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舒窈望穿秋水 子川未雨绸缪
各位看官,没事我们圈圈扯起接斗(到)起又干。这哈我们回头说说子川咋突然出现在江阳,回家屋子里咋会冒出两个女人。
七月十六,子川早上干完早饭,穿上短裤和汗套(式样和背心差不多,只是腋下两侧不是缝在一起而是用布带套在一起),翻身骑马就望兴隆场而去。在马上打了两三个鸡婆头饱嗝,就飙(速度很快)到了兴隆场井灶,时间才辰时过半。
这家伙穿不惯汉服,觉得笼衣裹袖(衣服在身上绞起绞起地),做事不方便。他用纸画了图样,让舒窈按照现代服装的式样,作了几身绸服,夏天穿在身上巴适得板(很好)。
子川换上对扣绸服和裤子,穿上布鞋正准备去灶房转一圈,周鹤年走了进来。
周鹤年冲子川一拱手道:“子川东家!带信找我有事?”
子川赶快让座,把茶泡好送给周鹤年道:“周亭长!先给你通报一哈,这半个月我们熬盐两万担,纯利三十万钱。咱们兴隆场的粗盐,以味纯色白成了市场的抢手货。产多少衙署收多少。我们除了制盐的人工成本,几乎不花其他钱,而且价格一斤还多了两文钱。同样产盐一斤我们获利至少是别人的两倍。可喜呀!咱们打井花的钱,不出一年就全部收回,年底大家就等着数钱吧。”
周鹤年一喜,要照弄个(这样)下去,自己买股票花了五十万钱,以后每年可以得利七八十万钱,老子心子也不狠,只要维持个十年八年,周家就宝肋肉向火(烤火)——肥得流油了。当初除了看好盐的利重,还想支持黄子川,看来起善念真有福报。
周鹤年满脸笑容道:“这都是子川东家大智大勇,敢想敢干,才会有如此回报。子川东家!现在井灶兴旺,一切正常。我看你该考虑给自己置办一处宅院,不能老住在那个茅屋里,这样说出去,实在是让人觉得寒酸。再说你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该考虑找个好人家的女娃娃成家了,没个像样的窝咋行?你只要点头,这婚事宅院叔给你张罗,保证不出一个月,让你欢欢喜喜入洞房。”
子川哈哈一笑道:“多谢叔的关心,我从小孤苦呆傻,家世太差。好人家的女娃儿哪个愿意跟我哟。撇的别个都不要,我也不要。这辈子活该孤家寡人。”
周鹤年道:“你呀!就是背起娃儿找娃儿。你这衣服哪个做的你还不清楚?再说,以你的条件,咱们舒镇甚至白庙乡的姑妮儿,你看上哪家,人家还不眼睛笑成豌豆角?”
子川道:“做衣服是当初我打赌赢的,别去扯上感情。否则,以后就不好开口麻烦叶姑娘了。不说了,找你来是想请你陪我去一趟江阳城。”
周鹤年道:“是为昨天万壑松所托之事?”
子川道:“就是。你认识县衙死得到火(说话作数)的人不?”
周鹤年道:“这事归县衙的贼曹管,我只认识县衙的林少府。贼曹掾(类似现在的公安局和武装部长)我不认识。”
子川道:“这就妥了噻!你只要能通过林少府引荐我见到县太爷,我有办法让县太爷开口放人。”
说完,就告诉周鹤年我们如此这般行事。然后,让人通知管事郑德明来,说自己要出去办点事,交代了几句就和周鹤年走了。
二人一走,当天秩序井然。到了晚上,守井口的安保过来告诉郑德明,说发现井口喷出的卤水高度降了一尺多。郑德明去看了一下,让安保人员注意观察。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安保跑来,说现在卤水喷出的高度只有不到半尺了,出水量明显减少。看样子要不了半个时辰,估计就出不了水了。这没水,立马就会有一百多口锅弄来吊起(指闲置),那损失就大了。
郑德明着急昏了,赶快让安保去子川家找人。要是找不到,立马去通知叶舒窈东家,让她负责在子川家守候,安保人员接着去舒镇找。
子川和周鹤年当天午后就进了江阳城,拜会了林俊铎。林俊铎倒是凯爽(爽:sàng。爽快),答应找机会引子川见县太爷。二人对林俊铎并没有说出真实目的,只说了要向衙署呈请的三件事情。
就这样,二人在江阳城逗留下来,并不知道井灶上已经出了如此要命的事。
舒窈知道事情紧急,第一天去了三趟,开始只是心里着急。等到十九这天,见子川两天多没回家,音讯全无。子川这样连续几天不落屋,这还是第一次,舒窈就开始胡思乱想。子川会不会出事,听说好多东家嫉妒兴隆场井灶,对子川有些怀恨在心。他们会不会对子川不怀好意。陈家一直都想报复,他们会不会阴斗(到)起下子川的黄手(毒手)。
这样一想,加上天天上午下午井灶上都要派人来,看子川是否回家。叶舒窈心里急得跳。
二十日这天晚上,舒窈着急着吃过夜饭,洗了澡就告诉四娘和爷爷,自己要去茅屋等子川回来。
舒窈道:“娘!今天晚上要是子川不回来,我就住他家等。”
四娘道:“去看看就回来,你一个姑娘家老待在单身男人家,会让人说闲话。”
舒窈道:“现在井灶上满世界找子川,他再不回来天都要垮了,我还管得了别个说啥。再说,他不回来,我……我的天……也要垮了。娘!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
舒窈说着眼睛就红了,眼泪也爬上了眼睛角角儿(guóguér)。
四娘翻了她一眼道:“说啥子疯话,姑妮儿家家的也不识羞!”
叶顺章道:“四娘!让她去嘛,留在家里我看她今天晚上得把房顶看穿,把睡榻滚烂(睡不着觉)。”
舒窈一听,赶快就跑出门去。
见舒窈出门,叶四娘道:“爹!你这样惯适(溺爱、将就)她,两人单身男女成天腻在一起,你就不怕……”
叶顺章道:“你没看出来这姑妮儿心思?再说,子川和舒窈都是做事有分寸的,不会闹出啥见不得人的事。”
四娘道:“那要是子川没回来,她一个人在那里,遇到坏人咋办?”
叶顺章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以子川的狠劲,哪个敢对咋家舒窈动歪心思?”
舒窈到子川那里大概戌时过半,点上油灯就在桌前坐下,拿起竹简学简谱。这是子川让她学的,今后舒镇学馆开学,舒窈要负责教娃儿些娱乐和音律。
舒窈正在看的是《上我们荡起双桨》的曲子。自己一边识谱,一边唱着歌词: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
学了一阵,舒窈抬头见外面漆黑一片,周围是夏虫和青蛙的叫声,天空那不太圆的月亮挂着,一只鹧鸪从房前飞过,那叫声在静谧的夜里感觉有些凄凉。
舒窈放下竹简,叹了口气,心里道:“子川!你在哪里,你知道人家想你吗?”
想到这里,舒窈泪水又爬上了眼角。
所谓关心则乱。面对自己漠不关心的人,就是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见不到,没有人会去在意、心痛。如果是自己关心的人,哪怕是几天没见到,又不知道音讯,估计都会急得跳。舒窈现在就在为子川担着心,那心情就是“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这一年多来,舒窈对子川从同情、帮助开始,慢慢被子川的聪明、学识、胆魄、善良所吸引,不知不觉就喜欢上这哈儿。就想成天腻在他身边,听他唱歌、摆龙门阵、说脑壳里的新鲜玩意儿、将来的宏图大业。她觉得哈儿或许不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却是自己最喜欢的男人。愿意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关心他随时的冷暖。
现在几天见不到子川,啥子时候能够见到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没有子川自己该如何办?这些无中生有的问题,此刻她就是控制不住要去想。想到这里,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杨树村邱氏自从和大老爷“享受美好生活”的事现了原形,开始以为陈家人不会放过自己,必死无疑,心里怕得要死。第二天居然被放了,老太爷还说她要没地方去,还可以住在杨树村。给她几块田土,自己去耕种过日子。没想到陈家会如此宽容。后来听陪护自己的两个婆子说,是黄子川在老太爷面前为她求的情,心里就记下了子川的好。
陈伯谦和李五块因火烧书馆堆场,差点让娃儿些读不成书,民愤极大。尽管二弟陈仲谦在县衙斡旋,最终还是被衙署判了三年监禁。失去了两个依靠的男人,邱氏也就只能躬耕陇亩。莫法,总要活下去噻。
邱氏吃过夜饭,把澡洗完,觉得没啥事,看看外面月色明亮就想出来转转散心。自从出了那事,邱氏除了干活路,白天基本都待在家里,只有晚上才好意思出来走走。这已经养成了一种生活习惯。
今天邱氏刚来到子川屋外的小路上,看看屋子灯亮着,以为是子川在家。多少次晚上驻足屋外,想进去当子川面谢他救命之恩。可又觉得在晚上,一个女人进子川屋子,本来自己名声就不好,怕影响了子川,也就只好作罢。
邱氏缓缓走过茅屋,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仔细一听是叶舒窈。本以为是人家年轻人之间闹矛盾,自己不便插手。走了几步,听见叶舒窈哭得更凶,一边哭还在一边呼唤道:
“子川!你究竟在哪里,你快回来好吗?”
叶舒窈和黄子川之间的关系,地球人都知道。看这样子是黄子川没在,这姑妮儿找不到他,心里着急在哭。弄么晚了一个人在这茅屋里,万一遇到村里几个二簸簸(二流子),把别个姑妮儿祸费(非礼)了咋办。冲黄子川的面子自己也要管。
于是邱氏就来到窗口让舒窈开门,自己进去陪她安慰她。
邱氏进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一身喝问。舒窈抬头一看,一哈就站了起来,冲到窗前惊喜地道:
“子川,子川!你回来了?”
边问边哭,那着急的样子就像要跳窗而出样,黄子川赶快指了一下门。舒窈快速又冲过去,伸手拉开门别(门闩),跳出门就去抱着子川的脖子,爬在他的肩上又哭又笑,还用粉拳去捶子川的肩头。知道这些天自己不在,又没告诉她,这姑妮儿肯定是着急了。子川只好任由她抱着,还用手去轻轻拍舒窈后背哄她。
舒窈哭着,突然“嗷”地一声,一发狠就一口咬在子川肩上。
子川吃痛道:“哎哟哟,舒窈!你属狗吗?”
舒窈捶了子川一下,放开嘴笑着撒娇道:“该背时!哪个让你躲我,再不回来看我不提刀砍死你。”
见别个亲热成那样,邱氏作为一个懂风情的女人,自然能够体会舒窈的心情。觉得现在自己留下来就多余了。邱氏不声不响,低着头就准备悄悄离去。
抱着舒窈的子川赶快道:“李五嫂!请留步!”
舒窈这时才想起邱氏就在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子川。
舒窈道:“胡能(谢谢)你,嫂子!”
邱氏摇摇头,低头准备又要离开。
子川道:“李五嫂!你等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邱氏有些疑惑地看着子川,没有说话。子川道:“我知道你现在住在杨树村,没地方去,还要每天面对别人鄙视的眼光。一个女人家要去田土干活,确实也很艰难。你要是愿意,舒镇学馆马上就开学了,要不你去学馆当杂工,给娃儿些煮煮饭,打扫路面咋样?”
邱氏一想,这活自己能干,还能躲开羞辱,倒是个好的去处。
看着邱氏没开腔,舒窈道:“嫂子,去嘛!以后我们一家都要搬去学馆住,你去了我和我娘也有个伴。”
邱氏点点头道:“黄子川!我知道你救过我,现在又安排我去学馆,嫂子记你这份恩情。以后家里需要洒提(sátié。指做家务活)你只管说一声。嫂子别的能力没有,做家务活还行。”
子川道:“只要在学馆做事,每个人都有一套住房。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杨树村,明天你就可以搬去学馆。”
邱氏一喜道:“真的?”
舒窈道:“家具都是现成的,嫂子只要把铺盖、换洗衣服带上,去就可以住。你收拾好来学堂湾找我,我带你去。”
邱氏点头道:“嗯!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二人进屋,舒窈赶快在桌上罐子里,倒出下午为子川准备的开水。看着子川像灌推屎婆(屎壳郎)样的喝水,舒窈心里觉得特别高兴甜蜜。
子川喝完水,舒窈又禁不住去抱着子川的左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夏天穿的不多,舒窈的胸本来就有不小的规模,感觉左臂传来的柔软,子川难免心里就躁动起来。本想抽开,看着舒窈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只好让她抱着。
子川道:“舒窈!这几天我去县城了,井灶上没出啥子事吧?”
舒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晓得关心有事没得嗦?看来还没耍疯。出大事了!董事会那几个股东要我天天在这里等你,他们满世界找你。”
子川道:“咋个了?”
舒窈道:“新打那口井不出水了。唉……前段时间看着那汩汩冒出的卤水,大家高兴得敲锅盖,没想到突然就不出水了。看咋办,那井口瓢都伸不进去,就算能伸进去,一天能舀多少水。”
子川逗道:“没事!不出水了我们又打新井就是。”
舒窈一着急道:“你是不是又哈(傻)了,说起粑粑不要米做嗦?这口井花的钱还没赚回来,你又花钱去打。股东们会同意?”
子川拍了拍舒窈的肩道:“他不出水我有啥办法?别去想弄闷多了,‘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无酒找水兑’。走!我送你回家。”
看着黄子川满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样子,舒窈恨的咬牙切齿,这家伙吃错药了?这是一个正常人不该有的反应,一定是他有啥主意故意不说。
舒窈撒娇道:“子川!求求你给我说说你有啥办法。否则,我的嫁妆就没了。”
子川道:“没嫁妆你不是不怕没人要吗?”
舒窈道:“你……哼!没嫁妆我就嫁你。不但让你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还要‘吃你的饭,住你的房,花你的钱,睡你的床’。”
子川赶快摆手道:“不要,不要,不要!”
舒窈抬手就要掐下,子川赶快道:“我投降。好了!这个问题打井时我就预料到了,办法早就有了。我给你保证,明天只要哥哥露面,马上乌云散去,阳光灿烂,这世界依然是弄闷美好。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书中暗表,其实盐井打穿绝大多数井的卤水是不可能自喷的,都需要用竹筒、绞盘从地下提上来。兴隆场这口新井能自喷纯粹是老天爷给的福利。
舒窈脸颊立时刻上两个酒窝,抿嘴道:“这还差不多。子川,我要骑马!”
子川扶舒窈上去。由于晚上怕马失蹄摔着舒窈,子川准备牵马而行。舒窈整死不干,要子川上来,一起骑着回去。
子川上去,只好由着马一边慢步一边啃食路边小草,向杨家山缓缓而去。
舒窈靠在子川怀里,心里觉得特别踏实。一边望着天上的星星,在云朵里行走的月亮。一边听子川哼着小曲,和子川一起唱着《月亮走我也走》。
子川道:“舒窈!你喜欢童谣吗?我教你学童谣咋样?二天也好教那些娃娃。”
舒窈还沉浸在刚才缠绵的歌声里,有些梦呓似地道:“啥子是童谣?你整来听哈呢!”
子川道:“就是小娃儿喜欢的歌谣。我先教你《月亮走,我也走》吧!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吃杯酒,哪里有?打开后门看杨柳。杨柳树上一对鹅,飞去飞来喊家婆。家婆不吃油炒饭,要吃清水打鸭蛋。公一碗,婆一碗,幺儿媳妇大半碗……”
听着有趣的童谣,舒窈在子川怀里嗤嗤笑。
笑过后,舒窈道:“子川!满天星斗,月光皎洁,山间的小路铺满白霜,月光下我们这样走着,吹着凉凉的晚风,听着声声的蛙鸣,闻着空气中潮润的草香味。在马背上靠着你,悠闲地享受这如摇篮般的轻柔,人生若永远如是,夫复何求!
以后再想起‘月亮走,我也走’这两句歌词,我的心里就会像月光一样柔柔地,像蜂蜜一样甜甜地,像油饼一样酥酥地。”
一只鹧鸪叫着从头顶飞过,舒窈躲在子川怀里道:“真好听!”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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