者坐牢,重者死罪,哪里容得分辩!

  县丞和会长连忙跟脚追了过去,赶到县署,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但总算将李时运狠了下来,缓和了事态继续发展……

  ——那一颊脖子打得值价,当然还有他县丞和会长的面子和权势,换作他人,岂能一个颊脖子了事,是说回就回得了的?

  当然,诚能如此了事,对他县丞李珍一家来说是再好不过,不仅是挽回了面子,而且还化险为夷,是不幸中之万幸。但对他知县陈宇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真要把他县丞之子李时运押进了大牢,那可是捉虎容易放虎难啊!

  不过,这一闹毕竟还是给县丞一家带下了几多的无奈,同时也给陈知县留下了挥之不去、又捉之不住的一片梦魇般的阴影。——把玩权力的魔杖,有时也会伤到自己,县丞与知县真地就能把伤痛都忘了么?

发表于 2008-12-10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捉虎容易放虎难?有理哟!县太爷还是不好当的哟?[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1 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10 11:30:00的发言:
  捉虎容易放虎难?有理哟!县太爷还是不好当的哟?[em02][em02][em02]

说不好当也不好当,但总是好当的,不然,何必还要当?

谢谢再顶,友情为重!

[em11][em13][em1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1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天空一片迷茫,远山在混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世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晚饭时分,天空便飘起了雪花儿。雪花儿旋着舞着,欢快而轻盈地悄然落下,然后相拥在一起,静静地躺着,在大地的暖怀里等待消融时刻的到来;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能听见雪花儿的述说与落地的声音;空气也如雪般洁白,清新极致……

  陈知县躺在床上,一时气抑难消,自问自叹,这是何苦何为?——不觉地又想起江南来,那父母、妻儿的音容笑貌,及天伦之乐的往事便浮现于温馨的记忆里——

  江南的冬季,虽不似北方冰天雪地,亦然寒冷多雪。一场大雪过后,地上白茫茫一片。此间正是少年们堆雪人打雪仗的时候。陈知县记得有一次大雪过后,他和邻里几个小伙伴便在雪地里打开了雪仗。打着打着,他的一个雪团就打在了那个比他年长的伙伴的脸上,也许是被打痛了,那个小伙伴便跳过来将他摔在雪地里踢了几脚。但他没有哭,爬起来只是说,“你打人,赖皮,以后不跟你耍了!”就在这时,母亲看见了跑过来,他却扑在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说不停,抽抽噎噎好不伤心。他就觉得有个母亲最好不过,能申冤能诉苦。长大后,有了妻室,他又觉得夫人就是靠山,知寒知暖,体贴入微,胜似慈母;有苦有累,更是疼爱有加。还有,是高兴时要她,不高兴时也要她,仿佛一切的冤屈、愤懑都泄了似的……可是,如今对谁去说哟,他想……

  ……恍惚中听有敲门之声,他高声喝问:“谁?”

  “我……”

  知县听出是周莲的声音,没好气地直说:“你走你走!我这儿没事你做……”

  “老爷,你要的酒菜,我给你送来了,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好一会儿未见回音,她便说,“老爷——如果没事,那我就走了,酒菜就放在门边……”

  周莲放下槟盘,正待转身要走,又听得里边一阵拉拴之声,随即“吱嘎”一声门开了。

  “老爷,——你?”周莲叫了一声随即又弯腰端起槟盘。

  “进来吧……”知县看她一脸的红晕,无奈地说。

  周莲进屋,把酒菜放在桌子上,又将碗筷杯盏悉数摆好。说:“老爷,你请慢用。”

  “吃过了么?——你们……”知县问。

  “回老爷,——我等回去就吃。”

  知县坐下,长嘘一声,随后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就将一杯温酒吞了下去。

  周莲见知县这般神情,知道烦闷由来,不禁心里也有些酸涩,安慰说:“老爷可要把心往宽里放,可别气坏了身子,犯不着……”

  “怎么,你等也知道了?”

  “我听人说起——您道别人还怎么说?说那李时运不省人事,武夫,狗豹子一个。为那种人生气,不值……”

  周莲一边说,一边又用火钳将火盆瓮灰扒开,见种火将烬,便从炭房用提篮取些炭来,往火盆里加了几块,又端在门口,用扇扇燃,再把剩余的木炭放在门后,对知县说:“老爷,若是盆里的火小了,可随时添加木炭。——我先去吃了饭,再过来收拾。”

  陈知县心绪难宁,无神吃饭,目光游离,看她把一切事情做完,听她说要出去吃饭,方才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随口说道:“你且过来,就在这里一起吃就是——怕是他们已经吃过的了……”

  “不了,这哪行的——老爷,您且慢用。”说完出门去了。

  雪,还是那般飘着,地上留下她浅浅的脚印。

  周莲在大灶里和役工们一起把饭吃了,又一手提了一桶冷水,一手拎了一把铜壶,再次送入知县房中。

  她将装了水的铜壶往火盆里边放边说:“老爷,您可将壶放在炭火边上,待水开后,一则水气弥漫,烤火就更加不觉干燥了,二则热水可用来洗漱,开水还可饮用。冷水在桶里,随时加注,可别烧坏了壶。还有,虽是下雪天,外面寒冷一些,但不可把窗子关得太死,屋里有火,小心闭了气……”

  知县却如在五里雾中,一言不发,神情木然,眼光恍惚,不知所云。

  待一切安顿妥当又叮嘱一番后,周莲走到桌边,欲将桌上盘盏收拾拿回厨房涮洗。却见盘中菜肴少有动过,更不说饭了,只有壶中酒已空空。她心下暗叹一声,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您还没吃饭?——我再给您热热去。”她说。

  “不必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的是。”

  “还早。——那就留在这里,老爷您若晚上觉得饿了,在炭火上热了即可吃的。明儿个,我再过来收拾——那,我就回了……”

  “别……你且没忙走,多陪陪我好么?”知县却又不知怎的,竟摊开双手,一幅乞求的眼光。

  “这……”

  此时的知县大人,在周莲看来犹如一只流浪的弃锚,又如一个城门洞里无家可归的乞丐,完全没有了堂堂一县之长的派头与风光,实是地可悲可怨。

  但又转念一想,想他只身一人,背井离乡,舍了温馨家园,千里迢迢来这偏僻之地,形单影只,无事也罢,有些是非,又对谁说,也是可怜之人。……再说,就今日之事,也不是他的全错,好歹有些大河的原由,不管怎样,他也是一片好意,不可拂了人情……想着想着,那女人特有的多愁善感、悲天怜人的情愫便悄然而生,于是含着些酸楚,缓声细说:“老爷哦,您可千万要把心放开些;再说,那县丞大人不是也将他打来给您赔了不是么?大人您是什么人?一县之长,学问之人,来这一月多,做了多少事?上上下下,谁不说您的好处?老爷您是好心之人,别人不知,我周莲还不知?——不过啊,老爷您还真不该那样做,我家王大河当什么外委不外委的,一个粗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当个什么头儿不头儿的,也是老爷您多心。这不,惹出祸来了不是?连累老爷您让我们怎得心安啊……”说着说着,周莲眼里竟有了些泪花,莹莹地滚了下来。

  周莲不说还好,这一番劝说,听得知县内里发热,血往上涌,两眼含泪,竟失声哭了起来,而且,竟一抱将周莲抱在了怀里。

  周莲一时六神无主,心就跳地慌,脸上一阵烧灼,说:“老爷,您可不能这样哟……”她试图推开知县的手。

  “什么老爷,狗屁——老爷我今天就要这样……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知道么,想死我唷……”知县不仅不松手,而且将她抱起往床上一放,死死地压住,气喘如牛;同时就急不可耐地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上下乱摸。

  周莲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觉得知县可怜到如此地步,便有一丝恻隐从心里瞬间掠过。然而,同时有一种女人的求生的本能让她产生出呼救的念头,但尚未呼叫出口她便又迅速地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倏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呼叫的后果,到时可怜可悲的就不可能仅仅是他知县一个人了;想到这些,她感到浑身无力,颤抖不止,只有急切地说:“老爷,你快去把门关上……只求你快些哦……让人知道,还叫我怎么做人啊……”

  说快就快,那陈知县还真的就快得未及海口,便在沼泽里泻了洪。

  ……

  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地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街面上行人稀少,几个不怕冷的小孩儿就在飞雪中玩起了雪仗。周莲踏着软软的积雪往家里走,雪花儿飞舞着扑在她滚烫的脸上,感觉特别地冰凉。她加快了脚步,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窥视着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生地可怜——原来,可怜与被可怜之间就仅隔一步之遥,无论知县大人也好,她也好,只是代价的不同而已——有的东西还真不能用于可怜和被可怜……

  “见青官——见县官——见了混官,我就把他送上山……”在穿过钟鼓楼通道的时候,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发表于 2008-12-11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县太爷也是人,啊?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哟?风花雪夜之事!周莲与县太爷有情之欢后,不知县太爷下来,如何收场是好,哟?继续关注......[em02][em02][em02]

发表于 2008-12-11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写得好,想不到你们冕宁还有此等写作高手,佩服!

 

[em33]

发表于 2008-12-12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周莲在关健时候,给陈县太爷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和好主意!不然,县太爷可惨哟.....在长河县任职,里里外外不是作官的人样?[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11 12:13:00的发言:
    县太爷也是人,啊?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哟?风花雪夜之事!周莲与县太爷有情之欢后,不知县太爷下来,如何收场是好,哟?继续关注......[em02][em02][em02]

谢谢关注!第十二节中便见分晓……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大雪”一过,“冬至”将近,东津渡修浚暨“打水围”庆典在即,准备事宜也在紧锣密鼓之中。

  百般准备,筹措银钱才是抓手。不过,说到银子陈知县就头痛。那宁远府今年也不打算再给银两了,说是县府实行“无支付承揽法”,哪还需州府列支银两?好在后来经知县再三向知府大人禀告由来,又据实诉说了县府困难,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知府大人才又动了善心,而且,不仅按例拨付了三百两专银,还追加了一百两,作为试行新法的奖励。

  所有准备工作,除银钱筹措困难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陈知县头痛不已,感到万般无奈——那便是“无支付承揽法”至今尚未落实,尽管县府多次四乡张贴招揽布告,又反复地动员鼓励,却无人上盘承揽。说是,无本生意谁做?再说,即使能赚钱,谁又有那许多银钱去贴垫?还有,这东津渡本是县府防务之事,怎能脱了干系,由私人来承揽收钱?标新立异,就他陈知县想得出来,莫非捞些资本而已,等等……

  一番舆论,即已压得陈知县喘不过气来;再找府衙官员商议吧,都说全由知县大人定夺就是,似乎无话的全在看他陈宇云的好戏,有话的又吞吞吐吐,不敢直说,真能把人憋疯。舆论也就舆论吧,真正要命的还是,按例在“冬至”之前那临时便桥即要架好,庆典之后即便通行使用,然后停了渡船,以便维修船只和浚河固堤工作的开展;并且,就在“冬至”庆典上,还要请知府大人为便桥剪彩的……

  陈知县没想到,一个东津渡的事就有这般难,心急如焚。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该从哪里入手去解决。是否是他的帐算错了,或者是根本就不应该那般算?但有一点,他至今认为那“无支付承揽法”还是对的:谁收钱谁得利,谁得利谁出钱修桥,天经地义;反过来,你收过桥费,虽给县府上交一些,却全由县府出钱修桥,此理不通啊……那么,这问题究竟又出在哪里呢?他真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也罢,可这桥咋办?急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嘴皮都起了燎浆大泡。咋办哟……真是!

  别人不承揽也罢,可他新任东津渡外委王大河和周莲也不承揽,知县实是地想不通。按他原先的想象,擢拔你王大河任东津渡的外委,还不就是为了你便于承揽东津渡的修浚工程和经营渡船过桥打下基础么?要赚钱,那是明摆着的事。他对王大河说:

  “大河,你就承揽了吧!不是往年都由东津渡外委承揽的么?——你知道,这可是我好心才照顾你啊!”

  大人,你的情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承揽之事,小人不敢,实属无能。再说,那李把总不是承揽得好好的么?”王大河说。

  他王大河不敢,那谁还敢呢!——再去找他李时运来承揽?岂不笑话,也不可能……陈知县真有些左右为难,一筹莫展了。要不,还得真要去求他县丞大人呢——逼急了,脸面还能值几个钱?他想。

  陈知县决定再找周莲问问,把意思说明,看她还有何话说,也是仁至义尽,以后好说话的。其实,她就是不找周莲,周莲也会来找他的。对东津渡之事县府里的上上下下谁也没闲着,特别是周莲,她能不管么?

  那日“可怜”了知县之后,第二天早上周莲就病了,感到头晕晕的,眼皮儿也惺忪红肿,直到中午过后,头才恢复得清醒一些,眼皮儿又如那往日的带露花瓣。她说是昨日冒雪回家着了寒气,公婆亦以为然。其实,她是好想歹想,苦思了半夜,寻到伤心处,还不禁泪湿枕褥。好在,这一夜王大河在渡口值日,他对这些自然毫不知道。一番调理之后,周莲拿定了主意。下午,她便去了县衙上班。然而,尽管她再自信,但舍了女人的天然珍物之后,周莲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兮兮的,一连几日都觉得象有无数双鄙夷的眼光在盯视着她,内心难免惶惶地不得安宁。好在她能沉得住气,装作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般。几天过去了,确实也象未曾发生过什么一般,她的心才放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平静。稍有不同的是,她和知县大人的关系有了一些他人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变化,就连她周莲也感到奇怪。比如,在他们双方都确信非常安全的时候,他们说话便随意得多了:

  知县说:“那一日,我真不该那样,我不是人,很对不起你的。惭愧……惭愧啊!”

  她说:“不就是一个畜牲吗。知道惭愧就好!下辈子会叫你还债的!”

  “还望夫人见谅。这辈子便可做牛做马哦……”

  “谁是你夫人了?”

  “下次,本官再也不敢了……”

  “啥子?——还有下次——下次你再要,我就把你领起去交给万花楼的女人,她们可由得了你……”

  “看你说的,你把本官看成什么人了——本官我可是眼光高着呢……”

  你道那陈知县是好色无耻的下贱坯子吗?不是!那周莲也不是那种轻佻随意的下作女人!陈知县也是被憋的无赖,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人之常情。再说周莲,女人生性的怜天悯人,情感脆弱,何况在那种情况之下,你叫她咋办?

  不过,现在的周莲不再那样想了。她想,你陈宇云图个舒爽,我周莲图的什么?她在选择她的目标……

  话说那天陈知县决计再找周莲说说,出门便遇到前来送水的周莲。

  “我正要去找你的,你却来了,再好不过。”知县说。

  “知县大人你找我周莲,未必还有啥好事不成!”周莲故做生气地回说。

  “还有啥好事,都快急死我了……”

  “什么什么——不见你嘴上都长泡了么?还敢乱说!——亏你知县大人还有那份闲情逸致——到时,看知府大人怎么收拾你……”

  “看你说哪儿去罗——今儿个,你就是请我上我怕都上不起啊——我正是为‘泡’的事来找你呢……”

  二人边说边来到知县屋里。周莲把水放下,又给知县冲了一壶茶,然后问道:

  “找我一个打杂服侍人的有何用?我可帮不了你县大老爷的忙哟。”

  “你能。你就再可怜我一次吧……”

  “去你的……”

  “——你让王大河把那东津渡承揽了,我可亏待不了你们……”

  “你个傻冒——你以为你让谁不包,谁就不包?你又以为你让谁包,谁就包了?”

  “那……你这话是啥意思?本官我不懂。”

  “不懂?亏你还是一县知事。——银子,这你懂么?”

  “啥银子?”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夫人还是把话说明的好。”

  “好,那你就听着——”周莲不明白陈知县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这就是,她要的目标已经出现了,并且只要按照标有箭头的方向追下去,便就唾手可得。她接着说:

  “你想,他李时运为何冲你发火要动粗?难道他真不知从一个外委到把总是升迁么?不是,他是看好的东津渡,看好的是银子。我是不懂,但听师爷他们说,他李时运承揽一年便可赚取银子一千多两……”

  “真有那么多?”知县有些吃惊。

  “你还不信?——你算,去年官府给他的银子是多少:开工典礼费三百两,浚河清塘费三百两,便桥架设费一百两,渡船修造费一百两。”

  “不是全用在项目上了么?”

  “全用在项目上了?能有一半就算是好的了。比如说吧,那一百两的渡船修造费,一百两可新造五只大船,可船在哪儿?不就是修修补补的么。浚河清塘,更是有名无实,清不清谁知道?还有,一年的过桥费、渡船费收取不下一千两银子,他也就上交县府所谓的承揽费二百两。——当然,这点银子对于他们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可话说回来,就你一个知县一年又有多少收入,明打满算,不就俸银四十五两,养廉银六百两么?就他爹县丞,也不过俸银四十两,养廉银一百五十两。要说我等役工,那就更惨,一年到头吃苦受累,就挣银子六两。——你想,他能不冲你使气么!”

  “既有如此的收益好处,那你们却又为何不承揽呢?”

  “我们承揽?——你这不明明在坑我们么?”

  “咋就坑了你们?——我可是一片好心呢,让王大河做外委,不就是为了叫他承揽东津渡么!”

  “得了吧,一个低得不拿俸禄的差事,吃的是马兵口粮……”

  “不是还有十八两养廉银么!”

  “谁求你了?早知道,我们还不答应呢——这东津渡啊,你还是让那李时运承揽去好了;他肯定会承揽的,你就等着吧……”

  周莲说着就往外走。知县赶忙叫住:

  “你且没忙走,话还没说完的呢……”

  “还有啥话哦,你且快说,我可还有事要做,哪象你知县老爷,只会的是骡子抠背——使嘴。”

  “你方才说,让你家王大河承揽东津渡是要坑了你们,此话怎讲!能说来让我见识见识么?——我便死也瞑目!”

  “还说不坑?——老爷你想,你不明明有心要叫我家大河承揽的么,可现在怎样?对老爷你的好心好意我们也是知道的;我家大河还说,定要好好感谢大人才是……可是,你却来个什么‘无什么支付承揽法’,不给银子了。这一来,谁干得了?到时候,活做不下来,知府大人一追究,我家大河不成了替罪羔羊?这还不算坑,啥才算坑?老爷,你说。我看啊,你是好心办坏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依我看来,这事没有人愿承揽也没有人敢承揽,老爷你信不?——老爷你就等着知府大人来剪彩吧……”

  “啊……”

  陈知县仍然不知他的“无支付承揽法”有何不妥,究竟错在哪里,但一时间又口吶词穷,争辩不得。他心里也明白,周莲的话也说得不无道理,可现实的问题是,不可置辩,自己已经把话说了出去,要来个“无支付承揽”的新法子,就连知府大人也知道的,而且还奖励了白银一百两。就算要改由往年的承揽办法,有道是覆水难收,这话咋说,况且银子又从何而来?不便吧,后果又可想而知……真的难死罗——什么蜀道难,难以上青天……狗屁,他想。

  “老爷,今儿个晚上吃烤鱼,要酒么?”周莲在一旁问。

  “烤鱼!烤个屁——你不是说要走么?咋还不走!”

  “老爷,你不是说还有话要说么!——看你那德行,拿我们下人好发气是啵?”

  “急死了!——你叫我咋办?”

  “咋办?——好办!”

  “咋个好办?——你说来我听听看,岂必……”

  “岂必怎样——岂必你还比我老爷聪明?是吧。”

  “有话,你就快说!”

  “我且问你,县丞大人他们对你的‘无支付承揽法’是啥态度?”

  “啥态度?——好看呗!”

  “哪他们又是咋说的?”

  “咋说的?——说我异想天开,说我标新立异,说我脱离现实,说我捞取资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就对了……”

  “啥就对了?”

  “亏你还读了那许多书,看来就会哼几句诗呀辞呀的。——你就给他们说,我陈宇云错了——我不想异想天开了,我不想标新立异了,我不想脱离现实了,我不想捞取资本了。这不就对了?”

  “天呐!——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银子呢?”

  “照往年的办法啥。好办歹办还不就是老爷你一句话,其他的人吵也好闹也好,不也就落个说说罢了,谁又敢把你知县大人怎样?你可是朝廷命官。况且,那些老爷们还不是见风使舵,谁又愿为了自己巴不着的事跟知县大人你校劲……”

  陈知县也非那等顽劣不化之人,只不过是多了些读书人的幻想,欠了处世的老辣练达罢了。听了周莲一席话,还真的就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全明了应该怎么做。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又一把抓住了周莲的手,说:“此夫人有半仙之佛也……”

  “呃呃呃……干什么?”周莲嗔骂道:“看你做大人的也就这点出息,是得意时溅,无赖时也溅,全没了老爷的面子。”

  “面子,面子,——下晚你来,我还对你有话要说呢……”

  “去你的……呃,老爷你想好没有,想好了,我下午就让大河他来承揽了你的东津渡。”

  ……

  其实,周莲也并非是什么“半仙之佛”,只不过是因在县署里打杂了许多年,对县署上上下下之事耳濡目染的多了,想起事来心中自然也就有些路数;再加之,娘家婆家数代均是县邑人户,和四街十八巷都是邻里邻居的,扯掉金瓜跘动藤,谁家就没有个头痛脑热要得着别人的时候?方圆数理之城,谁家有些故事,谁也别想瞒过谁,所以办起事来也就少不了些相互地忍着让着。

  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三生不如一熟,陈知县要输就输在这一着上。

  周莲的这一招也确实地奏效。第二天,陈知县便又在县署大堂议事厅召集都司、教谕、典史,还有师爷等一班县府要员议事,再专题研究那东津渡庆典之事。只有县丞仍在冕山县丞衙门未及出席,知县说下来再和他通气就是。议及东津渡有关承揽事宜,知县煞有介事地说:

  “这东津渡承揽之事又有了新的进展,昨日外委王大河找了本官,说是如果把总李时运明年不想承揽了,那他就只好承揽了,总不能因难不办,让县府各位大人挠心;再说,也是自己职责之事……”

  众人听得有些似信非信,交头接耳;典史大人又“嗤”的一声差点喷出了嘴中的茶水。

  陈知县不急不燥,接着说:“有人说本官所提倡的‘无支付承揽法’,虽是合情合理,但有些操之过急,无益于加强东津渡的维修改造,建议还是暂且按往年的办法施行的好。本官再三思之,觉得也有道理,故决意今年的承揽办法还是一如既往,就按师爷召集各房主事提出的方案办理即是。时不我待,再不必首鼠两端的了——下来,就请师爷会同各房把事情落到实处,不得延误啊!”

  知县大人振振有词,把话说得是一套又一套,滴水不漏,叫人毋庸置疑,无懈可击。众官听得是目瞪口呆,云里雾里。虽也有些愤愤,但却无人站出来说长道短。

  只有师爷说,“耶呃——知县大人,这说好说歹全都是我哟!”心里就想:厉害,事情办到这份儿上就绝了——既把事情办得完美,又能自圆其说,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好像我师爷才是作俑者,苦也!真是的,士隔三日,当以刮目相看;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道理……

  陈知县见众人都不说话,并无非议,心里好生高兴,心想:这知县大人办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是自己把它想得复杂了些。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2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小布什在2008-12-11 23:38:00的发言:

确实写得好,想不到你们冕宁还有此等写作高手,佩服!

 

[em33]

承蒙总统过奖,但冕宁论坛上确实有很多高手。谢谢光临!文化外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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