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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听蝉弈棋

[短篇小说] 四川方言、穿越、言情长篇小说《月亮走我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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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八  大堂雄辩理直气壮  小屋夜话郎情妾意

  话说子川接到县衙的“传票”,看了看就放进抽屉里。

  晚上和爷爷、四娘等吃饭,子川道:“爷爷!明天我得去趟江阳县城。”

  舒窈道:“啥子事哦,要不要我陪你去?”

  子川于是就讲有人做起呈子(诉状)告了他,得去县衙大堂应讼,顺便接佩卿夫人来。

  四娘吃惊道:“子川!不是说你做的都是好事吗,咋个还摊上官司了?这可咋办哦!”

  舒窈道:“娘!你放心,子川不是说要接夫人来吗,说明没多大点事。子川的品行你还不了解,顶多就是‘组织哈蚊虫咬人,地马儿打洞(干点小坏事)’,能犯多大的王法?”

  美盼道:“我娘来干啥?我在这里好好地,她是不是又不放心我了?”

  四娘夹菜给美盼道:“你都一个多月没看见你娘了,你不想她?”

  美盼道:“在家的时候,她还告诉我说,娃儿家就像窝里的小麻雀,不出窝永远都不会飞。现在她又不放心了。”

  叶顺章道:“你娘来,自然是想看看你,顺便还有重要的事。你子川夫子要请你娘做媒,娶舒窈夫子呢!”

  美盼欢喜道:“真的呀,舒窈夫子?”

  舒窈抱了一下美盼的头,欢喜道:“嗯!”

  美盼对子川道:“子川夫子!别看你一天到黑‘忙这忙那,忙得打着火篙(火把)犁田坝’,那都是瞎忙。这才是你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舒窈抱着美盼,在她脸巴上亲了一下道:“说得好!这事年前就说起了,你子川夫子就是个‘半夜说起五更走,天亮还在大门口’的拖拉性格。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第二天刚到午时,子川带着万壑流就进了江阳县城。有关司在身,自然不好去见胡昊哲,只好直奔临江酒楼吃喝皮(不掏钱吃饭叫吃喝皮)。

  下午未时一到,胡昊哲升堂问案。听说黄子川被告,如今的江阳知道黄子川的不在少数,好多人都来县衙看热闹。

  子川用眼睛扫了一下一群原告,其中两人碰到子川的眼神就有些躲闪。这两人居然是兴隆场井灶的大股东孙有财、魏卜保。

  胡昊哲惊堂木一拍道:“原告、被告可都到齐?”

  衙役回到:“回县令,都到了。”

  胡昊哲让衙役念完诉状道:“黄子川!原告所述是否属实,你有啥辩述?”

  子川道:“回县令,都是事实。不过,我淹他们的地是为了拦河蓄水,应付旱灾,救当地百姓于水火。”

  魏卜保道:“县令!多年来,我江阳在县令的治理下,风调雨顺。黄子川吃篾条屙晒垫(肚子里编的),硬说今年入夏,江阳将面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我家在金鱼河边的水田大量被淹(方言读ān),如此毁坏良田,实属恶行。望县令主持公道,予以严惩。”

  胡昊哲道:“会不会发生旱灾暂且不论。黄子川淹你良田,可曾做出赔偿?”

  魏卜保道:“未曾。”

  黄子川道:“禀县令!淹良田,每家有多少我派人登记造册,原告等也签字画押了,还有亭、乡的公证。我也拿出了赔偿方案。我们之间的分歧是,第一我希望按照今年收割时粮价的七成进行赔偿。他们却要求我按照现在的粮价,目前就足额赔偿。第二我给出的是按今年平均收成计算产量,他们却想全部按上上等良田去年收成计算产量。”

  胡昊哲道:“被告为啥只按照价格的七成赔偿?”

  黄子川道:“禀县令,种田要花工钱、肥料钱、种子钱、耕牛钱。我淹了他们田土,自然无法耕种,这些钱就省了。给七成是经过精心测算的,并没有亏待他们。”

  魏卜保道:“他给其他小地主就是足额且立即兑现,为啥对我们不一视同仁?”

  黄子川道:“第一、给小户这样赔偿,是因为小户数量多,总体淹没的面积不大,但谈起来却很耗时。不过多计较,是我不想因小失大,错过拦河蓄水的良机。第二这是一项造福桑梓的公益之事,只有花钱,却无进项。你们的赔偿数额大,我黄子川不是国库,没几个钱,无法满足你们满天要价。第三就算你们现在顺利把大春种下去,收成不还是要到秋后才有吗,我提出秋收给钱有何不妥?”

  胡昊哲道:“原告,黄子川所说不无道理,好像依实情论并没亏你们。为啥你们还有异议呢?”

  孙有财气愤地道:“县令!黄子川这人歪心倒意(坏主意)一大堆,我知道他打的算盘。他就是‘分钱不带,还想吃炒菜’,‘叫花儿嫖婆娘——干缠(光欢喜不出钱)’,‘鸡脚杆上刮油——贪得无厌’……”

  胡昊哲提醒道:“原告,说重点!”

  孙有财道:“他就是想万一发生大旱,到时真要颗粒无收,他就可以一颗米米(一分钱)都不出。”

  黄子川哈哈一笑道:“禀县令!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想请问原告,我们之间可以签订契约,既然你们不相信有旱灾,为啥要担心我到时不做赔偿呢?如果相信有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为啥还要我做出赔偿呢?我这样做如果灾情出现,到时就算拿不到一点赔偿,你们不花一点工本,等于白捡三成的钱,为啥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恩将仇报呢?我淹没之地,影响的是未来季节的收成,为啥要我现在就做出赔偿呢?你们都是白庙乡的绅粮,还有些人吃斋念佛,把行善积德经常挂在嘴边,为啥在你们不受一点损失的情况下,不支持我救助咱们乡里的乡亲呢?再说,到时你们也会受到救助,何乐而不为呢?”

  魏卜保道:“我们还没穷到找你要饭吃的程度,不需要你来施舍。”

  黄子川对着门外围观的人群道:“你们看看,这就是白庙乡的绅粮。家里还挂着‘勤俭持家,行善积德’的牌匾,却自私到只管自己,不顾他人死活。我黄子川拿出我全部的家财救助江阳、救助乡亲,他们不但不愿意相助,还想趁机捞两个。你们说,他们这样做有天理吗,该惯着他们吗?”

  门外异口同声吼道:“不能!”

  黄子川道:“我告诉你魏卜保,你真的觉得你有粮食就行十了,要没水我怕你稀饭都喝不上。别不信,有你守着家里粮仓号丧(哭泣)的那天。”

  外面围观的人开始拱火,挥舞拳头,要求胡昊哲重责这些良心给狗吃了的龟儿子些。

  胡昊哲一拍道:“肃静!现在情况已经清楚。查白庙乡绅粮十余人状告黄子川,拦河蓄水淹没良田,情况属实。被告亦供认不讳,愿做赔偿。现本县判决如下:

  一、被告在收割之时一月内,以当时土地平均收成参考七成市价做出赔偿。不得拖延。

  二、鉴于被告拦河蓄水,其主要之目的是救助乡人,是大善之举,原告应积极配合,不得设置障碍。

  三、鉴于原告面对公益之事,不但不予支持,还意在从中牟利。若旱灾发生,朝廷减免赋税,所有被告不得享受减免之惠。

  原告、被告可有不服?”

  孙有财、魏卜保齐声道:“我们不服!”

  其余被告均表示服从判决。

  胡昊哲一拍道:“若觉得本县判决不公,可以到郡府告状,把本县一起告。”

  从江阳接谢佩卿到舒镇,子川与舒窈的婚事就正式拉开序幕。按照汉时婚俗,男女婚事从开始到结婚前,要经过“三书”、“六礼”。三书即:

  聘书:订亲之书,在订亲时交换。

  礼书:礼物清单,详列礼物种类及数量,过大礼时交换。

  迎书:迎娶新娘之书,结婚当日接新娘过门时用。

  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子川因为忙,他的钱都在舒窈手里。这些蹦蹦灯儿(繁文缛节)他一个现代人也搞不明白。所以,子川告诉佩卿夫人和四娘、舒窈,你们商量着来,需要自己出场表演说一声,服从“导演”安排,一切以舒窈满意就行。子川孤身一人,结婚后基本就算是倒插门,日子和舒窈家一起过。所以,好多事情也就是做个样子,倒是不太复杂。加上舒窈、四娘、爷爷都对子川满心满意,婚前的所有过场都走得顺顺利利。婚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这天。

  按照古代的习俗,婚前男女是不见面的,认为不吉利。所以,从现在到结婚这二十多天,子川就住乡下茅屋里。有时井灶上有事干脆就不回家。

  以前,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突然分开,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一天中午,舒窈正在家里吃饭,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马的嘶鸣。舒窈一听,赶快放下碗道:

  “娘!子川回来了。我去喊他吃饭。”

  四娘翻了她一眼,嗔怪道:“不许去!马上都快结婚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舒窈气耸耸地道:“人家好久都没见子川了,你就让我看看他嘛!”

  这时,雪儿来到舒窈家门口,马背上并没有子川。四娘走出去,往院坝里看了看,又见隔壁的门紧锁着,走到院子门口喊道:

  “子川,子川!”

  没人答应。回到家里自言自语道:“这马儿回来了,子川咋人影儿都没一个。”

  舒窈突然想起前次雪儿独自回来,子川就戳笨(出事)了。于是紧张地来到雪儿面前。雪儿拱了舒窈一下,舒窈用手轻抚雪儿的脸。见雪儿的背上栓着一个小布袋。于是取下打开,里面一张纸条,上书:

  舒窈:

  杨柳丝丝弄轻柔,

  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

  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

  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

  丁香枝上,

  豆蔻梢头。

  送一首《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给你,以表子川情怀。十几天未见我的舒窈,甚为思念,几欲成疾。奈何婚期阻隔,相见难成。今晚有人,隔墙相伴,指上慢诉衷情。

  子川最后几句话,是告诉舒窈,晚上他要回来,虽然不能见面,他会和她隔着墙壁,用手指敲击,诉说自己对她的相思。

  自从二人婚事得四娘叶顺章同意后,二人情感迅速升温,巴不得每时每刻都牵手相伴。晚上没办法在一起厮混,子川就教会了舒窈用七只碗(能敲出简谱的七个音阶),声音分别代表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木鱼声代表八,一个竹筒声代表九,还有一个碗上快速连奏音代表十。然后再把汉语拼音的声母韵母排列起来,编上顺序号记熟,两个字之间用两个急促的木鱼声隔开。二人通过敲击传递声母韵母,就可以代替语言传情。虽然不很精准,多整几天,基本上交流没有障碍。

  舒窈看完,内心激荡,柔情似水。赶快进屋,把唇脂(口红)抹好,将书中落款“子川”二字盖上唇印作为回信。然后又把纸条放进布袋,栓在马背上道:

  “雪儿,谢谢你,去找子川吧!”

  雪儿一昂头,转身就走出院门,舒窈见它出了学校大门,一声嘶鸣就向兴隆场飞驰而去。

  舒窈心里甜甜地道:“这哈儿真会想办法,居然让雪儿来传信。”

  想到晚上就能和子川说话,舒窈直觉得全身轻快,走路都像要飞起来一样。

  吃过晚饭,舒窈就拿起给子川未做完的衣服,在自己房间一边缝一边等子川回来,两只耳朵巴不得伸到隔壁去。想着结婚那天,子川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来接自己拜堂成亲,接受亲朋的祝福。洞房花烛夜与子川相亲相爱,相拥而眠,躺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千般恩爱,万般怜惜。舒窈满脸醉意,心头蜜(mīn)甜。硬是睡得着都笑得醒。

  大概戌时刚到,就听隔壁有开门声。舒窈将衣服一放,赶快去对四娘道:“娘!子川回来了。你去问问他吃夜饭没。”

  四娘起身道:“在自己屋里好好坐着,我去看看,不许跟过来。”

  舒窈一噘嘴,拉着四娘满脸讨好地道:“我知道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娘,最通情理。我都好久没看见子川了,嘿嘿......你让我看他一眼嘛,就一眼。”

  四娘翻眼瞪着她道:“等结了婚,你想咋看就咋看,娘不管你。没结婚就是不能看不能说话。你要不听话,娘的黄荆棍可不认人。”

  舒窈红着脸拉着四娘的手杆道:“那你告诉他每天要吃饱,变天记得加衣......衣服,还......还有骑马慢......慢一点.......”

  四娘看着她道:“你烦不烦?子川又不是三岁娃娃儿,要你操这些心?”

  舒窈撒娇道:“娘!其实,其实人家是想让你告诉他,我......我想......想他了。”

  四娘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道:“姑娘家家地,不识羞!”

  舒窈道:“哎呀,要你管!”

  舒窈在这边七错八赖地,好不容易听见娘在那边道:“子川!你早些休息,你想吃啥写下来,明天我和李五嫂上街给你买,做好让人给你送来。”

  子川道:“胡能(谢谢)四娘!我在井灶上想吃啥,让伙房弄就是。”

  舒窈在这边生气地小声道:“伙房做的有我娘做的好吃啊?憨包!”

  好不容易等到那边传来三声竹筒响,舒窈赶快轻脚轻手地过去关闭房门,回了三声,表示自己听到了。这是他们之间约好说话的暗号。

  子川在那边叮叮噹噹敲道:“舒窈!好久不见,也不知道你变成啥样子了。”

  舒窈道:“子川!你放心吧,为了让你高兴我会越变越漂亮地。”

  子川道:“弄闷自信,要是结婚那天我发现你变丑了,我找四娘和爷爷换货。”

  舒窈道:“你敢!家里没备货,好撇(坏)你都得接着。”

  子川道:“放心!有备货我也不换,我就要你这只丑小鸭。”

  舒窈道:“这还差不多!”

  子川道:“读书的时候看琼瑶的言情小说,我就幻想将来找一个大美女,携手红尘,快意人生。现在终于实现了。”

  舒窈道:“琼瑶的小说好看吗?”

  子川道:“当然,她的《聚散两依依》、《彩霞满天》、《在水一方》,那些浓情、浪漫真让人如痴如醉。”

  舒窈羡慕道:“听着这些名字就觉得诱人,你们那个年代真好。好想知道都写些啥。”

  子川道:“等结了婚,每天晚上在被窝里,抱着你我讲给你听。肯定比光看书过瘾。”

  舒窈道:“嗯!”

  顿了一下,舒窈道:“你肯定没安好心,会故意讲些羞人答答的,坏家伙!”

  子川偷笑道:“不讲,不讲。那我们做些羞人答答地可好?”

  舒窈道:“讨厌!”

  子川叹口气道:“要是我妈老汉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快快乐乐地就好了。想起咱们结婚我这边没有高堂可拜,心里好郁闷哦!”

  舒窈道:“子川!想开些,那热热闹闹的场面,我想你妈老汉在那边一定能感受到。”

  子川道:“但愿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想他们。”

  舒窈知道此时此刻,子川想家想亲人,可自己又来不到他的身边,心里也升起一股难以抑制地惆怅。

  舒窈有些心痛地道:“老天爷,保佑我的子川永远都高兴快乐吧!”

  子川一时语塞,不知继续说点啥好。于是道:“我给你唱首歌吧!”

  舒窈道:“天都不早了,别让邻居笑话咱们。”

  子川道:“亥时未过,还不算晚。要不唱完这首歌我们就结束吧。”

  舒窈道:“嗯!”

  于是,子川敲起《故乡的云》前奏曲,唱道: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伤痕。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

  和故乡的云,

  为我抚平创伤。”

  听着这忧伤的曲调和歌词,舒窈在那边忍不住眼含热泪。随手敲击道:“子川!别伤感了,早点休息吧!”

  完了拿起旁边的针线,挑灯重新开始缝衣。想起与子川一墙之隔,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一般不能相见,不禁想起子川曾教给她的明代谢五娘诗作《裁衣寄夫》。

  灯下裁衣寄远人,漫拈针线倍伤神。

  愁多心绪牵成病,日久形容想未真。

  长短只依前日样,窄宽犹记旧时身。

  知君命走红尘外,劳碌于今瘦几分。

  灯下一双小手,穿针引线,那衣缝中抽出的是根根情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镇上设宴子川献计  河边受伤舒窈痛心

  三月二十八日,子川与舒窈的婚事如期举行。胡昊哲、林俊铎、周鹤年、万不黯、红姨、玉兰、芍药、兴隆场股东、学校夫子、亲戚朋友等皆來祝贺。

  子川想到旱灾即将来临,也没大操大办,控制在三十桌左右。这样既不显得寒酸,也不过于铺张。

  芍药姐妹提前几天,携临江酒楼厨子数人,带上厚礼就到了舒镇。宴席设在学校食堂。学校食堂三个大堂,一个大堂用屏风隔开摆了五桌,用于招待那些长辈和有功名、地位的客人,其他客人就餐就摆在另两个大堂。

  子川就住在舒窈家隔壁,送亲倒成了一个难题,这个环节又不能省。后来一商量,决定早上送亲队伍从舒窈家出发,在舒镇街上绕一圈再回到学校,直接送进子川家里。顺便也让大家看到舒窈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嫁给子川。

  婚礼进行一切顺利,第二天按规矩又是回门(新娘回娘家),那两天子川和舒窈心里跟喝了蜜一样,四娘和叶顺章也是笑容满面。

  第三天晚上,趁胡昊哲等还没走,子川特意在镇上馆子里设宴,招待县、乡、亭里掌火(主事)的人物,要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胡昊哲道:“子川!你真是神人。前不久,阎府君召集各县议事,通报朝廷捷报。如你所料,黄巾军已然覆灭,朝廷正在清剿残余,令各州郡整顿秩序,休养生息。接下来的主要政事就是安定百姓生活,生产粮食,种植桑麻。”

  万壑松带两个人在一旁伺候,听胡昊哲一说,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还好听了黄子川的话,老子脚缩得快。否则,怕现在几兄弟已经身首异处了。即便侥幸,往后时日也只有亡命天涯。

  子川道:“我也是狗吃苍蝇——戳到的(碰巧)。当初告诉县令,去年底黄巾军就会败退,不过就是想劝你放弃维修城墙,专心救灾。”

  林俊铎摇头道:“不,不,不。你和我说的这场叛乱,绝不可能是碰巧。比如起事的时间,张角三兄弟死期,朝廷会派卢植、黄埔嵩、朱儁、董卓、曹操等与叛军对垒。这些细节你提前半年多就告诉我了。别的不说,派谁去镇压叛乱,那个时候恐怕朝廷都没人知道。最不可思议的是像曹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别说你一个乡民,我和胡县令都没听说过。就算你有神算的本事,我也不信你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子川道:“我得异人传授,在有些事上,还真有先知先觉的本事。告诉你们,别看曹操现在不咋地,此人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切不可小觑。

  好了,咱们不扯远了。今年最后一场大雨已经过了。接下来,就再没一场像样的雨水了。就目前应付旱灾的准备情况来看,牛头山粮库我已经准备了一千五百万斤,加上县衙粮库的一千多万斤,够咱们江阳全县六七万人吃一年了。目前,旱灾的消息放出去是有不少人知道了,因为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真正相信的没几个人。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水源。白庙乡我们拦河蓄水,人畜用水应该问题不大,其他地方麻烦就大了,继续下去恐怕要涮得寡烦(事情糟糕透顶)。县令,子川建议有几件事怕是要做打算了。第一就是水源。其他乡该着人考虑这个问题了,我担心到时有米下不了锅。第二建议恢复赈济署护卫队,而且还得适当增加人手。第三建立县、乡、亭、里的赈灾机构。层层负责组织灾民自救,做好秩序维护,灾粮、水源分配,确保社会安定。第四衙署、乡成立赈灾督查组。在各乡、亭、里设置举报箱,监督衙署政令的执行情况,灾粮发放情况。查办赈灾中的不正之风,贪污腐化。第五成立舆论宣传组。用布告的形式负责正面宣传激励灾民,提振人气,及时辟谣,以防别有用心者捣乱。”

  子川所提建议,完全是按照现代救灾已经成熟的办法,胡昊哲等自是没想到子川一个乡民,居然心思如此缜密,办法还搞得到事(行之有效)。

  胡昊哲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俊铎!这几件事回去就落实。子川!若这场旱灾真有弄闷厉害,幸存者当对你感激涕零。来!咱们在座诸位代表全县几万老百姓敬子川一杯。”

  大家一饮而尽。子川道:“我不过耍哈嘴皮子,辛苦劳累还是县令和在座诸位。这事难呐!最大的难处是我们拿不出一点真凭实据,以证明旱灾的存在。粮食、水将来都是救命的稀缺资源,可春播还在照常进行。其实,种子、灌溉用水都是一种浪费,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万不黯道:“能不能下一道命令,停止春播呢。”

  子川道:“县令心里清楚,这样做肯定会引起百姓强烈反对,会出乱子。恐怕旱灾还没感受到,你们诸位就该卷铺盖走人了。你们都走了,子川独木难支,恐怕将来灾难会更加深重。算了,这事听天由命吧。”

  胡昊哲道:“子川!你也没有办法?”

  子川摇摇头,然后道:“最后还有一件事可以办了。前年我将维修江阳县城一事给挡下来了。此事现在当可为之。”

  胡昊哲道:“咱们要全力救灾,现在去做合适吗?”

  子川道:“禀县令!现在做此事原因有二。第一黄巾军起事虽然熄火了,但接下来社会会急剧动荡。县城为一县之重地,安危非常重要,不可不早做打算。第二可以省钱还能留住人口,保持稳定。旱灾来临,最怕的是饥民绝望、有人带头闹事、人口外逃。解决这些问题,咱们可以以粮食做报酬,将全县主要的劳动力集中起来修缮城墙。这些粮食我们迟早都得无偿发给老百姓,若修缮城墙,既节约了县衙的钱财,还将这些人捆绑在县城。如果我们再组织各层次的救灾队伍,负责运粮运水,分配发送到各家,关心民众,帮助解决困难。这样一整,青壮年都有事干,就不会乱想汤圆吃,动乱因素自然就消灭于无形。剩下的老弱病残还有人关心照顾,老百姓自然满意。

  弄闷大的灾情,民众安然度过,社会秩序井然,等灾情一过,各位就是大功一件,不想高升都难。”

  最后子川开玩笑道:“这是我个人瞎想,仅供县令及诸位参考。‘同意点赞,不同意解散’。”

  众人均点头称是。胡昊哲再一次为子川的睿智折服。

  大家吃完饭,安顿好胡昊哲、林俊铎两家人,亥时都过一半了子川才回到学校。

  以前回来,家里都是黑黢黢地。今天打开院门,见堂屋和自己睡房的窗户上都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柔柔地。心里禁不住涌上一股暖流。

  子川推开堂屋的门,舒窈赶快从里屋出来,拉着子川的手,柔柔地道:“夫君,你回来了!”

  子川道:“嗯!舒窈,你以后还是叫我子川吧。你这样客客气气地叫,我真不习惯。”

  舒窈道:“咱们都读圣贤书,不能失了礼仪。”

  子川道:“两个人过日子,讲究的是随兴惬意。处处透着这些虚伪的礼仪,你不觉得麻朒朒,不觉得束手束脚?”

  舒窈突然一喜道:“真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我就喜欢叫你子川,心里感觉特别亲切。”

  然后,转身揭开一个小箩筐,箩筐里卷放着一床铺盖,舒窈从中间提出一个茶壶,拿了一个杯子给子川倒上道:

  “晓得你喝酒后喜欢喝水,我给你保着温,现在喝刚好合适。”

  子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到旁边桌上。伸手揽着舒窈的腰,舒窈就柔柔地粘在子川怀里。抱着舒窈的身子,子川动情地道:

  “有老婆的日子真好,谢谢你舒窈!”

  舒窈道:“谢啥,有人以前还不愿意娶人家呢,这哈晓得我好了?”

  说完,就用指尖在子川胸上轻轻地画着,然后又把小嘴伸到子川耳边道:“水我给你热在锅里,快去洗漱,我等你。”

  说完在子川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挣脱子川,有些羞涩地跑进里屋去了。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比较暖和,子川洗漱完毕,穿个大裤衩,光着膀子走进去。舒窈脸露三份扭捏,突然用手蒙住自己的双眼。

  子川走到近前道:“咋了?”

  说完弯腰轻轻拿开舒窈的双手。舒窈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看了子川一下,突然伸出双手环着子川的颈子,抬头就吻住了子川。

  俩嘴相接,子川将自己的身子挪到床上,一只手伸到舒窈的颈后抱住她的香肩,一只手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

  过了好一哈儿,舒窈挪开自己的嘴,将脸贴到子川的脸上,在他的耳边喘着粗气道:“子川,子川!抱紧我,用力抱紧我。”

  子川用力一楼,舒窈不禁“嘤咛”一声,身子向子川用力地贴了过去。舒窈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跟裹了蜜似地。

  子川突然一翻身压住舒窈,抬头见她双眼迷离,一只小手柔柔地抚摸自己的脸。子川伸手要去灭掉床头的油灯,舒窈赶快抓住他的手,缓缓放到自己腰上,摇了摇头。

  窗外,月牙高挂,几颗星星眨着眼,屋檐下两只小鸟在窝里发出“啾啾”的呢语。

  第二天早上,四娘天亮不久就做好了早饭,端上桌,招呼叶顺章坐到桌前。

  四娘道:“爹!你先吃。我去叫子川和舒窈。这姑妮儿结了婚也不晓得早起,要是有公婆,不着叨(着zháo。挨骂)才怪。”

  叶顺章道:“四娘!你也吃吧。给他们留着,别去打扰他们。”

  二人快吃完的时候,舒窈才牵着子川走进堂屋,赶快打了个招呼。

  四娘道:“舒窈!你看都哪个时候了?你现在结了婚,得学会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见娘看着自己,舒窈赶快放开子川的手道:“娘!东家(指子川)和校长都在这里,他们都答应放我五天假。反正不上班就多睡了一哈儿。”

  说完打了一个喝嗨(呵欠),慢慢走过去,拿起碗帮子川舀了一碗稀饭,拿了一个烙饼招呼子川坐下吃饭。

  四娘翻了她一眼道:“有家的人,就该有个当家做主的样子。子川的事多,家里好多事情你就该理起干。还想把娘当老妈子使唤?”

  子川赶快道:“四娘......”

  舒窈瞪着子川道:“嗯?”

  子川赶快笑嘻嘻改口道:“娘!你别怪舒窈了。你放心,舒窈从小就不懒惰,而且还聪明伶俐,操持家务一学就会。再说,有这么能干的娘教导和督促,她就是只懒驴,要不了几天也会变成一匹飞奔的骏马。”

  舒窈捏着筷子就要打子川,假装生气地道:“你说哪个是懒驴?”

  子川赶快痞笑道:“说我,我是一只懒驴。一只拉粑粑都懒得擦屁股的懒驴。”

  舒窈笑骂道:“讨厌!”

  见小两口打情骂俏,其乐融融的样子,四娘和爷爷心里都欢欢喜喜。

  叶顺章道:“你们刚结婚,好好耍几天。舒窈,你娘教你,是希望你懂得持家的道理。并不是指望家里的事以后就让你来做。对了,你们今天要是没啥要紧事去办,骑马去乡下看看我们家的地播种做得咋样了。”

  子川道:“咱们家的地就给佃户种吧,我们也不要租子了。今年大旱,播不播种不重要,播了也是白干。”

  叶顺章道:“我早就给佃户说了。咱们家没一个吃闲饭的,那点租不要也罢。地是咱叶家的脸面,让你们去看看,主要是怕佃户把地没经管好。子川!你说今年大旱颗粒无收,这是真的?”

  子川道:“不然我花弄闷大力气购粮、拦河干啥?不过,爷爷你放心,至少我们白庙乡这近万人是可以安然度过地。”

  叶顺章道:“子川!你算是我们的活菩萨。接下来真要大旱,你的事恐怕就多了。家里你就别管了,有我们三人你尽管放心。”

  子川道:“谢谢爷爷。爷爷!学校几百人,用水量会很大。我准备在附近两条冲的冲底(即两山形成的山沟最低的地方)各打两口深井。然后把路扩宽一点,将来方便马车拉水。家里屋后我想挖个大点的水池,早点把水储上。舒窈爱干净,将来才好有水用。爷爷!乡下我们就不去了,今天去把这些事办了。”

  叶顺章道:“行!子川,你看咱们家是不是也应该多存点粮食?”

  子川道:“这个我会考虑,倒是学校的夫子你应该多提醒他们,至少备一年的粮。”

  吃过早饭,子川和舒窈骑马就出去了。到了地头一打听,两条冲底的地分别是周鹤年家和万不黯家的。子川心想,这倒好办了。

  就在这时,亭上公人突然跑来,说周亭长请子川火速去亭公所议事。

  子川赶快和舒窈上马,一炷香左右就来到公所。

  周鹤年道:“抱歉,子川!你们新婚还来打扰你。”

  子川道:“无妨!”

  周鹤年道:“最近接到几个里正来报,在金鱼河沿途,有好多乡民去河里取水灌田准备插秧。明知是浪费水源却无法阻止,这样下去,真到旱灾来临咋办?”

  子川道:“给他们讲道理了吗?”

  周鹤年道:“讲了。他们说每年都是在河里取水灌田,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个要耽误农时,他们就要给你毛起,还要告到县衙。我都走了好几家,说多了,居然被骂出来。唉......关键还是现在拿不出干旱有力的证据说服他们。”

  子川沉默了一下道:“走!我们去看看。”

  来到金鱼河边,沿途走了七八里地,好多庄稼人都在挑水灌溉河边的干田,两边的水田里正在插秧,一副农忙的样子。

  子川找到两个老农就和他们闲扯起来。

  子川道:“大叔!我早就跟大家说过,今年要大旱。这水将来是要拿来救命的。再说,你们费心费力种下去,将来干死了,不是白辛苦一场?”

  年长的老农道:“咱们都是庄稼人,农时来了,有水不栽秧,把田荒起,我们将来吃啥?心里也觉得这是在造孽。”

  子川道:“你们信今年会大旱吗?”

  年轻一点的老农道:“子川东家!说实话,这两年你给大家做了好多事,我们都记在心里。你让我们在家耍起把地撂荒,我们不敢答应。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老天爷的事,哪个都做不到主。万一没有灾害,我们要生活咋办?”

  子川心想看来没有旱灾证据真拿大家莫法。

  子川这边正说着,前面不远却陡然人声嘈杂,抬头一看,居然打起来了。

  子川道:“舒窈!你牵着马,嫑过来。”

  说完,飞叉叉地就冲了过去。打架的一个是亭上的公人,另外两个是乡民。两个乡民身强力壮,逮着公人一顿闷捶,一边捶还一边骂道:

  “自古庄稼人种地天经地义,往年‘顺顺当当’,今年‘棍棍棒棒(阻碍多)’。你们要是没球事,去河坝把石炭(煤炭)洗白了。”

  另一个人骂道:“你们懂个球,‘只晓得干饭要刨,稀饭要喝,球经不懂还过场多(做些没实质意义的事故意为难人)’。”

  那公人脸上敷些稀泥,衣服一个袖子扯来吊膀子上,一脸溇馊样。

  子川赶快过去,想拉开两个庄稼人。没想到,其中一个一炮火(一拳头)轰过来,子川没料到两个庄稼人脾气如此燥辣,田坎窄,两边又是水田,躲闪不及居然挨了一个实在,脸上鼻血直流。

  舒窈在那边见子川被打,赶快跑过来,此时子川满脸是血。哭着吼道:“你们都住手,动手就打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两个庄稼人这才停了下来。舒窈过去,用手帕给子川擦去脸上鲜血,然后让子川望着头,替他按迎香穴止血。

  舒窈一边按一边哭道:“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救大家,子川拿出家里的钱财,购粮、打井、拦河,甚至还吃上官司。你们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打他。他费尽千辛万苦,是欠你们了还是咋地?”

  两个人见黄子川受伤,也不好继续‘尽兴’,赶快道歉,说是抓扯起没看清楚。一哈儿周鹤年也跑过来,狠狠说了两个庄稼人几句。

  回到亭公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都很气愤。有人甚至说不球管了,到时候他们八字不硬熬不过该背时。

  子川休息了一下,舒窈给他打点水来,帮他把嘴巴周围血迹清洗干净。

  子川道:“周亭长!麻烦你明天去一趟乡上,让乡出面把所有沿河边的地主通知来,我想跟他们豪赌一把。赌赢了,咱们好清清静静干我们想干的事。”

  周鹤年道:“你要和这些人赌啥,万一赌输了,难道我们就斜坡坡上拉稀——放任自流吗?”

  子川道:“你去安排吧,四日后,我们在舒镇场口上约赌,明天就宣传出去,围观的人越多越好,以此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人相信这场灾难是千真万确地。”

  说完与周鹤年耳语了几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 黄子川舒镇约赌  胡昊哲学校问计

  街上很快贴出布告,内容大致如下。

  目前旱灾已经来临。鉴于好多乡民对此尚存疑虑,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浪费宝贵的水源。一旦旱灾日久,将无水可用。现黄子川与金鱼河沿途乡民就旱灾一事约赌,愿者于大后天上午在舒镇场口赴约。

  布告一出,乡民一传十,十传百,白庙乡很快就闹昂(声音很大)了。

  到了大后天。早早地,舒镇场口上很快就钻拢一大群人,有来赴约的,有来看热闹的,有乡、亭维持秩序的。

  辰时一过,乡三老(乡一级官员的名称,并非三个人)张又新上台宣布赌约。

  “兴隆场公益井灶东家黄子川推测,今年将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为了保住水源应付旱灾,愿与白庙乡金鱼河沿途乡民约赌。乡民停止用水于耕作,若推测不实给大家造成损失,黄子川愿以地平均收成之数予以赔偿。

  大家听明白没,听明白了就在赌约上签字。”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啥话都有。

  “这黄子川是不是还是哈(傻)的?就算旱灾要发生,又不是他在做过脚(使坏),犯不着自己倒贴黄瓜两条噻!”

  “黄子川人家是拿自己家财来为大家做好事,早就听说这人仁义,由此可见传言不虚。”

  “弄闷多人,该要多少粮,黄子川有那个能力来赔没得哟。嫑‘说得闹热,吃得造孽’。到时候他两手一摊,哦豁(完了)!”

  “这黄子川真是半仙?老天爷的事我不信他能做主。”

  见大家闹麻麻地。黄子川道:“大家静一静。这事关系到上千人的肚皮,子川再不靠谱,也不敢拿大家性命开玩笑。我想告诉大家,面对这次百年不遇的旱灾,现在大家最该做的不是春播,而是把家里所有财产换成粮食。三五家联手打井,多备水源。咱们真要作最坏的打算,以换来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为了证明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请大家看往对面的斗笠山。在半个时辰之内,那边长有三颗大树的岩壁将会垮掉。

  若果被子川言中,望各位勿再有疑。”

  《清虚散记》记载,乙丑年四月初七日巳午相交,斗笠山东南岩壁垮塌,幸无人畜伤亡。

  大家见那岩壁上好八好(完好)地,不像马上要垮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老子还不信你能“抱鸡婆满天飞,猪儿虫遍地跳,死鸭儿捏得呱呱叫(三件都是不可能的事)”。反正回家那“三心”(看到烦心、想起伤心、出去放心)婆娘也没好脸色,看(qiò)一哈,万一没垮,看哈儿如何收场。

  子川一想,大家就这样站着干等,时间难熬,慢慢就会有人跑了。为了聚住人气,子川道:

  “各位乡邻!好久没给大家说书了。大家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们整一段咋样?”

  大家巴巴掌一拍,齐声道:“要得!”

  这哈有几个已经离群的,赶快颠转来乐呵呵地望到起,心想巴适!

  于是子川让人搬来条案,王幺爸端来一碗明前新茶,子川往案前一坐,醒木一拍道:

  “各位,今天给大家讲一段《杨家将》‘杨宗保临阵招亲’。话说辽国有个能干的老姐叫萧太后。她给大宋总部赵总发了一个短信。说弟娃儿,我们姐弟打了啷多(那么多)年,姐也累了,百姓也跟着遭罪。我想咱们赌一把,也不三打二胜,就一锤子买卖(一次定输赢)。姐摆下天门阵一座,幺弟你来攻,姐要是被你破了,以后咱兵合一处,将作一家。你当家,姐给你扎起,欢欢喜喜过日子。反之,则姐当家。但姐承诺一定会宠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逢年过节姐给你发“红包”。该是巴适哈?

  大宋总部赵总收到信,心想,老子世界五百强排名靠前,怕你个婆娘家?笑话!立即吩咐秘书道:

  ‘撇托(简单)点,回信:东风吹战鼓擂,你说你想挨几捶?’

  于是宋军就和辽军你踢一脚、我打一拳干起来。不过赵总这弟娃儿到底年轻,一开战就在老姐面前没讨到好。而且拿给天门阵里的毒气整得头昏脑胀地。”

  众人伸起耳朵,生怕听不清楚。场子上鸦雀无声,少有人走动。子川慢慢就讲到了杨宗保受命,带几个人,提了一包火边子牛肉、一个牛佛烘肘上穆柯寨串门,要借降龙木破天门阵毒气。

  “山上喽啰发现,赶快报与穆桂英,说山下有小哥炫帅。桂英一听,赶快吩咐,把昨天新买的貂皮大衣、LV包包拿来。衣服穿戴整齐,带起一群棒客就冲下山来。小帅哥杨宗保一见,眼前一亮,心想老子号称美女杀手,就怕你不漂亮,哈哈......这哈好办了。于是很随意道:‘这位小姐姐真是天生丽质,沉个鱼落个雁啥地,想必绝非难事!听说你家山后有降龙木两根,我东家和她远房的表姐打起来了,要用降龙木。你借一根给我用哈,破了天门阵,不但保家卫国,东家赏赐肯定不少,我们打伙分。’穆桂英心想,这小伙儿不但帅,嘴甜还懂事。不如捉上山去,当个压寨爷们儿,人也有了,有赏赐还全部归我。于是道:‘你说那木头确实有。不过张嘴就要,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家之物岂能随便送人?人家不得干。江湖儿女办事,弄个(这样),咱们手上过。要是你赢得妹妹手中长刀,那两根木头你都拿去,要是输了,你得任由妹子处置’。杨宗保心想老子到哪里,美女都要给几分薄面。娇滴滴的样子竟然想打架,这是想瞧不起哪个呢?于是冒火道:‘哥哥好言,你却要张脚舞爪地,我看你手软提不起四两物,腿短走不了三尺路,还捏块铁片儿来吓人。信不信,我连木头和你一锅全端了?正好晚间哥哥房中缺个说话的同伴’。桂英心想,那就更要打了,不管输赢都是人财两得。杨宗保趁桂英愣神,挺枪就扎过去,二人一口气战上三十余合。桂英耍赖,娇声道:‘小哥哥!人家累了,饿了。歇哈儿嘛,我去那边整串烤肉,喝口雪碧再战哈。’说完拍马便走。宗保大吼一声:‘哪里走,给我留两口!’打马飞叉叉地撵过去,转过山坳,一枝箭嗖地一声过来,射到马的克膝头(膝盖)上,那马哎哟一声骂道:‘娘们儿,你不讲武德!’,向前蹿了两步就带着宗宝摔到地上。穆桂英回马杀来,在马上欢欢喜喜地道:‘走噻,备起的,这哈上山雪碧就算了,咱们喝交杯酒!’于是将宗保活捉而去……”

  在众人的笑声中,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快看,那边岩壁上垮了一坨大石头。”

  大家齐刷刷望向斗笠山,石头正在半坡滚动,灌木纷纷倒伏。随着大石的滚落,那面岩壁不断下滑,顺着山坡滚下山去。大概半柱香后,大半边山头梭了下去,这绝对不是人力所为。

  众人见此,均觉得子川非一般凡俗之人。好多人提笔签约,同意停止取水灌田。

  晚饭时,一家人围在桌上吃饭。

  叶顺章道:“子川!你和乡民拿旱灾打赌,你们用啥子做赌注?”

  子川道:“用粮食啊。我赌输了负责赔偿损失。要是不信,继续浪费水源,将来发生旱灾我可不管,自己去干熬(空手度过灾难)。”

  叶顺章道:“他们要是不信,真发生旱灾,你手里有粮有水就让他们一家老小,眼鼓鼓地看咱们吃喝?”

  子川道:“爷爷,哪能呢!”

  四娘道:“子川!这意思是输赢你都得搭上粮食,你这叫打赌?咋还是倒哈(傻)不痴地呢?”

  舒窈道:“娘!子川就是想让大家停止浪费水源。难道赌赢了还让大家赔钱不成?”

  四娘道:“子川!不是娘啰嗦,你现在结婚了,有家了。二天用钱的地方还多,别自己辛辛苦苦找点钱都拿去帮补别人了。你拿出去容易,等你需要钱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大方,你比我清楚。”

  舒窈道:“娘!你咋弄闷小气呢?我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了。”

  子川道:“舒窈!娘说得对。以前我是‘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觉得存不存钱无所谓,今后得量力而行。俗话说‘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前人说得好啊!不过娘放心,以现在的状况,咱家就是今天穷得‘日无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明天我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我用去打劫牛头山土匪黄莽子的钱,名义上是和万家兄弟合伙打了三口井,实际上那都是咱家的。”

  四娘道:“子川!你多大本事,敢去劫棒老二?”

  子川笑嘻嘻地道:“我不仅把他洗劫一空,还制服了他,他和家里人还胡能(谢谢)我。”

  舒窈给子川夹了一筷菜道:“好行十(厉害)哦!难怪他姐经常来给你打扫房间。”

  子川夹起菜放到嘴里,一脸焦得稀烂道:“娘!这菜你咋放弄闷多醋?酸死了!”

  四娘奇怪道:“没有唵!”

  叶顺章和子川都看着舒窈,忍不住哈哈大笑,四娘突然回过神,也是笑声不止。只有舒窈闷声闷气地刨着饭。

  舒镇约赌后,真有不少人相信了子川的预言,开始打井购粮。为了护住金鱼河的水,子川和张又新、万不黯等商量,根据人口数量将每个堰闸储水分到亭,亭在各里抽人组成水源护卫队管理。将来各自在自己所管水源取水,不够用自己想办法。这就将责任放到了最底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千斤重担一起挑,人人头上有指标”。自己人治自己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一晃就到了农历六月下旬,快三个月了,居然没有下一点雨,田里已经全部干裂,人们已经强烈感到了旱灾的气息。太阳天天像个火球一样,一到天亮就准时打卡上班,不到天黑就是不刷卡走人。田里的秧苗多数叶子已经枯黄,只有心子里还有点绿色。屋后的竹林,竹叶早上都是卷曲的,今年的新笋好多长到一人多高就活活干死。

  人们成天无事可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要是再暴晒个十天半月,今年基本就颗粒无收了。现在好些地方已经出现人们守在井边,排队取水,一等就是大半天。牲畜只能喝人们用过的脏水。

  现在,人们聚在一起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今后啷闷(咋个)办喏!

  七月初,在觉道城阎行的书房,江阳、南安(今乐山)、汉安(今内江)、僰道(今宜宾)等地县令齐聚。

  阎行道:“江阳大旱,你们几个地方也受到波及。大家说说,往后如何让百姓度过旱灾?昊哲!你们那里灾情最重,先说说江阳的情况。”

  胡昊哲道:“旱灾一事,幸好我们提前一年左右就知晓,衙署停止了其他一切开支,集中财力购粮。现衙署粮库备粮一千万余斤,还是不够哇。不过,这还不是最难的,最要命的是好多地方严重缺水,要不了多久就会渴死人。所以,当务之急是购马车去沱江取水运到缺水的地方。”

  其他几个县令,听胡昊哲说提前就知道旱灾,以为他信口开河,叉起嘴巴在府君面前表功。

  汉安县令道:“胡县令,你娃神仙吗?既然先就晓得旱灾,咋不通报一声,大家好早做准备噻!”

  阎行道:“这个你们还别怀疑,胡县令因为准备抗旱,还被人告到郡府,我还停过他的职。现在想来,我有责任哪,没有重视黄子川的话。幸好江阳没受干扰,及早备粮。否则,情势更加堪忧。”

  胡昊哲道:“这次的旱灾确实来势凶猛,以江阳一县之力,恐难扛过去。属下斗胆请府君抽空视察灾情,对症下药,早定抗灾之策。”

  阎行道:“行!你立刻回去安排两三个受灾最严重的乡,我得亲自去看看。安排人来郡府,领两百万钱购买送水车,先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开始,阎行在胡昊哲带领下,到江阳乡下巡视。七月初六来到了白庙乡,地里庄稼基本已经干死,只有地势低矮的冲底还有极少数稻田勉强能有点收成,估计把种子留下,就只够佃户煮两顿稀饭了。

  一行人下午来到牛头山下,阎行突然道:“胡县令!你派人通知黄子川速来牛头山议事,我们到山上去等。”

  很快一行十几人骑马来到山脚下的哨位,守山的兄弟伙站出来挡住去路。郡府衙役赶快向前道:

  “府君车驾到此,为啥阻拦。”

  一个兄弟道:“牛头山是非常之地,我们得通报山上,同意才能放行。”

  于是,一个兄弟站到一座土台上,向山上打着旗语。完了转身道:“山上说,东家前两日吩咐,任何人没有东家允许不得靠近,更不允许上山。”

  衙役一怒道:“格老子!胆子够肥嘛,敢挡府君的驾。赶快让开!”

  这兄弟道:“现在旱灾严重,盗贼四起,这上面是救我江阳百姓的粮食。如果随便放人上去,遇到贼人赚开寨门,抢了粮食,我们就是九死亦难谢罪。你们说是阎府君车驾,我们也不认识,恕难从命。”

  胡昊哲赶快过来道:“我是江阳县令胡昊哲,上次来牛头山,与这位兄弟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这兄弟道:“是有些面熟,不过还是不能放。”

  胡昊哲道:“我们随府君视察灾情,你看大热天在这里晒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让我们进屋子坐坐,整点水来解解渴。”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黄子川才骑马赶到。见了胡昊哲和阎行,刚准备行礼,阎行道:

  “黄子川!本太守看来面子小,要上个牛头山一个小兄弟就挡了驾。算了!上山老子再给你算账。”

  黄子川见阎行不像问罪的样子,于是道:“请府君上山,到山上坐下,子川再赔罪。”

  到了山上,阎行就要求看粮库,看了粮库才在子川的引领下走进议事厅坐下。

  阎行道:“这两天走了好些地方,白庙乡确实情势堪忧哇。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其他乡百姓听说郡府来人,都纷纷跪地要求救救他们,哀嚎一遍。你们这里大家虽然情绪不佳,好像都还镇定。何故?”

  张又新道:“禀告府君!这都多亏了黄子川东家。他给大家准备了粮食,还提前在金鱼河修了十余座堰闸拦河蓄水。所以,稳住了民众的心。”

  阎行看了看黄子川道:“黄子川!上次来这里将你轰出去,实在是对不住哇。你和胡县令顶住压力,未雨绸缪,解江阳子民于倒悬,等旱灾过去,我得给你们请功。”

  子川赶快道:“府君言重,都是乡里乡亲,子川岂有不尽绵薄之力的道理。”

  阎府君道:“沿途胡县令都把你所做的一切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不仅有一颗仁厚的心,而且亦有谋略。接下来咋办,能否谈谈你的高见。”

  子川诚惶诚恐地道:“禀府君!子川就是一介草民,哪懂政事,实在拿不出啥主意。往后咋办,只要府君与县令下令,用得着子川,我当鞍前马后不遗余力。”

  见子川无话可说,阎行也没强求,反正牛头山有多少粮他心中已然有数。大家闲谈了一阵,看看太阳快落坡了,于是才打马下山。

  第二天早上天亮不久,子川起床,来到学校的草坪上打完一套冲虚掌法,接过舒窈递过来的帕子擦汗。此时,胡昊哲突然牵马进了学校大门。子川赶快迎过去。

  胡昊哲道:“今天府君一行回郡府去了,我特地留下,来看看你们一家人和美盼。”

  子川道:“县令还没吃早饭吧,到我家边吃边摆(摆龙门阵)。”

  早餐是豆浆油条和咸菜稀饭。油条大概起源于南宋时期,叫“油炸桧”。那时民众无不痛恨秦桧这烂舅子,但无权无势拿他也没有办法。当时在西湖附近有两个卖早点的饮食摊贩,各自抓起一块面团,分别搓捏成了形如秦桧和其妻王氏的两个面人,揉捏在一起放进油锅里炸,并称之为“油炸桧”。一时,周围的老百姓都心神领会般吃了起来以解心头之气。

  所以,豆浆油条的吃法在东汉末年时还没有,是子川教四娘舒窈做的。

  胡昊哲按照子川的讲解,扯了一截油条泡在豆浆里,然后再放进嘴里。

  胡昊哲道:“哇!这豆浆油条甜香爽口,味道好特别。子川!你们家的饮食菜品,真是百吃不厌。啥时候教教佩卿。”

  美盼道:“爹!我跟夫子、奶奶学过,回家我做给你吃。”

  胡昊哲笑眯眯道:“那爹等你回家一饱口福。”

  吃过早饭,舒窈泡好茶,胡昊哲就和子川坐在自家堂屋里闲扯。

  胡昊哲道:“子川!阎府君走的时候特意告诉我,接下来应付旱灾如何办,多与你商量。今天来,哥老倌是特来讨教的。”

  子川道:“我昨天不是说了没啥主意吗?县令这一趟恐怕白跑了。”

  胡昊哲一笑道:“咱们两兄弟哪个不了解哪个?快说,我还得抓紧回县衙,没弄闷多闲工夫与你磨。”

  子川知道再傲起也没啥必要。于是道:“我有馊主意五条,应该有些作用。第一马上谕令各乡组织民众找低洼地打井、组织木匠铁匠打造运水马车。粮食我们有准备,水现在成了要命的东西,务必尽快解决。第二衙署开仓放赈,同时找富户借钱粮。第三将各乡孤寡病残户登记造册,令各乡、亭、里确定专人管理,一旦出现渴死饿死严厉追责。第四严禁富户开设粥棚赈济流浪民众。第五马上谷子就该收割了,联系未受灾县衙,协助购买明年春播的种子。这样一来,可保社会安定,灾情一过顺利恢复生产。”

  胡昊哲道:“万一富户不愿意借咋办?富户设粥棚是好事,需要禁止吗?”

  子川道:“借是将来要还的,若富户为富不仁,那就不需要客气,你拉个清单,我有办法,保证要不了几天他们乖乖交出来。

  非常时期,整个旱灾赈济应该纳入衙署统一管理,才能保证社会秩序不乱,人们原地不动是秩序不乱的基础。粥棚东设一个,西设一个,闻者趋之。乱起来就没法管理,难免会造成有些弱者得不到食物,侥幸得到也可能被抢,最终死于街头路边而不知。

  赈灾资源一定要先多动用民间,衙署和牛头山之粮随时可用,我们已经掌握的资源一定要留到关键时候用。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黄莽子突然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民众遭难及时出手  凤凰掉毛马上变鸡

  上回书说到黄莽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见这家伙老齁包(齁:hōu。指像哮喘样张口出气)都累翻了。

  子川道:“黄队长!你屁股上烧起来了,跑得飞?”

  黄莽子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道:“东家!日狗了(倒霉了),牛头山脚下围了一大群人,要喊开仓放粮,否则就要抢。清虚道长正在全力劝阻,让我来报告看啷闷办。”

  子川和胡昊哲一听,这是要闹事的节奏。

  子川道:“桌上有水,喝两口赶快出来,我们去牵马。”

  三人在学校门口飞身上马,提起裤儿挂飞机挡(俗话有提起裤儿挂五档,表示跑得快,挂飞机挡就是比五档还快),中间刹车都没踩一哈,很快就来到牛头山。

  远远看去,牛头山下围了至少两三百人,肩上挑着担,手里提着筐,有的甚至还推着鸡公车(独轮车)。人群在不断地挥舞着拳头,嘴里吼道:

  “放粮,放粮!”

  一群护卫队十几个人,手里捏着刀枪木棍挡在人群之前。清虚道长正在向大家喊话。

  见胡昊哲、黄子川过来,人群停止了喧闹,主动给他们让出一条火巷子。站到清虚道长身边,胡昊哲道:

  “大家听我说,我是江阳县令胡昊哲。老天不佑我江阳子民,如今旱魔肆虐,让大家饱受折磨,大家受苦了……”

  人群中有人道:“别给我们‘灯(儿)哪噹,米花糖’地,没用!我们要活命。”

  人群又开始吼起来道:“我们要活命,放粮,放粮!”

  待大家吼过,胡昊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都听我说。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都是江阳子民,衙署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饱受饥饿的煎熬,我们正在商量赈济之事。但这事不能乱哄哄地来,得有秩序地进行。你们回去,我立马通知各乡去县衙议事,统一将粮食发放到各乡,乡再发放到亭、里,由你们的里正发到各家各户。”

  人群中又有人在吼:“你们这样跟麻糖粘了胯样(指行动缓慢),等我们粮食到手,稀饭都馊了。我们今天拿不到粮,绝不走人。”

  人群又是“放粮,放粮”地吼起来。

  子川在胡昊哲耳边道:“这事有翘拱(有问题),咱们山上说。”

  胡昊哲点点头,然后对清虚道长道:“道长!你让护卫队守住上山的路,我们上山。”

  到了山上议事厅坐下。子川道:“我看今天这事是有人在掌阴教(背地里煽风点火),他们是冲我来的。按理,饥民要粮也该去县衙粮库或者衙署,牛头山的粮不是县衙的,来这里闹不合道理。”

  胡昊哲道:“也许是他们知道这里有粮食,饿急了他们哪管粮食是谁的,哪里能填饱肚皮,自然就去哪里。”

  子川道:“刚才在人群中我看到两三个面孔有些眼熟,应该是我们井灶上伙计的家属。井灶上的伙计工钱不菲,按理还不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清虚道长道:“我也觉得有问题,你这样一说,也就明白了。不过,以贫道了解,现在确有一些人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不放粮,恐会因饿死人而激起民变。”

  胡昊哲道:“你是赈济署主事的,说说你的想法,接下来咋办?”

  清虚道长道:“可以有区别地开始赈济灾民。我们可以将民众划分为五类。第一类是孤寡残疾,第二类是家中人口多,缺少劳力,或仅靠租佃过日子。第三类家中有地,但人均不到十石(收成不到十石。汉朝一石只有约现在六十斤)。第四类人均田地在十石之上二十石以下。第五类人均田地在二十石以上。现在,可以开始对一、二类人家进行赈济了。”

  子川道:“道长之言甚是。只是,要摸清这些情况,恐怕没有十天半月不行,有些人家怕是真等不及了。”

  清虚道:“这事我和林少府早就做了。”

  子川道:“县令!建议对第一类一次性给够半年之粮,第二类给够三月之粮,第三类暂缓,视情况再说,第四、第五类不在赈济安排之列。”

  胡昊哲道:“就依子川之言。道长!马上通知各乡领粮,并布告民众,凡赈济之粮务必在两日内送到民众手上,启动督查,如有截留严惩不贷。”

  从牛头山回来,子川直接去了一趟亭公所,告诉周鹤年调查饥民找牛头山放粮的幕后黑手。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子川特地去饭堂看了看学童午餐的情况,好多学童都是在家里带饭到学校吃,粗粮糊糊居多,能吃上白米饭的不到两成。好些学童面黄肌瘦,看着让人痛心。

  子川心情沉重地走出饭堂,见一个穿着破烂,身材瘦小,约莫七八岁的女娃在饭堂外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眼里面吃饭的人群,脸上露出眼气(羡慕)的神态。

  子川走过去,跍(kú。蹲)在小女娃面前道:“幺妹!咋不吃饭呢?”

  小女娃怯生生地看了子川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子川以为女娃插生(在生人面前窘迫),伸手抚着她的后背道:

  “告诉叔叔!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呢?”

  小女娃声如蚊蝇地回道:“娘......娘娘(niángniāng。奶奶)!”

  子川道:“你妈老汉呢?”

  小女娃小声道:“去年死了。”

  子川道:“家里就你和娘娘吗?”

  女娃点点头。

  子川道:“娘娘身体好吗?”

  女娃摇摇头。

  子川道:“娘娘病了?”

  女娃点点头道:“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子川道:“那你今天吃早饭没有?”

  女娃摇摇头。子川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孤苦,有一次连续两天没吃饭,饿得钻进别人家的猪圈和猪抢食的情景。看着小女娃那招人心痛的样子,不禁眼眶一热,一下抱住小女娃瘦弱的身子,哽咽道:

  “走!到夫子家去吃饭。吃了饭好好上学,等放了学,我和你叶夫子一起去你家看你娘娘。”

  子川牵着小女娃的手,走进饭堂,叫上舒窈回家。

  到了家里,子川让舒窈把家里的核桃、浦桃拿出来让小女娃吃。见女娃伸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子川给她捏破一个核桃,递到她的手上道:

  “告诉叔叔,你叫啥名字?”

  女娃道:“王露语。”

  子川一笑道:“露语,这名字真好听。来,吃吧!”

  露语道:“我想带回家给娘娘吃。”

  看着这懂事的小女娃,子川又是一阵痛惜。抚摸着露语的头发,轻声道:“吃嘛!下午我和舒窈夫子送你回去,家里还有,给你娘娘带点回去,再给她看看病。”

  这时,舒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子川吃饭,然后又带露语去厨房洗手。

  饭桌上,子川和舒窈都给露语夹菜,露语慢慢也开始主动说话。

  子川道:“舒窈,爷爷!我想了一下,下午学校干脆就嫑上课了。把夫子都召集起来开会,我要安排家访的事情。现在灾情弄闷严重,远的我们顾不了,先把学校家庭困难的学童照顾好。凡是家里已经断粮的,马上赈济,不能让一个学童饿着肚皮来上学。他们都是我们白庙和舒镇未来的希望。

  另外,抽时间去那些要好的亲戚朋友家看看,有需要救助的马上告诉我。别到头来,素不相识的救了,真正关心帮助过我们的人却忘在脑后,这会寒了他们的心。”

  叶顺章道:“这些事是该做了。好多家庭确实熬不下去了。”

  子川道:“爷爷!我想把情况搞清楚后,对一些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童做一些特殊照顾。中午让他们免费在食堂吃饭。现在菜蔬稀少,肉也难买,吃食谈不上有多好,至少让他们米饭能吃饱。唉……这些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饿出毛病来。”

  舒窈道:“咱们手里有弄闷多粮吗?”

  子川道:“家里再穷,但凡有口吃的,父母都要顾着娃娃。我们做夫子的也要把学童当自家娃娃呵护,就算粮食不够,嘴里也要省下来保住他们。粮食你别管,我来解决。”

  舒窈道:“露语身体瘦弱,干脆以后午饭就在咱们家吃吧。”

  四娘道:“这娃娃多招人喜欢的。露语!以后中午放学了你就跟舒窈夫子一起回家吃饭,要是夫子有事耽误了,你就和美盼姐姐一起来。美盼要照顾好露语妹妹。”

  美盼看着露语笑道:“要得!”

  露语迟疑了一下道:“我得回去问问娘娘,要她同意才行。”

  四娘道:“好!”

  下午布置完家访任务,子川就和舒窈带了一些年前亲戚朋友送的土特产,一大袋米,和王露语一起回家。

  写到这里,本作突然想起,陈世安、陈伯谦、李五块这三个背时行头好久都没露面了。这三个人戏份虽然不重,但绝非路人甲路人乙,得给他们点戏,免得耍懒球了。

  话说当初陈世安双腿被子川整成不等式,又不敢在舒镇露面。只好听了爷爷的劝,在一个月黑风高,阴风怒号的夜晚,找了一架马车,悄悄溜出杨树村,径直往江阳而去。

  一路披星戴月(主要是说这娃辛苦,跟前面月黑风高有些矛盾,莫说我信口开河)整了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赶到江阳县城。

  找到陈仲谦之后,把爷爷的话重复了一遍。陈仲谦见是家中太上皇的旨意,心里虽然恨陈世安不争气,还是木起个脸把他收留了。

  在陈仲谦那里住了一个多月,成天无所事事,没几天就结识了城中几个烂仗(混混)。一到晚上就出去喝酒,半夜三更才二麻麻(醉醺醺)地回来。上午蹬起八字脚地困瞌睡,不到午时不起床,起来还焉兮兮喝嗨连天。看他一副“白天风都吹得倒,晚上狗都撵不到”的样子,陈仲谦婆娘周氏就有些气鼓鼓地。经常在陈世安一出门后,就对陈仲谦详细介绍他侄子的种种“特长”,歌颂他的“天赋异禀”(与众不同)。整得陈仲谦不好开腔。

  想着自己正在运作县太爷的位子,生怕这小祖宗在江阳给自己摆豪(闯祸)。于是,就在觉道城给他租了一个门面,让他去做个小生意。

  这家伙到了觉道城,仗着会些拳脚,结识了当地一霸滚地龙,靠着老家这边与几个井灶东家的关系,干起了贩卖私盐的勾当。这两年左右的时间倒是大赚了一把。

  最近,悄悄跑回舒镇,见自己家也散了,爷爷一个人住,晚景有些凄凉,那哈(傻)儿却越活越滋润。心头觉得一万个不甘心,跟压了一块碾子石一样难受。

  第二天,拖着一双不等式的腿,迈着高低自由切换的步伐,找到自己以前厮混的几个兄弟,光着膀子,撬着螺丝、拈着朒朒(肉),烧酒灌得腰杆溜圆。酒酣耳热之际,把一肚子苦水猛倒。

  一帮兄弟伙吃着别人的好酒好菜,自然赌咒发誓道:“哥老倌!咱们都是穿叉叉裤的朋友(从小要好),兄弟伙个个都是什邡的川芎,别看医病不咋地,顺气那是没得说。你说啷闷(咋办),保证弄得他龟儿屙屎搬桩桩(身体极度虚弱,要扶着木桩才能蹲得稳当)。”

  陈世安端起酒杯道:“你我弟兄,辈子弟兄,其他弟兄,日不拢耸(都不算)。只要兄弟落教。我担保从今往后,你们吃香喝辣随便干,日赌夜嫖勾栏院(即妓院)。”

  说完,手轻轻一招,几个脑壳棚在一起(靠在一起),咬起了耳朵(悄悄话)。

  七月初,县衙贼曹掾来报,现在江阳大旱,老百姓都在饿肚子,牢里实在养不起这帮囚犯,建议把那些罪行不重的减刑释放算球了,出去自谋生路。否则,饿死在大牢,上面理抹(追责)起来不好交代。

  胡昊哲在请示郡府后,大笔一挥就同意了。

  陈伯谦和李五块也在赦免之列。

  从大牢出来,李五块回到了杨树村。走进自己家门,见大门紧锁。一问自己婆娘去了舒镇学校,早不住这里了。

  七月初八,李五块到了舒镇学校,打听到邱氏的住处,就守在院门外等候。

  快到未时,邱氏在饭堂洒提(干琐碎活叫洒提)归一(结束),就往家里走。走到院坝门口,就见一个一身脏兮兮,头发散乱的叫花子走向自己。

  邱氏也没在意,抬脚就准备往院坝里走。那叫花子突然开口道:“婆娘!你总算回来了。”

  邱氏见这叫花子居然叫自己婆娘,心头就股一股地不安逸,青风黑脸地道:“哪个拉稀放屁,把你这屎星星儿给挣出来了。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扇你龟儿回老家,去看看你老汉头上那顶帽子是绿的还是花的(头上帽子是绿的表示婆娘偷人,花脑壳是指妈偷人,自己是杂种之意)。”

  李五块讪讪一笑道:“婆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五块哒!”

  邱氏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男人。于是,没好脸色地道:“格老子!你龟儿咋摸起回来了?是不是太渣(人渣),连大牢都嫌弃你了?”

  五块道:“大牢放我出来的,一出来我就急着回家,找半天才找到你。”

  邱氏道:“找我咋子?百花苑㝩(kàng。关闭)了没地方去,想起找老娘了?”

  李五块矮起身子赔笑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想回来好好和你过日子。”

  邱氏道:“哟!李大管家,咋身子都站不直了,没吃饭嗦?以前你不是多幺不到台(不得了)吗?火铲落到脚背上你晓得痛了,娘要嫁人你晓得脑壳皮皱(方言读zóng)了,屁股被人抓(zhuá。踢)一脚你晓得拱(góng,钻)了?爬,爬,爬!”

  李五块脸上焦(焦愁)兮兮地道:“婆娘!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嘛!再说,你和大老爷……我们就算扯平了嘛!”

  邱氏火冒三丈地道:“不是你一天到晚把老娘凉一边,老娘会落那杀千刀的手上?你还好意思提,老娘都替你臊得慌。”

  说完,就给李五块一掀,自顾自走了。

  看着婆娘一副嫌弃的样子,李五块在地上爬了起来,用手哄了一哈屁股,灰溜溜地往舒镇街上去了。

  身上几个荷包一样重(都是空的),望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听着树上烦噪的知了声,饿得有些头闷眼花的李五块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走到街上,本想进馆子要点米汤喝,可还没卡进门,店家见他“穿筋筋,挂绺绺(指衣服变成烂布条)”就是一阵轰,一连走了两三家,皆是如此。

  莫法,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忍着饥饿往杨树村走。走了一半,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了一个阴凉的土坎,身子棚着土壁慢慢梭到地上,闭上双眼想养养神再走。

  李五块就这样迷糊过去,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脚被人踢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

  见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道:“五叔!你咋睡在这里哟?”

  仔细一看原来是陈世安,旁边那个穿着绸缎的男人竟然是陈伯谦。

  陈伯谦和自己一起走出大牢,因为与他有夺妻之恨,李五块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自己现在跟个叫花子样,没想到陈伯谦居然又变回了酥气(阔气)的样子。五块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还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两样红”。

  五块一只手撑着土壁,艰难地要站起来。陈世安赶快弯下腰将他扶起。

  陈世安道:“走,五叔!我们回家。”

  回到家里,陈世安赶快叫现在经佑(照顾)陈述尧的佣人张嫂,去灶门间(厨房)整了冒篼篼(冒尖尖)的一碗鸡蛋面来。闻着那喷(póng)香的味道,李五块也没顾得上客气,端过来也不管烫不烫,呼呼地吃起来。

  一大碗干蹦蹦的面条,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空碗。李五块显然还没吃饱,见碗底还巴着些酽冻冻的面汤,倒了几下没流出来,干脆就用那脏兮兮的手指,伸到碗底,刨到碗边,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陈世安在一边,嘴里打着啧啧道:“这还是我当年风流潇洒的五叔吗?”

  李五块打了一个饱嗝道:“世安!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莫忆男人哄’。你五叔现在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呀!”

  陈世安道:“五叔!堂堂八尺汉子,‘两个肩膀抬个头,两条大腿夹个球’,到哪里都要雄起。一哈儿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我们整两坛烧酒,好好喝一台。摆哈知心龙门阵。”

  究竟陈世安要给李五块下啥烂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陈家父子激将李五块  舒镇乡绅受制黄子川

  上回书说到,陈世安父子要给李五块下烂药(出坏主意)。

  当天下午,陈世安安排李五块洗个澡,除除身上的晦气。然后,去榻上好好地睡一觉。

  几年了,在牢里陈伯谦有自己兄弟罩着,除了没自由,倒是没人做他的过脚(对他使坏)。李五块就不一样了,吃公家饭(坐牢)前,身体那点干货早就送给了百花苑,剩下的就是一副皮囊而已。在牢里动不动就被欺负,而且牢头还经常安排些活考验他身体素质,那日子真是说不得。

  从牢里出来,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婆娘,想起那巴掌宽的老腊肉,五块直接忽视沿途风景,双脚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健步如飞地往回赶,第二天卯时刚到就回到了家中。满心欢喜却扑了个空。

  天亮了,陈述尧发现了他,给了他两个烙麦粑垫肚子。五块赶快就去了舒镇,又是空欢喜一趟回来。自己觉得倒霉透了。

  这哈整了一大碗面,又洗了个澡,爬上自家的榻,脑壳挨上枕头,五块露出一脸满足状,心里道:

  “舒服!果然金窝银窝,当不了自己的狗窝。”

  眼睛一闭不到两分钟就扯起了噗鼾。

  五块实在太累了,这一觉整到下午太阳快落坡,才被陈世安敲醒。

  三人坐到案前,见案上酒肉喷香,坐下去伸手就要去拈盘子里的朒朒(肉),半路上迟疑了一下,又有点尴尬地“嘿嘿”一笑,缩了回去。

  把酒倒上,陈伯谦端起酒杯道:“来,五块!好久都没吃上酒肉了吧,今天我们三个好好喝一台。”

  五块嘿嘿一笑,也管不了啥夺妻之恨,赶快端起酒杯“嗞”地一声就干了。然后,抓起筷子就将盘中那块切得最厚的老腊肉夹进嘴里。

  五块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我的先人板板,香,香死人了!”

  陈世安赶快又给他把酒满上,笑着道:“好吃就多吃点。”

  五块一提筷子就挂上五档,分别使上“风卷残云”和“秋风扫落叶”两项绝技,直到觉得肚子里有些意思了,松了油门滑行了一大段,五块才踩住刹车,缓缓靠边停下。

  五块打了一个饱嗝,端起酒杯道:“大爷,公子!来,我敬你们一杯。”

  放下酒杯,陈世安道:“听说你上舒镇找五娘了,找到没?”

  五块楞了一下,端起酒杯整了一大口道:“说不得,你五叔丢人呐,这婆娘的门我都没卡(迈)一哈,被日撅(臭骂)一顿不说,活板活跳地被撵了出来。”

  陈伯谦举起酒杯,示意五块喝酒。然后叹口气道:“唉......欺负老实人呐!”

  五块道:“这婆娘主要还是不安逸我以前那些日眉烂眼的事(坏事、不光彩的事),婆娘家心眼小,只有慢慢哄了。”

  陈伯谦道:“你以为是娃儿家㝩(kàng)雀雀儿,有把米,加点耐心就成了?你还是没看到背后有人掌阴教(背后撑腰)。”

  五块道:“哪个哟?狗日打我婆娘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陈世安给他满上酒道:“她在哪里,你觉得会是哪个?”

  五块一急道:“黄......”

  陈世安道:“哎!五叔,我可没说哈。”

  五块楞了一哈儿,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这婆娘大他十几岁,论岁数都可以当他妈了。”

  陈世安道:“前次我回来,在舒镇看到五娘,穿着白色的衣裙,脸上略施脂粉,走起路来那杨柳细腰地,我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一点看不出四十左右的人。”

  五块有些得意道:“这倒是哦!”

  陈伯谦夹了一块腊肉意味深长地道:“好东西人人都觉得可口,要是吃上三五天。突然来碟咸萝卜干,也会觉得特别香脆。”

  那意思是邱氏虽然已作徐娘,但风韵不输,跟年轻姑妮儿比,人家有人家的味道。

  李五块沉吟道:“以邱氏和我的关系,这黄子川该恨她才对。咋还弄她去学堂,有吃有住地,不合道理呀.......”

  陈世安道:“来,五叔!喝酒。不管咋个,我们三人都得罪过黄子川,现在而今眼目下,这哈儿混得风生水起的,咱们以后都得躲着他走。”

  五块喝下酒,将酒杯重重地放下道:“躲个球。”

  陈伯谦马上一副心虚的样子道:“五块!小声点,要是传到哈儿耳朵里,咱们就会尿罐泡茶——涮得寡烦(麻烦大)。”

  五块道:“怕个锤子,老子现在算是光棍一条。光脚的未必还怕穿鞋的嗦?”

  陈世安一拍大腿,端起酒杯道:“五叔真是条汉子,从小到大我就佩服五叔。来!干一个!”

  李五块“嗞”的一声把酒喝完。陈世安在腰上取下一个钱袋,重拖拖地往桌上一放道:

  “五叔!你刚出来,现在年辰又不好,东西贵得咬人。这点钱你拿着,小侄这两年做点小生意赚了两个,手头紧了你尽管开口。”

  李五块左手把钱袋提起来,放到右手掂了两下,钱在袋子里哗哗作响。五块突然泪流满面,站起来就要给陈世安跪下。

  陈世安赶快扶住道:“五叔!你这是干啥,这不是要折小侄的寿吗?”

  县衙第一批赈灾的粮食,果然在两日内都发到了民众手上。学校也把学童家庭情况摸清楚了,第一批两百一十个学童早上中午全部在学校就餐。

  按照衙署的安排,清虚道长带着赈济署的人员,初十开始到江阳有名的大户人家借钱粮。

  几天跑下来倒是小有收获。周鹤年、万不黯以及井灶上的几个大东家都表现积极,留足了一年之粮后,几乎倾其所有把粮仓抖空交给了道长。也有好些大户,狗日捂得邦紧(很紧),生怕漏出一颗米被雀雀儿啄了。

  捐献都是自愿,清虚道长是斯文人,也不好说啥,拿给别人几句话就打发了。

  江阳县城的维修也正式动工,冲着每天三顿饱饭和五斤粮的工钱,倒是不愁没人,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胡昊哲对黄子川这以工代赈的办法甚为满意。

  十二日清虚道长来兴隆场找黄子川。

  把道长引进来,泡上茶。子川道:“道长今日来此,有何见教?”

  清虚一笑道:“子川东家,哪是我有啥指教,是贫道来向你讨教。”

  说完,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黄子川,子川一看是十来个人名。有些不解地道:“这些人咋了?”

  清虚道:“这都是咱们江阳有名的富户,贫道代表县衙去为灾民借粮,这些人家有些借个三升五斗的,有些甚至干脆两手一摊,没有!那架势比贫道还穷。胡县令说你有办法,让我找你。”

  子川道:“看来这些人肝气郁结(中医认为小气是肝气郁结所致),是得好好治治了。我给你开个方子。”

  子川沉吟了一下,拿起笔写下:

  吃饭穿衣要紧事,

  大难还需顾桑梓。

  户有余庆靠行善,

  尔无厚德必害己。

  不要偏做守财奴,

  怕会惹人多妒忌。

  子川这诗不像诗,话不像话的文字,清虚道长接过来,心想,贫道好话都说了几匹山,你这不咸不淡几句话能有用?

  清虚道:“你这‘灵丹妙药’如何服用?”

  子川道:“取浆糊二两做药引,横刷于其门上,以此药方覆之即可。道长!此事你让黄莽子去办,办之前让他来找我。”

  白庙乡有一大户人家姓何,祖祖辈辈住在石灰窑。当家人何开山今年已经六十有余,年轻时他老汉在县衙当差,很会来事。结识了黑道和白道好些掌火(主事)的人物。有黑道被白道缉拿,或者白道被黑道摆了一道(被坑了),他老汉就从中两头跑。包包抹散(问题解决)后两边都感谢他。除了说些好话,难免也会来点干货。久而久之,都知道他老汉为人热心,肯帮忙。背地里也有人说他“白天笼络公务员,晚上敢收黑道钱”,属于在江阳敢“飞起找吃”(路子宽、胆子大)的人物。到他老汉死的时候,给何开山存了不少老窖(悄悄存了很久的钱)。

  何开山一当家,就把这些钱全部买成地方,每年收了租留下一家老小必须的开支,剩下的又去盘地,成分(指家庭成分)越整越高,十几年下来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绅粮。

  何开山经常教育家里儿孙,说祖上积攒这份家业不易,要知道节俭。不但能守住它,还要光大祖业。

  何开山嘴上说,也是身体力行在给儿孙做表率。开山外号“千俭省”,婆娘娘家姓万,自然就叫“万俭省”。两个外号来自于下面的传说。

  说是有一回,何开山两口子去赶艾叶滩。早上整了两碗稀饭,就去上街。把事情办归一已经都晌午了,身体有一部分过剩的液体自然需要排泄。婆娘就说去官茅厮(公共厕所)一趟,何开山道:

  “狗日背时婆娘,不可惜了?稳到起!”

  婆娘不敢违拗,只好气沉丹田,练上“憋尿神功”。艾叶滩到石灰窑大概有十四五里地,走路得需近一个时辰。

  知道自己功夫浅薄。所以,两口子一路上也不说话,遇到熟人也不停顿。大家都觉得两口子满脸通红,走路有些别扭,速度飞快,认准回家的路只管向前赶。

  转过一个山坳,家中老屋突然出现在眼前,估计是憋住那口气一松,感觉身体像火山快要喷发一般。婆娘突然加速向家里跑去,何开山则方向盘一打,冲向就近的自家地里,在一阵长吁短叹后,才拴好裤腰带,一脸欢喜地向家里走去。

  人们才知道两口子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宁愿被尿憋得难受,也要带肥回家。乡人就给他们赐了“千俭省”、“万俭省”的封号。

  七月十五这天早上,何开山刚起床在院坝溜达,家里长年(过去的用工形式,干一年叫长年,干一个月叫月活)赶快跑来道:

  “老太爷!槽门(大门)上有人贴了一张纸条。”

  何开山道:“写些啥子哦?”

  长年道:“我‘摸它不摁(顶)手,掐它不出血(不认识)’,你个人看嘛!”

  何开山拿过来看了看,有些生气地揉成一团,准备要丢掉。手刚要甩出去,突然又停下来,缓缓递给长年道:

  “拿去丢到灶门间(厨房)中午发火(引火)。”

  长年从厨房出来,走出大门,突然高声道:“你们几个叫花儿在门口杵起咋子?”

  何开山走到门口,四五个叫花子围了过来,嘴里不断地喊着:“老太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嘛,肚皮硬是饿得罩不住了。”

  对于一泡尿都舍不得抛洒(浪费)的何开山,哪会舍得给叫花子吃食。于是,不耐烦地道:

  “没有!到别家去。”

  说完头也不回,进屋去了。吃过早饭,何开山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一大群叫花子又围过来,比先前多了十来个。往对面几条山路上一看,还有好几个穿着破烂的人感觉在向自家走来。

  何开山转身关上门,就来到堂屋气鼓鼓地坐下来。老大何生财进来道:“爹!你咋个了,不是要出去转转吗?”

  何开山道:“门口围一大群叫花子,嘴巴张起跟鴉雀儿样要吃的。啷多人,咋得了哦!老子就是一座山都要被他们吃垮。”

  说完,一副心子把把儿都痛的样子。何生财来到大门口,从门缝里看出去,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在喊开门,有几个正在拍门。

  何生财赶快颠转来,走进屋子道:“爹呀!这架势灾民是要来吃大户哦。咱们得赶快报告亭里,让他们派人来赶走。”

  何开山道:“老大!你去。骑马去找周鹤年来。”

  一个时辰后,何生财回来禀报道:“爹!周鹤年不在,亭公所只有两三个人,他们说没有亭长发话,他们不敢随便离开。”

  何开山急得跳道:“先人板板,啷个办喏!这些人跟蝗虫样,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吃个精光。粮要是给叫花子吃了,那就是‘汤粑打狗,有去无回’。”

  何生财道:“听说一早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写些啥子哦?”

  何开山道:“不过就是劝我们不要太夹(吝啬。夹是夹夹客的简称),免得遭人妒忌。”

  何生财沉默了一哈儿道:“那字条呢?”

  何开山道:“我让长年丢灶门间了。”

  何生财赶快进去,拿着纸条出来道:“爹!你看,这字条上第一个字,你从右到左念出来。”

  何开山道:“‘吃大户尔不怕’。”

  何开山一下靠到椅子上缓缓道:“这是一首藏头诗,是在警告我们,粮食不给赈济署,我们将面临被吃大户的危险。我要到县衙告清虚这个无耻的道毛儿(对道士的蔑称)。”

  何生财道:“恐怕告也没用。清虚就是县衙的人,我们去告县衙会张视(理)?再说从这纸条上来看,没有证据是赈济署贴的。从文字上来看,只是在劝我们行善,没有任何威胁之词。就算认定这是一首藏头诗,人家可以说是在提醒我们。自古大灾,民众都有吃大户的现象,你没证据证明是赈济署在使坏,莫奈何哟!”

  何开山道:“那咋办吗?”

  何生财叹口气道:“今天要是把粮食给这群叫花子吃了,人家‘嘴巴一抹(má),多谢老大’了事。爹!还不如把粮食借给清虚,给自己留个盼头。”

  何开山摇摇头。

  何生财见劝不动老汉,自己也想等哈看,万一吃过中午下午他们就走了呢。

  到了中午,一群叫花子就开始在门外拍打吼叫,何开山吩咐下人不许开门。刚端上碗,下人就来禀告,说叫花子在撞门,再不打开怕是门就烂了。

  万俭省赶快道:“老头子!两扇门哪挡得住一群叫花儿吗,快给他们打开,咱们好言相劝,让他们吃顿饱饭就走。唉......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哟!”

  何开山见婆娘这么说,只好吩咐下人开门。一群叫花子蜂拥而进,抢起桌上的碗就刨,没碗筷的就用手抓。弄得何开山父子直皱眉头,万俭省瘪着嘴巴打啧啧。

  几个人的饭菜显然不够一大群人吃,碗碟甑子一扫而空,都说还是饿的。

  万俭省只好又让下人快去烧火做饭。自己在饭厅给叫花子些下矮桩(说好话),求他们吃了饭就走。

  一群叫花儿整了个心满意足。其中一个年长一点像是叫花头的对万俭省道:“多谢主人家,我们走下家了。明天又来欺晌午(吃午饭),今天中午坨子肉不错,明天多整点。”

  万俭省双手一捧作揖道:“哎哟,我的大兄弟耶!走了就嫑转来了嘛,我们小门小户地,经不住你们几十个人造。我老太婆求求你们了。”

  叫花头嘿嘿一笑道:“刚才我们看了你家粮仓,够我们吃三五几个月。哪能就不来了呢?嘿嘿......客走旺家门,客走旺家门!”

  说完,手一挥道:“兄弟姐妹些,咱们去魏家,早点去喊他们给我们整几块老腊肉欺(吃)。”

  一群叫花子一哄而散,留下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碗筷,一地饭粒菜渣,院子里大门口全是草草、垃圾、口痰、刺鼻的尿臭。

  万俭省一屁股塌到椅子上,一拍双腿道:“老头子,咋干喏?”

  下午申时,两个下人挑着两担空水桶回来,垂头丧气地放在檐坎上。

  年轻的下人道:“东家!管水的说,我们家的水必须出钱买,以后不再分给我们了。”

  何开山道:“咋会这样呢?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民众,就该一视同仁噻。”

  下人手一摊,摇了摇头。现在而今眼目下,水比粮食还金贵。何开山赶快让老大去找里正。里正说他做不了主,这水是黄子川出钱在金鱼河拦的,只有去找黄子川。

  老大骑马就去了舒镇学校,叶顺章告诉他,黄子川去了亭公所,马上掉转马头又撵了过去。到亭公所时,里面闹麻麻地,好像在为水争吵。

  何生财走进去,见都是白庙乡有名的地主乡绅,正在和万不黯、张又新、周鹤年、黄子川争论。

  万不黯待大家争吵完才道:“金鱼河的水,确实是黄子川东家出钱拦下的。这事乡、亭真还做不了主。子川东家,说说你的想法。”

  黄子川缓缓站起来道:“大家都不激动。都是乡里乡亲的,咋会不让大家活呢。水是一定会给大家的,只是对你们不能白给。”

  一个乡绅道:“都是这里的民众,为啥其他弄闷多人都不收钱,我们就要出钱买?”

  子川道:“有四个问题你们哪个能回答让白庙乡民众满意,让你们自己觉得有理,我把水免费给你们。第一拦这个水花没花钱,花没花巨资,当初找你们捐钱你们捐了多少?第二当初淹地谈赔偿,你们可曾想到给我扎起?我没记错你们当中有七八个,是蹬起八字脚打官司跟我要钱。第三现在民众在旱灾中垂死挣扎,县衙给你们借粮借钱,这是借不是要,你们给过多少?第四你们能帮别人的时候袖手旁观。当然,行善积德是自愿,别人不好强求。同理,你们要水给不给也是我的自由,怕是也不能鬼东哥ri麻雀——估捣起干吧(强行干)?

  你们哪个理直气壮回答,只要白庙乡有一成的老百姓同意,我二话不说,无偿给。”

  这些乡绅顿时语塞。都跟个焉尿泡一样,全没有刚才吵闹的阵仗。

  万不黯见没人主动说话,笑嘻嘻地走到一个乡绅面前道:“周老辈!我觉得黄子川不给你们水,是哪点没对,但又说不上来。这里面你识文断字,刚才一番吵闹我感觉你口才最好,你说说?”

  周老头看了万不黯一眼道:“我......我也说......说不好。”

  旁边长须老者道:“要不我不要赔偿了。”

  黄子川道:“判决书上写的是按今年地的收成赔偿,现在颗粒无收,你还要说啥赔不赔偿?你是觉得我黄子川没读过书,还是觉得我还是哈(傻)的?

  算了,我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跟我黄子川这种斤斤计较的人理论。我提两个方案。第一、这水我让给你们。拦河各种费用一共用了三百五十万钱,你们哪位拿钱接过去。水想给哪个你们说了算。否则,就不要对水的分配说三道四。第二这东西是花钱来的,一斤水你们给二十钱。”

  长须老者道:“你要抢人吗?现在一斤米才涨到十几个钱。”

  黄子川道:“你去市面上看看,花十几个钱可以买到一斤米,花二十钱你给我买一斤水来,有多少你买来钱我给。算了!老辈子些,肚皮也饿了回家吃饭。”

  黄子川说完,缓缓走出门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乡绅花钱买水  歹人投毒害命

  上回书说到,关于水的问题黄子川提了两个方案。不忙!本作还是又把罗圈腿盘起,指姆掐起算一哈

  “今天我来算一算,公所来群老混蛋,张嘴就说要给水,哈(傻)儿提了俩方案,干不干,干不干,干不干?要喊老子接过来,个人出钱大家欢。要是买水过日子,一斤又要二十钱。不划算,不划算,不划算。”

  这群乡绅见黄子川走了,也只好焉瘪瘪地走出公所,说起掏钱,那就是“钱,钱,钱,命相连”,个个都觉得老子哈(傻)不到弄闷伤心。

  魏卜保道:“我想还是把钱粮食借给衙署稳当些,至少比其他办法都好。”

  孙有财道:“黄子川提的两个方案,第一个肯定没人干。第二个倒是可以考虑。俭省点一天一个人用两斤水,才四十钱。贵是贵了点,倒还能承受。”

  周老头道:“你说得弄闷撇托(简单)。咱们今天来的各位绅粮,哪家不是家大业大,老老少少加上下人不是二三十个人?那每天的水钱就得千把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万钱。这只是说吃水,难道说不洗菜、不洗脸、不洗澡、不喂畜生?恐怕得至少七八万钱吧?俗话说‘细水怕长流’,这旱灾要是整上个一年两年,旱灾一过,怕是咱们哪家都只能剩一个空架子了。我还是赞成咱们把钱粮借出去吧。至少心里有个盼头。”

  一群人一想还是借出去划算些。

  于是赶快去找黄子川,说大家都愿意把钱粮借出来。黄子川回话,你们愿不愿意借钱粮给县衙赈济署是你们的事,和水扯不上关系,水又不是县衙的。别青菜叶包猪儿粑——皮子心子裹搅到一堆。

  弯的(事情搞砸)。万事不由人想,妈老汉死了你想尽孝了,婆娘跑了你才急得跳了,晚了,人家哈儿不张(理)你。

  哈儿这边没说好,那边钱粮想借还不敢借出去。要是借出去了,哈儿逗疯扯气(装怪)的,那就只有扁担挑缸鉢——两头失落了。

  魏卜保从学校出来,想到一家老小没水吃,难道天天吃爆米花?这也整不了两顿噻!突然一拍大腿道:

  “我日!唉……”

  魏卜保神情沮丧地跍到地上。

  当舒镇学校外的农舍开始升起炊烟的时候,山道上走着十来个腰背佝偻、垂头丧气、脚步沉重的背时行头(倒霉蛋)。一个个又向亭公所挪过去,找周鹤年想办法。

  魏卜保道:“周亭长!这事你得帮我们说说,没水一家老小咋过日子?”

  周鹤年道:“我知道遇到大旱,大家都很难。可我也不是龙王,给不了你们水。”

  魏卜保道:“这不是子川东家有水吗?”

  周鹤年道:“他有水是他的。就像你们手里的粮食,要是哪天哪个乡民跑来,说你家有粮,难道我就能答应把你家的粮给他?”

  这话把一群夹夹客(吝啬鬼)抵得巴巴适适地。那意思你们有钱有粮舍不得出一颗米米,人家有水凭啥就该给你?

  孙有财道:“你是亭长,你不能看着我们渴死吧?”

  周鹤年道:“我说你们啥子好呢?当初给了你们机会捐借钱粮,你们不要。要赔偿的时候憨扎劲,生怕落地巴了灰。你们把事情做得屎烦烦地,你让我去说,我是苏秦还是张仪(春秋战国时期的雄辩家)?人家黄子川两句话就把我开打(打发)了。”

  周老头道:“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我要去县衙告他。”

  周鹤年道:“去噻!你只要说得出黄子川欠了你们的,黄子川不给你们生路,我相信县衙肯定会治他的罪。”

  周老头一事语塞道:“我……”

  周鹤年道:“人家过去给过你们机会,现在还同意把水卖给你们,他逼你们到绝路上了吗?”

  周老头强词夺理道:“都是白庙的绅粮,他没有一碗水端平。”

  周鹤年道:“别说我瞧不起你们,你们就是‘分钱不带,还想吃炒菜’。你知道其他绅粮出了多少钱不?我家出了一百五十万钱,五千斤粮。万不黯出了一百三十万钱。张又新出了一百一十万钱,八千斤粮。黄子川前前后后出了不下五百万钱。其他的你们想知道,可以去乡上查。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儿嫖婆娘嗦(光享受不花钱)?

  该回家吃夜饭了。现在而今眼目下,我劝你们还是拿钱拿粮来换水吧。

  别嫌贵,过两天拿钱都不一定能买。那水是分段管理,要是大家感觉不够喝,到时黄子川答应卖给你们,乡民都不一定愿意。乡民要是横起来,黄子川一个人敢把他们咋样?”

  周鹤年拍了拍周老头的肩道:“我对大家深表同情,却爱莫能助。”

  说完走出了亭公所。

  第二天一大早,叶舒窈起床洗了脸,打开堂屋门,见十来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的院坝里,不禁大惑。

  舒窈道:“你们这是?”

  魏卜保苦笑了一下道:“舒窈夫子!你和子川东家救救我们呐。”

  说完大家齐刷刷地就要跪下。舒窈赶快制止,同时冲里屋叫道:“子川,子川!你快出来。”

  黄子川打着哈欠来到门口道:“老辈子些!这是咋个了哦,齐刷刷地来我家欺(吃)早饭嗦?”

  周老头道:“子川东家!说笑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愿意买水。你快把水给我们,家里早饭都没法煮了。”

  说完吧嗒了一下干涸的嘴巴。

  黄子川微微一笑道:“嗨!你们也不嫌麻烦,派个人来说一哈就行了。一哈儿我去给周亭长说,每天要买多少水,让他安排人给你们办。”

  这群人赶快跑去亭公所候到起。周鹤年一到,他们赶快把腰上的钱袋子取下,放在桌上。清点完钱,将水票开出来,公人就带他们去金鱼河边取水。

  到了河边刚要打水,守在河边的乡民四五个就跑了过来。说是现在他们的水都紧张了,不能给。公人和几个绅粮好话说尽,一个乡民不耐烦地道:

  “不卖就是不卖。有钱很了不起呀?遇到这灾荒年,你就是金山银山,也抵不了一捧粮,一口水。保命要紧,我们不卖。”

  公人只好无可奈何地带着乡绅去下一段河,下一段也是一样,整死个舅子不卖。

  大家焉趴趴地回到亭公所。周鹤年摇摇头道:“昨天我就说嘛,拿钱不一定能买到水。这哈晓得‘钱不是万能的,锅儿永远是铁倒的’了吧?我也莫法!”

  说完,让公人去通知黄子川。

  黄子川亲自带乡绅和公人来到河边,结果一样,乡民就是不卖。渐渐地乡民越围越多,黄子川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有点生气地道:

  “这水是我花钱拦下的。你们一个个地喝着我的水,吃着我的粮。咋个起,我的话还不好使了?”

  乡民吵闹起来,有说他们都不够,不卖。也有说就是不给这些黑心的有钱人,还有说有钱粮了不起?弄闷行十(不得了),回家吃爆米花下铜钱噻!

  黄子川见没人听自己的,于是生气地在路边拿过一个水桶,走到河边弯腰就要打水。一个莽实汉冲过去,在黄子川屁股上就是一脚,黄子川连人带桶滚进了河里。

  几个公人大声吆喝,扑趴礼拜地跑到河边,把黄子川拉上岸。黄子川全身湿透,头发散乱,光着双脚。那双鞋估计是不喝饱不想上来,影子都没看到一下。

  子川走到莽实汉面前,气得六窍生烟,还有一窍都冒出火了。指着莽实汉道:“格老子!吃屎的把屙屎的码斗起(欺负),干得好,干得……啊切!”

  打了一个喷嚏,子川才在公人的劝说下回家换衣服。

  看子川那个溇馊的样子,想着还得靠他买水,魏卜保赶快给他整了架马车,吩咐好生把子川东家送回家。

  家里人都去上班了。趁院子里没人,子川在院子门口,跳下马车几步就蹿进自己屋里。这家伙换上汗套和短裤,躺在床上,望着房顶突然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过了一阵,就听堂(táo)屋有开门声。一哈儿卧室门被推开,舒窈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打量着床上躺着的子川。

  子川看着她,突然向她伸出双臂,舒窈赶快走过去坐到床上,趴到子川怀里。

  子川道:“不在学校好好当班,跑回家干啥?”

  舒窈脸贴到子川的胸膛上,伸出左手去抚摸着子川的耳垂,柔声道:“刚才有人说看见你回家了,全身绝湿(很湿)。不放心,回来看看。”

  子川一只手搂着舒窈的香肩,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没事。刚才去河边给那些乡绅解决水,被一个乡民推下河了。”

  舒窈立马支起身子,惊讶地道:“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咋会这样对你呢?”

  子川道:“没事,我安排的。”

  舒窈还是不解地看着子川。

  子川道:“我这样安排,就是要让这些铁公鸡知道,我现在也拿民众莫法。他们以前不是惜钱如命吗?我现在要让他们知道拿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命,趁机狠狠榨他们一下,给他们点教训。明年开春的种子钱,我就准备让他们给担了。”

  舒窈假装生气地道:“就你能!你要知道树大招风,别到处树敌。这些乡绅不比普通民众,有些人不好惹,你得知道低调示弱。”

  子川知道舒窈为他好,劝他不要年轻气盛,老是争强好胜地。

  子川道:“我听老婆大人的。”

  就在这时,有人在堂屋里喊舒窈,听声音应该是叶四娘。

  二人赶快起来走了出去。

  舒窈道:“娘!啥子事?”

  四娘着急道:“你们快去看看,有三个娃儿出事了。天嘞,咋个幺台哟!”

  三人赶快出门。路上叶四娘说,有三个娃儿课间跑来饭堂找水喝。她就拿碗让他们在装开水的瓦缸中自己舀。三个娃儿刚一上课,就在教室里翻肠倒肚地吐,要死要活地吓死人了。

  子川一听,马上道:“舒窈!你陪娘慢慢来,我走快点去看看。”

  子川飞叉叉撵过去,立马安排两个人守住那个瓦缸寸步不离。自己问明在哪间教室就冲了过去。教室里叶顺章正满头大汗地救治娃娃。

  子川道:“爷爷!咋个了?”

  叶顺章道:“像是中毒了。我已经给他们灌了皂荚、瓜蒂、黎卢药水催吐,还好救治及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子川搭了脉,调动真气输入娃儿体内,慢慢将散在身体里的毒逼出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三个娃儿处理妥当。

  此时,周鹤年也带着公人赶来,子川道:“周亭长!有人在向娃娃下手。”

  周鹤年道:“我立马查找线索。”

  子川赶快让学校夫子把学生都喊进教室,让大家回忆今天看到哪些生人来学校了,然后又去找守门的伙计了解。忙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子川知道那么多家庭把娃娃交给学校,保证娃娃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所以,一直非常重视安保,平时不是学校的夫子、伙计进校必须登记,写明来意,找何人办何事。有生人来肯定逃不过守门伙计的眼睛。

  想了一下,子川突然道:“伙计!昨天有没有生人进出,发没发现啥异常?”

  伙计道:“昨天晚上亥时,我出来巡夜,看见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在花园边,我刚要理抹(抹:má。询问)他,他一转身就消失在教室后了,我撵过去到处查找没找到。以为是贼(zuí)娃子来偷学堂的粮食,看看饭堂门窗都是关好的,也就没再管。”

  子川又道:“今天的开水是哪个倒进瓦缸的?”

  邱氏道:“是我倒的。”

  子川道:“倒水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瓦缸有啥异常?”

  邱氏想了一下道:“没啥古怪,当时缸里还剩有几碗水,想到现在水金贵,我就没舍得丢,直接将鲜开水倒进去了。”

  四娘道:“李五嫂倒水的时候我也在边上。当时她不小心把装开水的桶落地上了,我还说她是不是昨天晚上的气还没消。”

  子川随口道:“李五嫂!哪个惹你了?”

  邱氏道:“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个日眉烂眼的男人,昨晚夜饭后出去转,在学校前不远处又碰到了,高矮要跟我回家。我叨了他几句就走了。”

  子川道:“李五块不是在......咋回来了?”

  子川没好直接说坐牢,怕伤邱氏的脸。

  邱氏嘴巴一噘道:“回来好些天了,我整死没张(理)他。”

  问半天扯不清楚个鸭子鸡,看看早过了中午饭点了,大家只好散去。送周鹤年等出学校大门,子川在周鹤年耳边嘀咕了几句。

  天气热,李五块在杨树村吃过午饭,就去榻上睡觉,眠到申时都到了,擦了擦嘴边流的口水,准备起床。突然就听见外面咚咚敲门的声音。

  五块打了个呵欠道:“哪个哟?”

  周鹤年道:“亭公所周鹤年。”

  五块心里就是一惊,舌头有点团不转地道:“啥......啥子事哦?”

  周鹤年道:“开门再说。”

  五块周围看了看,好像飞不出去。只好稳了一下神道:“来了,来了!”

  门打开,见周鹤年后面还站着两个公人。有些傻眼愣神地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子?我是县衙放我出来的,不是阴梭梭跑出来的。”

  周鹤年道:“找你去公所了解情况。”

  五块道:“啥子事,不说清楚我不去,弄闷大的太阳。”

  周鹤年道:“这个不是街边边卖小菜,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走!”

  两个公人钻进屋子,推着躴巴巴儿(身子瘦小)的五块就蹿出家门。五块见湾子头几家门口都站着人在看热闹,于是大声武气地道:

  “我天天老实在家,就是‘组织蚊虫咬人,地马儿打洞’的事都没干过,你们凭啥子抓我?”

  周鹤年道:“哪个说了抓你,只是让你去公所协助了解情况。”

  莫法,五块只好在门边凳子上薅把烂蒲扇,跟着周鹤年走了。到了公所,周鹤年让他坐在案前,刚要说话,门口有人叫,于是走了出去。

  一哈儿周鹤年回来道:“你老实坐在这里,我去处理点事就回来,耽搁一哈儿。”

  说完把门一关,咔嚓一声上了锁。从杨树村到舒镇八九里地,天气跟灶孔里样,感觉周围东西一点就会着火,五块嗓子都快冒烟了。

  见案上有个瓦鉢里有水,旁边还有个小碗。于是,端起碗舀起水就咕噜咕噜灌了一大碗。肚子里全是凉意,心里感觉跟整了一碗荷叶凉糕一样巴适。

  五块坐下不久,突然腹内一阵绞痛,四肢疼痛麻木,全身无力,恶心呕吐。五块强忍着痛,来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嘴里呼喊道:

  “快来人,救......救我!”

  旁边的公人听见也是慌了神,赶快打开门,见李五块坐在地上,胸前地上吐了不少秽物,满屋子恶心的臭味。

  另一个矮个子公人赶快到医馆找医工(医生)。幸好相隔不远,医工很快把行头把子(工具,这里指医疗器材)带起,飞叉叉地过来。

  医工一看,清了一下脉道:“中毒了,你这是吃了啥子哦?”

  高个子公人道:“挨球!你是不是喝了桌上的水?”

  李五块一边嚎叫,一边艰难地道:“才将(刚才)喝......喝了一大碗。”

  高个子一拍大腿道:“你个背时的,要喝水你说一声嘛,这水是今天学生中毒取回的水样,学童当场丢翻几个,你说喝了咋不日笨吗?”

  矮个子道:“何太医!这要紧吗?”

  何太医道:“你说要不要紧?再不救治怕是只有哦豁(完蛋)了。”

  矮个子道:“那你快整噻!”

  何太医道:“关键是中的啥毒,我一时也验不出来,没法对症下药。从脉搏来看半柱香的功夫抢不回来,神仙都莫法了。”

  矮个子道:“那你快去验噻!”

  何太医道:“我拿点水样过去。兄弟!你要硬起哈(挺住)。”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李五块抱住何太医的小腿,一边呻唤一边道:“你......你不要去验了,是砒......砒......砒霜。”

  高个子走出门去,一哈儿周鹤年和黄子川就走了进来。黄子川端着一碗黄杠杠地药水,蹲下来道:

  “这是催吐的药水,你赶快喝下,我再想办法把毒给你逼出来。”

  忙了半个时辰,李五块虽然像一堆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不过好歹是没事了。黄子川擦了擦汗,跍到李五块身边道: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老实交代那年子陈世安伙同你们,在树林是如何让张五爷媳妇蒙羞的。”

  一听这话,大家就是一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四  李五块被王炸吓尿  叶顺章想孙儿忧心

  书接上回,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申时,黄子川、周鹤年就来到亭公所。

  周鹤年道:“把李五块弄过来。”

  两个公人带过李五块。周鹤年道:“昨天让你遭罪了,都怪我事先没给你打招呼。”

  李五块焉兮兮一笑道:“不怪你,不怪你!”

  周鹤年加重语气道:“不怪我,那就只能怪你了。说说学校娃娃中毒的事吧!”

  李五块心里一慌道:“学校啥中毒,我不晓得。周亭长!散……散不得坛子哈。”

  周鹤年眼睛一瞪道:“哪个跟你散坛子?”

  黄子川道:“李五块!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从小在杨树村欺负我那威风,我现在看到你沟子都夹紧了(屁股夹紧,意为紧张害怕)。今天周亭长负责问案,我自告奋勇来负责伺候你。好好交代,否则,我让你一定想见你妈。”

  李五块可怜兮兮地道:“过去是我太不是人。黄子川!你高台贵手。不过中毒这事我真不晓得,你让我说啥子哦?”

  周鹤年拍案厉声道:“还想抵赖。我问你,昨天救你的时候,你如何知道学校被下的毒是砒霜?你这是不打自招。”

  李五块慌慌张张地道:“我……我从小到大,就知道砒霜是毒……毒药。所以,你们说中毒我才说是砒霜。”

  周鹤年道:“看来你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带证人。”

  此时,两个公人带进邱氏、学校守门伙计、药店伙计三个人。

  邱氏一进来,就给了李五块一个响亮的耳拭(耳光),然后就去撕打他。公人赶快把邱氏扯开。

  周鹤年待邱氏在一边站定,缓缓道:“昨天学校被下毒发生后,经过我们的努力找到了这三个证人和一项证物。药店伙计能证明你前几天去他那里买过砒霜。你婆娘能证明前天晚上你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学校伙计前天夜里在学校看到过一个像你的身影,这个小布袋是在学校水缸不远处发现的,就是装砒霜的袋子,里面还有残留的砒霜。药店伙计,这个袋子是不是你给李五块装砒霜的?”

  伙计看了一下道:“没错。你们看这个布袋里面有我们缝制做下的暗记,口袋缝完打上结后,我们会在旁边再来一针打结才算完成。”

  周鹤年道:“李五块!你的那个口袋呢?”

  李五块道:“我闹(毒)完耗子就丢了。他们药店每天卖出弄闷多药,为啥这袋子就不可能是别人丢的?”

  药店伙计道:“当时装药的布袋用完了,我缝布袋时常用的黑线也没了,你还说就用这根红线缝嘛。所以,大家请看这布袋就是用红线缝的。”

  周鹤年道:“现在,有人证明你前几天购买了砒霜,有证据证明你去过学校,你的药袋出现在水缸附近,昨天你中毒居然知道就是砒霜。这一切铁证如山,你还抵赖吗?”

  李五块突然咆哮道:“我没干,就是没干,都是你们诬陷的。”

  书中暗表,学校出事后子川当时就想,这种投毒的方式目标应该不针对学校某个人。学校是自己办的,出了事自己就只能猫儿抓蓑衣——脱不了爪爪。故最终目的肯定是冲自己来的。自己对学校夫子伙计、学童扪心自问没有啥对不起他们,不管当面背后哪个不说自己的好。所以,下手之人肯定不在内部。在查找生人的过程中,知道李五块前一天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加上守门伙计描述那个人影有点像李五块。这日疯分子(疯癫的家伙)本来与自己就有仇,有作案动机。

  可怀疑得有证据,直接弄来审问他肯定不会承认,还打草惊蛇,以后反而被动。于是子川做了一个大胆推测就是五块干的。所以,昨天出校门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鹤年,并告诉他需得如此这般才可能让五块想板都板不脱。下午把五块弄来,周鹤年就故意把他锁在屋子里,就是要让他去喝那个水。情急之下,为了保命,只要他说出里面是啥毒,基本就可以定他的罪。

  其实,那个水里面是放了其他药物,毒性没有砒霜厉害,短时间是不会致命的。毕竟人命关天,周鹤年和黄子川还是担心,来真的,万一五块喝了捡不起来(中毒救不过来),哪个都捡不了脚子(负不起责)。

  在几个“演员”的配合下,五块果然中计。

  在五块说出砒霜后,子川和周鹤年一商量,砒霜这种毒药,一般情况下家里是不会保存的。要用来闹(毒)耗子,多半是现买。所以,上午又把公人撒出去,在舒镇以及周围场镇调查。

  砒霜因为具有祛腐生肌、杀虫化痰、截疟的功效,多用于痔疮、寒痰、哮喘、尿急、泻痢等疾病,那个时候基本上药铺都有售卖。家里闹耗子民众也都是在药铺购买。所以,就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药铺。果然,在舒镇的妙春堂查到了五块最近去买过砒霜。后来公人在学校水缸附近又找到了药袋,经妙春堂伙计辨认后,这就将五块投毒的事进一步捶实。昨天子川说逮他来是想调查张五爷媳妇被奸,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让他没有思想准备。

  周鹤年道:“我劝你还是丢刀(放弃抵抗),免得受弄闷多皮肉之苦。把你是咋个投毒,为啥黑起屁股跟学校过不去说说?”

  李五块心想丢刀就等于丢命,老子哈(傻)不到你们一半(比你们多傻一半之意)。

  李五块叫道:“我没干就是没干!”

  黄子川冷着脸看了李五块一眼,心想十二生肖也没有属鸭子的,死到临头嘴壳子还梆硬(很硬)。

  黄子川走过去,盯着李五块恶狠狠地道:“别以为老子不当地主就没有王炸。”

  李五块有些愕然地看着黄子川,这也难怪他没懂起音乐,人家一个古人没斗过地主。

  黄子川拉起周鹤年道:“周亭长!把这家伙看管起来。都该欺夜饭了,到馆子里让店家整两个菜,打壶酒,让李五块好好摔摆一顿。明天逢场,把咱们掌握的证据、证人都公布出去,让赶场的民众来判断是不是他干的。咱们也来个公审,免得有人说我们断糊涂案。”

  说完,黄子川拍了一下李五块的肩道:“今天该吃吃,该喝喝。舒镇有娃儿在学校读书的不在少数,明天到了街上,能不能欺(吃)晌午就只有看个人八字硬不硬了。”

  周鹤年道:“都散了吧!”

  邱氏狠狠在五块额髅上戳了一指头,五块可怜兮兮地道:“婆娘!我是被冤枉的,你要救救我。”

  邱氏没张(理)他,和大家一起走出门去。

  想到明天弄到街上,以自己的恶行,那帮乡民肯定恨不得撕下他的肉生吞了,怕是孜然酱油都顾不得蘸点。五块心里禁不住一阵恶寒,在里面声嘶力竭地拍着门嚎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不能啊!”

  第二天一早打开门,见昨天给李五块的酒菜一点没动。李五块坐在地上,瞪起个巨儿圆无神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满脸恐惧。

  李五块不是那种“捉得蜂子,日得蛇”的狠角色。心肠坏,胆子小。自从昨天黄子川说要将他交给民众后,想着要被乡民东打一拳、西踢一脚的场景,滋味跟钝刀儿割肉样,这家伙心里就怕得要死。被恐惧折磨了一晚上,眼睛都落坑儿了(塌陷)。

  看着那个神态,你会想起将死之人的样子。

  周鹤年道:“马上把告示巴(贴)出去,你们两个去整根木桩钉在场口地上,把李五块拉出去绑在木桩上。嘴巴别堵,让他说话好去给民众辩解。”

  告示贴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所门口就围了一大群人,挥舞坨子(拳头),群情激奋。

  五块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身子往后直缩,嘴里不停地念叨道:“不是我干的,我不出去……”

  两个公人一回来,周鹤年手一挥道:“赶快带过去绑好。”

  公人走过去,李五块惊恐地道:“嫑过来,嫑……嫑过来,妈呀……”

  果然被黄子川说中,五块想他妈了。

  一声惊叫,李五块双手抱头,身子缩成一堆,裤裆下缓缓流出一道液体。公人没管,一人拽一只手杆,拉起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五块用尽全力一只手抓住门框,整死不放。

  李五块一边用着劲,一边道:“我说,我说,嫑让我出去。”

  周鹤年让李五块在门边和公人板(挣扎)了一哈儿,才道:“拉回来!”

  将李五块丢在地上,也不管他姿势雅不雅。

  见公人记录准备妥当,周鹤年道:“李五块!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出来。我警告你,不要牛胯扯马胯(东拉西扯),也不要吃篾条屙晒垫,跟老子编些来说。这几天,老子已经被你整溇(精疲力竭)了,没啥子耐性。一个不欢喜,直接弄出去绑起,老子才懒球和你繎(纠缠)。”

  李五块楞了一下,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道:“给我喝两口水,我说。”

  事情的由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因为遇到是旱灾,庄稼都死了,山上几乎都没人干活。别说他躴巴巴儿的,就是身强力壮的大汉都找不到事干。所以,李五块回家后就只有闲耍起。灾荒年辰,街上东西贵得咬人,没几天,陈世安给的钱就用完了。再去找陈家父子要钱,钱是拿了点,却感觉有些绵扯扯地(不干脆)。陈伯谦脸色不大光生,陈世安把钱袋揍到他手上时,突然来了一句:

  “你这光脚的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咋穿鞋的还是过得四平八稳的呢?”

  李五块当时没回过神,只是觉得这跟叫花子一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回家郁闷地躺在床上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前几天曾经冒过皮皮(说大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世安那话的意思,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别光晓得拿钱,得赶快找点坡坡坎坎给哈(傻)儿爬。

  要说陈世安这爆参子是冤枉人家五块了。自从那天和陈世安两爷子喝酒后,想起自己坐牢,婆娘现在嫌弃自己,脑壳上还被种了草皮(戴绿帽),这都是拜哈儿这栽栽所赐,五块心里就来气。要得个锤子,让老子不舒服,你也嫑想酥气。五块就想要送黄子川一根骨头好好尝尝。

  咋办呢?直接手上过估计自己在哈儿面前,只能算个三瓜两枣。看样子只有阴到起下黄手(毒手)。

  左思右想,有了些眉目。李五块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要弄,老子就要给你整得惊痛(很痛)。”

  过了两天就去买了耗儿药,只是想起牢里的滋味心头还是虚,故迟迟没有下手。

  被陈世安一催,心想再稳起十点不偷,下次再伸手要钱怕是没弄闷撇托(容易)了。五块一咬牙,一副要卖屁股劝不到的样子,十五那天晚上一命斗儿栽去学校准备投毒。到了学校不远,看见邱氏走在路上,摇扇打扇地,摆着柳枝般的细腰,扭着肥厚的屁股,感觉特别好看。五块在牢里两三年没尝过腥,说实话你现在就给他嫫母、孟光(古代著名丑女),他都能上演飞蛾扑火般的绝技,自己婆娘本底子就不差,再加上这两年积攒了不少精神头,五块更觉得美得眼馋。

  五块跟了一小段,硬起颈杆儿走上去和婆娘打招呼,满脸笑得稀烂,开口尽是些讨赏卖乖的话。邱氏瞪了他一眼,一蒲扇打到他脑壳上,还在他的连儿杆(脚踝)上踢了一脚,嘴巴一瘪冒了几句刺耳的话,望起个天走了。

  婆娘这鬼样,伤害不大,却侮辱性极强,五块感觉心子把把都是泪水。

  五块抹了一下眼睛,带着对婆娘和黄子川的怨恨消失在夜幕里。围着学校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可以攀爬的地方,冲围子(翻院墙)进了学校。转了一哈儿来到饭堂,看见有只靠墙的瓦缸,墙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子,写着“开水”两个字。见里面还有些水,将身上药袋里的药先倒下一半,楞了一哈一咬牙全部倒入缸内,然后找了一截树枝搅匀才离开。走了几步觉得那药袋没啥用处,随手就丢在路边的草笼笼(杂草覆盖的地方)头。

  五块回头看了看那个瓦缸,脑补了一下几个娃儿死在学校摆起,一群乡民捶黄子川,哈儿被整得头破血流的场景。

  五块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咬牙切齿地道:“这哈老子舍得下工本,半斤茶叶给你沏茶,让你龟儿好好喝一壶。”

  后来,五块准备翻墙出去的时候,被守门的伙计发现。东跑西绕,钻进一间教室躲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事情彻底清楚,周鹤年又把李五块带到学校,让他把投毒的路线指出来,一切均和交代的吻合。

  最后,周鹤年在学校的议事厅,找来叶顺章、叶舒窈、黄子川、邱氏,李五块也被公人押着在场,通报了整个破案的情况。最后,周鹤年道:

  “李五嫂!你男人犯下的是重罪。我现在正式通知家属,拘押人犯,马上押解到县衙大牢。有啥话需要交代赶快说,要给人犯啥东西马上准备,给你一个时辰。”

  邱氏道:“周亭长!请以后嫑叫我李五嫂。以前他日赌夜嫖就没把我当他婆娘,自从他找人烧了学校料场,我就已经不认这个男人。现在又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按照王法该咋个整治,与我无关。我和他也没啥话可说。”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三个学生中毒,身体受到伤害,黄子川、周鹤年、叶顺章、叶舒窈逐一拜访了学童家长,说明了情况,并恭敬致歉。学童家长倒还温良,没向两千年后的某些人学习,动不动就哭闹着要巨额赔偿。

  估计是这些古人心性“呆傻”、“进化”不够吧。否则,黄子川怕是要整得倾家荡产,涮得个寡球烦(麻烦大)。

  李五块投毒,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这里面有陈家父子的影子。牛头山乡民要求放粮,经过周鹤年调查,怂恿大家去的人与陈世安经常裹搅一堆。这哈彻底将黄子川激怒。第二天,黄子川来到刘家湾找到张五爷,将其媳妇被奸一事告诉了他,并表示只要张五爷状告陈世安,他将出面作证。

  五天后,呈子递到县衙,衙署公人立即带上棍棒绳索,将陈世安锁拿归案。后来,陈世安和李五块被判终身监禁,此是后话一并交代。

  哦豁(完了)!这两个现世报如“鸟陷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再不能为祸乡人,该球鸡公背时。

  今年遇到大旱,学校就取消了暑假,让学童天天在学校有饭吃,黄子川要将这些舒镇的“希望”纳入自己的羽翼呵护之下,不受一点伤害。好在金鱼河的水最终以每斤四十钱卖给乡绅,天天有大把的进账,学校学童的伙食费倒是不愁。

  八月初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舒窈陪黄子川出去转耍,家里就剩叶顺章、叶四娘和两个娃娃。

  四娘让两个娃儿洗完澡去看书。就和叶顺章一起,坐在堂屋门口捏把蒲扇歇凉。

  叶顺章道:“四娘!这舒窈和子川结婚也几个月了,舒窈身子有点动静没得?”

  四娘道:“前些日子我也问过,南瓜还没起蒂蒂儿(指还没一点迹象)哦!”

  叶顺章道:“我也快六十了,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没几年活头了。真希望舒窈早点给咱们家生个乖孙儿。闲来无事,能含饴弄孙,享受一哈天伦之乐。”

  四娘道:“爹!我也想有个娃娃天天家婆家婆(外婆)地叫着,跟着脚跟转。这样的日子那才巴适。”

  叶顺章道:“舒窈和子川都年轻力壮地,按理不应该呀。记得当初你结婚第二个月就有了舒窈,这都几个月了咋就没点响动呢?”

  四娘道:“爹!你放心嘛。有些女的结婚几年才开怀,这才几个月,很正常。”

  叶顺章道:“我还是觉得有问题。以前没太在意,最近我发现舒窈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麝香会影响女人怀娃娃的。”

  四娘道:“不会哟!他们两个都懂医术,而且子川的医术怕是周围几十里无人能及。他们会不知道麝香的药效?”

  叶顺章道:“会不会是两个都是年轻人,不得法。你这做娘的方便,有空关心一哈。”

  四娘一笑道:“爹!你想多了。听舒窈说,胡县令中年得子,就是子川给治的。那个时候这小子还没结婚他都懂,难道还会结了婚活转去了(反而不懂)?”

  叶顺章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这时,美盼在里屋和露语打闹,听着露语那脆生生的笑声,叶顺章有些眼气(羡慕)地道:

  “要是咱家有个像露语一样的乖孙儿,我就辞了学校的事,天天在家带着,教他读圣贤书,顺便给你们买菜做饭。”

  四娘一笑道:“我相信子川和舒窈。爹!你的愿望很快会实现的。”

  黄子川和舒窈出来,就顺着山路往斗笠山走。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土坎边坐下。此时太阳通红,有一半已经被山尖遮住。远处觅食的雀鸟开始回巢,守巢的鸟儿用柔绵的呢语迎接着归来的情侣,山风偶尔从远处吹过来,扫过脸庞时觉得特别舒爽。

  子川一只手搂过舒窈的肩膀,另一只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闻着她幽幽的体香。不禁有些陶醉地吟道: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阑无绪不能愁。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这是清朝纳兰性德的《菩萨蛮.一半残阳下小楼》。词的意思是,黄昏时分,夕阳依依,暮掩小楼,朱帘斜斜垂挂在软金钩上。依靠着栏杆,看那残阳斜晖,心中难掩愁绪。有个盈盈动人的女子骑马而过,她略施薄妆,浅描眉黛,却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流。见到陌生人她就脸生红晕,神情羞涩却又回头顾盼。

  舒窈靠着子川的身子道:“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好诗!别说你们男人见到会魂牵梦萦,就是我们女人见到也会心生妒恨。”

  子川道:“我家舒窈就是子川的‘薄妆浅黛’。以前在乡下,每次见你路过我家门前,我就会躲在窗户后,偷看你远去的背影而生起满怀愁绪。”

  舒窈掐了子川一下道:“以前你跟个柳下惠似地,原来都是装的呀?”

  子川用力一搂道:“以前我是自惭形秽,不敢有奢望。没想到有一天会抱得美人归。”

  此时夕阳已经几乎被完全隐去,舒窈望着红彤彤的西天道:“晚霞真美!”

  这时,美盼牵着露语,在远处向二人招手道:“夫子!快回来,有人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五  来舒镇姐妹拜师  见烽火民众拒匪

  话说子川和舒窈正在斗笠山上闲聊,听美盼说有人找,赶快回去。原来是红姨带着玉兰和芍药来了。

  三人坐着马车吃过晌午才离开江阳城。所以,现在才到。

  红姨给子川家带来了木耳、笋子、香菇、干豇豆等干货,也带了果脯、蜜饯、核桃、糕点。东西多,子川和家人搬完东西,拿出一些让美盼和露语吃。叶四娘赶快去烧火做饭。

  舒窈端来茶水,几个人就坐在堂屋的桌子周围说话。

  舒窈道:“红姨!你们咋来了?前不久我还在说哪天和子川一起,来江阳看你们。灾荒年大家都不好过,也不晓得你们咋样了。”

  红姨道:“我们那里守着江边,自己又开着馆子,日子倒还过得去。以前听子川说有旱灾。所以,在年初我们就把手头所有的现钱买成了货物。现在物价飞涨,倒是赚了不少。”

  芍药道:“子川哥!我真觉得你神了,感觉老天爷都听你安排,你说要大旱他真就来了。”

  子川一笑道:“你那意思这大旱是我支使老天爷在使坏?”

  芍药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夸你厉害晓得不吗?”

  玉兰道:“现在大家都艰难,酒楼生意也不好。我们商量干脆关一段,等旱灾过了再开张。无事可做,所以,来看看你们。明天我们去把百花苑那个老屋收拾出来,就在舒镇住些日子,和你们热热闹闹地耍几天。”

  芍药道:“子川哥!这回有时间了,你得把打碗奏乐教会我们。”

  子川道:“那以后你得叫师傅师娘哈!”

  舒窈道:“我不得干,我和你们一般大,叫师娘太别扭了。我可不想自己太老。”

  说完,对玉兰芍药道:“叫师姐,姐教你们。”

  美盼吃着糕点道:“那以后,我和露语就是你们的二师姐、三师姐了。”

  玉兰道:“你们两个也会打碗?不信!”

  美盼道:“等你们吃完饭,我和露语给你们展示一下才艺,这师姐不是白当的。”

  子川笑道:“看这样子,我只负责收徒弟。你们都可以代师传艺,好像接下来都没我啥子事了。”

  舒窈道:“那是,我们姐妹一起耍,你站一边去。”

  这时,四娘过来说饭菜都好了,让过那边去吃饭。

  吃过饭已经亥时了。今天晚上又是个晴天,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满天星星闪烁,天空时不时划过一道流星。院坝里很明亮,好多人围在一起闲扯歇凉。四娘拿了点红姨送的东西给大家尝,然后就在门口的坝子里整了两个火烟堆煍(qīu。烟熏之意)蚊子。

  子川搬出一张条案,拿出一摞碗,舒窈敲击着碗辨音后排好。

  舒窈道:“咱们今天晚上先请二师姐、三师姐给我们表演,明天我们再讲解一些基本的要诀。有个十天半月地,你们两个小师妹就会了。”

  玉兰、芍药嬉笑着点点头。

  两个娃娃站到条案前,拿起筷子边演奏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院子里歇凉的人们,听着这干净的童音,优美的旋律,都纷纷围过来。当音乐声止,大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玉兰道:“从来没听过弄闷好听的歌。美盼!你和妹妹再给我们来一首咋样?”

  美盼道:“要得!这次我演奏,露语妹妹给你们唱一首《蜗牛与黄鹂鸟》。”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

  现在上来干什么?

  ……

  露语的童音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边唱还边跳,活泼可爱。大家又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俩姐妹演唱了几首儿歌后,芍药高矮要子川和舒窈一起演唱一首。

  舒窈道:“美盼!你来奏乐。我和子川夫子给大家演唱一首非常抒情的歌曲《画你》。”

  (舒窈)把你的倩影画在家乡的山顶,

  甜蜜的笑容定格在我心里。

  深情的歌声描绘你的美丽,

  只为让你永驻我心里。

  (子川)我用爱画一个温柔可爱的你,

  让我在梦中无数次见到你。

  梦你的夜晚我不愿醒来,

  只为把你画在我心里。

  ……

  二人先是各自独唱,最后一段合唱,子川声音浑厚,舒窈嗓音绵软,表演情感充沛。将这首歌的艺术魅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当即将演唱完最后一句,子川弯下腰对美盼道:

  “继续!”

  说完直起身子,给了舒窈一个眼神,手一伸,舒窈伸手搭上,跟着音乐的节奏,二人跳起了柔曼舒展的华尔兹舞,踩着音乐的节奏,舒窈在子川的带领下,裙带飘飘,舞姿轻盈,真有“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之美。

  华尔兹是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舒窈问现代人平时都怎么娱乐,子川给她说了好多。其中就有华尔兹,并且还当场进行了演示。舒窈觉得有趣就让子川教会了她。

  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歌曲,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舞蹈,感受着二人水乳交融的情感。玉兰芍药不禁一阵艳羡。

  当曲子戛然而止,二人才牵手站立,给大家深鞠一躬,院子里又是一阵掌声。

  这些日子,人们都忙于应对旱灾,找粮找水成了很多人家每天唯一去干的事情。人们饱尝着灾难带来的痛苦,已经忘记了人生的乐趣。这个夜晚,是在这个灾荒之年中,大家难得的一次欢娱。

  但愿他们的歌声能给院子里的人们些许慰藉。

  整到子时,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家里还有两间空房,子川和舒窈就收拾出来,让红姨母女暂时住下。

  天气热,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母女三人洗完澡,大家又在堂屋坐下闲谈。

  玉兰道:“听说好些地方吃水都很困难,没想到你们还能洗澡。”

  舒窈道:“这都多亏了子川。他在旱灾前就在后园挖了一个大水池,用马车到金鱼河里拉水装满。所以,我们家隔天可以省着洗一回。不洗澡时就只能用水擦擦身子。用过的脏水就拿来浇后园种的丝瓜、茄子、豇豆。”

  红姨道:“现在蔬菜可是好东西,好些家庭都只有吃鼓眼饭(没菜下饭,鼓着眼往下硬咽)了。”

  玉兰道:“子川!你说这旱灾好久才能过?再整一年半载,怕是好多人熬不过了哟!”

  子川道:“明年春末基本就过了。整个江阳粮食维持到明年应该没问题,就是好些地方缺水,只能长途跋涉去沱江长江取水了。还好,我们白庙这里有水有粮,日子倒还能过。恐怕江阳的其他地方就恼火了,他们没有准备,严重缺水,死人就难免了。”

  芍药道:“春天就有雨了,真的?”

  子川点点头。芍药一笑道:“你不是不承认老天爷听你的吗,咋弄么肯定?”

  子川道:“不是老天爷听我的,是我知道老天爷咋安排的。这是一回事吗?”

  芍药楞了一下道:“子川哥!我咋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神神秘秘的地方呢,你是人还是神?”

  舒窈道:“我家子川是人。要是神,私自下凡还不被天庭逮回去关雀儿笼笼(牢笼)?”

  说完,心里想,要是你们知道真相,这家伙怕是跟神也没多大区别了。

  子川道:“现在大家被旱灾搞得精疲力竭,情绪都很低沉。该提振一下大家的精气神了,我想给你们三人一个任务。”

  玉兰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你说啥任务,好耍不?”

  子川道:“我想组织一场歌舞盛会,春节在舒镇演出,让大家欢喜一哈。”

  芍药道:“啥叫歌舞盛会?”

  子川道:“简单说就是以唱歌跳舞为主。不过也可以有相声小品、魔术杂技。你们把学校娃娃夫子薅拢来,教练歌舞,我抽空教相声小品。至于魔术杂技就我亲自来表演。下来舒窈和你们搞一个具体方案给我看看。”

  芍药道:“子川!把你那些好听的歌曲给我们,我们把娃娃教会,表演时一定会受到大家的喜欢!”

  子川道:“没问题。”

  舒窈道:“啥叫魔术?长弄闷大没见过。”

  子川道:“简单说,就是让人觉得有魔力的表演术,叫魔术。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幻术或者戏法。”

  芍药道:“你表演给我们看看。”

  于是,子川拿来三个碗,找了三个小核桃,为他们表演“三仙归洞”。四个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不管咋样就是猜不中碗里㝩(kàng盖)着多少个核桃。见子川过、过、过地喊着,根本无法明白核桃被碗盖着,咋从这个碗跑那个碗去的。以为子川真有魔力。

  现代“三仙归洞”耍得最神的是河北吴桥的王宝和,人称“鬼手”。张建豪也是从视频中学会的。

  玉兰姐妹从小在百花苑长大,歌舞自是有很高的造诣,指导娃娃自然不在话下。自此以后,三人全力准备那场歌舞盛会。很快在学校、路上经常可以听到学童唱着那个时代觉得陌生、又脍炙人口的歌曲。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底。

  一天上午子川正在看近些天制盐情况的报表。

  郑德明进来道:“东家!古怪了。井里现在只能提起半筒卤水,这架势恐怕还会减少。啷个(咋个)办哦?你快去看看。”

  子川道:“我也没办法,天干了弄闷久,可能是地下水位下降,自然就装不满。你马上派人去打听,咱们井灶周围的水井咋样,看是不是都干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德明来报告,说周围几里范围内的水井都没水了。

  子川道:“要解决只有一个办法,往井里灌水。现在水源枯竭,民众吃水都困难,只能减少产量,要还不行,那就停产。”

  郑德明道:“金鱼河的水是咱们花钱拦下的,能不能用那里的水?”

  子川道:“你说个锤子!金鱼河有些地段已经快见底了,去动那里的水,你不是把大家逼上绝路吗?咱们任何时候千万别去干触犯众怒的事。否则,到了阎王那里咋死的都扯不伸展(说不清楚)。你通知大股东明天开会,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大家。”

  郑德明道:“好的。那我们去吃晌午嘛!”

  子川点点头,二人来到饭堂坐下。刚端起碗,万壑松慌慌张张进来道:“东家!不好了,牛头山冒起了三堆烽烟。”

  烽烟表示有祸事。具体的含义是,一堆烽烟山下有狗,两堆烽烟狗在山道走(表示山下失守,歹人正在上山),三堆烽烟狗到家门口(表示歹人已经攻到寨门),四堆烽烟狗入家门满屋吼(指寨门已经失守)

  烽烟代表的意思早在囤粮之初,就由乡布告周围民众。周围十里内民众只要看到燃起第二堆烽烟,青壮民众就必须抄家伙救援牛头山。民众也知道,牛头山一旦被劫,就等于要了大家的命。

  直接燃起三堆烽烟,说明山下兄弟还来不及向山上示警,就已经被下黄手(毒手)或被控制,而且歹人迅速兵临寨门。肯定是遭到突袭。

  这是子川的初步判断。

  子川和郑德明冲出饭堂,万壑流已经把马牵了过来,几人翻身上马就向牛头山冲去。

  一路上子川见有好几匹马正在狂奔,马上人都抄着家伙。见子川冲过来,立即与他汇合,尾随其后向牛头山冲去。

  半道上,只要有骑马抄家伙的,后面的人都会招呼着汇入子川的队伍。到牛头山子川只用了现在半个小时多点的时间,见周围民众有的拿扁担,有的拿锄头从四面八方赶来。

  有三个女人骑着马正在向民众喊话。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叶舒窈,另两个分别是红衣女玉兰、蓝衣女芍药。因为舒镇比兴隆场到牛头山近,所以她们先到了。

  最近两三个月,三人见早上子川练习冲虚掌法,不但身姿潇洒,蹦跳自如,而且功夫十分了得,就缠着子川要学。子川想遇到这样的乱世,教她们一点防身之术,关键时候她们能自保,自己也少分心。尤其是舒窈,将来自己穿越回现代社会,没人照顾,更应该教她一些本事。否则,自己咋能走得安心。

  子川就答应教他们“冲虚掌法”和道家的“逍遥气诀”,三人也很刻苦。现在的功夫,对付一般的壮汉一个两个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见舒窈在马上道:“我是叶舒窈,黄子川的婆娘。大家听我指挥,现在山上棒老二正在进攻寨门,我们三姊妹领着大家,咱们分成左中右三路上山。只要不是寨门马上要被攻破,我们只可以袭扰他们,千万不要去硬拼。拖到黄子川、万不黯、周鹤年带人杀到,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舒窈这样安排,并不是怕死,而是想减少民众的伤亡。那些棒老二毕竟是经过专门训练,这些民众哪是他们的下饭菜(不是对手)?当然,若是寨门要破,那就只能以死相拼了。

  说完,跳下马转身就准备上山。

  子川远远地喊道:“等一哈!”

  三个女人心中一喜,嘴里同时道:“子川!”

  子川冲到三人面前道:“这是刀枪棍棒拼杀,在血盆抓饭吃的地方,你们婆娘家跑这里来干啥?前锅还没滚后锅倒还滚圆了(不该积极的倒积极得很)。回去!”

  舒窈嘴巴一噘道:“我不!”

  芍药玉兰也道:“我们也不!”

  黄子川跳下马没理,跑到土台边,弯腰从死在地上的兄弟手里拿过旗子,一手一杆旗舞着向山上打旗语。

  山上兄弟一见,赶忙告诉冲虚道长道:“禀告道长,东家带人到了。他让我们守住寨门,不要开门迎战,拖住他们。等一哈儿人马和周围民众聚拢,棒客就会因心虚而军心动摇。那时,再里应外合,棒客必土崩瓦解。”

  清虚道长道:“就按子川东家的办法。大家赶快准备热油。”

  黄子川的到来,就像一只打气筒,把兄弟们的气整得胀鼓鼓地,士气陡然提升。还在担心被土匪攻破的兄弟立时有了胜利的信心。

  山下乡游儌万不黯、亭长周鹤年相继赶到,带来乡丁公人四五十人。看看山上的土匪也不过就是七八十人而已。

  子川、万不黯、周鹤年三人棚在一起,一咬耳朵(小声商量),觉得这群棒客应该缺乏必要的军事常识,既然不能速战速决,现在风紧就该果断扯呼(形势不对赶快化妆撤退)。

  最后三人决定先把半山腰棒老二的马群给祸费(祸害)了。

  于是在队伍中选了九个弓箭手,分左中右三方接近马群。守马群的土匪大概有十几个,见下面有人上来,捏起刀枪棍棒,鼓起个眼睛盯着他们。不时放箭威慑一哈。

  这些公人也是练过的,手里捏着盾牌,距离稍远,加上人的目标小,棒老二根本伤不了他们。反倒是两个公人配合挡箭,一个向马群放箭。马群目标大,也不需要射死,整痛就行。所以,公人箭箭得手,没用多久十几匹马就屁股上、腰杆上带着箭,跩筋打斗(摔着筋斗)地连滚带跑下山去了。

  山上看山下清清亮亮地,棒客立马就发现马跑球了。来的时候一人一匹马,这跑了十几匹咋干,一哈儿回去拿十几个人扯指姆儿(闲得无事。这里指没马骑)?好些棒客心里就开始活动起来,一哈儿马肯定都先给那些大二五爷(指当官的)骑了,哪会给我们这些虾米。老子这一双腿跑得赢四条腿的马不呢?

  好像不行!我日,这哈不是成炒豆了?在别人筷子下,那还不被人家三刨两爪夹进嘴里?

  仙人板板,今天怕是要尿罐泡茶哦(糟糕)!拿命给公人凑荷包(送给公人拿去讨赏),我干个锤子!要是一哈儿败了,老子得先跑,抢得赢才是大哥。

  经过一番计较,脑壳空(聪明)的棒客心里都有了打米碗(主意、分寸),

  棒客头子一看,见兄弟伙脸色慌张,眼神涣散,晓得军心要散。山下还有很多民众提起行头把子赶过来。时间一久,一个不慎松了那口气,自己队伍马上就会拉稀。于是,重新组织火力,催动人马进攻寨门,准备最后一搏。

  奈何寨门厚重,冲在前面的兄弟时不常地要提防上面浇油下来,那油淋在身上嗞地一声,马上就是一声嚎叫,听得人胆寒。寨墙上那些砍脑壳的还嘿嘿笑。

  几个回合下来,带箭伤、烫伤的弟兄就好几十个了。半山腰的马也没剩几匹。

  黄子川一看这钝刀儿割肉之法巴适惨了(好使得很),已经让对方减员一大半,军心在不断被瓦解。自己这边居然伤亡极小,山上估计也就是有点轻伤而已。

  看看火候到了,黄子川捏着旗子再次跳上土台向山上道:“激怒对方,让他们再次进攻,将滚油全部倒下。”

  于是,清虚让山上弟兄先是指着棒老二八辈祖宗日撅(骂),然后又去问候他们家中女人,再然后就是一阵踏削(说话轻贱对方),整得棒客头子大怒,带头攻山。大哥都上了,小弟们做做样子也要扎起噻!于是,一窝蜂涌向寨门。

  寨墙上的弟兄见一群人抬着木头撞向寨门,赶快几个人手拿盾牌挡箭,一头一个兄弟拔掉稳住油槽的插销,轻轻一用力,上千斤滚油倾泻下去,一阵热气冒起,下面就是鬼哭狼嚎一片。山下黄子川三人带着公人民众,一个吆喝吼起,漫山遍野都是“逮棒客”的吼声。

  寨墙上又是一阵箭雨飞泻。清虚号令开了寨门,一群人像饿狼一样冲出,上下合围棒客。跑不动的被民众像捉鸭儿一样地捆了,跑得动的被数百人赶到一个悬崖边。

  还剩十几个土匪转过身惊恐地看着愤怒的民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六  青杠棒牛头山被围  滕登才江阳城伏法。

  书接上回。话说棒客被我方队员像幺(赶)鸭儿一样,边赶边捉,整到悬崖边只剩十几个了。

  棒客深知现在而今眼目下,跳下去就是直奔西方极乐世界。民众一个二个眼睛鼓起比二筒(麻将牌)都大,回头怕也找不到岸了。

  棒客头子脸上颈子上被烫得血肉模糊,面目狰狞、丑陋地看着众人。让人一见就心生恶心、恐惧感。

  清虚道长一拱手道:“这位施主,你的伤势已然不轻,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你的这些弟兄多数带伤,已无还手之力。上天有好生之德,望施主怜悯你这些兄弟,别做困兽之斗。”

  棒客头子道:“兄弟们!遇到这灾荒之年,官府又不顾民众死活,我本想领着大家打家劫舍,闯出一条生路。没想到今天会把命交代在牛头山,大哥对不起你们。道长!你放了我这些兄弟,我跟你们走。”

  其他几个弟兄道:“要死大家一起死,咱们抢牛头山本就是死罪。服软也是个死,官府不会饶了我们。”

  清虚道:“当家的简直一派胡言。我江阳在胡县令、黄子川的带领下,衙署倾力备粮,富户捐钱捐粮,好些人为民众呕心沥血。现在每人每月按时领粮,虽然做不到足食,但度日亦不算艰难。何以言官府不顾民众死活?”

  棒客头子道:“我晓得道长所言不虚。那是你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官。可我们汉安就没你们幸运了。民众吃完树皮啃草根,路边尸骨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也不是日白(开玩笑)的”

  清虚道:“你们今天劫粮,实在是不顾我江阳几万民众的死活,大错已经铸成。职责所在,多说无益。为今之计,你们只有放下刀枪,认罪伏法。念在岁月艰难,你们亦有无奈,你的兄弟我自会向县令求情,从轻发落。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贫道也帮不了你们。”

  子川站出来道:“在下黄子川,敢问当家的咋称呼?”

  棒客头子道:“在下景光膀,因性格刚直,从小不服软,乡人送外号‘青杠棒’。原来你就是黄子川,‘子川东家’的名号近年在江湖上很响亮。你斗‘恶少’、建学馆、打井储粮、拦河蓄水,江湖上提起哪个不说是这一份(竖起拇指)。今天是败在你的手上,我青杠棒服了。”

  黄子川道:“那就别‘逼垮卵垮,牙祭不打,豆花不推,海椒一大把(净整些没用的)’,既是服了就该束手就擒。”

  青杠棒道:“我青杠棒的性格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你们几个当家的,可愿紧随大哥?”

  棒客中的二当家道:“当家的!这些年我们跟着哥老倌纠头子(喝酒),造粉子(吃饭),吃香喝辣。一起冲围子(翻墙),排扇子(破门而入),出生入死。摆地坝(分赃),绷劲仗(充好汉)好不快乐。我和老三、老四跟了哥老倌,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刀山火海咱们一起闯,光棍(好汉)绝不避豪(躲祸)。”

  老三、老四齐声道:“大哥!你拿言语。”

  说完四个人手牵手往前一步站定。青杠棒道:“道长、子川东家!我们四人自知必死,你们选出四人与我们对决。若是我们赢了,我们丢刀就擒,只希望你们从轻发落我这些兄弟,他们无非是想有口饭吃保命。他们没错,错在我兄弟四人。若是我们败了就任由你们发落吧!”

  清虚道:“我和子川东家足矣。”

  周鹤年道:“道长!别做傻事。”

  万壑松道:“东家!让我们兄弟四人上吧!”

  万不黯也道:“子川东家、道长!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胡县令和江阳民众需要你们两个扶助,大局才能稳定,这万一......”

  黄子川没管众人劝阻,看了看清虚道:“既然道长有此雅兴,我就陪道长耍一遭。”

  子川心想,这样也好。对方毕竟还有十几个人,真要做困兽之斗,乡丁、民众肯定会有死伤。自己与道长出面就算败应该也不会伤及性命。

  清虚道长点点头,舒窈张了张嘴又闭上,芍药向前一步就要阻止,舒窈一伸手把她轻轻挡了回去。舒窈知道子川不是天棒(愣头青),不会鲁莽行事。

  清虚道长示意民众退后。

  黄子川对周鹤年道:“你和万不黯约束好民众,随时观察周围情况。”

  于是众人谨慎缓缓后退,在半山腰给他们让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

  青杠棒道:“接下来咱们是以命相搏,道长、子川东家你们小心了。”

  说完,四人抄着刀枪棍棒就向二人攻了过去。毕竟自己接受的是清虚道长约四十年的功力,清虚道长现在不过二十七八岁,武功肯定不及自己。青杠棒用刀,老二用枪,二人武功最强。黄子川截住就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时不时还要瞟眼过去,在清虚危急时放几个野招给老三老四,让清虚道长松一口气。

  黄子川右手捏剑,左手用掌,剑掌并用,威力十分了得。经常一掌拍出,让对手觉得胸口一闷,感觉气血翻涌。剑锋一扫,青杠棒与老二均感罡气凌厉,不敢硬接。但二人功夫不弱,加上子川要分心照顾道长,一时双方均未露败像,算是干成个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不过时间稍长,青杠棒与老二已开始感觉有些气紧。而黄子川的攻势却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绵延汹涌,势不可挡。

  那边清虚持剑、老三用枪、老四用棍斗得憨扎劲(全力拼搏)。清虚被弄得直冒坨子汗,心里开始着急。清虚道长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败。

  于是,清虚一边小心应付,一边向黄子川靠过去。渐渐与子川相隔不到三尺。

  清虚突然道:“兄弟孪生,真气相融。二气合一,气势如虹。”

  这是“逍遥气诀”在真气运用中的最后四句。意思是如果是孪生兄弟,用“逍遥气诀”修炼的真气,彼此是相融合的。如果二人真气合一,那就会力量倍增,气势好似要贯穿长虹一般。清虚因为给子川治伤,知道他和子川的真气完全相融,他今天之所以要子川与他一起拒敌,就是想试一下,二人真气合一,是不是可以威力大增,摧枯拉朽。

  子川听到清虚之言,突然回过神来。心里道:“咋把这岔忘了。我二人真气就是一人之气,比孪生兄弟的真气相融度更高。老子得筶(gáo试)一哈,看锅儿是不是真的铁倒的(是不是有那么厉害)。”

  于是,子川退后,与清虚道长背抵背轻声道:“道长!你来出招,我在后助你。”

  说完,唰唰两剑,一掌拍出,逼得青杠棒两兄弟退后好几步,差点摔到地上。子川转身,一掌抵住清虚道长后背。清虚就觉得一股真气拥入体内,丹田突然感觉要爆发一样,于是用意念导引至左臂,一掌拍在老三肩胸之间。老三身子突然飞出三四丈,一口鲜血若喷泉般涌出,身子一软就躺在了地上。

  老四惊叫着过去扶住老三。老二见老三中招,赶快跳过来,一枪就刺出,子川反手一剑砍断枪头,左掌心迎着棍子端头抵过去,右手弃剑,手对清虚,道长一掌就抵住子川掌心。老二那边,突然感觉就像抵在了铜墙铁壁上,双臂剧痛,立时没了知觉。棍子掉到地上的同时,老二也是气血翻涌,大口吐血,变成了爪手洗碗(爪:zhuà。完了)。

  青杠棒这边连损两人,场上形势陡然一变,剩下自己和老四,斗下去最多就是再板哈命(挣扎两下)而已。自己现在满头满脸烫伤,活着也是遭罪。于是,青杠棒在腰上抽出短刀,一刀插进自己胸口。鲜血立时喷洒出好几尺远。老四见大势已去,放下老三大叫道:

  “大哥!等等兄弟。”

  突然冲向悬崖,纵身一跃,身子突然消失。

  剩下的棒客马上跪下,要求饶命。乡民一拥而上,将他们都捆了。子川和清虚则分别跍在老二老三旁边把脉,感觉气息微弱,估计也是死的多活的少了。

  经过清点,棒客这边死二十一人,重伤三十四人,轻伤十五人,没伤的八人全部被活捉。

  牛头山这边,山下兄弟八人全部遇害,山上兄弟四人受箭伤,无大碍。

  经过审问才知道,这股土匪来自汉安那边的天池山。年初其实只有十几个,后来发生旱灾后,由于缺粮缺水,有好些老百姓为了活命,就上山当了土匪。最近他们听说牛头山囤有大量的粮食,就想来打秋风。摸清楚情况后,本来想晚上来,可一想牛头山山上就二三十人,自己这边七八十人,以为舀碗水也就吞了(随便拿下)。棒客来了个突袭。把山下弟兄干掉后,一叫火(一下子)冲上山,没想到牛头山的寨门弄闷板扎(扎实)。占据了地利,上面十来个人就把他们几十个人薅刨(抵挡)了。

  偏偏青杠棒狗日不信锅儿是铁倒的。总觉得牛头山没多大根猪蹄子,多烧两把火就炖(pā)了。

  拖,拖,拖,一拖就忘记了突袭的口诀就是速战速决。唉......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更上了黄子川“钝刀儿割肉”的当。

  估计到了地府,兄弟伙一起喝酒。青杠棒肯定会说,牛头山一役,虽然没抢到粮食,但我们锻炼了队伍。打架嘛!死伤两个人那都是经常的,大家不必在意。黄子川这人,老子瞧不起,就会耍阴谋诡计,点都不耿直。要不是,老子弄死他龟儿子几回。

  我发现“要不是”这几个字比原子弹都厉害,经常在失败者嘴巴上一挂,让很多人搞不清楚哪个败了。

  第三天上午,由胡县令亲自主持,为牛头山死去的八兄弟举行葬礼。周围民众自发沿途相送,用厚葬来告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被捉的土匪押解江阳后,经过审问,凡在旱灾前就上山当了棒客的,一律问斩。旱灾后上山的蹲大牢五年,罚去修城墙。

  十一月下旬,一天上午衙役送来一封举报信,举报铜寺乡麻柳亭克扣灾粮一万多斤,要求县衙查办。

  胡昊哲找来林俊铎道:“俊铎!春节快到了,府君最近要来江阳察看灾情。刚刚接到民众举报,有人克扣灾粮。你找清虚道长商量一下,组织人去查。不管天王老子,敢克扣灾粮必严惩不贷。一定要快,别在严府君视察时出现民众拦路告状,那就打脸了。”

  林俊铎看了一下举报信,然后道:“我立即派人去牛头山请道长过来商议。给我三天时间。”

  胡昊哲道:“最近,兴隆场井灶的盐产量锐减,金库收入已经捉襟见肘。入夏到现在只下过几场毛毛雨,地皮都没打湿,太阳一出,老天爷又收回去了。你安排人迅速盘点存粮,摸清家底。形势严峻,得把黄子川找来商量后面应对之策。”

  林俊铎道:“好的。”

  从胡昊哲县衙书房出来,林俊铎赶快吩咐衙役去请清虚道长。

  二人在县衙碰头商量,决定先调麻柳亭账簿查对。为免打草惊蛇,林俊铎发话同时调集了铜寺乡十个亭的账簿。经过核对,麻柳亭乡民盖章领粮的数字,与铜寺乡拨粮数字吻合。

  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又抄录了部分乡民领粮时间、数额,派出衙役扮成民众挨家核对,结果有不少民众反映,领到手的粮食没有足额。因为,县衙为防止有人乱想汤圆吃,每次发放灾粮的时间、数额都会在各乡的场镇公布。所以,民众心理是清楚的。

  衙役带回的少数灾民领粮印章字样,林俊铎核对,与账簿上又一㝩(kàng)一合(吻合)。

  难道是有些乡民和亭公所人员有矛盾,想“逗起闹,不扯票”(不花钱,故意挑起事端)?好像不是。因为,抽查核对的民众是随机抽取,不可能反映的情况惊人相似。是亭上相关人员吃了欺头(占了乡民便宜)?账本上又是清清楚楚盖章认可了的。

  这事就整成一笔糊涂账了。清虚还是觉得哪里没对,但又拿不出证据。黄子川到牛头山的时候,道长就和他谈到此事。

  当时县衙查账的还有几人在旁,子川想了一下道:“一两万斤粮也不算多大的事。现在,救灾是第一要务,没必要为些小事过于分心,这就本末倒置了。道长,送你一句话,‘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说完,与清虚道长耳语了几句。道长道:“那啷个(咋个)要得哟!”

  黄子川也没多说,办完事就下山了。

  过几天县衙只好将账簿还回各亭,并表扬大家工作细致,秉公办事。此事,真就以不了了之。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等衙役吼过堂威,胡昊哲升堂,惊堂木一拍道:“传麻柳亭亭长滕登才和民众上堂。”

  一群人来到大堂跪下。

  一衙役展开一捆竹简道:“县衙接到举报,麻柳亭克扣民众灾粮,置民众性命于不顾。今日由县令胡昊哲升堂问案,目的在于澄清事实,不冤枉一个好人,亦不放过一个污吏。还乾坤以清明。凡到堂人众,须据实禀报,若有故意混淆视听者,定当堂责罚。

  堂下人众可曾听清?”

  众人叩首道:“明白!请青天老爷做主。”

  胡昊哲道:“麻柳亭民众,衙署发放救济之粮,每次均在各场镇布告栏公告。你们可曾按时足额领到粮食?”

  堂下一老者道:“小人吴老汉禀报县令,粮食每次是按时发放,但确有好几次亭上公人说领粮时数额有短缺,让大家先盖章领取,短缺之数下次补齐。后来就没有下文。我们找亭长滕登才,他给我们解释说是发放灾粮,得耗费人力时间,理应对相关人员的辛苦给予补偿。我们怕与亭长等计较耽误领粮时间,毕竟家里等米下锅,所以也就信了。

  可最近我们打听到其他亭都是足额领取的,根本没有对公人补偿一说。”

  胡昊哲道:“滕登才,刚才吴老汉所言可是事实?”

  滕登才道:“禀县令!每次领了灾粮,我们都是足额发放,有他们盖章。县令可以让他们呈上印章与领粮簿核对。”

  说完在袖中拿出簿记呈上,乡民也拿出印章比对。

  胡昊哲道:“滕登才!这簿记是否是每次领粮时据实造册?各位乡民!印章是否为领粮时所用。听清楚,请回答是与不是。”

  众人道:“是。”

  于是胡昊哲示意林俊铎、清虚核对印章和数量。小半个时辰后,回复簿记上均与每次衙署发放之数吻合,印章亦无差异。

  然后,又让几个民众仔细查证,均表示印章没有问题,但数额有差异。

  滕登才道:“印章是你们的,盖章时一次看错,难道次次都看错?一人看错,难道人人都看错?禀县令!属下自认为为官一向清明,办事尚能处以公心,鞠躬尽瘁,不敢稍有懈怠。这些刁民实在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嚼蛾子(造谣)还是第一名。望县令查明真相,还下属一个清白。”

  看着白纸黑字,几个乡民立时目瞪口呆。只说到手的粮食有短缺,却提不出任何证据。

  胡昊哲端起茶盅,揭开又放下。突然道:“和你们扯弄闷久,茶都喝得寡淡了。给本县整碗新茶来。”

  胡昊哲突然来这一出,这感觉就像婚礼干得正欢,新郎突然喊斗两盘地主再继续一样。堂上众人觉得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衙役端来热气腾腾的新茶,胡昊哲慢腾腾地,边吹边用茶盖去拨弄茶水,众人只好睁眉鼓眼地望着他。他也不管人家跪起恼不恼火,旋(拖延)了好久才坐正身子重新审案。

  大堂审案注重证据,既然滕登才提出的证据确凿,这就只能说明民众因为想多得粮食,诬告了麻柳亭一众公人。

  胡昊哲惊堂木一拍道:“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麻柳亭在发放灾粮中,并无营私。尔等乡人在此危难之际,理应与亭公所协力同心,不应枉生事端。现本县判决如下:

  麻柳亭亭长滕登才在本案中并无过失,办事尽心公允。民众挟私诬告,每人领板子五数,以儆效尤。”

  十来个民众连喊冤枉。吴老汉瞪着眼睛对滕登才怒道:“狗官!你平日里到处把自己说得劳苦功高,就像是你在拯救民众一样。麻柳亭离了你,天都会垮,你就像一颗参天大树一样替大家顶着。你有啥本事,不过就是靠你在朝为官的严姓亲戚给你撑腰。要不是,滕登才!你妈的就是一根藤藤菜(空心菜),你参个锤子的天!”

  胡昊哲道:“大堂之上,不得恶语粗言。行刑!”

  民众又是冤枉声一遍。此时,大堂门口突然鼓声阵阵,有人击鼓喊冤。胡昊哲赶快让衙役出去睃哈,看是啷个回事。

  衙役出去又回来道:“禀告县令,外面有人在鼓边放了一个布袋跑了。”

  说完,将布袋呈上。打开一看,是几本簿记,一张折叠的纸条。胡昊哲将纸条展开,对林俊铎道:

  “林少府!你来念念这条上内容。”

  林俊铎念道:“我江阳正遭遇旱魔摧残,民众度日艰难。然麻柳亭亭长滕登才伙同公人,在第一轮灾粮发放前,因乡民多不识字,便打着方便乡人的幌子,由亭上为每家当家人刻好印章。印章发到民众之前就装订了几册白页簿记,并加盖所有民众印章。领粮后,他将乡民盖章的簿记藏到一边,然后在白页上伪造了与衙署发放灾粮吻合的簿记。

  今盗得麻柳亭未足额放粮的乡民盖章簿记四本,已盖章的白页簿记两本,现呈送衙署,望秉公办案,还乡人一个公道。

  侠盗

  这就是全部内容,请县令过目。”

  胡昊哲接过,让林俊铎与清虚一核对。按四本簿记所记时间,均在滕登才呈上大堂的簿记中找到伪本,其字迹、所记时间、加盖印章一模一样,只是数量有差异。真伪簿记上均有滕登才的签名和亭公所印章。

  这就说明麻柳亭领粮出现了两本账,而且,还有白页簿记说明还想继续贪腐。

  胡昊哲手一拍厉声道:“滕登才!面对这些证据,你可有辩解?”

  此时,滕登才脸色铁青,坨子汗直冒。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  惩污吏万壑松盗账簿  提精神黄子川办盛会

  话说“藤藤菜”见自己的事情败露,知道这哈是铁签子穿黄鳝——咋个都板不脱,禁不住心头打鼓,说话都不利索。

  见胡昊哲问话,藤藤菜语无伦次地道:“这……这是有人在往我脸上抹……抹稀屎,请县令明察。”

  胡昊哲将真假两个账簿丢到他面前道:“看看上面是不是你签的名,盖的是不是亭公所的印章?”

  藤藤菜拿起来看了看,战战兢兢地道:“不是……哦,是……是是!”

  胡昊哲惊堂木一拍道:“究竟是与不是?”

  藤藤菜用袖子擦了一下额髅道:“是,是!”

  乡民见藤藤菜终于承认,不禁心头火星子蹿,几个年轻人冲过去就是一顿闷捶(胖揍)。胡昊哲慢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正了正衣领,才示意公人拉开。

  藤藤菜此时已经整得鼻青脸肿。

  胡昊哲一拍厉声道:“尔等民众,还懂不懂规矩?本县审案居然扰乱公堂,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民众赶快跪下,齐声道:“草民知罪!”

  胡昊哲道:“把滕登才先打四十大板收监,待所有证人证据齐备再量刑宣判。”

  藤藤菜哭喊道:“县令!我知错了,看在严曹掾(严有财是丞相府东曹掾)的面子上,饶命呐!”

  胡昊哲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严曹掾下官倒是十分敬仰。就冲曹掾分量也该不值四十,弄个(这样),再加四板,给你凑成事事(四四)如意。行刑!格老子,哪个敢放水老子放他的血。”

  胡昊哲起身来到后堂书房,万壑松正等在那里。

  二人坐定,胡昊哲道:“格老子!你们麻糖连了胯?再不来,给民众那几板子就打下去了。”

  万壑松道:“滕登才这日疯份子很谨慎,把账本放在他房间,他寅时才起床来江阳县城。房间还有他婆娘,我等到机会后才下手盗得账簿。怕误事,路上尿都没敢屙一泡。”

  胡昊哲递给万壑松一碗茶道:“辛苦了!‘白天沿街吃茶,晚上点灯齐麻’,抵拢坎坎才着急下手,黄子川也太绵扎(拖拉)了。差点就把本县弄来幺不到台(下不了台)。”

  万壑松整了一口茶道:“县令!嫑怪我们东家,你听我说嘛……”

  书中暗表,县衙接到民众的举报,其实就是黄子川指使的。

  前些日子,井灶上的伙计来子川房间问道:“东家,家里灾粮已经好几次没给够了。虽然不多,但觉得不应该呀!想问一哈是啷个回事哦?”

  子川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问过你们亭上公事人没?”

  伙计道:“问了。说扣下的粮是作为跑腿费补偿给公人了。”

  这显然是有古怪。

  子川道:“所言若是属实,你们直接向衙署举报,县衙不会不管。”

  很快就有人联名举报。县衙调来簿记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找民众了解又觉得问题不少。两边七翘八拱整得没法分辨哪个是真。不过黄子川相信民众没日白(撒谎)。

  当清虚道长向黄子川谈及此事时,当着众人的面他劝清虚别查了。然后在清虚耳边轻声道:

  “此事宜外松内紧,你给我些时日,我想办法去偷账本。”

  清虚显然觉得偷窃很不光彩,非君子所为,才发出“那啷个要得哟”的疑问。

  子川道:“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那些世外高人们,为人做事的方法是没有固定的。知道这个后,你就应该明白原来没有固定的方法,这样的处事法则才是最好的法则。说起复杂,其实就是我们乡坝头贫下中农说的,“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路。杀得死就行”那意思。

  子川了解到民众的印章是亭公所刻的。当时就想,既然民众反映的情况是真,亭公所的账本有民众的印章也不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公所给民众印章前,偷偷在准备作假的账本上提前盖好了印章。也就是说公所有一真一假两本账。

  回来后,他就让万壑松进麻柳亭公所盗账本,可把公所翻了个遍,没有。

  为了找到账本放在何处,子川脑壳皮都抠脱了几层,最后想出一个办法。他让清虚道长特意在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再发了一次赈灾粮。亭上领到粮发给民众天已经擦黑了,几个伙计安排家人掩护,吴老汉在盖章时趁机将簿记上抹了些蜂蜜。万壑松就一直在暗处盯着账本,见滕登才带回家进了卧室,出来时两手空空。

  趁藤藤菜第二天出门,卧室无人。万壑松悄悄钻进去,将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翻遍,一无所获。最后只好在墙壁、地上寻找蚂蚁的影子。冬天蚂蚁活动本来就少,费了很大的劲才发现有几只蚂蚁钻到了榻前的脚踏板下。于是抬起踏板发现下面有个方坑,坑里有个上锁的小箱子,上面已经爬满了蚂蚁。打开箱子一看,果然是一摞放粮账本。这时就听门口有响动,似乎有人要进来。万壑松来不及翻看确认,又怕拿错,只好赶快把箱子放下,将踏板推回原位自己藏了起来。

  可能是没球事,滕登才婆娘进来就倒在床上,一哈儿就扯起了噗鼾。

  万壑松怕被发现,心想知道了在哪里,那就再找机会就是。

  黄子川知道账本下落后,放下了心。心想账本能盗就盗,不行还可以让县衙贼曹去搜。所以,就让十来个乡民再次联名举报,并派人禀报胡昊哲重新审理这个案子,他会提供关键证据。

  哪知,上堂的日子定下后,滕登才婆娘害瘟(生病),在床上一睡就是好几天,根本没法下手。

  上堂当天,寅时滕登才起床吃饭,进屋带上账本骑马去了县衙。等到天快见亮,丫鬟扶那婆娘出去洗脸吃药。万壑松才赶快从房顶下来,悄悄进屋迅速取了账本,确认后拿起就走。

  胡昊哲升堂案子本来就不复杂。所以,很快就干了个七七八八(进展得差不多了)。黄子川的东西却迟迟不来,只好想办法拖延时间。实在莫法,心想只能先据实宣判再说。

  幸好万壑松关键时候出现,解了围。要不是,就是做做样子那十来个民众也要挨几板子才能了事。

  万壑松讲完,胡昊哲点点头,心里道:“偷盗这种野路子,怕是只有黄子川能干出来。看来有些时候还真少不了他。”

  胡昊哲待万壑松茶喝得差不多了道:“黄子川有啥话带给我没得?”

  万壑松道:“他说,学校在春节整了一台歌舞盛会,提振民众的精气神。美盼小姐姐和他都希望县令去看看。”

  胡昊哲道:“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乙丑年(公元185年)岁尾。

  因为旱灾还没过。所以,子川又决定不放寒假。只是按照当时衙门休假的习惯,二十八到初四放大假回家过节,初五正式又开课。因为有演出,实际上学校夫子和大部分学生也就只能耍两三天。

  由于度日艰难,今年的春节显得特别冷清。马上快过年了,街上几乎看不到办年货的民众。看样子这个年很多家庭只能吃几顿饱饭而已,肉星星儿是尝不到一点了。

  黄子川在年前的腊月二十二,安排万壑松去成都那边买了十几头猪的边口(猪身子砍成两半边,俗称边口),用两架马车拉回来。二十六井灶上大小管事的,学校夫子一人分了十斤,二十来户孤寡老人一家五斤过年。

  给了学校饭堂一头猪,腊月二十七中午,炖的炖,烧的烧,炒的炒,让所有学童解一哈馋。好多娃儿至少半年没沾油荤,听说晌午有朒朒欺,欢喜得敲锅盖。

  自己家留了一头。给了红姨家二十斤,乡下黄四爷、李四娘和一些走得近的亲戚让叶四娘送了一点过去,也就只剩下六七十斤了。好在四娘喂了四只鸡,一只鸭子。子川又去金鱼河守了一天,好歹钓回七八条躴巴巴儿(躴:lāng。瘦小)鱼。过年算是鸡鸭鱼肉齐了。

  二十八,舒镇街上亭公所就贴出了告示,大年初二上午舒镇学校将在场口上的敞坝里,为乡民奉上一台歌舞盛会,以庆祝丙寅年(公元186年)春节,欢迎民众观看。

  那个时候没有电视、电影、游戏等娱乐活动,大多数人家除了干活,就是干渴渴地过日子。所以这个告示倒是给原本死气沉沉的民众带来了一丝欣喜和期盼。

  这个春节,大家都困难,好多家门亲戚年前碰到,都说撇托点(简单点,意思就不相互走动拜年了)。所以,也不像往年有人户可走。

  初二上午,反正没事,人们吃过早饭,邀邀约约上街来看学童表演。辰时,场口上三百多学童坐了十个方阵,中间留出的通道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在舞台前排就坐的有县令胡昊哲、功曹史王文卿、少府林俊铎、赈济署清虚道长,乡三老张又新、乡游儌万不黯,亭长周鹤年,其他乡绅数人。

  表演没有开始前,学校夫子们组织各自方阵飙歌,看“哪个美,哪个亮,哪家娃娃白白又胖胖”。随着一首雄壮的《团结就是力量》飞出,各各方阵的歌声不断飞起。那些节奏明快,旋律优美的儿歌此起彼伏,很快就把场子整得热热和和。

  巳时一到,台子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锣鼓声,学校夫子们穿着新衣服上台相互施礼拜年,娃儿些化妆成小猴子,小老虎,小猫在台上打闹。

  看看闹的差不多了,芍药穿着一套崭新的蓝色衣裙,长发轻束于脑后,身材修长婀娜,步履款款,与学校薛之夫夫子一起来到舞台中央。台下突然清风雅静,几百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台上。

  薛夫子道:“各位来宾、各位父老乡亲、娃娃们,大家好!我们在坚韧不拔、砥砺奋进中度过了乙丑年,迎来了丙寅年的春节。‘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新的一年里,我祝长者们‘虽慵兴犹在,虽老心犹健’。”

  芍药道:“新年到了,我们用意气风发、万丈豪情迎接每一天。‘欲知春色招人醉,须是元宵与踏青’。在新的一年里,我祝娃娃们‘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二人合道:“我们祝青壮年们‘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薛夫子道:“我宣布......”

  芍药道:“我宣布......”

  二人合道:“丙寅年歌舞盛会开始。”

  因为准备充分,节目都是子川精挑细选,台词反复修改过的。歌舞优美动人,小品《领粮》催人泪下,相声《张老三两口子》幽默风趣,杂技惊险骇人,魔术神秘莫测。场上不时响起阵阵掌声。黄子川本来就是学音乐的,加上博学,编排这台歌舞盛会,又借鉴了当今一些大型音乐会的经验。虽然在古代没有现代科技,在声光、服装、道具方面没法和现代相比,但在那个时代,说其质量上乘一点都不夸张,那些古人何曾见过这些美妙、欢快、惊险的节目。

  场子上时不时爆出热烈的掌声。

  午时到不久,表演进入尾声。芍药与薛夫子走到台前。

  薛夫子道:“我大汉自高祖登基以来,凡四百年。我们经历了盛世的繁荣,也经历了战乱的萧条。”

  芍药道:“我们经历了邻国臣服的强盛,也经历了外族入侵的屈辱。经历了风调雨顺的安居乐业,也经历了天灾人祸的磨难凋敝。”

  薛夫子道:“但在一代一代大汉子民的奋斗中,我们以热情和感恩迎接上苍的赐福,我们用坚韧与无畏接受老天爷降临的磨难。”

  芍药道:“当下,我江阳正饱受着灾难的折磨。在这艰难的岁月里,咱们江阳上下携手同心,多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多少人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用爱去与旱魔抗争,用爱去温暖每一颗悲伤的心。”

  薛夫子道:“正所谓‘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吾国万疆以仁爱,千年不灭的信仰’。”

  二人合道:“有了这千年不灭的信仰,我们相信天佑华夏,天佑大汉,天佑江阳!”

  此时舞台上响起了乐队的前奏曲,露语走到舞台中央,干净清亮的童音在场口上回荡。

  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我何其幸生于你怀,

  承一脉血流淌。

  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

  吾国万疆以仁爱,

  千年不灭的信仰。

  写苍天只写一角日与月悠长,

  画大地只画一隅山与河无恙。

  观万古上下五千年天地共仰,

  唯炎黄,心坦荡,一身到四方。

  抚流光,一砖一瓦岁月浸红墙,

  叹枯荣,一花一木悲喜经沧桑。

  横八荒九州一色心中的故乡,

  唯华夏崭锋芒道路在盛放。

  当露语演唱完第一遍,台上指挥的舒窈一侧身,右手向台下一招,众学童及夫子齐刷刷起身站立,齐声唱到“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与露语相合。那情感充沛、震撼人心的歌声暴起,唱得在场的人们热血喷涌,泪流满面。将演唱会瞬间推向高潮。

  歌舞盛会在露语最后一句“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的清唱中结束。

  演唱完毕,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然后齐声呼喊“天佑华夏,天佑大汉,天佑江阳!”。

  演唱会结束,胡昊哲带着林俊铎、清虚、张又新、万不黯、周鹤年等上台,胡昊哲对这台歌舞盛会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盛赞。

  看看场上人陆续散去,舒窈安排学校夫子杂工撤场。子川则带着胡昊哲等人准备离开,到学校就餐。

  刚走下舞台,一群人由几个乡绅带着来到胡昊哲面前跪下。

  跪在前面的鹤发老者道:“草民段震烨叩见县令!”

  胡昊哲赶快道:“快快请起,老人家有话起来再说。”

  说完将段震烨扶起。段震烨道:“我江阳不幸,遭此大旱,幸县令与子川东家未雨绸缪,乙丑年算是过了。现如今,老天爷还没一点下雨的迹象。马上春耕将至,若是不能播种,今年一年就完了。我江阳民众过得了去年,能不能挨过今年就难说了。所以,老朽们斗胆请县令主持,尽快设坛求雨。”

  胡昊哲迟疑了一下道:“老人家年迈尚能为民众思虑,我作为县令更是责无旁贷。只是此事突然动议,我亦无准备。这样!大家安心过年。春节后第一个休沐日后第一天,我来舒镇,将县衙的决定告诉你们,如何?”

  书中暗表,按照汉朝时的规定,“吏五日得以下沐,言休息以洗沐也”。也就是说公务人员工作五天就要休息一天,这一天为“休沐日”。那个时候,男人留长发,最长者可达五尺。古人也不发明热水器,淋浴喷头,只能烧热水洗头洗澡。洗完头也没个电吹风啥的,只能拿帕子擦干长发,麻球烦得很。所以,政府就给公务员整了一个“休沐日”。专门用来洗澡洗头。上午把自己培整干净整齐了,下午好陪婆娘转街买衣服首饰,高兴了回家晚上自然就可以“么么哒”了。

  回到学校,端起饭碗。胡昊哲道:“刚才民众要求设坛求雨,大家意下如何?”

  饭桌上有说求雨一事,古已有之,民众要求亦在情理之中。也有说,这事就是狗ri猪(不可能),点用都球没得。

  胡昊哲道:“道长!你是教中人。过去求雨也有让道士做法,这事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

  清虚道长道:“典籍记载,道家高人是有能设坛求雨者。然此事贫道没亲见,亦不知是否有用。”

  胡昊哲看了看黄子川,觉得他岔肠子多(鬼主意多),意思让他说话。

  子川只好道:“求雨之事,都是扯的,说实话没有任何意义。历次求雨,多是在旱灾旷久之时。老天爷若是听人安排,何不旱灾一开始就求雨?可见根本不靠谱。”

  胡昊哲道:“你是不赞成?”

  子川道:“非也!我赞成此事。现在,民众已经被旱灾弄得精疲力竭,民心脆弱。若衙署不答应,恐负一个不作为之嫌,会激起民众的对立情绪。还是顺应民心吧!”

  胡昊哲道:“那要是求不来雨,民众就会认为你我心有不诚,甚至会认为官府不仁,得罪了上苍,才会有求不应,这又是民怨。这样的实例前人就有。”

  子川道:“既然要求,哪会有求不来之理。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也不会让县令去做。”

  胡昊哲道:“如此有把握,何以为据?”

  子川道:“我能事先知道有旱灾就是证据。此事县令可选一黄道吉日,占卜以定求雨之日。我保这雨必来,到时百姓必对县令感激涕零,恩同再造。”

  胡昊哲道:“我心头还是癞疙宝吃豇豆——悬吊吊地,愿闻其详。”

  子川放下碗道:“天机不可泄露。大家慢用!”

  说完拉起胡昊哲走出饭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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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子川鼓励胡昊哲求雨  民众喜获老天爷赐福

  话说黄子川把胡昊哲请到外面。子川道:“县令!求雨一事本就虚无。所以,咱们简单撇托一些,不要劳民伤财。毕竟现在民生凋敝,钱财浪费可惜。”

  胡昊哲道:“依你之言如何办?”

  黄子川道:“就让清虚道长来占卜定下求雨的时间。到时,县令带领县衙诸吏上坛随便整整就成。”

  胡昊哲道:“这不是敷衍民众吗,那啷个(咋个)要得哟?要整就得像模像样。否则,要是雨没求下来,民众还不一盆火倒我脑壳上(怪罪到自己头上)?”

  书中暗表,根据董仲舒的《春秋繁露》记载,汉时求雨祭祀仪式四季有别,是一件既严肃又隆重的事。每季所做的事,穿的衣服,祭祀物品,方位,人数都不相同。

  春天大旱求雨仪式大致如此。时间要选水日(天干地支五行属水)。前期忌砍伐高大树木、新鲜树木,破坏环境屁股打烂。祭祀女巫和祭祀助手暴晒八天,整到擦根洋火都能点燃,要是现在,估计还不准吹空调。祭祀地点在城东门外。搭一个八尺长宽的台子,四面挂深青色丝绸旗子,阵势必须旗幡招展。供奉神明“共工”,估计是拿这老辈子来镇堂子。祭祀食品八条活鱼、清水、陈酒、肉干,这些最终归女巫,唉……没酒没肉不好找匠人哪!主持女巫要干净整洁口齿伶俐,还要斋戒三天,穿深青色衣服,严禁穿深v领和比基尼。

  以上就绪,祭祀那天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女巫上台跳起巫舞,“日不拢耸,猫(儿)钻灶孔,打烂水桶”、“这样那样,弯头坳上,田头乌棒”,祷告咒语先要念几匹山(指很多),然后才祈求上苍,台词大概:“上苍赐给我们五谷,如今五谷干旱,没办法丰收,恭敬奉上酒水饮料肉干,再次跪拜希望有幸降下大雨”。

  可见,古人求雨得要专业人士,心诚,还要程序“合法”。嫑以为就跟娃儿过家家样,人家古人那是看得比祭祖还重要,必须弄得周吴郑王(正正规规)地,哪能像黄子川说的随便骚整几哈哄哄民众。

  不过,说句老实话,这的确就是“狗咬摩托,不懂科学(方言学读:xió)”。

  黄子川道:“那是没求下来,要是求下雨来,咋整都是对的。放心,日子就选在三月初三午时后四刻,三月初三未时我保你大雨倾盆。

  其实,让道长占卜就是做个样子,民众信这些玩意儿。到时就说卦象显示,时间三月三,非县令亲自祈祷不能降雨。”

  胡昊哲还是满脸茫然、心头没底地道:“子川!这个时节应该不会有大雨倾盆。这事不比平时日白(闲扯、开玩笑),搞砸了我怕自己这副身板不够民众捶。”

  黄子川道:“县令多虑了,这样的干旱天气本就反常,所以,有大雨倾盆也就不足为怪了。放心,这雨肯定会来,你就等到起民众对你感恩戴德吧。你我关系如穿连裆裤一般,还是干老亲(干亲家。父母与娃儿的干爹干妈互称干亲家。亲:qín),我会害你吗?”

  正月十一衙署告示。

  旱魃肆虐,江阳自去年入夏以来,久不下雨。然春耕将至,我江阳民众、生灵皆盼上苍普降甘霖,润泽大地,五谷获生,民众得以生息繁衍。

  为顺民意,江阳衙署请高人起课,得吉日三月三。午时将设坛于城东门外。县令胡昊哲带衙署公人、自愿之民众,登坛祈雨。现布告我江阳民众,祈雨前,勿随意砍伐,勿行邪恶之事,勿发不敬上苍之言。

  江阳县衙署

  汉灵帝中平三年正月十一日

  二月初的一个早上,胡昊哲与夫人佩卿醒来,难得有个休沐日,故没有急着起床。

  佩卿躺在老公手杆弯弯里,一只手放在他的胸上道:“昊哲!设坛求雨之事准备咋样了?”

  胡昊哲道:“其实没啥好准备的,民众要祈雨,衙署说服不了他们,做做样子而已。”

  佩卿道:“昊哲!这是一件关乎百姓生死的大事,你咋如此敷衍塞责呢?”

  胡昊哲道:“你呀!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老天爷的事咱们如何能做得了主?该来的时候自然有雨,不请自来。这不该来的时候,你求也没用。一切皆有定数。”

  佩卿道:“古人云,心至诚,可感动上苍。”

  胡昊哲搂了一下佩卿道:“黄子川说了,三月三日未时,将有大雨倾盆,我江阳大难即将结束。”

  佩卿道:“这黄子川究竟是人还是神?说他是人吧,他知道‘鳌鱼换肩’,知道太平道之乱,知道大旱将至。说他是神吧,他和你我一样,也没三头六臂。”

  胡昊哲道:“这家伙就是神,我信他。其实,如子川所说,三月三求不求都有雨,这次求雨他就是要送我大功一件。苟富贵,咱们都得记住他。”

  谢佩卿道:“这家伙也是个冤家。玉兰芍药在心里一直喜欢着他,可她们怕伤害舒窈。所以,把这份情感埋在心里。姐妹二人出身青楼,受尽屈辱,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又不敢爱。唉......一对苦人儿哪!”

  胡昊哲道:“有这事?”

  谢佩卿道:“我也是一次去临江酒楼找她们耍,无意中偷听到的。”

  胡昊哲道:“这对姐妹花倒是不错,聪明伶俐,举止落落大方。要真是这样,我们想办法成全她们。”

  谢佩卿道:“以子川的学问、地位,虽三妻四妾也不过分。但这事咱们千万别插手。以玉兰芍药对子川和舒窈的感情,碍于身世,恐怕就是子川愿意,她们姐妹也不会答应。静观其变吧!”

  二月初十,黄子川把张又新、万不黯找来议事,下午白庙乡又贴出告示。大概意思是,县令胡昊哲将于三月三求雨。请各位乡民于二月底前,提前修缮好山塘、水田,以便蓄水。

  金鱼河拦水的挡板,很快就被拆除到最低水位,以防河道不畅,暴雨泛滥

  三月初一,胡昊哲令衙署公人开始搭台设坛。为了节约费用,衙署公人去木材市场借来原木,在江阳城东门外的一块空地上,堆了一个长宽三丈的台子,上面铺上木板、地毯,台子就成了。完了物归原主,多少意思一哈(给点钱)完事。

  胡昊哲带着公人斋戒三日,初三上午沐浴后穿戴整齐,午时来到东门外。

  公人们把祭祀用的所有酒水、食物、法器在台上摆好。一哈儿锣鼓震天、乐器齐鸣。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巫缓缓走上祭坛,开始了祈雨仪式。

  好几个大汉来到祭坛上,舞着七八丈长的草龙。女巫一边跳着巫舞,一边念念有词。台下胡昊哲率领公人、乡民跪在台前。

  这次设坛求雨,参照了民间祈雨与雩(yú)祀礼结合进行。

  古代在这种雩祀礼中,主角是帝王、官员,而从事乐舞的配角却是巫觋。如果说舞龙求雨是流行于民间的主要求雨方式,而“雩”则一直是统治者使用的求雨仪式。尽管“雩”的形式在历代有所不同,但从周到清,绵延两千多年,一直是古代礼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代正史的《礼制》中,均有“雩”礼的详细记录。

  女巫舞完,又在摆放供品的案上拿起一捆竹简打开,用她那略带沙哑、呢喃般的嗓音,诵起了《佛说大方等大云请雨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难陀优波难陀龙王宫中大威德摩尼宝藏云轮辇上,与大比丘及诸菩萨摩诃萨众,复有大龙王等。其名曰难陀龙王优波难陀龙王。娑伽罗龙王阿耨达多龙王......

  为众生故恒起慈心不生恶念,以此礼佛及诸功德,回施一切诸天龙王。并及含识有形之类,升法座时高声读经昼夜不绝。若一七日若二七日,乃至三七日中必降甘雨。佛告龙王,海水潮来尚有盈缩,此言真实决定不虚。时诸龙王蒙佛教已,欢喜踊跃顶礼奉行。”

  这部经书较长,一直整到未时快到才完。胡昊哲向侧方一望,见黄子川点点头。这才缓缓走上祭坛,展开竹简跪下道:

  告天书

  玉皇大帝!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江阳是我等赖以生存之地,我胡昊哲及江阳民众世代生于斯,长于斯。自幼读圣贤之书,行仁义之事,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县自认并无大过,民众亦无大恶。尔于天庭,芸芸众生皆在你窥视之内,须知我无欺瞒之语,乃据实奏告也。

  然本县不明者,自乙丑夏以来,时值丙寅暮春,你个日疯分子惜雨如油,竟然藏甘露不给人间半滴,看笑话忍顾百姓一年。你这栽舅子确无怜悯之心,那就休怪我起不敬之意。

  老子没抱汝家私娃儿(私生子)下河(丢到河里),亦未勾你家幺女子上床,何以如此虐我江阳民众?如此疯狂之举,简直就是沟子里长虱(sé)子——纯粹屁股痒(装怪)。

  若汝尚有悔意,速痛改前非,我江阳亦不与你计较。果如此,速借天兵天将、雷公、活闪婆、布雨之龙为我所用,让江阳普降甘霖,解民众于倒悬。

  苟能如愿,本县愿率江阳民众,双手捧高香,祝你天天换婆娘。否则,供品夹巴豆,保你屙屎扳桩桩。

  呸!没球干点好事,啥也不是!

  江阳县令胡昊哲......”

  “少府林俊铎”

  “功曹史王文卿”

  “县丞王海银”

  ......

  胡昊哲待一众人等报完名姓,续道:“于汉中平三年三月三日告天。”

  这告天书开头还算对老天爷恭敬,后来就跟泼妇骂街一样。一看就是黄子川的杰作。古人大都迷信,读得胡昊哲和众人心虚胆颤,生怕对上苍不敬而遭天谴。当初这告天书交给胡昊哲,他心头就觉得不妥。可黄子川却说,你们看到的都是表象,这《告天书》经过僧道高人法力加持,里面蕴含了宇宙能量。就像道家的符咒一样,看着是鬼画符,实际人家含有凡人看不见的魔力。

  子川还说非如此不能求雨,胡昊哲也就莫法了。

  胡昊哲读到此,看了一下台下。按照子川的安排,接下来须一环扣一环,不得有任何差错,才会制造出奇效。子川见胡昊哲瞟过来,看了看自己脚下香上画的刻度,刚好燃到第一刻,于是点点头。

  古丙寅年这场春雨,清虚正在江阳城办事,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清虚散记》作了详细记载。子川经过反复燃香测试,把几个关键点掐算好,在香上刻下了标记。

  胡昊哲继续道:“风婆婆可到?把你老人家石榴裙炫一个。仙人一撒石榴裙,缕缕清风入凡尘。”

  顿了一顿,果然从护城河对岸吹过来一撮旋头风,整得地面扬起尘土,垃圾翻飞。

  这下给胡昊哲心头垫了点底,心想他母亲地,真有弄闷神?

  待风过去,胡昊哲仰天道:“雷公、活闪婆何在?都动起来!闪电闷雷过,大雨似瓢泼。”

  喊完,感觉好像没啥动静,这哈就把胡昊哲弄来瓜起了。黄子川一见,一个倒提(空翻),翻身就上了祭坛。对天道:

  “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现化身黄子川来江阳辅佐胡县令。尔等听令,在,就给本大圣炫一个。”

  话音一落,远处天空就是一个活闪(闪电),一个低沉的闷雷由远而近。本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光线开始暗了下来。远处一大团乌云正缓缓飘向江阳城上空,风一阵一阵从远处扫过来,又急速远去。

  那个时候没有天气预报,人们惯于看云识天气。一看这阵势就是大雨将至的节奏,吃瓜的群众内心怀着强烈的喜悦,跟着也齐刷刷一起跪到地上。

  胡昊哲此时欣喜若狂,仰天狂呼道:“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何在?若就位,来一阵狂风、闪电、闷雷热热场子。”

  顿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突然,一阵风携着地面尘土和大量垃圾急速吹过。弄得人气息一滞,眼睛都无法睁开,呼吸间全是尘土的味道。不远处的云层里,一道闪电直击东边山顶。

  黄子川狂呼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干得漂亮!”

  胡昊哲拉着黄子川的手,二人对天吼道:“众龙王听令,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咔嚓”一个大炸雷劈下,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向人群头上砸下来。人们不但没有躲避,反而有的哭,有的笑,望着天空,张着嘴,吼声如雷。

  芍药姐妹和佩卿赶快将手中雨伞撑开,三个人走向祭坛,将雨伞遮住两个男人的身子。

  三个女人突然又一松手,雨伞瞬间就被刮到老远。谢佩卿双手抱着胡昊哲的左臂,哭着将头靠到胡昊哲的左肩上。

  佩卿道:“昊……昊哲!老天爷降下甘霖,我江阳有救......有救了。”

  那边芍药玉兰一边一个,也扑到子川怀里。子川肩膀上一边趴一张秀脸,自己使劲抱着姐妹二人,也是喜极而泣。

  子川突然吟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这是宋朝秦观的《春日》。

  芍药欣喜道:“子川!这是你为我写的诗句吗?‘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这两句诗太美了。”

  玉兰撒娇道:“子川!我也要你为我做一首诗。”

  子川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道:“没问题。走!我们回家。”

  说完两只手拉着姐妹二人,一边走一边豪迈地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子川吟完,玉兰道:“竹杖芒鞋轻胜马......”

  三人齐声道:“谁怕!哈哈哈…..”

  这是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老辈子借雨中潇洒徐行之举,表现了虽处逆境屡遭挫折而不畏惧、不颓丧的倔强性格和旷达胸怀。全词即景生情,语言诙谐。是传流后世的名篇。

  三人奔入江阳城中,街道上全是在雨中狂欢的人群。有的跪在地上,有磕头作揖的,也有仰天长啸的,还有情侣携手慢步雨中的。

  全身湿透却无人顾及。

  三人回到临江酒楼,红姨见他们像落汤鸡一样,有些生气地道:“我记得你们出门的时候不是带着伞吗,这样淋了生雨也不怕生病?”

  芍药嘻嘻道:“母亲!我们把它丢了。”

  红姨一咬牙,伸手就去掐芍药的手杆,芍药笑着调皮地躲到子川身后。

  玉兰劝道:“母亲!你别怪我们了。你出去看看街上,哪个还打伞,那雨浇在身上虽然还有些凉,可大家心里是热和和地。”

  红姨道:“快让子川进屋,把衣服换了,把头擦干。这要是感冒了,看我不收拾你们。”

  子川讪讪一笑道:“红姨!我哪有弄闷娇气。”

  玉兰道:“母亲!好像我们才是你家幺妹儿,我们就不重要了?”

  红姨道:“子川来江阳,那就是咱们家的客人,没照顾好,看二天回舒镇你咋给舒窈交代。再说,子川能把雨求来,你们能吗?一天到晚吃饭还不长个子,啥也不是。”

  芍药瞟了玉兰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然后道:“走,子川!我带你去我房间换衣服。”

  说完有些羞涩地拉着子川向里走。

  玉兰把嘴伸到红姨耳边道:“母亲!你看你女儿,不识羞。”

  一哈儿,芍药走出来,有些着急道:“惨了,惨了!家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咋办?”

  红姨看看外面的大雨道:“弄闷大的雨,街上店铺也关门了。要不,你让子川在房间把湿衣服脱下来,你们拿去洗洗用火炕(烤)干。”

  芍药道:“可是他光着身子,衣裳又不能马上就干。这……”

  玉兰道:“让他钻你铺盖里不就对了?”

  芍药脸一红道:“哎呀……”

  红姨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快去!”

  子川一听要自己光叉叉光胴胴(全裸)睡到芍药的榻上,也是有些抗拒。

  芍药道:“嫑旋(拖延)了,只能这样。快脱衣服,我也去换衣服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熄火。外面的田野里已经灌满了水,人们再也不担心喝不上水,洗不了澡,播不了种了。

  第二天早上辰时过半,子川骑马从临江酒楼出来,不由地在马上向周围望去。经过这场大雨,冲跑了灰尘,浇绿了树叶,洗去了人们脸上的愁容。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大旱终于结束。想着终于保住了民众,保住了江阳,子川也是欣喜若狂,如释重负。于是催马向前。

  半盏茶功夫后,江阳城南面,城门洞突然蹿出一匹白马,马上人精神一抖,一握缰绳,雄姿英发,向城外官道飞驰而去。

  马蹄在官道上留下清脆的蹄声,老天爷从树叶间投下一缕缕阳光,林子深处送来布谷鸟声声啼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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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黄子川让位叶舒窈   胡昊哲举荐林俊铎

  三月四日中午,黄子川回到了舒镇。看到好多田里人们都在忙着堵漏,开始了春耕的劳作,黄子川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进家门,一家人正在桌上吃饭。

  舒窈见子川回来,赶快放下碗,欢欢喜喜地拉着子川道:“子川!你太厉害了,老天爷都听你安排,你说昨天有雨,果然就下了。昨天你都不晓得街上热闹成啥样,人们都跟疯了一样。”

  美盼端来洗脸水道:“子川夫子,你洗个脸吃饭嘛!”

  露语拿个碗道:“夫子!我给你添饭。”

  四娘则跑进灶门间,端出一盆腊猪蹄炖条粉,一碗油亮的老腊肉。桌上香气四溢。

  舒窈拉子川坐下道:“爷爷!你和子川要不要来点烧酒?”

  子川道:“不年不节地,吃弄闷好,咱家不过日子了?”

  叶顺章拿了两个酒碗放下,倒着酒道:“现在旱灾总算过去,舒窈说你今天回来,得庆祝一下。”

  子川道:“我没回来,你们就吃这些咸菜?”

  露语道:“四娘娘(奶奶)说,家里人齐了吃着才香。”

  子川感动地道:“娘,爷爷!谢谢你们如此厚爱子川。”

  叶顺章端起酒碗道:“来,子川!今天这酒爷爷一定要敬你,有你是咱们江阳人的福气。别人不知道,我们一家人知道你付出的艰辛和努力。”

  子川端起酒道:“应该感谢的是你们。子川孤苦,是你们对我的厚爱,支撑着我再苦再累也要做下去。我想报答你们,所以,才渐渐明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

  好不容易有闲心,子川在家陪舒窈耍了好几天。

  一上班,井灶总管郑德明进来道:“禀东家!几口井地下水位都在上涨,现在汲筒已经能上来九成卤水了。看这架势,明后天应该就能满筒。”

  子川道:“下了雨,自然卤水就多了。德明!你坐。我想和你商量几件事。第一、我想安排马上到外地去采购一批东西回来,比如腊肉、笋子、木耳、果脯等,这些东西放的时间长,拿回来分给大家,改善一哈大家的生活。以前旱灾没过,钱得俭省着花。现在不必了。只要咱们搂起势子(全力)干,钱你就是躲它,问起路都要跟咱们贴过来。第二、以前我安排在各州府县找的匠人,现在派人接到舒镇学校,我要把舒镇职业技术学校办起来,为咱们尽快培养人才。第三、派人搜罗天下名医,我要办一个光医工就上百人的大医馆。你看咋样?”

  郑德明道:“这第一件事我举双手赞成。第二件事原本以前就说好了的,我这就安排人去接。就是建弄闷大的医馆,有生意没得哟?”

  子川心想,后世的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医工上万,挂个专家号脑壳都要挤爆。我这不过就是墨蚊的锔锔儿(指墨蚊叮咬人的吸管)——小得很。俺只要用点心,不管你是肾亏手扶拖拉机(阳痿),还是经乱肚皮不争气(不孕不育),只要捏得叫(药到病除),咱这医院不男欢女爱(这里指男的欢喜女的喜爱)、名声远扬才怪。算球,说了你也不懂。

  子川道:“这个医馆我本来就不是为赚钱。”

  郑德明一笑道:“我想也不是为了赚一声吆喝。东家现在在江阳就跟神一样,老天爷都听你铺排(安排)。你想咋样自有你的道理,咱凡人不需要明白。你定了,我就按你的想法安排就是。”

  子川道:“咱们卖水整了多少米米?”

  郑德明道:“整个白庙乡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万钱。”

  子川道:“切不可对外张扬。这个钱就放在一边,用来干刚才我说那些事。井灶上的钱把日常周转留够,剩下的闲钱拿去买东西。你尽快做个清单,这次我们叫花儿打狗——尽篼篼甩(子弹打空)。”

  郑德明道:“东家!你想干的事还多,都抛洒(浪费)了,那些粑粑到哪里找米来做?”

  子川道:“那几颗米米,不过就是一撮粉子做一锅凉糕——水都打不浑。买些东西分给伙计,大家有力气、有兴头了,多熬几锅盐,多的都有了。”

  接下来,子川找胡昊哲、林俊铎、清虚道长商量,决定把牛头山粮仓剩下的粮食分两批,都给百姓。一来民众肚子整饱才有力气种庄稼,二来他想把牛头山粮仓腾空,好干其他事情。

  三月底的一个晚上,子川和舒窈躺在床上。

  看着怀里慵懒的舒窈,子川亲了一下她的额髅道:“舒窈!跟你商量件事。”

  舒窈挪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道:“说噻!”

  子川道:“现在旱灾基本就过了,我想做点其他事。以后学校的事你就别管了,帮我把井灶上的事理起来。”

  舒窈道:“那些事弄闷复杂,跟团乱麻样,我又不熟悉,你婆娘不像那家人(没那本事)。子川!你想当甩手掌柜,我不得干。”

  子川道:“接下来,我要办纸坊、印坊、缝衣坊、制革坊、陶瓷坊、医馆等,要培训匠人、找买卖渠道、建房屋,事情太多,你帮帮我。我要是累垮了,可没人来心痛你,你还得来照顾我。你说你干不干?”

  舒窈道:“子川!有兴隆场井灶,咱们家很快就富得流油了。你何苦要弄闷多钱来干啥,让自己清闲点、吃好点,不安逸不香吗?就算要干这些,我们慢慢来,咋非要想一口吃个胖子呢?”

  子川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吗,二十年后我们这里将有一场瘟疫,我得开始把自己的主要精力花到药方的研究上。这不仅需要一批懂医的人才,更需要一大笔钱财、大把时间。就算研究出来了,将来瘟疫爆发,还要买药、养活一支医工队伍,这也不是一点小钱能办的。所以,我得利用自己懂得后世的技术和管理,抓紧赚钱。

  现在,井灶已经步入正轨,只需要有人经佑(照顾)到起,保持正常的运转就行了。你放心,小事郑德明会去处理。大事情你拿主意,不行你还可以问我。”

  舒窈道:“不干!你嫑‘把我脑髓喝来吃了,按坨豆渣进去哄我’。我一个婆娘家,教教娃娃读书还行。你那一大堆事、一大群人,我看到心头就是闪的(心虚)。”

  子川道:“不帮我,把我累死了就不怕以后你有事,没人给你当笨(卖傻力气)?”

  舒窈趴到子川身上,看着他道:“你把火钳烧红,拿来好生通哈耳朵听到起,我不让你死,你没权利死。”

  子川捧着她的脸道:“我也不干!”

  舒窈埋下去,在子川嘴上亲了一下,恶狠狠地掐着子川嘴角,边说边扯道:

  “记住!嘴巴是拿来亲我的、哄我的,不是拿来顶嘴的、吵架的、气我的!”

  子川一翻身,将舒窈压在身下道:“你这哈婆娘要翻天是不是,敢如此对我。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舒窈一边惊叫,一边娇笑着用手去捶子川的肩膀,蹬着腿,扭着身子,作势要把子川掀下去。子川就跟(像)坨铁一样沉重地压着她。舒窈板(挣扎)了几哈,突然安静下来,喘着粗气看着子川,眼神慢慢变得柔媚起来。

  舒窈突然一抬头就吻住了子川。

  小半个时辰后,舒窈又像只乖乖猫趴在子川的怀里道:“子川,有你真好!”

  子川道:“现在知道我好了?”

  舒窈道:“嗯!子川,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带我一段时间,我筶(试)一哈。”

  子川激她道:“你想好了,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别到时又说自己不行。”

  舒窈嘴巴一瘪道:“切!和尚都是人学的,你别小瞧你婆娘。”

  十天后,外地匠人陆续被接到了舒镇。四月中旬,舒镇街上贴出告示,内容大致如下:

  为使我乡民有一技之长,舒镇学校将开展职业技术培训,开设造纸、记账、陶瓷、医药四个专项技能培训班,每班免费招收学徒三十名。学期医药四年,其余为一年。期满后,经考试合格,由学校统一安排上工。有意者到舒镇学校报名登记。

  那个时候的人相信“良田万顷,不如薄技随身”。告示一出,来报名的人第二天就把名额整满。大家都觉得,能把自己子弟送子川东家那里,就是谋到了一条好出路。

  过了几天,兴隆场公益井灶召开股东大会。大会要议定两个事项,一是叶舒窈任兴隆场公益井灶副董事长、总经理,经管井灶日常事务。二是井灶要在舒镇购地,用于打井制盐。对于第一项大家没有意见。第二项的操作和当初兴隆场购地没有区别。大家心里都清楚,当初购地无论是自己打井,还是与其他东家合资打井,那都是十倍以上的甜头。好多股东都要求子川增资扩股,想多投点米米,子川暂时没有答应。他是想等等,要是原来的井灶赚钱能周转得开,维持现状,他不想把好处多分给别人。毕竟自己想干的事接下来需要大量的钱财。

  三月初三后又相继下了几场小雨,到了农历四月初,见旱灾基本撒过(结束)。阎行带着郡府官员进行了一次为期半月的巡查,江阳安排扫火尾(最后)。

  四月二十一日在牛头山,郡府就旱灾开了一个类似于现在的总结汇报会。这十多天,沿途惨景随处可见,会场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这次旱灾,以江阳为中心,波及南安(今四川乐山)、僰道(今四川宜宾)、牛鞞(鞞:pí今四川简阳)、资中(今四川资阳)、汉安(今内江)五县。这五县虽然只是部分地方受灾,但饿死人都在七八千人以上。

  最后胡昊哲禀告,江阳直接因饥饿丧命的几乎没有。由于旱灾造成民众度日艰难,不排除少数人因病不能就医而死。

  其他四县都认为江阳是重灾区,六七万人至少得搞翘(死去)一半。所以,胡昊哲说完,这些人都心想,这家伙纯粹就是“灯(儿)啦噹,米花糖”地鬼扯。

  牛鞞县令嘴巴都快瘪(bià)到腮帮子下了,有些轻蔑地道:“今天在路上碰到条身强体壮的牛,肚子鼓起多大翘(死翘翘)了,老胡原来是你干的嗦(吹牛吹死的)?府君!江阳全境受灾居然没饿死人,这不可能,胡昊哲吃了雷(隐瞒)报假账。请府君严查。”

  胡昊哲一听有些生气道:“我江阳民众六七万人,我们为民众准备的灾粮约三千万斤,人均发放灾粮约四百斤,已经够民众吃个软饱了。毕竟老百姓家里还有些粮食,这能饿死人吗?再加上衙署采用舒镇名流黄子川的建议,在旱灾来临前就建立了一支完备的救灾队伍,拟定了一套严密的救灾办法。这才使我江阳民众逃过了这一劫数。

  大家若存疑,可查江阳放粮账簿,可询山野闲散乡民。”

  阎行道:“格老子!你们还别量视(小看、轻看)虾子没有二两血。人家江阳在旱灾没有来就已经在备粮。那个时候你们在干啥?怕是还困(躺)在小夫人怀里讨奶吃吧?

  唉......这也不能全怪你们,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当胡县令在蹬起八字脚地准备抗灾时,我没有相信,没有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大家。甚至,为此我还罢了他的官,在这里还轰过黄子川。现在想想,对不起咱们犍为郡受灾百姓哪!”

  说到这里阎行擦了一下双眼,有些激动地道:“几万人被旱灾夺去性命,我作为一郡太守,我对不起受灾的民众,对不起胡县令、黄子川。老严自罚俸一年,给受灾百姓跪下请罪。”

  说完,竟然真的起身跪下叩头,弄得在场官员也跟着跪下,场面一时有些失控,有好多人居然痛哭流涕。

  过了一哈儿,阎行起来道:“好了,都坐下吧。现在旱灾基本结束,正是春耕大好时节。大家说说,各县谷种撒播的情况,各县为尽快让老百姓走出困境,都采取了些啥子办法。”

  几个县禀告,现在谷种播了一些,好多地方还缺种子,正在想办法购种。

  阎行一听,心想,要得个锤子(这样不行),播种时节已经过了,还在想办法,等民众拿到种子,怕是只有爪手洗碗——算了。

  阎行道:“各县回去,调集人手向富户借,务必将种子在五日内发到民众手中。胡县令!你们江阳咋样?”

  胡县令道:“我江阳在去年秋收就已经购足谷种和各种菜蔬种子。三月三大雨后,民众就已经行动起来,现在全县谷种全部撒下。蔬菜现在长势不错,在稻谷没有收之前,可以为民众肚皮做些添补。同时,我们还开放了市场,为外地粮食进入江阳提供便利。此外,黄子川还准备扩大井灶,兴办纸坊、缝纫坊、印坊等作坊,让一些家境困难的民众去做工,增加收入。县衙收紧支出,对家有田土二十担以下者,免今年赋税,给民众休养喘息的时间。

  府君放心!救灾粮可以支撑到秋收,谷子收割之后,我江阳即可恢复如初。”

  阎行一脸笑得稀烂道:“好,好,好!江阳这次全县受灾,说实话,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安然无恙。而且,你和黄子川成功求雨,结束了这场灾难,不仅救了江阳,也救了其他几县。大功一件,我得想想咋奖赏你们。

  这次旱灾,江阳成功的经验我总结了有这样几条,你们都要记住,对以后应对其他灾情大有裨益。第一、未雨绸缪,各位切记凡事嫑屎胀了挖茅厮(茅厕)。第二、有一套严密的办法,保证救灾事务有序进行。第三、有坚定的信心,在困难面前不退缩。第四、官府与民众协力同心。第五、开动脑筋,积极应对,不是在困难面前束手无策。大家谨记!”

  众人齐声道:“谨遵府君训示!”

  吃过午饭,几个县的官员相继辞行而去。阎行将胡昊哲拉到议事厅坐下,阎行道:

  “昊哲!你在江阳已经好几年了吧?”

  胡昊哲道:“回府君!应该有七八年了。”

  阎行道:“我受你老父之托,当初让你主政江阳。最近几年,江阳治理得不错,为官者清廉、体恤百姓,县城利用灾荒维修一新,井盐增加了三四倍,这次又成功地度过了灾荒。说实话,去年底视察时看见那光景,我是生怕你顶不住。要是灾民闹事,社会动荡,你我都无法给朝廷交代。

  在江阳这些年受了不少累,有没有想挪挪地方?”

  胡昊哲道:“这些年蒙府君厚爱,遇到棘手之事给昊哲扎起,我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这么多年,我也习惯这里了,倒是没想过这事。”

  阎行道:“这次旱灾充分展露了你的才干,我身边也缺能干的自己人。我想调你来郡府任长史你看咋样?”

  胡昊哲道:“府君对昊哲有知遇之恩,你但有所需,昊哲本不应该推辞。只是,目前江阳旱灾还需要善后,我想有个善终。缓一下,秋后吧。敢问府君,我要是离开江阳,你准备让哪个来接手?”

  阎行道:“你觉得黄子川咋样?这家伙是嫩了点,不过是块好钢,锻炼锻炼应该能用在刀刃上。”

  胡昊哲道:“黄子川无心官场,只想安安心心地干他的井灶,做个闲散人,府君还是不要考虑他了。”

  阎行有些诧异道:“你问问他,这在别人那是削尖脑壳都钻不来的事,他咋会不干呢?他跟你过得了心,江阳放别人我还真不太愿意。”

  胡昊哲道:“我早就问过了,他真无心仕途。府君要是爱才,倒不妨支持他去好好经佑(管理)他的井灶,办他的公益,这样也许作用更大。既能给朝廷提供赋税,又能造福江阳百姓。说实话,这次江阳能战胜旱灾,黄子川真的功不可没。”

  阎行道:“那你觉得让谁来治理江阳合适?”

  胡昊哲道:“那就让林俊铎来吧!此人有才干,不贪财,心地仁厚。这次旱灾也是大功之人。”

  阎行道:“此人我也注意了很久,确实如你所说。那就这样说定,秋收后你就来郡府。黄子川那里一定要全力支持他,把那些实业办起来。告诉他,遇到难事可直接来郡府找我。”

  胡昊哲、黄子川送走郡府众人,胡昊哲并没立即回江阳,而是随黄子川到了舒镇学校。他要与黄子川长谈一次,为江阳未来的发展画好蓝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黄子川大展宏图  万壑松喜获芳心

  书接上回,话说胡昊哲别过阎行,让衙署三个衙役自行回去,自己带着林俊铎去了舒镇。

  到学校看了美盼,一问知道黄子川和叶舒窈在兴隆场,二人又赶快打马赶过去。到了井灶上,由子川两口子带着,先去看了井灶汲卤熬盐的情况。

  现在,兴隆场井灶有

  井八口,其中,黄子川与万氏兄弟合资三口,实际为黄子川个人独有。兴隆场公益井灶独资两口(一口大口浅井、一口卓筒井)、与人合资三口。八口井黄子川有绝对控制权。整个江阳,八成左右的盐出自兴隆场,且品相好,味道纯正。故在江阳盐业黄子川占有绝对的话语权。

  在现场转了一圈,来到黄子川书房坐下。

  胡昊哲端起茶盅,品了一口叶舒窈冲泡的武阳茶(武阳即今为四川省成都市西南的彭山县)

  胡昊哲道:“武阳茶树外形肥壮挺直,绿润鲜活。成茶后,形如衣针,冲泡后汤色嫩绿明亮,香气清高馥郁,带花果香,滋味甜醇甘鲜。入口具有独特的“甜、绵、软”品质特征。好茶呀!”

  子川道:“胡县令!看来你是茶道高人,一品就知道这茶产自何方。”

  叶舒窈道:“前些天井灶上去成都那边买东西,子川特意让人买了十多斤。拿回来被周鹤年、万不黯他们几爷子看到,五抢六拖地整去一大半,还剩五六斤,一哈儿走给县令和少府拿点回去。”

  胡昊哲虚情假意地道:“那啷个(咋个)要得哟!”

  林少府赶忙道:“以前货物流通,好茶倒不算稀奇。如今江阳大旱,现在生计困难,九成以上的店铺都关门,货物不流通,这样好的茶,我都大半年没有尝到了。子川!县令不要我要。”

  胡昊哲道:“你倒不把自己当外人。”

  林少府道:“别人送我还不要,子川的必须笑纳!”

  叶舒窈就找了两个布袋,给二人一人装了一斤。

  大家说笑了一哈儿,才言归正传。胡昊哲道:“旱灾过后,江阳百废待兴。现在金库缺钱,急需生财之道哇。子川!你有啥好办法没得?”

  子川道:“我没做过官,对政事一窍不通。我就是个商人,我只想我的生财之道。不过我想只要我发了财,衙署应该也可以发财。”

  林少府道:“咱们关起门都不是外人,你就直接说说你的壮志雄心吧!”

  子川道:“我给兴隆场井灶的盐取名‘雪盐’,如今的雪盐仍然是供不应求。所以,我还想扩大规模。”

  林少府道:“你想把规模整到多大?”

  子川道:“如今江阳盐的赋税占全县赋税的三成,我想用三年的时间做到五成以上,达到四百万担。这是第一。

  第二我想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办几个规模较大的作坊,比如制革、制衣、造纸、印刷、制药、陶瓷等。尤其是造纸,只要成功,后续我再把印刷搞起来。这必将为社会带来巨大的进步。这批有竞争力的作坊全部建成后,赋税可达江阳衙署收入的八成。

  第三就是通过这些让民众来做工,解决大家的就业,让民众过上殷实的日子。

  这些果能如愿,在我的带动下,江阳人必将效仿,还可以衍生出其他很多行业。比如井灶兴旺了,就会衍生出辅助井灶的粮商、篾具、铁具、木具、饭馆、栈房等。现在衙署收入所依靠的农业赋税,到时候你们会觉得,财源的根本在工商而不在农。

  ‘无工不富’,你们知道吗?在我这里做工的,一个人就可以简单养活一家人。我能保证在五年内,让一万人成为我的伙计,十年内伙计达到约两万人。各种衍生的行业还可解决几千人的就业。咱们江阳就六七万人,你们觉得这样的江阳还会穷吗?

  县令,少府!给你们吃颗定心丸,我所发展的产业天下几乎没有竞争对手。所以,我的目标一定能实现。”

  二人一听,立时来了精神。

  胡昊哲道:“我就知道这趟不会白来。那需要衙署做啥?”

  子川道:“第一请衙署盐官去打开销路,我们作为东家无能为力。第二增加官道,保证通往临近各县至少有一条平整宽敞的道路,方便货物运输。第三喂鸡下蛋。对新发展起来的作坊两到三年内给与赋税减免,扶持这些作坊尽快把生意做大。第四保持良好的社会治安,打击犯罪。社会治安好了,才能有人愿意来,我们才能安心做生意。”

  胡昊哲道:“子川!我现在都有些热血沸腾了。我一直想让江阳好起来,你的话鼓舞人心哪,也让我茅塞顿开。你这样一说,我都舍不得离开咱们江阳了。”

  舒窈惊讶道:“县令离开江阳要去哪里?”

  胡昊哲道:“今天府君已经找过我了,秋收后我就去郡府任职了。”

  子川道:“那县令晓得谁来接替治理江阳吗?”

  胡昊哲道:“我给府君推荐了林少府,他已经答应了。”

  子川两口子赶快向二人祝贺。

  胡昊哲道:“经过这一两年大家的共同努力,江阳安然。这得要感谢子川哪!咱们三人肝胆相照,我去郡府会要求府君让我经管盐事,和俊铎一起支持你。继续勠力同心,为江阳造福。俊铎回去尽快把子川提出的事项,组织几个人草拟出具体的施行办法。颁布前也听听子川的意见。”

  林俊铎道:“我会当成衙署近期最重要的事来办。”

  子川通过发行股票,一年半后(公元188年),与其他井灶东家合作,在舒镇打了三口井,在兴隆场又打了两口井。成功地办起了纸坊、印刷坊、陶瓷坊、制衣坊,均在前冠以“子舒”二字,这是取子川舒窈名中各一字而命名。

  纸坊和陶瓷坊建在金鱼河边,印刷坊和制衣坊在牛头山。

  现在想来,得亏张建豪读大学时努力。在别的虾子(对男人的蔑称,这里指男同学)些打游戏、逛街、搂女人的时候,他却一头扎进学校图书馆,啥书都找来看。虽然当时很多都记不住,但穿越成黄子川后,清虚道长让他记忆力大增,只要曾经读过一遍的书,都能一字不差地想起来。好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现在好像突然融会贯通都能理解了。

  由于技术的限制,这些作坊无法进行现代化大规模地机械化生产,还是原始手段。但他掌握的都是后世在前人的基础上,经过大量改进后的先进手工制作技术。比起汉朝末年的生产力水平,那肯定行十(厉害)多了。生产出来的东西,成本低价格也低,而且比那个时候的质量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现在,子川手里有三大抢手货,即雪盐、书写纸、书籍。尤其是纸和书籍,只要一出来几乎就被抢购一空。比如一本百把页的书,卖五十个钱(相当于现在一百元还多点),尽管价格在子川看来够高了,比起竹简,那些古人却觉得像是萝卜青菜一样便宜。

  子川心想,这样下去,投资的钱估计不到一年就回本了,以后赚的都是净朒朒(朒gà。净肉)。

  现在,在江阳,那些公子哥儿、姐儿能穿上子舒衣坊的衣服,手里捏一本子舒印坊的书籍走在街上,那就是一件港(时尚)得吆不到台(不得了)的事了,回头率绝对不是一二般地。

  十二月的一天上午,子川正在舒镇子舒印坊的书房(办公室)看上月的账簿,万壑松进来道:

  “东家!刚才有伙计要放污水池的水,被安保兄弟给挡了。那伙计像是吃了叫鸡肉样,一言不合居然打了安保,建议严肃处理?”

  子川丢下账簿道:“我一再强调,造纸的污水不能随便排放,这会污染环境。把我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万壑松道:“安保也是那样说的。那伙计说,关在池子里时间久了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放河里一下就冲走了。”

  黄子川道:“屁话。现在是枯水期,河道自净能力差。必须等到夏天涨洪水,在经过大量稀释后,污染小于河道自净能力再排放,才能确保环境安全。你去告诉所有伙计,没我的允许哪个也不能放。要是不依教(不听招呼)手脚千翻儿(调皮、捣乱),老子倒他甑子(开除)。那个伙计罚一百钱,挨打的安保奖励两百钱。”

  万壑松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去。

  子川道:“你等一下。万队长!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已经吃三十六的饭了?”

  万壑松道:“就是。东家好记性。”

  子川道:“你嗯(发音为连读。你们之意)四兄弟都老大不小了,你们跟着我好歹也有了点家底,咋就不考虑说(娶)个婆娘呢?天天进门顺进去四根光棍,出门剁出来(伸出来)还是四根光棍,不臊皮(丢脸)?”

  万壑松道:“我们都是外地人,天天接触的都是伙计。所以,也没机会认识本地女人。”

  子川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想不想找婆娘?”

  万壑松有些不好意思地抠抠脑壳道:“都是来火青年(火力壮的男人),咋不想哦!”

  子川道:“你个日疯分子,你都三十几了,找婆娘就跟屙屎屙尿一样,正明公道的事,有啥子不好意思?弄个(这样),你是家里老大,最近没球事打听哈,要是哪里有现成的四合院卖,买下来。找婆娘的事我让舒窈帮你们牵线。现在牛头山衣坊五六百女人,应该有合适的。”

  万壑松道:“你给我三个兄弟在牛头山物色吧,我年纪老大不小就算了,别害了人家姑嬢(niāng)。”

  子川嘴巴一瘪道:“嫑跟老子说得好听。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想拉屎还是屙尿。对了,黄莽子他姐黄大姑今天来舒镇买个立柜,她一个女人家没力气,让我给他找个伙计帮个忙。你看安排哪个去?”

  万壑松道:“淑琴那里我去,我有的是力气。”

  子川道:“不行!我手下的安保队长,好歹还是个井灶的东家,哪能干这种粗活。”

  万壑松急道:“东家!你平时不是说干活没有贵贱之分吗?咋现在我就不能去呢?”

  子川哈哈一笑道:“你天天在厨房转,以为我不晓得你想锅巴吃啊?想吃就说出来噻,转你妈两年多了,没看你整出点名堂来。中午跟我回去吃饭,她在我家。你们的事舒窈都跟她说好了。现在肉都喂你嘴边了,你要跟老子张嘴都不会,那就只能怪自己哈。”

  万壑松喜笑颜开道:“真的?那胡能东家!”

  下午,在去兴隆场的官道上,一男一女驾着马车,车上拉着一个立柜。男的赶着马车,女的坐在旁边。

  男人道:“以后家里有啥力气活,你就只管拿言语,我身强力壮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身蛮力。”

  女人道:“万队长!你嫑谦虚了,你见多识广,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被女人一夸,男人觉得心头无比万分地受用,心子把把跟抹了蜂糖一样。

  男人道:“有啥子本事哦,三十几了婆娘都没一个。”

  想吃锅巴,这娃在慢慢往锅边挨了。

  女人道:“你想找个哪样地?跟我说说,我睃到合适地给你说一个。”

  男人有些腼腆,楞了一下。突然道:“你这件衣服穿起真好看,就像二十来岁的女人样。”

  女人道:“这是今天在东家家,舒窈东家送我的。说是牛头山衣坊出来的新款,拿来让她试穿,她说不合身,看我穿着合适高矮要送给我,还让一直穿着。”

  男人道:“两个东家都是好人哪!你平时的衣服都是补着疤疤。两三年了都没见你穿过新衣服。”

  女人道:“我一个寡妇,穿得再好也没人看。冬天不冷夏天不喂蚊虫就够了。”

  男人道:“哪会没人看呢!淑琴!以后你穿给我看咋样?”

  女人乜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真的,你不嫌我是个寡妇?”

  男人道:“不嫌!我就喜欢你洁洁净净地,悄悄做事,话不多,说话柔柔的样子。”

  女人道:“你真愿意和我过日子?”

  男人道:“早就愿意了,只是怕你骂我乱想汤圆吃,一直不敢说。”

  女人向男人挪了一下身子道:“今天咋不怕我叨你?”

  男人嘿嘿一笑道:“子川东家告诉我,说你答应了的。”

  女人道:“两位东家真是仁义呀,从来不摆东家的架子,跟着这样的东家就是暖心。这两年他让我们给灶上送豆浆,虽说不能发财,不过我和我娘生活紧够(完全够)了。”

  男人道:“就是!当初我们兄弟四人来这里,走投无路,是东家救了我们。这些年在井灶上干,对我们也是当自家弟兄,我们也存了不少家底。”

  女人道:“要是我们一起过日子,你愿意我带着娘吗?”

  男人点点头道:“以后也是我娘。”

  好像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俩人一时不知道该说啥了,路上只有马蹄踏在石板路上那清脆的“嘚嘚”声。

  很快马车钻进了一座小树林。万壑松往周围看了看,然后缓缓地将手伸向女人的手杆,轻轻捏了一下,女人没有反应。于是偏过头去,见女人也正双眼柔柔地望着自己。正想放开胆子去搂女人的腰,突然马车钻出小树林。眼前是漫山遍野的麦苗,山上有好些人在干农活。万壑松就像触电一样,突然把手撤了回来。

  女人柔柔一笑道:“好好赶车吧,回家我给你做鸡蛋面吃,顺便把咱们的事告诉我娘!”

  万壑松欢欢喜喜地道:“要得!”

  说完,一扬鞭子,马儿撒开四蹄,欢快地向前跑去。一哈儿,远处的官道上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两人年纪都三十几了,既然定下来,万壑松一刻也不想耽搁。在离兴隆场不远的桃子湾,恰好有个地主要卖地和房子,万壑松见这个四合院比较宽敞,够四兄弟住,又叫黄淑琴带上黄三娘一起去看,都觉得满意。于是就四兄弟一个出一股,将地和房子都买了下来。

  万壑松稀罕这个女人,虽然是个寡妇,人家接下来还是按照三书六礼迎娶。黄子川发话,新郎新娘的衣服牛头山衣坊免费做,让两口子上山去,不问贵贱自己选。

  腊月二十,万壑松带着另外三兄弟和黄淑琴,在叶舒窈的陪同下一起上了牛头山寨。

  虽然牛头山已不做粮库,但印坊的技术也需要保密,于是还保留了守卫。山下两个兄弟见是东家、万队长来了,赶快出来见礼。一个兄弟跑到土台上向山上打旗语。说是东家和万队长上山来了。

  六个人来到山上,叶舒窈找来管事吕师傅交代了几句,就让两个人慢慢挑选,自己一个人去衣坊和印坊查看。

  三兄弟陪着哥老倌不一哈儿,黄淑琴道:“兄弟!你们去衣坊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嬢,要看上了嫂子给你们张罗。”

  三兄弟一听,自然都欢欢喜喜地转身就走,黄淑琴道:“精灵(聪明)点哈,别让人发现你们是来看她们的。”

  黄淑琴生怕几弟兄逮到人家女娃儿看起就不转眼,好臊皮嘛!女人最讨厌男人色眯眯地看自己。

  叶舒窈走到印坊,见几个人正在埋头校对书籍。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管事的赶忙过来陪着介绍。

  舒窈道:“杨总管!咱们现在印的啥?”

  杨总管道:“小说《红楼梦》。”

  舒窈道:“这是多大的文章啊?摆弄闷大的阵势。”

  杨总管道:“大概有七十三万一千多字。”

  舒窈道:“这要是用竹简怕得要几个马车拉吧。那印完得需要多少纸?”

  杨总管道:“我们这么大的版面,大概要一千五百张,最终装订成十个分册。摞起来大概有好几寸厚。一个口袋就装了。咱们子川东家脑壳真是空(聪明),这个印刷坊我看是百年不衰的买卖。印刷术的面世这是读书人的福气呀。”

  舒窈道:“你们几百人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印出来?”

  杨总管道:“光是排版校对怕是得三四个月,初步考虑先印十万份,估计得七八个月吧。”

  舒窈道:“弄闷多,能卖得出去吗?”

  杨总管道:“这小说文字精妙,肯定会很抢手。”

  舒窈道:“印出来先给我送一套来。我家子川写的,我得先睹为快。”

  杨总管道:“要得。”

  这时,有人进来在舒窈耳边轻声道:“东家!那边已经选好了衣服。黄队长他们在议事厅等你,说有要事向你禀报,请你过去一下。”

  舒窈点点头走出了印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  为瘟疫请清虚主持医馆  遇棒客逼老周奔走报信

  书接上回。

  叶舒窈来到议事厅,见只有万壑松和黄淑琴在那里。那三根棍子(三弟兄)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舒窈道:“选好了?”

  黄淑琴道:“多谢东家,选好了。不过有件事想麻烦东家。”

  舒窈道:“嫂子,你说吧!”

  黄淑琴道:“将才(刚才)我那三兄弟去衣坊转了一趟,看上了衣坊里三个女工。想托东家给说说,看能成不。”

  舒窈道:“这事子川说过。他们都看上了哪个?”

  万壑松送过一张纸条道:“我把三兄弟满意的女工都写在这里了。”

  舒窈道:“我记在心头尽快安排。不过,人家有没有婆家,满不满意你家兄弟那就只有看缘分。没法勉强哈!”

  古人结婚大多年龄偏小,汉朝时朝廷规定女人十五岁就要结婚。来衣坊做工的大多都是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还单着的女人有,但属于稀有资源。所以,舒窈心头没得底。

  万壑松笑眯眯地道:“晓得,东家!这事得看他们姻缘是不是到了。”

  “红萝卜,蜜蜜(mīn)甜,看斗看斗(dòu。到)要过年”。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按照往年的习惯,二十六开始伙计们就不上班了,得回家翻捡屋顶,打扬尘,准备年货过年。

  今年几个作坊起来后,生意兴隆,子川手里赚了不少米米(很多钱)。为了给大家过个闹热年,子川给一个伙计发了一千过年钱,还买了不少年货,好让伙计提回家哄婆娘娃儿,准备上班的最后一天发给大家。

  二十五说是上班,实际上就是来拿过年货,拿到手就可以回家。所以,二十四大家听说明天有福喜吃(吃福喜即不花钱白吃),都欢喜亮了。

  二十五早上,子川让把过年给爷爷、娘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然后道:“舒窈!快过年了,一哈儿你陪我去一趟高峰山,我们去看看清虚道长。顺便把给道长准备的茶叶、干货送去。”

  舒窈道:“今天不是要给伙计们分年货吗,不去作坊转转?”

  子川道:“这些事就让作坊的管事去做就行了。”

  叶顺章道:“舒窈!你听子川的。做东家得懂得放手。啥都管,一方面你也没弄闷多的精力。另一方面,下面的人做事也会束手束脚。让他们去做,他们会觉得这是东家的信任,心里反而会更高兴。”

  巳时左右,在去高峰山的官道上,一匹白马缓缓向前走在路上。马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路人见马过来,都纷纷立于道旁让路,并给子川和舒窈打着招呼。

  经过旱灾,民众都知道,他们能从旱灾中熬过来,都是托了子川的福。现在,子川要做啥事,民众都会给他扎起(支持)。打井建作坊占地,一方面子川不亏待他们,另一方面也没有哪家故意装怪。要是现在,怕咋都会遇到几颗钉钉儿(钉子户)。

  就这样一路满招呼,整到高峰山半山腰时,大概已经巳时过两刻了。二人刚一下马,守门的童子凌霄子赶快滴滴哆哆地跑下石梯迎接。

  子川在马背的褡裢里摸出一个布袋道:“小师弟!这个是给你的一品酥和桂花糕,拿回去个人藏着吃。茶叶给清虚道长,其他的送给观里。”

  凌霄子大概十四五岁,娃儿长得清秀乖巧,个子不高,笑起来多甜的。

  凌霄子笑眯眯地道:“无量天尊,多谢子川东家,舒窈夫子!”

  看着凌霄子稚气的笑脸,舒窈心想这么小的娃儿就离开父母,来山上清修,着实让人心疼。

  舒窈抚了一下凌霄子的肩膀道:“不谢!来,我们三个一起拿上去吧。”

  凌霄子笑道:“嗯!”

  在清虚道长房间坐下,凌霄子泡了两杯茶就告辞出去了。

  清虚道:“子川东家!你弄闷忙,今天咋有空来贫道这里坐坐?”

  子川道:“今天作坊也没啥要事,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好久没见到道长,心里挂念。”

  清虚微微一笑道:“多谢,多谢!自从旱灾后,我辞去了赈济署的事,每天除了清修,就是看看书,乡民偶有小疾来请,也背着药袋走乡串户。道家人清心寡欲,倒还自在。不像施主你总是事务繁忙。”

  子川道:“就是!人一辈子,能生活简单,读自己喜欢的书,做自己喜欢的事,自在逍遥,这才是让人眼气(羡慕)的事啊!”

  清虚道:“‘一娘生九子,子子弗相同’,芸芸众生更是如此。你说的是贫道这种没出息的人。像子川东家这样有大格局,放眼天下,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誓做一番宏图伟业的人,你是静不下来的。或者说你想静下来,情势也不会让你如愿。”

  子川一笑道:“惭愧!我呀也许表面确实如你所说,是这种好高骛远的人。其实,我就是一个凡俗的小人物,来到这个世上,只想完成自己该做的事,然后过几天清静日子。可难哪,现在把拙荆也拖下水。”

  子川所为,显然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其实,他还真说的是老实话。真想完成自己的穿越任务后,穿越回去,过几天简单的日子。可这任务难哪!现在最让他头痛的是那场瘟疫不知道是啥病。是霍乱还是鼠疫,是流感还是天花,现在还没一点头绪。《清虚散记》只说是瘟疫,在建豪的记忆中,张仲景描述为“伤寒”。所以,他想趁现在还有时间,得组织一批名医研究出药方(现在对古代烈性传染病都有特效药,但那是西药,古时候只有中药)。这需要大量的研究费用,就算研究出来,还需要治病的药费。所以,他得拼命赚钱。这些,恐怕除了舒窈没人能理解他。

  清虚道:“无为自化,清净自在,确实很难。贫道既入道门,自然是要意志坚定。施主倒不必,红尘滚滚,顺势而为也不失为为人之道。”

  黄子川道:“等了却世俗,我愿带着家人,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依山傍水结庐而居。

  树绕村庄,水满坡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傍。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想想这样的景致,真让人眼馋。”

  这是后世秦观的《行香子.树绕村庄》。

  清虚欣然道:“好诗!子川东家,真是出口成章啊。贫道佩服,佩服。童儿,童儿!”

  凌霄子跳梭梭跑进来道:“师父!有啥子事,你请说。”

  清虚道:“准备文房四宝,我要请子川东家留下佳作墨宝。”

  舒窈道:“还是我来吧!”

  一哈儿,舒窈把墨磨好道:“夫子!请吧。”

  子川提笔,一杯茶的功夫,一幅流利的赵体书法跃然纸上,那行草写得俊逸潇洒,流畅飞动,满满的书卷味。

  清虚拿起来,端详良久,心满意足地道:“好诗,好书法。子川东家,说你学富五车真不为过哇!”

  子川心想,除了书法是自己真功夫,说到文章我都是拿别人屁股当脸。秦家前辈(指秦观)你得恕罪呀!

  心里想着,子川连忙道:“道长过奖,过奖!”

  清虚道:“非也,非也!前两天去牛头山,见那里正在印你的大作《红楼梦》,真是鸿篇巨著,千古奇文。等印出来,贫道一定要挑灯夜读。”

  顿了一下,清虚道:“我有一事不明,子川东家能否为贫道解惑?”

  子川道:“道长请讲。”

  清虚道:“想当初你受伤昏迷,贫道为你用真气疗伤,才知道你体内真气居然和我完全相同,半毫不差。后来在牛头山一起拒匪,又再次得到印证。须知即使本门炼气功法,就是兄弟孪生,也有差异。而你我之气,居然如出一人。而且你的真气比贫道更加纯厚、宏大,以贫道进步之速,至少再过二十年才能达到。你却如此年轻。贫道记得应该比你痴长四五岁吧。费解呀!”

  子川道:“我也迷惑,也想有机会问询道长。”

  说完,心里道:“我体内真气就是你的,能有区别吗?”

  但又不敢明说。

  为了引开话题,子川道:“敢问道长贵庚?”

  清虚道:“贫道今年三十一岁,现在已经吃三十二的饭了。”

  子川一听,心里就是一惊。心想这不是和我穿越前的年龄一模一样吗?难道清虚道长寻我作为有缘人不是巧合,那是年岁相同的机缘吗?这个恐怕问眼前的清虚也难有答案。

  纠结也无益,子川生怕道长再问下去,赶快道:“道长!今天子川来访还有点小事想和道长摆摆(闲聊)。”

  清虚道:“但说无妨!”

  子川道:“远的不说,自建宁三年(公元170年)以来,我大汉朝瘟疫不断,眼睁睁看着多少人被瘟疫送上黄泉路。子川近日起了一课,往后二三十年,瘟疫还会加剧。故我想建一所大的医馆,除了治病救人,就是想组织一些医道高手,研究出治愈瘟疫的良方。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想斗胆请道长出山主持医馆,与子川一起携手,共同寻找药方。不知意下如何?”

  东汉末年的瘟疫真是吓死个先人板板。据史料记载东汉桓帝时干了三火(三回),灵帝时又复习了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简直就像屙零碎尿一样,时不时要滴几滴。成千上万的人被瘟疫吞噬,疫区十室九空。张仲景同志的家族两百余人,在建安时期不到十年的时间,有三分之二的人因疫症死亡,其中十分之七死于“伤寒”。著名的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五子皆死于当时的传染病。得亏孔融、阮瑀这两兄弟跑得快(早死),否则,说不定也被瘟神一瓢儿舀了。可见当时瘟疫已经严重到了可怕的程度。

  因“伤寒”肆虐,仲景同志发誓要与其斗争到底。一咬牙,一跺脚,一发狠,研究写出了《伤寒杂病论》。

  清虚道长道:“这确实是造福苍生的好事,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亦有救苍生之心,我愿倾尽全力相助。然医道浅薄,主持医馆贫道得深思,我怕误东家大事。”

  子川道:“道长医术、仁心,子川深为佩服。深思是应该的,但望道长切莫让子川失望。”

  舒窈道:“打搅道长太久。子川!要不我们回去吧,年后再来拜访道长。”

  于是,二人告辞。道长送二人来到山门的石梯下。

  清虚道:“子川东家,我大伯(陈述尧)也算是个读书人,前不久到学校拜访了你爷爷,看着你爷爷教书育人,甚是眼馋。他现在住在杨树村,看着几个不争气的儿孙,成天生闷气。想去学校当个夫子,图个眼不见为净。大伯虽然已过花甲之年,身体尚健。他说了不图束脩,只图一乐。不知......”

  子川沉默了一下道:“行!陈家虽然有些人我瞧不上,不过你大伯的为人我还是认同的。我回去就让爷爷去请他。”

  腊月二十六中午,胡昊哲与林俊铎带两个衙役来到舒镇。

  走进学校大门,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时尚的衣裙飞奔过来,人还没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就到了。

  那女娃来到二人面前,故意调皮地道:“民女拜见胡长史、林县令!你们咋来了?”

  胡昊哲盯了她一眼道:“美盼!放暑假你也不晓得回家帮帮你娘,我看你在舒镇是耍疯了吧?”

  美盼道:“爹!娘和幺弟好噻?我本来年前就要回僰道城的。这哈你来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林俊铎道:“想当初你到舒镇还是个小丫头,现在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吧?”

  美盼道:“林县令!你别给我爹出馊主意。我正在学记账,等学业完成,我要去舒窈夫子井灶当账房先生,我才不想嫁人呢!”

  胡昊哲道:“我看你是不想离开舒窈夫子吧?”

  美盼嘻嘻一笑道:“就是,就是!哪个让你当初把我送来舒镇呢,送了还想要回去嗦?”

  胡昊哲道:“你呀,早晚也不是我和你娘的,不要也罢!”

  美盼双手抱着胡昊哲的手杆道:“爹!我看你是吃舒窈夫子的醋了,你嫑弄闷小气嘛!走,我带你们去家里。”

  中午吃过饭,胡昊哲、林俊铎在子川两口子的陪同下,看了井灶和作坊。晚饭后,三人在子川堂屋里围着桌子喝茶。

  子川道:“长史和县令在年前专程来到舒镇,是有啥要事吧?”

  林俊铎道:“是有要事。你前不久禀报现在时不时出现盐仓胀库,要求衙署想办法解决。我手里又时不时接到一些县衙公函,要求及时送盐。特别是一些偏远地方,老百姓吃不上盐已经影响到身体健康了。衙署盐官确实也司刀令牌都耍尽了,奈何路途遥远,运输困难。你有啥办法没得?”

  子川道:“我现在还有四口井在打,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看真要井打穿了,也只有狗儿向火——望到起。现在的售卖方式效率太低。我倒是想到一些办法,或许管点用。

  第一全面实行盐引制,以后衙署只管出货渠道和开具盐引。送盐全部由井灶负责,当然得提高一点收购价格,以补偿运费。

  第二我联系各井灶,共同出资在各县建盐仓,成立中转站。这样做有两大好处。第一咱们生产出来的盐只管往各地中转站送,各地需要盐就地领取,缩短了时间。各县如是新增需求,可以将公函送到中转站,他们方便,我们作为盐商也第一时间知道了需求,便于安排生产。”

  胡昊哲道:“有了中转站,肯定会加快流通效率,是个好办法。俊铎,你意下如何?”

  林俊铎道:“我看也行!”

  胡昊哲道:“那回去你就给郡府就推行盐引制来个公函,府君那里我去禀报。”

  此时,周鹤年头发散乱、满脸寡花(很花)、风尘仆仆地走进堂屋。见胡昊哲、林俊铎也在,周鹤年赶快施礼道:“属下拜见长史、县令。”

  胡昊哲赶快道:“周亭长!咋把自己弄成一副难民的样子?”

  周鹤年道:“回禀长史、子川东家!我奉东家之托,前去购药接名医郭玉弟子赵文焕。我们走到灵泉山(今成都龙泉山),遇到棒客,不仅抢了几车药材,还将我等劫上山。我在前天傍晚,趁棒客吃夜饭不备,挣脱绳子连夜跑回来报信。”

  书中暗表,赵文焕师从名医郭玉,是其得意弟子。史料记载,郭玉东汉广汉雒(今四川广汉北)人,当世名医。少从程高学医术。和帝时为太医丞,医道高明,兼重医德。病者虽贫贱,亦必尽其心力诊治。郭玉的师祖是一位隐士医学家,世人不知其姓名,称“涪翁”。郭玉深得师祖《针经》、《诊脉法》精髓。其医术、医德和对针灸与诊法的贡献,为朝野所叹服。

  赵文焕医术不输其师,这次子川是花了重金请其携家眷赴江阳,作为“专家”参与疫病的研究。子川、清虚将来都是“专家组”成员。

  子川倒了一杯茶递给周鹤年道:“喝口水,坐下说话。周亭长!你买药材后身上应该现钱所剩不多,棒老二抢你们,你给就是。他们咋还扣着药材和人不放呢?”

  周鹤年道:“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现钱都给他们了。后来棒客知道赵文焕是医工,说是二当家的前几天出去打秋风,在冲围子(翻院墙)的时候摔伤了。就强行把我们劫持上山,要给二当家治伤。

  开始倒还客气,后来见赵文焕医术了得,就发话将药材和赵家人要全部扣下,留在山上今后为兄弟伙治病,并让我和几个伙计留下入伙。子川!家里有现成的东西没得,整点来哄哈肚皮。”

  子川赶快让美盼去把糕点端出来,让舒窈和四娘去给他煮一大碗鸡蛋面。

  周鹤年从龙泉山上逃出来,生怕耽搁时间出大事。于是,昼夜兼程往舒镇赶。前天晚上一夜没睡。身上几个荷包一样重,根本没钱吃饭,饿得罩不住的时候,昨天下午找到一户人家要了半碗冷饭吃。昨天晚上实在困倦了,在一个山洞眯了一两个时辰,被冻醒后睡不着只好继续走。今天临近傍晚走进江阳地界,周鹤年在一个场镇上找到一个亭公所,亮明身份。借了一匹马,才骑着回来。

  等周鹤年吃完面条,子川道:“胡长史、林县令!看来我不敢陪你们了。我得去救人,迟了恐有不测。”

  胡昊哲道:“你赶快召集人,我和你一起去。万一棒客不放人,需要官府出面,我的身份好去成都搬救兵。”

  黄子川楞了一下道:“好!美盼,你骑马去纸坊找万壑松,让他带上万家兄弟,在安保里选六个身手好的,再找一架马车,点齐人马在官道等候。”

  美盼兴奋地道:“师父放心!”

  说完,快速跑出院门。

  子川道:“周亭长!还得辛苦你连夜跟我们走,一哈儿你在马车上好好睡一觉。”

  周鹤年道:“没事,救人要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  马不停蹄奔袭燕子寨  兵不厌诈制服大头菜

  子川让叶舒窈在家里拿了一些钱,然后安顿好林俊铎,与胡昊哲准备出发。

  叶舒窈走过来,有些担心道:“你去灵泉山,遇到的都是些‘又歪又恶,不吃豆芽脚脚(jió)’的狠人。他们烂命一条,你是有家室,肩上有担子(责任)的人。先好言相劝,争取舍财免灾,不到万不得已别去跟他们动手。要过年了,你得平平安安地回来。”

  子川一笑道:“别担心,我都是抢棒老二的人,还捡不顺(制服不了)那几个天棒?”

  说完,在舒窈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道:“在家等我,二十九回来和你们吃年饭。”

  说完,和胡昊哲、周鹤年飞身上马冲出学校。

  到官道的时候,万壑松四弟兄和六个安保已经等在那里。路中停着一架马车。周鹤年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就钻了进去。

  子川道:“美盼!你将周亭长的马牵回去,明天给他家送去。”

  美盼道:“师父!机会难得,让我跟你们去见识见识。”

  书中暗表,美盼见叶舒窈跟着子川练习清虚观的《逍遥气诀》、《冲虚掌法》、《冲虚剑法》,觉得好耍,就缠着子川和舒窈教她,而且还改口叫子川师父。

  美盼跟子川已经学了两年,现在无论真气修炼还是武功,都有小成。遇到街边操哥(混混)、流氓无赖揍翻两三个还是没问题。可这种血盆抓饭吃的事,哪是能散坛子的?子川一开口就是回绝。见美盼还要说话,胡昊哲道:

  “快回去,不听话回家我让你娘揍死你!”

  莫法,美盼只好噘着嘴,气鼓鼓地牵着马走了。

  子川和胡昊哲领着一群人迅速隐没在夜幕里。三个多时辰后到了资中,周鹤年觉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就道:

  “子川!干脆把马车寄存到栈房(客店),我直接骑马,这样快一些。”

  没了马车,速度至少提高一倍,几人在第二天巳时快过才赶到了灵泉山(今龙泉山)。

  灵泉山脉位于四川盆地西部,是成都平原的东缘山脉(西缘山脉是龙门山脉),呈南北走向,是岷江与沱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也是成都平原与川中丘陵的自然分界线。灵泉山脉长四百里,宽二十里,整个山脉狭窄而长。

  这群棒客就驻扎在灵泉山里一个叫燕子寨的地方,当家的因长得头大体壮,外号大头菜。压寨夫人叫瓢儿白。看来两口子都是素菜,平常吃个小菜饭都不用上街买了。

  瓢儿白其实是离燕子寨五十里外,月亮湾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两年前被大头菜抢上山,上山后问她叫啥名字,婆娘觉得自己被棒客玷污身子,整死不说姓名。因其长得白净,大头菜夸她像瓢儿白一样。婆娘一做气(生气)就说,你叫我瓢儿白算了。

  胡昊哲因为不会功夫,子川在离燕子寨大约十余里的地方,看到了一户农家,就让他暂且在那里等候。自己带周鹤年和十个手下兄弟就上山去了。

  子川临走前约定,要是未时过了还没回来,那他们可能全部爪手洗碗了(要么被抓,要么全军覆没),让胡昊哲立即赶往成都找蜀郡太守求救。

  到了燕子寨的山脚下,子川让其他人隐藏好,吩咐道:“咱们这点人只能使诈智取,我先上山见机行事。你们只要看到寨门口闹麻麻地涌出一大群人,就赶快杀上山来接应。”

  说完,自己带着万壑风往山上走去。大概行了半里地,山崖上突然站起几个棒客。

  一个大汉问道:“搞啥钢的(干啥的)?”

  黄子川道:“我乃江阳人氏,路过贵宝地,特来拜山,会会你们大当家的。”

  大汉道:“报上名来,有何事?我好向山上通报。”

  子川道:“哥老倌!你看你这上山下山地,麻球烦得很,不怕老齁包累翻嗦?你直接带我二人上去,我拜会了你们大当家的,欺个晌午(吃个午饭)耍一转就走。”

  大汉道:“我日!你晓得这是哪里不?这是燕子寨,棒老二霉滥(泛滥)的地方,你当成看风景了嗦?”

  子川道:“别说的吓人巴萨地,好大坨烟锅巴踩不熄火吗?我一不是来臊堂子(搅场合),二身上没得钱财。不想和你们结仇,也不惹你们眼红眼黑(眼馋),跟你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怕锤子啊?哥老倌放心,咱都是友好人士。”

  说完给万壑风使了个眼色,万壑风在随身的褡裢里摸出一串钱道:“来!几位哥老倌拿去中午整碗酒来喝。”

  说完,一抛那串钱就蹿上了山崖,大汉伸手接住。

  子川道:“我们就两个人,哥老倌放心嘛!”

  大汉心想,这两个日款货(搞怪的家伙)非要上去,应该也做不了啥。他扬言要拜见大当家,又穿着不俗,应该是有些来头。老子得懂点事,别紧到起(没完没了)跟他繎(纠缠)。万一哪句话得罪了,一哈儿就该走人户穿围腰——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道:“那走嘛!我送你们上寨子。”

  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就走进了寨门。几弯几倒拐就来到了一座略微高大的房子前,子川抬头一看,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燕子堂”三个大字。

  走进去,见一张长桌案上,一个莽杵杵的男人正在和一群人赌钱。里面闹哄哄地。那个时候没有牌九,也没有色子。拿两个碗,几个小棉花团,把碗盖上猜有无。

  大汉走到那个男人身边道:“禀大当家的,有贵客拜山。”

  子川见这男人,上身穿一件虎皮袄子,头发有些散乱,脸上长满麻子。虽然是冬天,脑门上却冒着细汗。

  大头菜抬头看了看子川二人,有些不耐烦地道:“滚,滚,滚!老子认不到,别来烦老子。”

  大头菜抓起桌上的碗,恶狠狠地道:“老子还不信,俗话都说‘一根田坎三截烂’,也没说截截都烂。再来一把,这回加钱。”

  看样子,今天大头菜是手比脚臭,肯定是输了不少。

  大头菜把碗倒扣案上,移到案边,半边碗悬空,在桌上抓起两个棉花团,双手一捧,口中念念有词道:

  “西边一阵旋头风,吹起渣渣一大捧。渣渣迷了你双眼,让你龟儿猜不中。天灵灵,地灵灵,老天保佑我把把赢。”

  说完,将手放桌下,用肚皮挡住众人视线,将两个碗推向桌案中间。众人开始向两个碗边放钱。

  大头菜道:“买定离手哈,我要开了。”

  这时人群开始哄闹。

  买有的喊道:“有,有,有!”

  买空的喊着:“没得,没得,没得!”

  大头菜把碗一揭开,众人又是一阵欢呼,这回两边都输,赔了个满堂。摸了一下包包,估计又整成所有荷包一样重了,垂头丧气地道:

  “妈卖鞋!你几个龟儿耍,老子去烧两柱高香。”

  不好意思说输不起熄火了。

  子川见大头菜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好像把自己忘记了。

  子川追到门口道:“大当家!想不想翻稍(翻盘)?”

  大头菜看了一眼子川,拍了一哈脑壳有些恍然道:“是你找我?”

  子川一施礼道:“正是。”

  大头菜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们好像没会过,找我啥JB事?”

  子川道:“没啥要紧事。大当家!借一步说话。”

  大头菜道:“借个锤子,有屁就放。我先说哈,不要跟老子牛胯扯马胯,老子心头不爽。”

  子川道:“大当家想不想把输出去的钱找回来?”

  大头菜道:“意思你有那日毛的本事?”

  子川道:“这样!我去坐桩,你负责收钱。”

  大头菜道:“抖空了(没钱了)。”

  子川道:“我给你起本,就算初次见面,给大当家的见面礼。干不干?”

  大头菜一喜,心想空手套白狼,哈儿才不干!

  于是二人重新来到主位。大头菜道:“我这位客人想跟大家耍一哈。兄弟们!不许欺生哈。”

  于是,子川拿三个棉花团放桌上,然后将三个碗一㝩(kàng)道:“你们猜有还是没有,要是猜中具体数目,赢钱翻倍。我转动,你们随时喊停压注。”

  众人一看,这还不简单。

  一个棒客不耐烦地道:“少逼垮(说话)少挨打,整起!”

  于是,子川就开始赌局。众人都亲眼看见子川盖的碗,一个碗下一个。于是纷纷喊停下注,前面几把子川把把皆输。大头菜本来兴致颇高,整了七八下立时就跟个焉尿包似地。一转身道:

  “你们耍,老子回去看瓢儿白把晌午饭煮好没。”

  车身(转身)就要走。

  子川道:“大当家!心急吃不了热灰毛儿(豆腐),没听说‘大种鸡叫得迟’嗦?”

  大头菜道:“算了,你也是个霉冬瓜。大冬天的,嫑输完了打起光脚板儿回家哈。”

  子川道:“愿赌服输。只要弟兄们高兴就成,你再稍等片刻。”

  于是赌局重新燃火。觉得这钱好赢,一群棒客疯狂扔钱。子川连赢了三把,一算居然除去前面输的,见到回头钱了。这哈大头菜心头欢喜了。

  接下来,注下得小的时候,子川也故意输一两把,只要下得大,棒客都是血本无归。棒客们都觉得日怪了,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地,打开来狗日咋就变了。哈(傻)球戳戳地,你们哪见过“三仙归洞”的厉害,干得赢才怪。

  两刻时间一过,大头菜面前桌上钱堆成了一座小山,棒客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有棒客就道:“没对哟!你娃是不是洗盒子了(作假)?”

  子川道:“‘人穷怪屋基,瓦漏怪格子板(椽子)稀’。弄个(这样),现在我不用碗,你们拿到起,再猜。”

  说完,找了一个棒客站在身边,拿起一个棉花团慢慢放在他手中,将他手一合道:“不许说话,想好了下注。”

  这哈,众人看得清楚,将面前的钱一推,要想来个莽的,把输出去的钱给捞回来。都道:“买一。”

  等大家把钱放好,子川道:“这位兄弟!你自己打开,免得又说我乌儿麻杂(浑水摸鱼)地。”

  那棒客手一摊,居然是两个棉花团。这一下整了个一扫光。棒客们只好垂头丧气,纷纷转身离去,大头菜脸都快笑烂了道:

  “这哈老子得去找个箩筐来装了,哈哈哈……”

  突然,大头菜笑声戛然而止,身子僵硬。

  子川厉声道:“龟儿些听好了,你们大当家就在我手上。我是江阳舒镇黄子川,如果想你们大当家活命,赶快把你们劫持老子的药材和赵文焕一家交出来。”

  众人一回头,只见大头菜脸上还带着笑容,就像是被定格在原地。众人大惊,抄起家伙就要过来。

  子川道:“都不依教(不听招呼)嗦?信不信老子立马送他去找孟婆喝汤。赶快照老子说的做。”

  一个棒客道:“咋办?大当家你说句话。”

  奈何大头菜被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话也不能说。倒是哑巴吃汤圆——心头有数,只有干着急。

  黄子川道:“都给老子出去,让开路。赶快把药材和我的人交出来。否则……”

  只听咔嚓一声,大头菜一根手指被活生生别断。

  子川示意万壑风,一人扯着大头菜一个膀子,缓缓拖了出去。见还没人去,子川再次用力,又响起一根手指断裂的声音。大冬天地,大头菜额头直冒汗,浑身颤抖。这种叫不出来,犹如万箭穿心的疼痛究竟有多恐怖,恐怕只有大头菜自己知道。

  子川抬起大头菜的手,两根手指吊甩甩地摇晃着。

  子川知道,得趁棒老二还没回过神,尽快拿到药材救出赵文焕等。要是他们清醒了,自己既然冒死来救赵文焕,棒客反过来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自己,那就整得骑虎难下了。

  于是,子川又去逮着大头菜另一根手指道:“老子数三十下,要是还看不到我要的,立马断他一根手指,这剩下的八根够老子掰多久,你们心里清楚。掰完手指,那就只好请鸡脚神吴二爷来了(要命)。一……”

  棒客中一个头目赶快道:“快去照他说的做,一定要保住大当家。”

  子川刚数到二十八,远处一人呜嘘呐喊地道:“来了,来了!”

  待赵文焕来到跟前,子川道:“你是赵文焕太医吗?”

  赵文焕道:“正是。”

  子川道:“我是江阳黄子川。”

  赵文焕道:“原来是东家,多谢你大老远来打救在下。”

  子川对其中一个伙计道:“快!带上药材和人下山,山下有人接应。”

  子川转头对棒客道:“我们只要顺利到了山下,一定放还你们大当家,决不食言。要是有啥拐扯(意外),那就等着给他收尸。”

  说完,拖着大头菜向寨门走去,一群棒客提着刀枪棍棒尾随其后。但始终与子川保持着四五丈的距离。

  刚到半山腰,周鹤年已经带着众人迎了过来。

  周鹤年道:“子川!下面的人我们已经解决。”

  子川道:“把赵太医一家送上马车,顺便把这棒客头子也弄上去,除了赶车的,其余人走路两边,注意观察两边山上动静。”

  子川回头道:“都给老子退回去,我们到了安全之地,马上就把你们大当家放了。”

  站在前面那个男子道:“我是三当家蓝乌棒。我们大当家在你手上,我们不可能放心退回去。只要你们不伤害大当家,我向你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子川守在大头菜身边,时不时瞭一眼山上,山上不时有灌木在动。

  子川道:“不要走得太急,注意观察,山上有人,小心埋伏。”

  就这样,大家小心前行,所有人都保持静默,路上只有马车发出叽叽嘎嘎的响声。

  万壑松突然轻声道:“东家!棒客前面咋有个婆娘抱个娃儿?”

  子川一看,果然一个穿着蓝色襦裙的女人,怀里抱个娃娃,估计就一岁左右。子川心想,莫不是土匪想拿妇人和娃儿当挡箭牌。心头不禁火起。

  子川示意万壑松看着大头菜,自己在马车上站起来道:“都跟老子听着。把那妇人和娃儿放了,一群大老爷们儿,就这点出息?”

  那妇人往前紧走几步,突然跪下道:“好汉!我是棒客头子大头菜的婆娘。现在,你们人和货都得手了,请你们看在我怀里娃儿尚小的份上,饶了我当家的。我没男人无所谓,娃儿不能没有老汉!”

  子川弯腰在大头菜后颈哑门穴一按,大头菜突然哇哇大叫道:“黄子川!你妈......妈的真是瓦片揩屁股——太寡毒(狠毒)了,哎哟哟!痛......痛死老子了。”

  大头菜哑门穴被解开,能说话,但还是不能动。

  子川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们成天打杀,祸害了多少百姓,今天老子弄断你两根手指,就是不想让你再为祸乡人,这是在替天行道。嘿嘿......你以后洗碗,怕是真的就只能涮了。”

  大头菜右手拇指和食指都受伤,即使治好,估计也变成爪手(手指残疾)了。

  大头菜痛得直叫唤,喘着粗气道:“你最好杀了老子!否则,老......老子带人一定杀了你全家。”

  黄子川一听道:“大头菜!晓得江阳牛头山棒客黄莽子不?就是被我打劫的。老子不虚!”

  说完在大头菜坐墩肉上又是一脚,一边踢一边道:“你他妈有好大一泡鸡屎,敢在老子面前臭气熏天。说!那婆娘娃儿是你屋头的吗?”

  大头菜软软地道:“是!你......你嫑伤害他们,有啥子冲我来。”

  子川沉默了一下,突然站起来道:“老子说了,只要安全离开就会放你们大当家一马。三当家!你要是再敢追来,老子杀了你们大当家的。”

  说完,手一挥,队伍又继续前行。那群棒客仍然不熄心(死心),继续跟了过来。

  子川轻声道:“告诉三当家,不得尾随。”

  大头菜只好大声道:“老三嫑追了,你想要老子的命吗?”

  黄子川重新点了大头菜哑门穴,然后将他提起来。大头菜想喊兄弟伙停下又说不出话,只能干着急。

  黄子川道:“不听招呼是不是?不怕大头菜十指全断,你们接着追。”

  说完咔嚓一声又将右手中指别断,还举起他的手摇晃了几下,几根手指有气无力地在风中摇摆。

  完了,黄子川大声道:“不许追!否则,老子真放他的血。”

  队伍前行了几丈,黄子川大声道:“马上就要出山口了,快逃!”

  马车突然加速,队伍快速向前冲去,后面三当家手一挥声嘶力竭地道:“跟老子追!”

  大头菜眼鼓鼓地看着自己婆娘被一群棒客撞翻在地,娃儿也滚落婆娘身旁,瞬间被人群挡住视线,全然没有人管。也不晓得有没有被踩踏受伤。

  黄子川将大头菜按倒在马车上,在耳边道:“看到没?你现在说话根本不管用,三当家怕是巴不得我杀了你吧,听说你们二当家伤势不轻。这家伙是眼馋你的交椅哦!”

  大头菜心想:“这老三平时就有点不服管,妈的,不会真被黄子川说中吧?哼!少跟老子挑拨离间。”

  书中暗表,黄子川还真是想使用离间之计。

  子川本想救下赵文焕顺手灭了这群土匪。可一想,打起来难保兄弟伙没有死伤,现在马上就过年了,得让他们和家人欢欢喜喜地团聚。知道舒窈还眼巴巴在舒镇等自己,他不想耽误更多的时间,但又不想轻易放过这群棒客。于是就一再警告土匪不许追,还解了大头菜的哑门穴,让他打招呼。他知道,在这种情急之下,土匪只想救自己老大,大头菜不安全,他们哪敢放弃。万一大头菜回山,见死不救那是要三刀六洞的。刚才子川说要“放他血”后,故意缓走一小段,然后突然加速逃跑,其实就是在引诱棒客来追。这种紧急情况下,棒客不上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践踏自己婆娘娃儿,不要命地死追,这就给大头菜造成了一种假象,老三真想自己死。

  子川心里正在为自己阴谋得逞欢喜,心想走出山口,外面土匪无险可守,自己手里有王炸(指大头菜),不管对方连子双飞一窝蜂甩出来,老子炸弹一轰,随时摆牌。

  正在得意之时,突然见山口处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上身被捆绑,后面一人捏着一把长剑放在他的肩上,对冲过来的子川等人突然恶狠狠地道:

  “都跟老子停下来!”

  哦豁!形势陡然一变,子川一拍脑门,心里道:“妈哟,真是乐极生悲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  挟持人质燕子寨出逃  催逼子嗣叶舒窈为难

  书接上回。子川眼睛一瞟,见前面那人正是胡昊哲,后面男人居然是那个农户家的壮汉。

  此时,胡昊哲头上、脸上、胸前衣服都是湿漉漉地,脸上充满了恐惧。

  子川心里暗暗叫苦,赶快道:“停下,快停下。”

  幸好山口两边是陡壁,通道狭窄,马车和人遮挡了后面土匪视线。因此,棒客并不知道情况有变。

  子川赶快吩咐万壑松带人靠后,去挡住追来的棒客。尽最大努力拖延棒客知道真相的时间。

  子川让周鹤年看住大头菜,自己下车向前走了十几步,去和那壮汉交涉。

  书中暗表,黄子川让胡昊哲歇脚那家农户,家里就两口子,男人叫罗三儿,女人叫谢二妹。俩人三十多岁,长相也和普通农人无异。家坐落在一个小山包的山脚下。子川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是棒客安插在山下的眼线。

  子川带人走后,罗三儿就让胡昊哲在堂屋喝茶,自己就进里屋去找婆娘。

  谢二妹小声道:“三儿!你有没有觉得这群人可能对山寨不利?”

  罗三儿道:“咋了?”

  谢二妹道:“刚才他们在门口说话很小声,但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两次提到燕子寨。”

  罗三儿道:“肯定?”

  谢二妹点点头道:“外面这个男人,那群人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他胡长史,感觉像是个官名。你看他的穿着也像官府的人。”

  啥子像是,人家就是官府的人。郡府长史相当于现在的省政府秘书长。二妹!人家是干部中的干部,你哈婆娘晓得不吗?

  罗三儿道:“前两天山上做了一趟买卖,劫了三车货和几个人,后来听说跑了一个。会不会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

  二妹道:“要是外面那人是官府的,那就肯定是。”

  罗三儿道:“你别出来。”

  罗三儿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来到胡昊哲跟前,陪他说话。

  罗三儿道:“哥老倌!敢问你们是从哪里来?”

  胡昊哲道:“从江阳来。”

  罗三儿点点头,心想果然值得怀疑。于是道:“三四百里地有点远哈,辛苦,辛苦!我给你掺点水。”

  说完,起身去厨房提了个茶壶出来,帮胡昊哲续上水。然后又坐下陪着日白(闲聊)。没过多哈儿(多久),胡昊哲突然觉得脑壳昏沉,站起来刚要说去外面透透气,人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谢二妹惊慌地出来道:“砍脑壳的,你咋就把他麻翻了?”

  罗三儿道:“这货是江阳来的,寨子上劫的人也是江阳那边的。他们之间,显然是丝线掉进乱麻里——肯定有扯不伸展的关系(指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二妹道:“这样我们就现原形了哒,以后还咋在这里住?”

  罗三闷了一哈,抠了一下脑壳道:“就是哈!那啷闷办呢?”

  两口子把胡昊哲捆好,让他困(睡)在地上,暂时没去管它。

  过了一阵,谢二妹冲罗三一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道:“罗三儿!我看咱们得......”

  谢二妹在罗三儿耳边低语了好几句,罗三儿不停地点头。

  二妹说完,罗三儿道:“就是,等他的同伙回来就麻烦了。婆娘!听你的,我骑马把这肥猪送寨子里,让大当家去处置。顺便看那伙人是不是上寨子了,要是的话,得提醒大当家小心。你赶快把家里贵重的东西收拾一哈,上寨子来。嫑跟老子像叫花儿搬家——这舍不得,那也舍不得。”

  谢二妹盯了男人一眼道:“‘少逼垮,少挨打’,老娘做事还要你来教?”

  于是罗三儿就把胡昊哲打横放在马背,找了一个被套遮住,骑马就上山去了。

  到燕子寨山脚下就见山上两群人跑下来,乱糟糟地。冬天有薄雾也不是很清楚,于是赶快上山。走了一段,往回上山山上的暗哨都要现身和自己打招呼,这次清风雅静地。罗三儿感觉不对,跳下马,扒开哨位下的灌木一看,睡着三个人,已经断气。此时,下山的人群近了不少,罗三儿一看前面一群人就是来自己家的。赶快把胡昊哲从马上拖下来,将水袋里的水往他脸上一浇,胡昊哲立马就醒了。

  罗三儿押着胡昊哲走进山口,此时子川正好从远处冲下来。

  胡昊哲是郡府的人,又和自己过从甚密,无论如何不能有闪失。否则,没法给阎行、谢佩卿、美盼交代。子川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毫发无伤地救下胡昊哲。

  看来只有在时间中去寻找机会。幸好后面不晓得前面发生了啥,拖个一盏半盏茶的功夫应该没问题。

  黄子川道:“敢问哥老倌如何称呼?在下江阳舒镇黄子川。”

  罗三儿道:“老子叫罗三儿。把我们大当家放了,否则,我杀了他。”

  黄子川道:“放是可以,只要我们安全了就可以放。现在放,你当我哈(傻)呀?你们上百人,我们就这十多个,不够你们下饭。”

  罗三儿道:“那就别怪我不认黄。”

  后面,万壑松带着十来个弟兄,站在路中与棒客对峙。棒客因不知道己方也有对方的人质,怕对方将大头菜撕票,一时只能与对方僵持,不敢闷头闷脑地冲。

  山口处,黄子川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不妨老实告诉你,你手中之人是犍为郡长史,此次与我等同路结识,没有太多的交情,你要杀他与我无关。倒是一郡长史被害,你想想你们燕子寨还能不能保得住。真要惹得官兵灭了燕子寨,你不但无功,恐怕你们大当家剐你的心都有。哥老倌!你说革了鸡儿(男根)献菩萨的结局是啥?”

  罗三儿道:“啥子哦?老子不晓得。”

  子川道:“自己吃了亏,菩萨还得罪了。你说是不是?”

  罗三儿噗地一声,笑道:“这言子儿(歇后语)展得巴适。看不出来,嫩戳戳地还有两刷子嘛!”

  子川道:“这算啥,展言子儿,小菜!”

  罗三儿道:“你JB一个青沟子娃儿,在老子面前冲大瓣蒜嗦?要不要弄一哈?”

  子川心想,耶!要打PK嗦?老子巴心不得。你只要一打恍灯儿(恍惚),老子的机会就来了。

  罗三儿平时就喜欢展言子儿,长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人行事就是个天棒(愣头青),反而是谢二妹比他脑壳灵光得多。平时不管家里还是寨子上的事,都是谢二妹在拿主意,罗三的地位跟个“通房丫头”差球不多(干活、陪床、没发言权)。

  子川道:“来噻!东风吹战鼓擂地,老子虚你嗦?”

  罗三儿道:“逼娃娃,还歪得很,看招!砂锅儿头煎胡豆......”

  子川道“哈不开(散不开。意指无法施展)”

  罗三儿道:“癞疙宝穿絮裤......”

  子川道:“蹬打不开”

  罗三儿道:“推屎婆爬烟囱......”

  子川道:“再矮你都得高看一眼。”

  此时,罗三儿后面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年龄十七八岁,长相清丽,身材修长,手中捏一把越女剑,朝着子川将手指在嘴上一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子川赶忙道:“这哈该我了。老子得让你汤粑打狗......”

  罗三儿道:“有来无回。又来!”

  答完满脸的得意之色。

  子川道:“耗子找猫儿当保镖......”

  罗三儿道:“找死。”

  子川道:“百岁老头上吊......”

  罗三儿道:“活得不耐烦了。”

  子川哈哈一笑道:“这言子儿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罗三儿!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不信你回头看。”

  双方对峙,高度紧张。子川这样说非是出卖美盼,而是让罗三认为他想使诈,更不敢分散对自己的注意力,这就只能忽视身后了。

  罗三儿道:“想趁老子打恍灯儿,阴到起下黄手?老子哈(傻)不到弄闷伤心。”

  子川道:“门缝里看人是不是?要弄你,轻飘飘的事。老子站在这里不动,三声之内,一样取你性命。一......”

  罗三儿道:“来噻,来噻!啊......”

  罗三儿低头一看,胸口冒出剑尖,突然又消失,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身后女子立即飞起一脚将罗三儿手中剑踢飞,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女子挑断胡昊哲身上的绳子,赶快扶着道:“爹!你没事噻?”

  胡昊哲道:“美......美盼!这多危险,你跑来干干......干啥子?”

  黄子川道:“快扶你爹走!”

  然后招呼众人护着马车冲出山口,到了山脚下。子川走到后面,对追来的土匪道:“老子说话算话,现在就放了你们大当家。”

  说完,招呼万壑松四兄弟留下,骑上马当道而立。等自己人已经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子川让几个骑马的土匪跳下来,驱散马匹,撂下大头菜,几个人转身打马而去。

  追上队伍,子川见美盼趴在马背上,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子川道:“美盼!你这是咋了?”

  胡昊哲道:“她杀了那个土匪,觉得害怕恶心,心头不舒服。”

  子川道:“美盼!别去想,慢慢就好了。”

  小心谨慎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牛鞞(简阳)。这已经是犍为地界,胡昊哲骑马到县衙搬来救兵,一路护送到了资中,子川拿出十几串钱让兵勇自己找个地方吃饭回去。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而且处于紧张状态,大家已经十分疲惫。众人到了来时寄存马车的客栈,子川让店家整了饭菜吃过,然后开了十几个房间睡觉。

  叶舒窈家里。

  二十七早上,舒窈卯时过半起床,去叫美盼起来练功。打开房门一看,床是空的。家里学校找遍了没看见人影。后来还是四娘给她整理床铺,在枕头上发现一张小纸条。于是,交给舒窈。舒窈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舒窈夫子:

  我去追师父和我爹了,完了和他们一起回来。

  美盼

  这哈麻烦了,要是美盼出点事,自己咋给她爹娘交代。看完纸条,舒窈就要去牵马追美盼。

  叶顺章道:“嫑去追了,要是她昨晚就走了,你还能追得上?别到时人没找到,子川回来还得找你。”

  舒窈道:“美盼没出过远门,万一遇到坏人咋办?”

  叶顺章道:“你不是说美盼跟你和子川学了功夫吗?我想遇到一般的坏人她自保应该没问题。”

  话说美盼从二十六晚上别过子川等人,心里一直气鼓鼓地。回到家里睡下后,还是不熄心。快到子时,起来看看四娘和叶顺章房间已经熄灯了,才打开房门出来,骑上马就冲向官道。

  那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去成都就一条官道,遇到官道分岔,路口也有指示牌。到灵泉山那边要经过哪些大的地方,美盼以前问过胡昊哲。所以,一路上就凭记忆看着路标走。

  到了灵泉山,问明燕子寨,美盼就沿着上寨子的路走去。骑着马刚到山下,就见半山腰的山口处有个人被捆绑,后面一人拿剑威胁着他。

  美盼赶快下马,提起剑就往山上来,走近一看,师父正在和那个捏剑的男人说话。被捆那个人虽然看不到脸,不过从衣服和身材上看,应该是自己爹。

  美盼故意现身让子川看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咋做。就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罗三儿身后。

  后来听到子川说“三声之内,一样取你性命”,才知道师父要自己杀那个人。当时,为了救爹,也没想弄闷多,挥剑就插向罗三儿后背。看到血涌出来,罗三儿看自己那惊恐的眼神,美盼才后怕起来。毕竟连鸡都没杀过,出手就杀人,心里肯定承受不了。

  第二天,下午申时快过,一群人才慢腾腾地回到舒镇。舒窈担心了两天,看见子川美盼的身影,抱着子川喜极而泣。

  赵文焕被安排在学校院子一套空房中住下。从此一边行医,一边开始了对瘟疫的研究。

  过完年,日子很快就到了春末。一天上午,子川去牛头山,叶顺章到学校去了,舒窈正准备骑马去兴隆场,叶四娘叫住了她。

  四娘道:“舒窈!你等一下,陪娘说哈话。”

  舒窈道:“娘!晚上回来我陪你要得不?巳时都快到了,我去晚了怕影响不好。”

  四娘道:“坐下,娘有要紧事问你。”

  舒窈只好把自己的手提袋放下,来到四娘身边坐下。

  四娘道:“你们结婚时间也不短了,你肚子咋一点动静没有,是不是你身体有啥问题?”

  舒窈与子川结婚后,最怕爷爷和娘问这个问题。以前是想他们不问,自己也就装憨,能拖一天是一天,现在看来是拖不过去了。

  舒窈道:“娘!我身体不是好好地吗,能有啥子问题?”

  四娘道:“人家子川是独子,你得帮他开枝散叶,让黄家兴旺发达。这是一个女人该尽的本分。”

  舒窈道:“娘!我晓得。但是,就是怀不上我有啥子办法,你以为我不着急嗦?”

  四娘道:“你经常身上有一股麝香味,你和子川都懂医道,麝香会严重影响女人怀孕,你别告诉我你不晓得。”

  舒窈道:“你是不是鼻子有毛病,我身上哪有麝......麝香味道?”

  四娘盯着舒窈道:“你别不承认,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现了。你告诉我,为啥不愿意给子川生娃娃?人家子川不仅对你、对咱们家好,样子不丑,人也能干,江阳提起黄子川哪个不夸。就是咱们家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没有子川能行吗?舒窈!咱们做人得知道感恩。何况生娃娃也不是单方面为了子川,传宗接代是两口子都该承担的事。我和你爷爷也巴不得早点能抱上你们的娃娃。”

  舒窈顿了一下道:“娘!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就是怀不上哒。”

  四娘道:“给娘说说,是不是子川那......那事不行?”

  舒窈脸一红道:“娘!弄闷羞人的事你也问。子川身体好得很,你放心嘛!”

  四娘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你们两个没灾没病的,我也不相信你们生不了娃娃。以前咋回事娘也不提了,从今往后,你得一心一意和子川过日子。我要再闻到你身上有麝香味,看娘不用鞋底板扇你!”

  听四娘这样一说,舒窈满肚子委屈。可自己和子川的处境又没法跟娘和爷爷说,说了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在打胡乱说。唉......路是自己选择的,这委屈自己也只有受着。

  见舒窈不说话,四娘又道:“赵文焕医道高,要不哪天让他给你看看。要真有病,好早点治。”

  舒窈道:“娘!你别操心了。子川医术也不差,我真要有毛病还需要去麻烦外人?娘!我去兴隆场了。”

  说完,舒窈站了起来。四娘拉住她道:“还没说完。娘今天给你说这些,你最好装进自己耳朵。子川很快就三十了,男人身强力壮就这十几年。这么大的家业没个后人继承咋要得?要是再过两年你还怀不上,不要子川说,娘都会劝他讨个小。”

  舒窈有些生气地道:“娘!你说这话还是我亲娘吗?再说,我相信子川也不会同意。”

  四娘道:“你嫑啷(那么)自信,你要是再有三五年怀不上,你觉得子川不着急?再说哪有男人不喜腥?自己呀要知道好歹,得有紧迫感。”

  叶舒窈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了。”

  说完,气鼓鼓地走了。看着舒窈消失在院门口,四娘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别怪娘不心痛你,女人不生娃娃就没有尽到自己本分。就算子川想找个小,咱家也不好说啥,何况以子川的条件,有三妻四妾也不足为怪。”

  晚饭后,舒窈让子川陪她出去转转。

  二人沿着乡间小路往涧洞桥方向走,走过一户农家门口,一个女人正在做蒿蒿粑。见子川两口子走过来。那妇人道:

  “子川东家!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子川道:“詹三娘!吃了饭出来消饱胀,我们随便转转。”

  詹三娘道:“一哈儿你们转耍回来,我这粑粑也蒸好了。来拿几个回去尝尝。你娘和爷爷喜欢。”

  舒窈道:“你辛苦,我们吃现成咋要得哟!”

  詹三娘道:“害怕会(咋会这样说)!你们两口子救了弄闷多人的命,都没机会酬谢你们。”

  见再客气,怕詹三娘误会自己不领情。子川道:“要得!一哈儿我们就不客气了哈。”

  二人牵着手,一边走一边闲扯。舒窈道:“子川!咋办哦?今天我娘找我,问为啥结婚弄闷久了,没怀上娃娃。”

  子川道:“这事躲不开,又没法解释。怕只有给娘装莽(装傻)哦!”

  舒窈道:“我娘还说,要是再怀不上,要给你讨个小。”

  子川赶忙道:“那啷个要得哟,娘这不是乱来吗?”

  舒窈盯着子川道:“装,再装。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左拥右抱吗?”

  子川道:“我们那个时代早就不三妻四妾了。再说,你对我‘一心一意’,我对你‘一颗红星,几种准备’(三心二意),我对得起你吗?”

  舒窈满脸幸福地抱着子川右臂道:“子川,嫁给你真好!”

  抱着子川往前走了几步,舒窈幽幽道:“你们那个时代做女人真好,可以不和别人分享男人。子川!以你的身份,你真要娶个小的,我虽然不愿意,但也不会反对。要不,听娘的?”

  子川搂着舒窈的腰道:“你那坛子装多少醋以为我不晓得呀?我怕打翻了把自己给淹死。有你一个我都应付不过来,再找一个,万一你们穿了连裆裤(联合起来),我在家里不水深火热才怪。”

  舒窈被哄得甜蜜蜜地,头靠在子川身上道:“人家说的是真的。”

  子川伸手捏着她的鼻子道:“小醋坛子,心口不一。放心!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舒窈嘟着嘴道:“为啥子不是全部?”

  子川道:“我的生命大部分都被你占了,总得有一小部分是属于我的吧?否则,我就不是我了,你还爱吗?”

  舒窈道:“这还差不多。”

  子川道:“舒窈!我知道,嫁给我委屈你了,我也只能说抱歉!”

  舒窈摇摇头道:“不委屈!”

  子川道:“以后娘要再提生娃娃这事,你就告诉她是我的问题。”

  舒窈道:“不行。你是男人,这要传出去你会颜面扫地的。我宁可说是我的问题。”

  子川道:“我让你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娘和爷爷不会轻易外传,关键是问题在我,讨小延续香火娘就不会再提了。”

  舒窈点点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  耍心眼黄子川购地  动贪念沈宏泰背时

  书接上回。五月初,在离高峰山不远处的双院建成。该处院落取名“双院”,乃因前面大院用作医馆,后院用于设立舒镇悲田院。故子川将此地冠以“双院”之名。

  舒镇子舒医馆为两层木结构建筑,共有房间三百二十一间,由清虚道长任馆长,赵文焕任瘟疫防治研究组组长,享受馆长待遇,子川和清虚都是研究组的组员。

  以赵文焕的医术按理馆长的职位非他莫属。子川这样安排可以看出,这座医馆主要就是为了进行疫病病方的研究。清虚虽然是馆长但主要任务是为研究组提供条件,管理研究组之外的其他治疗事务。而赵文焕只任组长,是想让他领队专心进行疫病攻关工作,不被其他事务分心。

  像这样大的医馆,放眼整个大汉朝应该是凤毛麟角。

  舒镇子舒悲田院是一个四合院,能容纳大约五十个孤寡老人居住。院内四周是房间,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敞坝,供老人散步闲耍。这是东汉末年天下十三州唯一的养老院。

  取名“悲田院”主要源自佛法中。孝顺父母为“恩田”,诚心拜佛为“敬田”,帮助贫困的人为“悲田”。

  将“悲田院”建在医馆后面,主要目的是考虑老年人病痛多,就医方便。子川征得陈述尧同意,由其出任悲田院院长。

  双院建成后,子川新打的四口井也在兴隆场打穿,也是井火(卤水和天然气)两旺。虽然手里现钱基本用光。但现在手里所有产业都跟印钞机一样,牵线不断地为子川“印”着票儿,子川心里根本就不虚。

  五月十八,子川找来土地管事王俊豪。

  王俊豪年约四十,中等身材,为人忠厚。

  子川道:“王总管!你安排人去伍家坡那边,了解一下那周围三四里地的地价,具体看上哪些地块,改天我带你去转一下。时机成熟就下手买下来。”

  王俊豪道:“我这就去办。”

  闲扯了几句,王俊豪右手捏把算盘,左手杆夹个账本就准备离开。

  子川道:“这事不能到处敞(到处说),得悄悄干,免得节外生枝。去了解的时候一定要范围广一些。”

  过了两天,子川悄悄带上王俊豪去伍家坡周围走了一趟,悄悄将鹅儿沟和伍家坡周围后世有盐井的地方,仔细确认后告诉王俊豪。

  不买的地块也去谈,这不是又费马达又费电吗?疯疯癫癫地。

  转眼就到了大暑,这个时候在乡下开始收割谷子,天气已经很炎热。走到太阳坝就像跳进火塘一样,汗水顺着额髅钻进眼睛,经常被整的渣眉渣眼地(指汗水刺激眼睛睁不开或看不清东西,就像进了渣渣)。白天树上呢昂儿(知了)、草叶上的蚱蜢不停的嘶鸣,让本来燥热的天气觉得更加烦心。那真是: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这是《水浒》智取生辰纲时白胜卖酒时所唱歌谣。

  这天,子川和舒窈特意休息一天。昨晚实在太热,两个人在床上摇着蒲扇一直到下夜,实在太困倦了才睡了一两个时辰。

  二人都有早起的习惯。听着隔壁四娘在灶门间响动,舒窈勉强睁开眼睛,天已大亮。看看身边熟睡的子川,轻轻起来坐在床上。

  子川还是被惊醒,睁开眼道:“你要起床了?”

  舒窈道:“娘都起来做饭了,我去帮帮她。”

  子川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趁现在凉快,再睡一哈儿。早饭简单,就让娘做吧。”

  说完向舒窈伸出双臂,舒窈又缓缓倒进子川怀里。

  舒窈闭着眼睛,梦呓般道:“你前些天说买地,整得咋样了?”

  子川道:“地太多,可能还没谈妥。”

  舒窈道:“听王俊豪说,你想把伍家坡周围几里的地都要买下来,这得花多少钱哦?我们有弄闷多赚钱的作坊,未必你还想买地收那点租?”

  子川道:“前次买地就出现怪事,凡是我们想购的地都有人来抢,最后我们不得不出高价才买到。幸好量不大,我们没吃多大的亏。我在想,我们内部可能有人吃里扒外,把购地的消息透露给了咱们白庙乡的绅粮。他们以为下面有卤水,在跟我们争资源。‘吃一回亏,就得记住上了一回当’,这次我得学乖点。跟他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旋(周旋)。”

  舒窈道:“对了!在舒镇学校,我们马上有一批捣碓(打井)班的学徒要出徒(毕业),听说有好多井灶东家出高价来抢。”

  子川道:“这是肯定的。现在打深井的手艺只有我们掌握,大家都晓得深井搞头(赚头)大。肯定有人眼红眼黑地,不来抢人才怪。我做人的准则是,别人要是诚心搊起(支持、扶持。这里是诚心合作),我不会亏待他,要是有人‘分钱不带,还想吃炒菜’,我就只有让他洗碗汤都喝不上。我这次买地就是配合这批学徒出徒,运作好了,不但能抓内奸,估计还会有人来求着送钱给我。”

  舒窈道:“咱们别去给人斗。都说树大招风,别让妹子天天担心你。”

  子川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反正我不主动逗猫儿惹祸,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就只有猎枪了。”

  舒窈道:“你这些词,感觉很浅显,细品又很精妙。我家哥哥真是好有学问。”

  子川道:“这哪是我说的,前几句是后世一个伟人所说,后几句是《我的祖国》里面的歌词。”

  舒窈道:“这两年忙于作坊的事,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子川!你把《我的祖国》唱给我听好吗?”

  子川故意逗道:“你是哪个?你让我唱我就唱,好没面子哦!”

  舒窈撑起身子,捏着子川的耳朵道:“我是你八抬大轿娶的婆娘,晓得不?美女戴个鬼脸壳儿——你故意装怪是不是?”

  子川道:“男尊女卑,婆娘就很了不起?”

  舒窈手一扭,子川赶快道:“痛!缴枪不杀,我投降。我唱......唱唱唱!”

  子川伸起嘴巴道:“我要奖励,嘴儿一个。”

  于是,舒窈嫣然一笑,亲了一下子川,歌声马上在她耳边响起。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畅。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这是强大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子川唱完,舒窈趴在子川怀里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好美!有弄闷多好听的歌,厉害的人,神奇的东西,好想去你们那个时代生活几天......”

  这等于无意中提起了子川穿越一事,这是俩人结婚以来最不愿意触及的话题。舒窈说到这里,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哈儿,子川道:“今天难得有时间,中午我们吃豆花,一哈儿我再给你们做冰粉。你们还没吃过,去把露语叫来,让她也尝尝。”

  舒窈道:“冰粉好吃吗?”

  子川道:“甜甜的,凉凉的,是消暑难得的佳品。”

  书中暗表,冰粉问世于明末清初。传说有个农家女人名叫王味缘。有一天在上山采果子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一颗青藤树(又叫冰粉树),树上的果实掉落在了包里。回到家之后发现了包里的果实,将它拿出之后,发现自己的包里都是果实溢出来透明的果浆。她觉得十分的惊奇,就将这些果浆放进了碗里,尝了一尝,口感很好。就在碗中倒入了适量的红糖,再尝觉得冰冰凉凉、甜滋滋的味道甚好。从此她就在市集上售卖这种冰粉,后来冰粉就逐渐被世人喜欢流行了起来。

  子川是无意中在山里发现了冰粉树,于是就采摘了一些冰籽拿回家。事情多忘记了,刚才突然想起。

  听说子川要做冰粉,舒窈有些迫不及待,赶快叫子川起来。

  吃过早饭,子川拿出冰籽,用纱布包好在凉开水中揉搓,然后放入石灰水。放一哈儿后,子川拿了一个陶罐装上封好。那个时候没有冰箱,只好放入深井中。

  中午吃过豆花,舒窈就兴奋地让子川将陶罐提上来。子川舀进碗中,加入糖水,酒米、西瓜颗颗(酒米粉做成小指尖大小的颗粒煮熟,西瓜瓤切成指头大的颗粒,吃起来又糍又甜)让大家吃。看着碗中亮晶晶的冰粉,舒窈、美盼、露语一尝,都道:

  “哇,太好吃了!”

  子川舀了几碗送给隔壁邻居家,回来的时候,陶罐里居然没剩多少了。

  露语道:“太好吃了,我肚子都装不下了。”

  美盼道:“师父!我要学。”

  舒窈道:“子川!再整点,晚上我还要吃。”

  于是,子川把剩下的冰籽全部拿了出来。

  看到古人也喜欢冰粉,子川突然道:“露语!回家告诉你娘娘(niángniāng。奶奶),让她来学校做冰粉卖,一定比她在乡下干农活更挣钱,而且还轻松些。我和舒窈夫子那边空着个厨房,给她做冰粉用。”

  露语欢喜道:“要得!”

  三天后,王俊豪来找黄子川。

  王俊豪着急道:“子川东家!不好了,又有人来和我们抢地盘。”

  子川倒上茶道:“王总管!没事。这事我早料到了。说说具体情况。”

  王俊豪道:“我第一次带人去接触那些地主,了解土地出让意向,过了十来天再去,有些地已经被人以略高的价格抢走了,还有一些背后的买主正在用更高的价格和地主谈。”

  子川道:“王总管!记住,我们真正要买的地只能你一个人知道。现在你扩大范围再去谈,把价格抬高到正常地价的两倍以上。你手下有几个人,就把准备去谈的地分成几批。每个地块只能你和带去谈的那个伙计知道,价格谈妥不要着急订契约。另外,派人了解是哪些人在和我们抢地。了解清楚后,派人盯住,了解他每天和哪些人接触。一定要趁机想办法抓出我们内部的‘叛徒’。”

  王俊豪点点头道:“要得!我看这些和我们抢地的人多半是井灶东家。他们看到你以前囤地后与其他东家合作打井,那丰厚的回报就像宝肋肉一样肥得流油。相比起来,买地那点钱跟买白菜一样。他们不馋得流清口水才怪。”

  子川道:“王总管,看得出这个关节证明你脑壳空(聪明)。咱们就和他们斗斗法,反正现在我们还没出一颗米米,你只管三天两头找地主谈,看他们能抢多少。”

  王俊豪道:“我明白了,一直整到没人来跟我们抢了,咱们再下手买咱们想买的地。东家!那这些天我就天天东游西逛耍嘴皮子去了。”

  子川道:“好的。咱们就来个声东击西,你只管带人在‘东边’造势,条件一成熟,咱们在‘西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盗得铃铛(悄悄拿下)。”

  七月初一,舒镇职业学校一批捣碓的学徒正式出徒。初二来学校等东家安排活计,结果只有十五个,其余二十五个均被沈宏泰、施有福、胡宏坤三个井灶东家高价挖走。三个东家中,以沈宏泰势力最大。

  沈家住在石灰窑,已经三代在江阳打井熬盐,积攒了不少老窖(存钱)。这几年黄子川搂起势子(大干)打井,在江阳占尽风头。沈家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于是看在眼里,心头逼了一股劲,暗暗来与子川争花铺盖(争抢)。那架势就是要想一决公母(雌雄),把风头抢回来。

  沈宏泰年龄约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腰圆如柱,面相自带三分笑。有人叫他笑罗汉,也有人背地里叫他笑面虎。因为家境好,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经商确实也有些本事。家里在犍为郡的关系盘根错节,渊源甚深。

  自从子川开办职业学校后,他就在暗中盯着,还让自己一个拐了几道弯的穷亲戚把自己儿子送来学校学徒。背地里给了娃儿不少钱,让他在学校和同学三天酒、两天肉地拉关系,并许诺出徒后直接去他的井灶干,工钱翻倍。

  这些学童一边学艺,一边在子川的井灶碓架上摸爬滚打,只要一出徒就可以当熟练工用。沈宏泰心想,你费心费力,到时老子一锅铲就给你铲走一大半,捡个大便宜,还气你个半死。

  来接人的叶舒窈看看教室里,这十五人稀稀拉拉地坐着,跟癞子的脑壳一样,到处是荒坝(不长草),嘴上不说,心里气得罩不住。

  晚上在床上就朝子川撒气,骂那些学徒忘恩负义,叨子川是猫儿搬甑子替狗干事。

  子川劝道:“嫑气了,你看你嘴气歪了好丑哦!”

  舒窈侧过身子,轮起粉拳就给子川一顿闷捶(不停地捶)。当然,出拳密集,力道不大,打得子川一阵哈(傻)笑。

  打累了,舒窈也只好七吼八吼(累得出气不匀)地停下道:“你笑个铲铲!”

  子川道:“跟我们抢地也是这三个背时行头。这就对了,接下来你就等着他们磕头作揖给我们送钱吧!”

  舒窈道:“你觉得这是晚上就可以随便做梦?我咋觉得你还是哈(傻)的呢!”

  子川道:“就是哈(傻)!但你心头不照样觉得哈得可爱?”

  舒窈一噘嘴道:“爱你憨,爱你怂,爱你像条猪儿虫!我当初真的瞎了眼,爱你矮,爱你矬,爱你杵起一大坨。”

  子川道:“过分了哈!你当初是个残疾人,我也没嫌弃你,该知足了。”

  舒窈突然笑道:“少损我。人家‘又温柔,又顾家,偏偏还长得貌美如花’,我看你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子川一翻身,压在舒窈身上道:“反正都要笑醒,那今晚我们就不睡......”

  说完,一脸痞相。

  舒窈将他一推骂道:“懒得理你,‘打不湿,揪不干’(人太皮)地。”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月底。

  一天早上刚吃过饭,沈宏泰正要去伍家坡那边看看打井的情况,李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

  “东家!不好了。井出事了。”

  沈宏泰心子也是一紧到:“戳啥笨了?”

  李管家道:“昨天晚上加班,圜刃(钻头)掉井里了。”

  沈宏泰松了口气道:“没死人就好。掉下去了捞起来就是了,慌慌张张地,不像话。”

  李管家道:“已经打了八九十丈了,弄闷深,咋捞哦?”

  沈宏泰赶快带着管家来到伍家坡,见一群伙计蹲在井边,跟个烟拖灰儿样(鸦片烟瘾翻了的样子)。见沈宏泰来了,伙计们赶快站起来,打个招呼,都沉默不语。

  沈宏泰道:“你们在学徒的时候,师傅没说这种情况咋办?”

  伙计们都摇摇头。见无计可施,沈宏泰只好吩咐伙计们托关系找师傅问问。自己骑马走了。

  沈宏泰找到了施有福、胡宏坤,在一个茶铺坐下。

  沈宏泰道:“又十多天没碰面了,你们两家最近打井进展如何?”

  施有福道:“还不是老样子,这个东西着急也没用。”

  胡宏坤道:“嫑说了,最近我脑壳青痛。唉......井打偏了。司刀令牌都耍了,还是没法弄直。”

  井要是不直,不但后面打起来困难,就算打出卤水,溜直的汲筒根本就放不下去。如果不纠偏,这井就废了。

  造成井不直的原因主要是井下岩石两边硬度不同,井就会往硬度差的一边偏斜。

  沈宏泰道:“我们两个都是苦瓜,唉......我那里,圜刃掉井底了,现在也莫法捞出来。今天约你们来,就是想问问有啥办法没得。”

  二人摇摇头。

  唉声叹气半天,三人都没那日毛的本事。为了与子川抢地,花了不少钱,现在井打了四五个月,也花费不少。关键是沈宏泰一火(一下)就干了三口井,手头米米所剩无几了。听胡宏坤说他的井打偏了,那自家的井会不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呢?想想都后怕。要真遇上,除了黄子川怕是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唉......还是见别人没啥渣草(问题),自己把打井想得太简单了。前两年麻五就是个教训,自己咋脑壳一热,一头就扎进去了呢。

  现在后悔有球用。

  施有福道:“要不你们去问哈黄子川?”

  沈宏泰道:“不想自取其辱,就嫑去问。我们抢他的地,抢他的伙计。你觉得你是黄子川,会帮我们吗?不坐在尿桶把把上咒我们就算不错了”

  乡下传闻,诅咒别人,坐在尿桶把把上咒最灵。传闻而已,各位看官莫傻戳戳地照着做。万一尿桶把把断了,掉尿桶里弄一身臭气,莫来找我负责哈。找我,我只能付之一笑,顺便送你一句,该球鸡公背时。

  坐了一哈儿,沈宏泰道:“现在只有求菩萨保佑了。我已经让伙计想办法找师傅寻解决之法,但愿能峰回路转。”

  坐下去也想不出法子,三个背时行头只好起身,各自回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  沈宏泰花钱消灾  邓鹞子出手盗物

  怕啥来啥,过了十多天沈宏泰、施有福也遇到了盐井打偏的问题,这哈三家被医闭气了(被整得出不了气),三家只有沈宏泰还有一口井暂时没有扯拐(出问题)。

  书中暗表,熬盐丰厚的回报让很多人口水滴哆(垂涎)。当初在开办捣碓班的时候,尽管学校和学员签有契约,也规定了伙计在约定期限未到,提前离开要支付违约金。但子川知道,这些伙计一旦出徒,肯定会成为各井灶东家争抢的对象。那点违约金是根本无法捆住伙计的手脚。一旦来挖人的东家愿意帮伙计出,那些见利忘义的伙计一命斗儿(一瞬间)就栽起跑了。

  所以,子川为防这一手,故意瞒下了井下捞物、打井纠偏的技艺。这两项技艺是后世不知打井失败了多少次,在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惨痛教训中总结发明的。在那个只能挖井采卤的时代,这些先人板板(老先人)些一时哪能悟出其中卯巧儿(机关)。子川这样做等于是给那些不讲职业道德的东家埋了一个炸弹,不知哪个时候就被引爆了。

  卤水埋藏的深度大约是在三百至一千多米深,浅井七八个月能打穿,上千米的深井那就得三四年。弄闷长的时间,打井那些铁制工具很难避免不掉落井下。几百上千米深,打下去难免遇到裂缝或岩石硬度不匀,打偏也是常事。

  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顺顺利利一火(一下)就舂穿的,那只能说你家里菩萨供得高(运气好)。

  所以,这批打井的伙计,在子川手里就是宝,在其他人手里就变成了“追魂夺命散”,吃了就只有躺板板。

  施有福、胡宏坤各打一口井,这下就等于全军覆没。沈宏泰虽然没有全部打倒(失败),不过剩下这口井也不敢再打了。

  黄子川这日疯分子当初购地,知道会有人见人屙屎屁股痒来和他抢。所以,他让王俊豪专门去找那些坡地、山林地的地主谈买卖。这些地不但贫瘠有些甚至根本不产粮。他还故意用两三倍的价格购了一小块地,把地价抬上去。所以,沈、胡、施三家七吼八吼抢过来的大片地,是花了血本的。要是不打井,恐怕找佃户都难,更无法转手套现。那些地就只有养草草给野兽、雀雀儿耍了。要是知道他们打的那些井下,几乎就没有卤水,恐怕得当场吐血。

  不过少数地方地下也有卤水,但找不准井位,打也是白打。

  三个背时行头约个时间,又找了一间茶铺棚在一起(相互依靠在一起)商量对策。

  胡宏坤道:“沈兄,啷闷(咋个)办哦!这一火要打倒(dáo。与倒水的倒同义)了,这辈子恐怕就翻不了稍(翻稍即反败为胜)。”

  沈宏泰甩了一下脑壳道:“我比你们更惨,不但把家底败光,还借了不少钱。你们没我陷得深,大不了赌命再打一口井。”

  施有福道:“老胡,看你了,我是冲不动了。早上出来,拿给婆娘一顿日撅(臭骂),屁都没敢放。”

  胡宏坤道:“我也是弯的(不行)。这纠偏、捞物你们打探的情况咋样?”

  沈宏泰道:“我问过我三老表,他说以前遇到这情况,他们东家就会事先让井灶上的安保清场,他们根本站不拢。究竟是咋整的,只有黄子川一个人晓得。”

  施有福道:“我打听到,在兴隆场井灶有一个一尺余厚的大木箱,那木箱使用了九转连环锁,里面都是黄子川的贵重之物,没人知道里面放着啥宝贝。”

  九连环是中国古代的一款益智装置,在古代曾用作锁头来保存贵重物品。九连环标准的解法有三百四十一步,若解环过程中有哪一步解错了,那无形之中就会增加很多的步骤。若是手法熟练,一种九转连环成功解锁可在半柱香的功夫以内完成。

  九转连环又分歧中易、音符环、八卦阵、钟环、蟒蛇环、三更环、众环、鱼环、玉米九连环、元宝环、羊字环等好几十种。非常复杂,一般人想解锁,只能是“摸他不摁(顶)手,掐他不出血”。

  沈宏泰道:“我在想……会不会……”

  说完用手示意施、胡二人附耳过来。听完,二人点点头道:“就依沈兄之言,咱们花钱消灾吧!”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在僰道城的一处地下赌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这人身长近八尺,属中等偏上身材,头上梳了一个发髻,用一段白色绸带束着。脸型略长,双眼皮,嘴角有颗黑痣。一身青色衣服,足蹬一双青布翘头鞋,显得一身干净整齐。

  此人走进赌场,向看场子的一个小伙儿问道:“小哥!连环圣手邓耀子在哪里?”

  那小伙儿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中年汉子赶忙道:“借一步说话。”

  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拉着他就往外走。外面走廊拐角处,中年汉子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小钱袋,轻轻放入小伙儿手中道:

  “小哥!一点小意思,你拿去喝茶。我打听过了,他今天一早就来了。只是里面每张案上围的人太多,不太方便找人,再说我也不认识他。麻烦你去帮我找找,我有要事同他商量。”

  其实,在赌场做事的伙计,大都有一副好眼力。哪些是熟客,哪些是生毛子(生人),他们都一清二楚。要是没这点本事,根本做不了赌场活计。他们得对豪赌徒小心伺候,那是赌场的财神爷。对背膀子厚(有权有势或背后靠山很硬的)的得刻意阿谀奉承。要是说话不小心得罪了,可能就会砸你场子。哪个惹的祸,轻则被老板倒甑子,重则下你身上零件。那些在赌场手脚不干净的,一进来就得小心提防。要是被发现,那些吃了莽子亏的赌徒不依(不服),就会整得打架过孽。多臊几次堂子,很多赌徒就会心存戒心,再也不来了。

  中年汉子知道伙计心头有数,不好当面揭穿。所以,让他进去找找。那小哥自然也就装模作样进去,一哈儿就出来,告诉中年汉子道:

  “哥老倌!圣手在坎方乾位(北面案的东南方向)。我给你说,圣手上场(赌钱)时,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哥老倌要是求他办事,最好在旁边候着,等他把瘾过足你再找他。若是所求之事很重要,你最好等他哪天手气红的时候找他,他一欢喜就答应了。

  俗话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是这些关系(意思是关系不错)我才给你讲。”

  中年汉子道:“那他今天咋样?”

  伙计道:“好像现在刨了不少。不过,场子上的事情,手气说变就变,只有散场才能装进荷包走人。你最好悄悄在旁边看着,候一个绝好的时机吧!”

  中年汉子拍了一下小伙儿的肩膀道:“谢了!”

  说完,可能是觉得这小伙儿厚道,汉子又在袖子里又摸出两片熘金叶子放到他手上道:

  “我不下场子(参赌),老站在别人边上,容易被误会。你给我找个地方坐坐,场子上麻烦小哥帮我盯着。”

  小伙满脸堆笑道:“这好说!场子里给那些贵客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我带你去那里喝茶。要是喜欢看书,我们这里新买了几套小说《红楼梦》,听那些识字的人说看起有趣得很。这书据说印出来不到三个月,十万册就卖完了。”

  中年汉子道:“那就依小哥所言,今天难得有空,一哈儿给我找来看看。”

  说完,随小伙走进了休息室。泡上茶,小伙儿拿来一册线装书,蓝色封面,中间“红楼梦”三个拇指大的黑体字,字左旁印着“舒镇子舒印坊印刷”几个小字。

  很快,中年汉子就被书中内容吸引。感觉正读得出神的时候,小哥进来,冲他摇摇头走了。

  看来是流年不利,自然遇事不顺。天天小哥冲他摇头,等到第四天下午申时,小哥进来道:

  “哥老倌!今天圣手怕是霉起了冬瓜灰(输得很惨),刚才输了一把,结果赌金不够。被几个赌徒抄着家伙追出门了。那架势,圣手怕是封裆裤都要跑成叉叉裤了(把裤裆撕烂了)。”

  现在给各位看官闲扯一下连环圣手邓耀子。因其耍九转连环的手法,犹如鹞子翻身一般迅疾,“耀子”与“鹞子”又同音,故江湖人称邓鹞子。鹞子出身富家,因家中富有又是老幺,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所以,这家伙从小就是家里“灌实了的脓包疮(即溺爱)”。那个时候,没有早教、兴趣班。家里妈老汉听说娃儿耍鲁班锁、九转连环可以益智。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将来成龙,三岁始,家里专门为鹞子请了两个家教。一个教鹞子耍九转连环、鲁班锁,一个教鹞子“子曰诗云”。

  鹞子狗ri偏科,子曰诗云一学就打瞌睡,九转连环是打起瞌睡都在耍。七岁那年,教书夫子见几年下来,鹞子识字数十,写字笔画跟泡菜坛子抓出来的一样(皱巴巴)。另一个夫子见鹞子几十种九转连环,使得跟翻转的风车样,顺溜快捷,自己教无可教。两个夫子都说水平有限,先后“辞舘”而去。

  后来,家里又给他请了教书夫子,夫子了解了一下情况,说以前的夫子不得法,娃儿家子曰诗云是太考匠人(指事情太复杂)了点。现在,咱们从基础学起,于是从启蒙读物开始教。教了十来天,老师让背诵课文,鹞子就“人之初,狗咬猪。性本善,抠黄鳝”地一顿骚整(那个时候没《三字经》,这里就是表达那意思,莫说我也是骚整)。把老师肚脐眼都气来反起了。

  鹞子大概十七八岁时,家里突遭横祸,老汉犯事被朝廷“敲了砂罐(枪子打脑壳。这里指问斩)”,家产被充公,娘一气也就过去了。上面几个哥姐自顾不暇,鹞子倒大不小地,只好出来混。跟着一群闲散人,鹞子收获还算不错。

  一是跟人新学了“孔方兄位移术(偷盗)”。据说鹞子这门手艺,师从当时蜀中名盗何九爷,且深得其真传。这要放在现在,至少相当于在“九八五”“二幺幺”学校毕业。

  黑道上传,鹞子想得到的东西,没有盗不来的。“鹞子出手,地府没有”,意思是你藏到阴曹地府,照样会没了。

  二是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只要访到哪里有鲁班锁、九转连环玩家,鹞子就去挑战。居然战无不胜,被江湖“敕封”为“连环圣手”。

  话说鹞子最近串了一户官家的门,金银宝贝整了两大口袋。官家却不敢报案,生怕要是破案问起钱财来历,自己整来笼起(套起)。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鹞子的习惯是找一个用一个。最近,就天天在僰道城几个赌场混。这里不行又换个地方,估计整个僰道城的方位都克他,每场下来都是死的多活的少(输得惨)。今天终于把包包又抖空了。

  话说鹞子被几个赌徒追得满街飞。最后,一命斗儿栽到翠屏山上一个岩洞才算躲过。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鹞子估计外面又是“太平盛世”了,才拍拍身上的灰尘,从洞里爬了出来。

  出洞口一转身,刚走了两步,肩膀被人一拍,鹞子心跳陡然加速被定在当场,心想:“这哈死狗了!”

  后面一个声音道:“嫑紧张,我不是找麻烦的。”

  鹞子举着手,转过身来。见身后一个中年男人,微笑着看着自己。

  这人正是赌场那位中年人。

  中年男人道:“山下有马车,咱们到吊黄楼去找个馆子喝一杯,给老弟压压惊。”

  鹞子道:“兄台咋称呼?鹞子虽然打起烂仗(落难),但从不吃‘哑巴饭’(事先没说明原因的饭)。”

  中年男人道:“在下王焕之,江阳人氏。有笔买卖想请老弟出手。”

  各位看官可能要问,不是说要等鹞子鸿运当头时再约谈吗,今天找他不怕触霉头?王焕之是这样想的,现在鹞子败走“麦城”,往往人在这时最想捞根救命稻草。老子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来个“雪中送炭”,此时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鹞子见王焕之衣着一般,不像“穷得只剩钱”的人(指很有钱)。于是道:“你知道我是谁不?”

  王焕之道:“连环圣手哪个不知,哪个不敬!懂得起,放心,钱不是问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老弟移步。”

  鹞子害怕被别人装了桶子(上圈套),本不想答应。可转念一想,看架势此人是一直在洞口等自己,不来打扰,还准备了马车,说明对方是敬着自己,应该不是自己仇家。再说自己正是缺钱的时候,既然对方是个出得起钱的主,看在钱的份上只好……唉……

  鹞子道:“好嘛!”

  吊黄楼离翠屏山不远,坐马车很快就到。二人吃饱喝足,找栈房写了两个房间。

  王焕之道:“老弟!现在才亥时,还不算晚。我们出去转一圈。”

  到了僻静处,二人站下来。王焕之看看周围,轻声道:“我想请老弟出手,帮我盗点东西,不知能行不?”

  鹞子道:“切!啥意思,瞧不上老弟手艺,没听过‘鹞子出手,地府没有’?”

  “不知能行不”可以有两个意思。一是问鹞子有本事盗出来不。二是鹞子答不答应。王焕之故意这样说,就是想鹞子理解为自己手艺得到别人质疑,激将他。万一对方不悦还有转圜余地。

  王焕之道:“老弟误会了,我是说你答应不。要是答应,你出个价。”

  鹞子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于是道:“找到我这里,估计这东西到手也不易吧?你先说说访哪家,要啥东西。”

  王焕之道:“确实有些棘手。那东西听说锁在一个柜子里,柜子上的是‘九转连环锁’。俗话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老弟来说肯定不是难事。”

  鹞子道:“小菜!不知道兄台要盗啥东西?”

  王焕之附耳过去,给鹞子说了好一哈儿。鹞子听后道:“你自己也整不清楚个鸭子鸡,我只负责开锁,东西在没在里面我就不管了哈。”

  王焕之心想,那纠偏和捞物的法子黄子川是用竹简写下,还是做成现成的工具,自己也说不清。这家伙也不认识,到时还得派懂行的人一起去。想来要是有,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在柜子里。

  王焕之道:“行!你只要把九转连环锁打开,就算成了。其他的我们来处理。”

  鹞子道:“六两黄金。”

  王焕之楞了一下,点点头道:“行!先给二两做定钱(定金),撒过(结束)了当场结账。圣手觉得咋样?”

  鹞子道:“耿直!”

  第二天,二人从吊黄楼出发,上了马车一溜烟隐没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踩好点。腊月二十七,刚好是兴隆场子舒井灶放假的第二个晚上。天上下点毛毛雨,天气特别寒冷,夜黑风高,正是开展晚间作业的绝好时机。

  亥时快过,井灶围墙的一个僻静处,来了三个人。三人在墙边仔细听了一哈,觉得里面没啥动静。

  一个身材略瘦的蒙面黑衣人身子一纵,跃上去抓住围墙顶上边缘,双臂一用力,身子轻盈地就越过围墙,消失在夜色里。

  一哈儿,里面甩出一根绳子,外面两人拽着绳索,依次翻进围墙。

  天气寒冷,又没上班,井灶上的安保在戌时转了一圈,觉得平安无事,就一头钻进热被窝了。

  三个黑影很快来到一间屋子外,鹞子将事先准备好的开锁具拿出来,两下就打开了房门,然后将门关上。那两个黑影在房门外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负责望风。

  屋子里面除了那个硕大的柜子,就是两张椅子和一张长条桌。鹞子进来,在怀里扯出两块布,将房间两个窗户蒙上。然后径直来到柜子面前,跍(蹲)在地上,摸出打火石、纸捻儿把蜡烛点燃。

  鹞子盯着连环锁仔细看了看,一哈儿心头就有了底。这锁使用的应该是比较复杂的“菱形四连环”,但又有些差异,可能是做了一些小改动。不过在高手面前,应该不会太难。

  鹞子拿来一张椅子,将蜡烛放在上面,然后开始解锁。只见他双手齐动,手指犹如现在弹钢琴一般灵活。不过,任随他解尽了天下已知的各种九转连环,在整到中间的时候,还是停下来搬视(搬动审视)了很久。反反复复好几次才过了一道坎,接着又遇到第二个坎。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四道坎才算大功告成。

  大冬天虽然冷得打腮壳儿(冷得上下牙碰得咔咔响),等解完锁,鹞子还是用袖子擦了擦额髅上的细汗。

  仰天敞了一口气,鹞子一提箱子上特制的把手,以为可以轻松打开。结果箱盖居然没张视(理睬)他。看着这厚重的箱子,以为是自己力气小了。为防开门光线泄露,鹞子吹灭蜡烛,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伸个脑壳出去。门外的两个黑影赶快现身走了过来,鹞子一招手,二人进去后轻轻合上门。

  重新点上蜡烛,三个人又合力提着盖子,仍然纹丝不动。

  鹞子道:“这就日怪了,这箱子又不是整生的,咋就打不开呢?”

  鹞子到处看了一下,还是不死心。于是道:“你们出去在门外守到起,我再想想办法。”

  自己从事“孔方兄位移”之技也有好几个年头,算是阅尽天下名锁。那不是日壳子,在开锁这一行老子算是老雀儿了。那个时候锁具都不是太复杂,技术含量低,以前鹞子几乎不怀疑有自己开不了的锁。

  今天看样子是碰到硬火(麻烦)了。

  话说万壑松吃过晚饭,让婆娘收拾碗筷,自己把过年时要走人户的礼物拿出来,清理打包,写上名字。把年货拿出来,和婆娘商量过年那天做些啥子菜。然后又给河南的家人写了一封信,撒过已经子时了。这才去叫上万壑岩,走路去井灶上看看。放假了,安保这一块不能松松垮垮。子川两口子对自己四弟兄不错,自己既然端了安保这碗饭,那必须尽职尽责才能对得起东家。

  两弟兄来到井灶上,见安保居然吹灯熄火睡了,万壑松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只是淡淡地道:

  “井灶上规定,值夜不许睡瞌睡,你们居然蹬起八字脚地困,噗鼾响几匹山。”

  四个安保有些尴尬地起来,牵上两只狗,随万壑松等一起巡夜。走了一小段,两只狗突然兴奋起来,一阵狂叫,死犟死犟地往前面犇。

  万壑松道:“松开它。”

  两只狗带着绳子就往舒窈书房(办公室)那边撵过去。六个人知道有古怪,赶快也跟着飞跑。

  拐过一个弯,舒窈书房离六人就只有十几丈远了,两只狗冲进门口的灌木丛,里面立即传出“哇”的两声惊叫。狗儿居然在灌木丛中撵出两个黑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  贼娃子行窃被捉  沈宏泰藏奸应变

  书接上回。话说万壑松两弟兄见狗儿居然在灌木中撵出两个人来,半夜三更地,显然非奸即盗。

  万壑松手一挥道:“上!”

  四个安保立即散开围堵过去,万壑松两弟兄直接扑向两个黑影。黑影见有人过来,赶快又钻入灌木丛,两只狗立即跟着钻了进去,凶神恶煞地扑咬。两个背时行头在里面哇哇大叫。

  六个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像捉小鸡擒出二人,押到安保室。点上蜡烛一睃,这两个人一个叫柴五,一个叫黄辣丁。三年前曾经是井灶上捣碓的伙计,后来被其他东家挖走。

  都是熟张(麻将术语,即熟人之意)。万壑松道:“咱们就没必要啰嗦了,直接说吧,你们想干啥子?别告诉我是来溜达念旧(怀旧)哈!”

  黄辣丁道:“我们饭后没事出来逛,走到这里。毕竟是以前天天打晃晃儿的地方,就想进来看看。犯法嗦?”

  柴五道:“你们也搜了,我们身上没有任何井灶上的东西。耍一哈都不可以嗦?”

  万壑岩道:“那你们钻进树子笼笼(树子覆盖的地方叫笼笼)里干啥,逮叫鸡子(蛐蛐)还是克猫儿(青蛙)?好像这个时候也没这些东西。哦!是不是吃饱了藏猫猫儿?”

  柴五道:“转了一哈儿,我们一个屎胀了,一个想屙尿。所以,想在笼笼里解决一哈。”

  一个安保道:“不想说就算了,老子也不打你,绑在外面树脚帮老子值夜,明天送官!”

  数九寒天地,外面下点小雨,时不时一阵妖风吹过来,感觉脸上像刀在割一样。这样在外面守一晚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壳哟。

  柴五道:“好歹咱们曾经是一起的伙计,你们不能这样不讲情面。”

  安保道:“讲情面,你们当初见利忘义,离开东家的时候咋没想想情面?大旱之时,吃着东家的粮食,你们连谢一声都没有。救了你们的命,今晚还进来偷鸡摸狗,咋不讲讲情面?”

  万壑松用嘴对着双手哈着气道:“太冷了,老子得回去睡瞌睡了。一哈儿你们把衣服给他脱了,留条腰裤儿(内裤),好绑结实点。别松松垮垮地让他们跑了。”

  黄辣丁心里道:“万壑松!你就是个生娃没屁眼儿的货。你这哪是怕老子跑,你是怕整不死老子。”

  四个安保一听,马上就走了过去,二人眼里立即露出怯色,身子直往后退。

  一个安保道:“别让老子动粗。”

  四个安保把两个背时行头像剐克猫儿(青蛙)一样,一哈儿就脱了个精光,果真就只留了一条腰裤儿。两个人双手抱肩,佝偻着腰,冷得打腮壳儿。

  二人被拉出去就绑在了两颗树上。万壑松叫上万壑岩去了里屋,不知说啥去了。

  给毛毛雨一淋,寒风一扫,黄辣丁和柴五冻得浑身打颤。

  一炷香后,万壑松出来道:“没老子发话不许放人。要放可以,谁放谁来当替身。老子回家抱着婆娘滚露露(热和和)地困了。”

  说完,转身和万壑岩就准备向大门走去。这一走,俩人至少得背着大树到天亮。现在子时刚过,三四个时辰下来,估计要想吃年饭就难了。

  黄辣丁想,再不服软等到的下场就只有死得梆硬了。于是赶快道:“等……等……等一……等一哈。我说。”

  万壑松倒转来道:“柴五!你说不说?”

  柴五牙齿敲得咔咔响,眼睛微闭,嘴巴动了动,就是没说话。

  万壑松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要说就一起说。一哈儿才好分开问,相互印证,方便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话。单独一个,你给老子扯烂天不补的(说话不负责任),老子懒得去分辨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万壑岩道:“黄辣丁!柴五不招,你明天早上要是死了,你找他算账。”

  说完,拉着万壑松又要走。

  黄辣丁突然发疯般道:“柴……柴……柴五!我日你先人,你想死别拉……拉上老子。为……为了……了几杯烧酒……酒钱,你觉……得得值吗?你……你婆娘还怀起的,你……你娘…..娘常年倒床,你不在……在了,他们啷闷(咋个)……办办?”

  柴五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喉咙里发出啊啊地沙哑声,一个安保将蜡烛伸过去照了一下,见柴五艰难地点点头。

  安保道:“啥意思,想招?”

  柴五又点了一下。

  其实万壑松是冤枉人家柴五了。这家伙从小身子就躴(瘦弱)。这样的天气,穿着厚实的衣服都冷得跳,人家现在是光着身子淋着雨,吹着风。关键是被拉出来绑的时候,不好意思人家改了个小手,那焦湿(湿透)的裤裆,满腿的尿,再“北风那个吹诶”,无疑更是雪上加霜。此时的柴五其实已经冻得舌头僵硬,说不出话了。

  柴五其实人家早就想弃暗投明、临阵起义、回头是岸、重新做人了(我用这么多词感觉都不能表达柴五心头之意于万一)。冤枉别个了好不好。

  安保道:“妈卖鞋!想招也不早点说,害得老子跺着脚陪你弄闷久。冷死老子了。”

  小安保,你好意思说,你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抱怨冷,人家光叉叉光胴胴还……还没……没嘈杂(言语)呢!

  二人分别被拉进两间相隔甚远的屋子。

  万壑松吩咐安保道:“去说,跟他们其中一个人机会,哪个坦白交代更详细、更彻底,哪个就可以回家。剩下那人明天早上就送县衙。”

  万壑松这样干就有点不落教了,这不是挑起人家黄辣丁、柴五兄弟反目,相互过孽(掐架)吗?

  纯粹是挑拨离间。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估计二人基本缓过来了。于是万家兄弟一边一个开始审问。半个时辰后审问结束,两边口供一核对,基本一致。均招供受一个名叫王焕之的中年男人指使,为沈宏泰盗取打井纠偏和井下捞物的工具,或者记载窍门的竹简。他们二人的任务是来辨认箱内有关的工具或竹简,另一人负责开箱。开锁之人姓甚名谁他们不晓得,王焕之让他们叫他哥老倌。至于箱内是不是有,他们解锁后因箱子没有打开,不得而知。

  万家兄弟赶快去查看,果然是锁具丢在箱盖上,提了一下把手,箱盖纹丝不动。丢没丢东西心里还是不踏实。

  万壑松道:“兄弟!你在这里守着,我得骑马去报告东家。”

  说完,万壑松来到井灶上的马棚,牵出一匹马飞驰而去。

  寅时,子川在床上睡得正香,噗鼾莽起吼。外面突然响起重重地敲门声。

  屋外一个声音道:“子川东家,子川东家!快起来开门。”

  舒窈被惊醒,推了一下身边的子川道:“子川!有人敲门,你快起来。”

  说完,舒窈蹙了一下眼睛,起床穿衣点灯。

  二人穿好衣服,来到堂屋打开房门。

  子川道:“万队长!没瞌睡嗦?弄闷早找我啥子事?”

  万壑松道:“东家!不好了,井灶上遭贼(zuí)了。”

  说完,把审问的情况说了一遍。子川打了一个呵嗨(哈欠)道:“我以为啥子事。”

  舒窈道:“你咋跟没事样,快去看看。”

  子川一笑道:“能打开九转连环锁,看来是遇到高人了。能请到这样的人,看来沈宏泰是下了血本。不过没事,他能解得开九转连环,一样打不开箱子。”

  书中暗表,黄子川那个箱子里面确实有一套打捞井下落物的工具,分别是偏肩取锉、五股须打捞落筒、提须打捞落篾。至于盐井纠偏的方法则是记于子川脑壳里,连文字都没有留下,就是以防泄密。

  当初,在做这个厚重的木箱时,除了使用九转连环锁外,子川还在箱子的两个侧面设置了现在旅行箱、铁皮柜使用的简易密码锁。虽说现在觉得简单,可那个时候的古人哪见过这种“高科技”玩意儿,要打开恐怕真是比登天还难。这就是鹞子没有打开箱子的原因所在。

  所以,子川一听说,根本就不着急。

  子川道:“万队长!你回去吩咐安保把那两个人看好。早点回家睡瞌睡吧。”

  万壑松心想,我脸都冻木了,衣服都润了,难道我这是脱裤子放那啥,多此一举?

  万壑松道:“东家真不去看看?”

  子川道:“不去了。我明天一早过来。看来这沈宏泰是真着急了,这种摆不上台面的手段也使。”

  石灰窑沈宏泰家中,这天晚上他的书房灯火一直亮着。大概丑时到不久,王焕之就来到沈家。

  沈宏泰一见赶快道:“文曲!有回信了?”

  原来,王焕之的真名叫蒋文曲,是沈宏泰婆娘那边的一个拐弯亲戚。此人从小家境不错,习文练武,身上有些学问和本事,而且弯弯肠子很多(足智多谋)。自从与沈宏泰扯上亲戚关系后,二人常来常往,算是挚友。

  蒋文曲佩服沈宏泰善于经营,沈宏泰佩服蒋腹有主意。沈生意上遇到难题时,常问计于蒋。蒋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文曲道:“沈兄!不好了,我们派去兴隆场的人黄辣丁与柴五被安保捉了。”

  沈宏泰道:“那邓耀子呢?”

  蒋文曲道:“鹞子把锁是打开了,但箱子还是没打开。正在想办法,外面安保就发现了柴黄二人。趁他们在屋里审问的时候,鹞子才悄悄梭脱。现在鹞子找我,要求我们把剩下的钱给他,他得连夜出去躲躲。”

  沈宏泰道:“箱子都没打开,他还好意思要钱?”

  蒋文曲道:“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当初以为开了九转连环锁箱子就打开了。所以和他约定的就是打开这个锁就给钱。现在,真不好说不给他。我知道沈兄现在手头不宽裕,但现在是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钱给他走人,免得节外生枝。”

  沈宏泰道:“他没被揪到起能唱出啥插曲来?”

  蒋文曲道:“我想了又想,毕竟他名气大。九转连环锁被打开,很快就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三个人咱们是许了大价钱的。当初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怀疑我出得起钱不,为了让他们放心,莫法我告诉了他们实情。所以,他们是知道在帮你办事。再说,像邓耀子这样的人,咱们得罪不起。否则,被他惦记上将来会永无宁日。”

  沈宏泰道:“文曲,我说啥子好哦!都说好了不能和我扯上关系,要是那两个人把我供出来咋办喏?这事捶实,既可以算是小偷小摸,也可算是盗窃巨额财物(那些东西在井灶东家眼里可值万金),在县衙大牢住几年也不算冤。就算不坐牢,将来也没脸在江阳这地界上混。”

  蒋文曲道:“沈兄!你怪我吧。你看鹞子那钱……”

  楞了好一哈儿,沈宏泰才道:“都这样了,抱怨也于事无补。我给你,让他连夜就走,越远越好。”

  说完起身出去。片刻又进来,手里多了一个小布袋,伸手放到蒋文曲面前的案上。

  沈宏泰道:“你现在就去,路上顺便帮我想想办法。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钱给他后你辛苦一下,赶快去天池山脚下,我在祖屋那边等你。只要黄子川一报官,我估计最迟明天上午万不黯就会找来。我们得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稍有不慎,真要涮得寡烦(麻烦大了)。”

  蒋文曲道:“沈兄放心,我一定为你想一个周全之策。”

  书中暗表,幸好刚才沈宏泰没有过多责怪蒋文曲,腻腻糍糍(犹犹豫豫)把钱给了。否则,自己想后悔都来不及。

  第二天上午巳时快过,万不黯就带乡上公人来到了石灰窑。沈宏泰一见,哈哈大笑道:

  “万老弟!今天啥风把你吹来了?好久不见,我还在想哪天去毛头铺的乡公所,找你喝两杯。”

  万不黯道:“沈兄!咱们是地马儿(耗子)跳进耗子窝——都是老熟人。我就不跟你拐弯了。有个案子牵涉到你,要请你到乡公所走一趟,还请沈兄体谅兄弟。”

  沈宏泰有些不解道:“啥事,老弟能透露一下不?”

  万不黯道:“沈兄恕罪,一切还在调查之中,尚无定论,恕难透露。我只负责陪兄去乡公所。”

  沈宏泰心想,来拘捕老子还说得弄闷好听。

  沈宏泰哈哈一笑道:“老弟客气了,走嘛!”

  说完,扭头对婆娘道:“我就不回来吃晌午了,中午在毛头铺和万老弟欢喜一哈。”

  毛头铺距石灰窑近三十里地,骑马半个时辰多点就到了。走进乡公所,见周鹤年、黄子川、万壑松也在。沈宏泰打着哈哈和众人打过招呼。

  大家坐定,万不黯道:“昨夜兴隆场有贼来访,被井灶上安保捉了两个,跑了一个。贼人供述是为你盗取打捞井下落物和打井纠偏的东西。对此,沈宏泰你想做何解释。”

  沈宏泰道:“万老弟!我与二人并不相识。要和我扯上关系,得有过硬的证人、证据?不能仅凭他们一句话。如果没有,我说与我无关你们肯定不信。反之,就算我干了,我肯定也不会承认。所以,我觉得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还是那句老话,捉奸捉双,捉贼拿赃。”

  万不黯道:“据我所知,你所打新井确实遇到了银锭锉掉落井下、井打偏的难题。所以,小偷所言应该不完全是吃篾条屙晒垫(肚子里编的)吧?”

  沈宏泰道:“确实遇到。唉……说起我是脑壳都大(烦恼)。我还正想哪天去兴隆场拜访一下子川东家,想向他讨教。前不久,我还在井场贴出告示,哪个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将重金酬谢。”

  万不黯道:“王焕之和你啥关系?”

  沈宏泰道:“我肯定的回答你,没有关系。不过王焕之……王焕之……王焕之这名字有点印象,我想想。对了,好像不久前来找过我,说是他能帮我解决问题,问我能出个啥子价。后来也没联系了。”

  万不黯道:“那你们谈好价钱了?”

  周鹤年突然道:“昨天晚上跑掉的是哪个?”

  沈宏泰:“我哪知道。”

  万不黯道:“既然你们谈过此事,那贼人供述就是真的了?沈宏泰,你自己都承认了,咋会刚才还说与你无关呢?你有作案的动机,也有行动。”

  沈宏泰道:“有啥行动,我来偷了吗?”

  万不黯道:“你沈大东家人大面大的,肯定是不会亲自干这下三滥的事。保不定……”

  沈宏泰道:“保不定我指使人来干?”

  周鹤年突然又道:“你的告示是哪天贴出来的?”

  沈宏泰道:“腊月初十”

  周鹤年道:“贴在哪里?”

  沈宏泰道:“出事那两口井都贴了。”

  黄子川见周鹤年两次偷袭均没收获,就在周鹤年耳边轻轻道:“马上派人到井场查看告示,留意日期和新旧程度。”

  顿了一下黄子川道:“咱们还是吃了晌午再调查吧!”

  万不黯见现在确实午时快过了。于是道:“沈兄!今天情况与往日不同,就不请你了。你的饭菜我会让人给你端来。”

  几人来到朱幺爸酒馆,要了一个雅间坐下。

  周鹤年道:“子川!这事你觉得与沈宏泰有关吗?”

  黄子川道:“肯定有关,他自己也没完全否定。但我估计十有八九定不了他的罪。感觉这家伙太狡猾,事先已经想好应对之策,谋定而动。”

  万不黯道:“子川!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与他有关,咱们一定要有信心将他绳之以法。”

  黄子川道:“难!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指使人干。就算小偷承认是给他偷的,县衙也定不了他的罪。等去看告示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吧。如果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是才贴出去的,那就拿他没法。他的说辞我都替他想好了。”

  周鹤年站起来道:“既然告示如此重要,你们先吃,我得亲自去看。”

  说完周鹤年起身就走了出去。

  申时到不久,周鹤年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告示递给子川。子川一看告示的日期确实是腊月初十。因为最近有雨,告示已经有些脏和破损,纸面因淋雨还有些显得不平直。

  子川道:“这告示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回去看看沈宏泰如何说吧。”

  问询重新开始。

  万不黯道:“沈宏泰!贼人口供是为你而盗,你也承认与人谈过价。你如何撇清关系?”

  沈宏泰道:“我确实想得到这些东西。我也不完全否认那些贼人是想盗来与我。但这并不能证明是我指使人干的。打个比方吧,假如你万老弟今天家里没米了,你告知众人你想买米。如果有人跑去偷了周亭长家的米,准备卖给你。结果被逮到了。那小偷说这米是想偷来卖给你的。现在要治你的罪你服吗?”

  万不黯道:“这……”

  万不黯还真没想到,满以为沈宏泰要点油才能脱得了锅,没想到被他三言两语,轻松化解了。

  毕竟没有掌握真凭实据,再问下去意义不大。

  周鹤年道:“沈兄!我们今天也是根据掌握的线索例行问话。主要还是想抓住幕后真凶,保证咱们这地界上的清净太平。还请沈兄能理解。后面要是还有啥情况不清,说不得还要请你配合。”

  沈宏泰呵呵一笑道:“没问题。咱们都是白庙之人,地界上有事,配合调查是应尽之责。难得大家会在一起,要不晚上我做东,大家一起打个酒战火(拼酒)?”

  万不黯道:“出了这样的事,得忙一阵。改日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23-5-12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七  蒋文曲出谋化解危险  黄子川抽身研究药方

  沈宏泰走后,万不黯、周鹤年、黄子川并未急着散去。

  周鹤年道:“子川!现在咱们明明晓得这事是笑面虎在掌阴教(背后主使),却拿他莫奈何。你有啥办法没得?”

  子川道:“我现在也是贵州驴子(黔驴技穷)。别说王焕之他们没偷到所要之物,就算得手给了沈宏泰。我们要治他的罪都很难。除非王焕之承认是帮他偷而不是卖给他。”

  万不黯道:“卖给他也治不了罪?”

  子川道:“如果我们能证明这东西他早就知道是我们的,明知东西来路不正还要去买,那他就脱不了干系。可我们咋证明?否则,这就像咱们在街上去买东西,你知道哪个的东西是盗窃来的,要是买了贼(zuí)货官府能治你的罪?现在,只能让县衙想办法找到那个王焕之,如果他出面指证是笑面虎指使,那就好办了。”

  万不黯道:“柴五、黄辣丁也是因此事才和他认识,对王焕之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有让县衙查了。另外还有那个开锁的也提醒他们查查。”

  子川道:“那人十有八九就是黑道上有名的连环圣手邓耀子。短时间能打开我的锁,天下没几人。此事交给县衙吧,反正没啥损失,我们顺其自然。”

  书中暗表,沈宏泰自从打井出事后,想到自己三代人的心血这下全部是汤打倒,很不甘心。前些日子蒋文曲来访,二人在桌上喝酒,蒋文曲见沈宏泰跟(像)个焉尿包样,就道:

  “沈兄!今天何以情绪不佳?”

  沈宏泰就把事情的原委给蒋作了细述,完了道:“文曲!看来哥老倌要打烂仗(落难)了。”

  蒋文曲道:“有啥子兄弟能帮上的不?”

  沈宏泰道:“除了黄子川,天下没人能帮我了。”

  蒋文曲道:“那咋不去找哈他?”

  沈宏泰道:“兄弟有所不知,当初黄子川在伍家坡买地,我估计他所买之地下面有卤水。所以,他买哪里,我、施有福、胡宏坤就去和他抢,他在舒镇学校出徒的伙计我们也挖过来了一大半。以黄子川的精明,这些事不可能不晓得是我们干的。现在去找他不但无用,很有可能还被他笑话一番。”

  蒋文曲道:“那他打捞井下落物和纠偏的窍门或者工具,知道放在哪里不?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人想办法顺出来。这事有些不光彩,但哥老倌既然路已经走闭了门,只好这样干了。”

  沈宏泰道:“我也多方打听,没人知道。不过他井灶上有个厚重的大箱子,箱子用了九转连环锁,估计应该在里面。这锁据说天下能开的人极少。”

  蒋文曲沉默了一哈儿道:“也不是不可能。这样,我回去想想。这事得考虑周全,既要能打开箱子行窃,还得考虑万一事情败露如何脱身。”

  沈宏泰道:“算了,是不是在里面我也不敢肯定。万一出点渣草(纰漏)……”

  看来沈宏泰是生怕(pā)红苕擦屁股——屎没揩干净,倒转还巴一坨。

  蒋文曲道:“沈兄!又不敢去求黄子川,未必眼鼓鼓看到家破?你家里十几号人将来如何生活?只能放手一搏,万一不成咱们也就认命了。”

  蒋文曲第二天又来沈家。

  蒋文曲道:“沈兄!你马上安排人贴出告示,就说你打井遇到麻烦,如果有人帮你解决,你愿意重金相酬。”

  沈宏泰道:“行!死马当活马医吧。”

  蒋文曲又道:“我打听到连环圣手邓耀子最近在僰道城。此人以行窃为生,熟悉天下各种九转连环的解法,花钱请他帮咱们开锁。你看咋样?”

  沈宏泰道:“我心头还是虚的。”

  蒋文曲沉默了一下道:“我来给你安排,你不出面,万一有事以免受到牵连。”

  见蒋文曲如此热心帮自己,不好拒绝。再说,万一成了,花点小钱自己就得救了。

  沈宏泰一咬牙道:“好吧!不过兄弟,这事千万别和你我扯上任何关系。”

  其实此时,蒋文曲就已经把应对之策想好。先贴出告示,把沈家要买的消息放出去。所以,当柴五、黄辣丁担心蒋没得实力给钱的时候,他敢大胆把沈宏泰抬出来。因为他公开的身份是王焕之,大不了事情败露自己出去躲些日子,风声过了再回来。找不到自己线索就断了。

  那个时候没有身份证、到哪里也不扫场所码,更不需要出示绿码和核酸检测结果,四海九州走哪里都方便。再加上县衙侦查手段太少太落后,找个人和大海捞针没啥区别。

  沈宏泰与柴五、黄辣丁没有任何接触,在蒋文曲的亲自教授下,沈宏泰几句话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计报酬,不得不说蒋文曲对沈宏泰还是很够义气。那天晚上鹞子要钱,幸好沈宏泰没让蒋为难。故在天池山沈家老屋,蒋也就把脱身之计告诉了沈。面对乡公所的询问,沈自然气定神闲,从容应答。

  县衙接到报案,查不到王焕之为何人,开锁人在哪里。只能以柴五、黄辣丁见沈家酬金丰厚,准备盗取打捞落物和纠偏窍门卖给沈家定罪,判了两年徒刑结案。

  书中暗表,后来沈、胡、施三家找到黄子川下矮桩(说好话),高矮要让黄子川救救他们,还愿意把策反的子舒集团伙计告诉子川。子川不想树敌,答应伸出援手。被策反的伙计让万不黯私下找他们,自己悄悄走人。沈家有一口井下面有卤水,继续往下打。胡、施购地之下有卤水,子川让他们废了正在打的井,选好井位重新打。三家虽然得救不致破产,但已经耗尽家财。再没能力与黄子川出左脚(对着干)了。黄子川却用了很少的钱,得到了三口井的绝对控制权。

  春节过后,黄子川安排王俊豪把自己看上的地,以略高于市价买过来。有沈、胡、施三家的教训,哪个井灶东家敢抛开黄子川打井,知道风险实在太大。故没人来与他争抢。

  书中暗表八个月后在鹅儿沟、伍家坡新打的两口井出水

  几个作坊这一年左右又赚了不少钱,黄子川留够打井的钱,剩余资金全部用于建革坊、扩建纸坊和印坊。

  公元一百九十年,在灵帝翘辫子后,少帝刘辩十五岁继位。这娃儿也造孽,本作像他弄闷大,好歹还能滚哈铁环,缠(抽)陀螺,多少还有点生活的乐趣。人家少帝这个年岁就要“治理天下”,还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哪里没整巴适,惹何进生气。后来,董卓把何进给灭了,废了少帝。接着把少帝的幺弟娃儿刘协抱上椅子坐起,是为献帝。这娃也是苦瓜一个,他一上台董卓又专权。后来董卓被吕布搞翘后,献帝又被曹操强行请到许昌。一样是个空帽子,想吃个荷包蛋想加点醪糟也得看曹操脸色。

  换皇帝跟换镰刀把儿一样勤,东汉末年的乱象算是步入“正轨”。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底。黄子川掌控的盐井已经有二十二口,盐锅四千多口。打井、维修、熬盐、运输、杂役三千多人,纸坊两千多人,印坊三千多人,衣坊、革坊、陶瓷坊各一千多人,。加上医馆、学校等,子川手下有伙计一万有余。

  沾点子川的光,一些小东家开起了篾匠、铁匠、木匠、客栈、酒馆等铺子,带动做工的人手不下一千人。

  子川名下产业的兴盛,使江阳人口不断流向舒镇,此时的舒镇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集镇,白庙乡也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乡。

  黄子川见现在手下作坊个个生意兴隆,运转已经走上正轨,自己经济实力雄厚,已经有了足够研究疫病药方的经济能力。

  年底前的一次股东大会上,黄子川道:“我大汉朝多灾多难,瘟疫一直不绝,夺去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我决定聘请天下名医,致力于疫病的研究。故今后我将主要精力放在医馆那边。

  现在,我宣布几项任命。任命叶舒窈为副董事长、井灶总管,任命万壑松为革坊总管,负责所有作坊安保事务。任命郑德明为陶瓷坊总管,协助叶舒窈管理井灶。任命周鹤年为纸坊总管,任命张又新为印坊总管,任命万不黯为衣坊总管。

  以后生意上的经营事项你们自主处理,处理不了找叶舒窈。同时,负责我发出指令的执行。”

  春节后的正月初八,黄子川带上万壑岩去了一趟僰道城,他要去拜见阎行和胡昊哲。

  在郡府阎行的书房坐下。阎行道:“子川东家!这几年干得不错,生意兴隆,老百姓也跟着沾光。本太守治辖有你这样的能人,脸上有光啊!”

  子川道:“多谢太守激励。新年头拜见太守长史,也没啥遮手的(礼物)。子川带来了新出版的《水浒传》、《西游记》,给你们闲暇消遣。”

  说完,让万壑岩拿进来,送给一人一份。

  胡昊哲道:“太守!这《水浒传》我听过一大段,那真是精彩纷呈,扣人心弦呐!”

  阎行道:“《红楼梦》我读过,子川真是个大学问家呀!”

  黄子川谦虚了两句道:“今天来找太守,是有件要事想请太守支持。”

  阎行笑呵呵地道:“有话直说。”

  黄子川道:“太守!我在除夕夜子时起了一课(这家伙在扯把子),推算天下运势……”

  阎行着急地道:“咋样?”

  黄子川道:“不好。接下来天下可能要大乱,疫病流行,死人无数。我江阳将在十五六年后有一场大疫。所以,我准备组织一批名医从事疫病药方的研究。需要一两位经历过多种疫病、经验丰富的良医。但子川居山野,孤陋寡闻,只有求助二位了。”

  东汉末年,那个时候对疫病没有明确认识,笼统叫做“瘟疫”。只晓得反正过到(传染)身子上那就只有等死。子川作为穿越者,知道不同的瘟疫得用不同的药方。现在子舒医馆的医工没一个人有这方面的经验,这根本就没法研究。

  阎行道:“昊哲!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咱们得帮帮子川。你下来想想办法。”

  胡昊哲道:“要得!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名叫杜鹤翔,是宫里的御医,前些年各地瘟疫爆发,他被朝廷多次派去疫区主持治疫。两年前因豫州爆发瘟疫,朝廷斥责杜鹤翔办事不利,被流放到涪陵。此人应该对你有用。”

  子川道:“这正是我需要的人才。不过,杜鹤翔戴罪之身,没有朝廷赦免,他也不敢乱跑。”

  胡昊哲道:“他本来就是轻罪,有太守在,你担心啥?只要你能请得动,杜鹤翔就是你的。”

  子川道:“好!我亲自走一趟。要是他愿意,再来麻烦太守向朝廷斡旋。”

  阎行道:“正事说完了?说完了咱们就去江边,找个地方好好坐坐。子川难得来,我要好好款待。”

  子川赶快道:“多谢太守。我已经在江边的一个酒楼定了包房,那就一起过去。”

  阎行欢欢喜喜地道:“今天结账不许和我抢,让我尽尽心意。旱灾你为江阳老百姓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当得起这顿饭。”

  从僰道城回来,子川带回了阎行的公文,公文上写着:

  杜鹤翔夫子:

  江阳乡绅黄子川,前往涪陵拜访你,欲请夫子参与舒镇子舒医馆对疫病药方的研究。犍为郡府特发此文证明属实,若有意,望勿疑。

  汉初平三年正月初八日

  上面盖上了郡府大印。

  子川准备正月十六启程去涪陵。

  元宵节吃过晚饭,子川就拉着舒窈一起上街。

  元宵节起源于汉朝。据说是汉文帝时为纪念“平吕”而设。汉惠帝刘盈死后,吕后篡权,吕氏宗族把持朝政。周勃、陈平等人在吕后死后,平除吕后势力,拥立刘恒为汉文帝。因为平息诸吕的日子是正月十五日。以后每年此日夜里,汉文帝都微服出宫,与民同乐以示纪念。并把正月十五日定为元宵节。

  民间相传,也有说元宵节起源于春秋时期的楚昭王。反正牛胯扯马胯(东拉西扯),古人的事本作也弄球不清楚。

  今天的舒镇特别热闹,人们吃过晚饭,都纷纷提着灯笼,三五结伴到街上转耍。一些小商贩也趁机上街摆摊,拿出自家的土产、手工上街叫卖。民间艺人也整些娃儿喜欢的小玩意儿在街上兜售。

  两口子平常都忙于正事,难得有时间一起出来转耍。舒窈一上街就显得特别兴奋,见到新鲜玩意儿就想买。反正不缺钱,子川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去涪陵,这一走恐怕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两人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分开过如此之久,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子川为了让舒窈高兴,只要舒窈看上就买。没多久,手里就已经大包小包地提着了。

  舒窈牵着子川的手,东家逛到西家。街上行人大多认识这两口子,一路不停地有人和他们打招呼,还真有点应接不暇。

  二人慢慢就转到了场口的敞坝,那里围着一大群人。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有人在那里挂了灯谜,也有人挂了一些上联让人来对。灯谜是一个钱一次,对联是两个钱一次,猜中或对上有奖。

  舒窈道:“子川!走累没得?要是累了我们停下来去猜哈灯谜,和大家一起闹热哈。”

  子川道:“要得嘛!”

  见二人走过去,一个中年读书人道:“子川东家也来凑热闹,要不要来两盘儿?”

  子川道:“我就不来了。我家舒窈喜欢耍,让她来。”

  舒窈笑眯眯地摸出一个铜板递过去道:“筶一哈嘛!”

  中年人在箱子你摸出一张纸条,上写:轻飘飘,过桥桥,打不湿,晒不焦,猜一物。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舒窈道:“猜不出来。再来!”

  说完,又递过一个铜板。接过纸条一看,上写:两姊妹,同床睡,一个打湿肚皮,一个打湿背。猜一物。

  舒窈欢喜道:“这个我晓得,是房子上的瓦,下雨天沟瓦打湿肚皮,盖瓦打湿背。”

  中年人在兜里摸出一个篾条编的油烙子(蝗虫)作为奖励给她,看着惟妙惟肖的小东西,舒窈甜甜地一笑,递给子川让他收好。

  接下来的灯谜是:半山腰上两颗菜,只能吃不能卖。猜一物

  这个没有猜中,又一个灯谜是:兔子展扎(请吃饭)老虎。猜一个成语。

  还是没有猜中。又整了几个,有猜中有没猜中的。这时,旁边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老者过来道:

  “子川东家!你肚子头墨水多,这边有副对联,把大家难到了。你来筶(试)一哈。”

  子川道:“我得陪我家舒窈,你们耍!”

  舒窈一听赶快道:“走!我们去试一哈,看看有好大根猪脚杆炖不(pā。炖不烂)哟!”

  说完拉着子川就过去。一个小伙子递给子川一张纸条,上写:骑双驴,过青山,闻琵琶而杜快(杜与独同音,这里是独自快乐之意)。

  这幅对联是把江阳有关的地名串起来成一联,描写的是一个人优哉游哉愉快出行的情景。这些地名分别是双驴寺、青山岭、琵琶镇、杜快铺,在今富顺县境内。

  子川想了一下道:“乘鸿鹤,离仙市,饮龙井亦大安。”

  子川下联也是用地名串起来,写神仙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这些地名分别是鸿鹤坝、仙市古镇、大安街、龙井街。

  众人一听,都道对的妙。那老者高矮要子川写下来,拿回家珍藏。

  两人耍到亥时过半,舒窈突然抱着子川的手杆道:“你明天就要去涪陵了,我们早点回家休息吧!”

  声音柔柔地,神态竟然有些羞涩。子川忍不住心里也是一酥,点点头。

  回到家里,舒窈把那一小堆东西分拣好,给了爷爷一盒酥,给娘一张绣花手帕。其他的东西自己留下那个油烙子,剩下的分成两堆,准备送给美盼和露语。

  两个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舒窈柔柔地钻进子川怀里。子川道:“刚才那三个谜语你想知道谜底不?”

  舒窈道:“嗯!”

  子川道:“‘轻飘飘,过桥桥,打不湿,晒不焦’是人在水中的影子。”

  舒窈道:“那兔子请老虎那个呢?”

  子川道:“卯是兔,寅是虎,所以兔子展扎老虎就成语‘寅吃卯粮’。”

  舒窈道:“有道理。那只能吃不能卖那个是啥呢?”

  子川楞了一下,抱了一下舒窈的香肩,轻轻揭开她的胸衣道:“谜底就藏在这里。”

  说完,子川慢慢将头埋进了舒窈胸间。

  第二天早上醒来,二人都觉得十分困倦,一直睡到四娘喊吃早饭,才蹙眉蹙眼地起来。

  吃过早饭,在卧室里,子川提上舒窈为他准备的包袱道:“在家里乖乖地等我,我抓紧把事情办完就回来。”

  舒窈走过去突然抱着子川道:“子川!我好舍不得你。在路上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随便去管别人的闲事,注意安全。乖,早去早回哈!”

  说完,将子川手中的包又放到床上,然后轻轻踮起双脚,和子川吻在一起。过了好一哈儿,舒窈才有些气喘地挪开嘴巴,提起床上的包袱放到子川手上。

  舒窈道:“还记得你教我的孟郊诗《结爱》吗?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子川你走吧,记得你的舒窈想你!”

  黄子川提着包袱和舒窈道别后,来到学校门口时,万壑松、万壑风已经骑着马,牵着雪儿等在那里。黄子川翻身上马,在迅疾的蹄声中,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山坳处。万壑松送二人上了官道,才转身回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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