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回家真好
回到家乡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吃一碗清汤面,夹上一大碗钵钵肉,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地道的邛崃人就爱好这一口。肚子吃得饱饱的,朱聪漫无目的地走在临邛古镇的大街上,成都平原温暖如春,一下减掉许多衣服,感觉身子格外轻松,像要飞起来一样,看着往来穿梭的人群,就如见到亲人一般,不自觉地想笑,脸上总是挂满笑意。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涌上心头,经历的许多辛酸和苦楚,还是家乡好。
朱聪来到西桥边,走进那家他常去的理发店,理发师傅一看他满头长发,都老熟人了,也居然没有认出他来,还以为走进来一个“行为艺术家”。那位师傅把他调侃一番,剪去满头长发,洗脸刮胡子,将他收拾齐整,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朱聪驾驶着摩托车回到学校里,终于又见到熟悉的同事们了,心情非常激动。同事们看到朱聪平安归来,都挺高兴,围着他问这个,问那个,甚是关心。他们在一起又说又笑,谈起分别后的情景,不是三句两句能够说清楚,只能简要地说说。先向学校领导汇报工作情况,至于好奇的同志们,只有以后再交流了。
学校领导听了朱聪的工作汇报,深受感动,决定在下午的学校教师大会上,让朱聪做一个工作汇报发言,介绍在藏区工作的情况,以及亲身感受。平时在学校里,他极少站到主席台前,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同事们,心情难免有些紧张。但当一讲起自己亲身经历,又如数家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会议时间拖得很长,下面的老师们却没有人说话。除了朱聪自己的说话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人们被他所讲的故事所吸引,所感动,跟着他的描述,进入了一个想象不到的雪域高原。他详细介绍了成都地区和高原地区教育上的差别,他到支援学校开展工作的情况,路上经历的各种险情。朱聪真诚地告诉他的同事们,高原上办教育非常辛苦,就是自己学校里最差的村小,都要比高原上许多县城小学还要好。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会知道中国有多大,需要帮助的人还很多,他号照大家捐献衣物,表达对同胞的一份爱心。
散会以后,许多老师没有立即散去,围在朱聪身边,问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求证许多有关藏区的传闻。在朱聪那儿得到了简短的回答,有老师建议:“为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你最好办一个摄影展览。”,大家都知道朱聪爱好摄影,肯定有许多摄影作品,向大家展示一下,也便于大家了解藏区情况。朱聪向大家保证,一定满足大家的要求,只是需要时间来做这件事。
晚上,朱聪和好朋友们一起欢聚,吃饭喝酒之间,详细叙述自己半年的经历,讲了很多时间,引得许多人侧目关注。第二天开始,朱聪凯旋归来,一时间又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是,人们更多关注他挣了多少钱,所谓“双份工资”是什么概念,当他们知道“双份工资”就是高原教师工资时,或者感觉他没说实话,或者夹杂着失望,很少有人关心他在高原上花费了多少钱,高工资对应的是高消费。面对同志们的疑问,朱聪怎么能骗他们呢?诚实做人是他的本色。
在后面日子里,朱聪每天都像从前上班一样,忙着写总结,向教育局领导汇报工作,一面忙着搞摄影展览。将自己从高原上带回的特产,给他的朋友们分享,虽然他们未必喜欢,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情谊吧!
忙碌了一阵之后,朱聪的摄影作品终于贴上了橱窗,每天都有围观的学生和老师,来到学校看稀奇,赶热闹。连街上闲散的社会青年都来赶热闹。他仿佛成了学校的电影明星,校内外关注的焦点,周围的人皆欲一睹为快。
学校也组织开展了捐献衣物的活动,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有捐献,很快凑集了几大编织袋衣物,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朱聪自己也把许多不穿的衣物都捐献出来。
朱聪回来后,经过简单休整,到教育局人事科报到,汇报了工作情况,人事科杨科长了解情况后,让朱聪把工作情况单独向分管局领导作了汇报。教育局黄副局长接待了他,他向黄副局长汇报了自己在藏区工作的情况,谈了自己沿途的见闻感受,以及经历的各种危险。黄局对其工作表现大加赞赏,特别赞扬了他,并说支教的学校专门给教育局郭局长写了一封感谢信,已经在信中介绍了朱聪的工作情况。
朱聪作为年轻人,与领导打交道的情况不多,不知道从何谈起。双方见面后,先是一番客套,朱聪谈工作时,讲了许多实际遇到的困难,黄局长也有藏区工作经历,听了后,感觉他好像有不去支教的想法,误以为他想打“退堂鼓”,当领导说:“不能中途换人”时,朱聪才知道领导理解错了,连忙做解释:“自己是想得到局上领导的帮助,为受援学校要点东西,带给支教学校的学生们,表达一点心意!”,听朱聪说出真实的想法后,黄副局长笑了起来,感觉年轻人不怕苦,也很诚实,做事直接了当。立即表态:“捐献书包一百三十个,做到每个学生都有一份,还有其他文具等用品,”,朱聪心里特别高兴,自己一番口舌总算没有白费。所有物品准备齐备以后,教育局又派专车送到成都办事处,再转运到藏区。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特别实在,能实实在在给高原的朋友们办点事情,也算还了那些对他们特别好的人一份情谊。
柯伦回校以后,在学校大力宣传藏区教育的艰难,争取多方面援助,他们是对口支援,经济实力强大,帮扶渠道和援助项目很多。朱聪所在地区,与受援县是非对口援助,没有专项资金,他只能耍嘴皮泡蘑菇,讨要一点东西给人家。
有一天,柯伦专门从成都给朱聪打来电话,邀请他去成都参加活动,是一个交流座谈会,主要给学校年轻老师讲高原支教生活,朱聪很乐意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朱聪到成都柯伦所在的学校,他才发现,原来柯伦的学校规模非常大,非常现代,所有房屋都是新建的,面积很大,规划设计理念先进。不是朱聪他们郊县学校能够比的,他们校长就是在西部,乃至全国都顶顶大名的李校长。在当时他名气还不够大,对朱聪也待若上宾,让他受宠若惊。朱聪面对下面黑压压老师们,讲起自己的经历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传奇般的人生经历让人唏嘘不已,听众鸦雀无声,感叹不已。
朱聪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自豪,经历苦难的人生,在别人的眼睛里像宝贝一样,透过年轻教师们敬佩的眼神,朱聪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会后,学校专门为他办了个招待,让他们两人享受到了英雄回归故里一样的感觉。
荣誉接踵而来,什么“成都市先进”之类的证书,很快发到他手里。说真话,朱聪一直对荣誉证书一类的东西,看得很轻,感觉可有可无。遥想当年,他在山里村小教书,年纪轻轻,精力旺盛,为学校做了不少事情,大家有目共睹。然而,每年评奖都不会有他,他也不会去争取。不是他没有上进心,没有荣誉感,在他身边还有许多人,更需要那一张张奖状。在一所有十几位教师的学校里,公办教师就只有五、六位,其余的都是民办教师,干了几十年教育工作,工资待遇还不及他——一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况且,他自己本身也是民办教师教育出来的所谓“人才”,他们有一个优秀证书在手,遇到好的政策,就可以将民办身份转成公办,待遇随着就会改变。除此之外,就只有读书考师范一条路可走。他们作为一个成年人,学校里有课要上,家里有责任田要种,孩子生了一大堆,上有父母双亲要供养,哪有时间去看书学习,考来考去,考不起也属正常。
朱聪那时在想,出生就那么重要吗?封建社会,官员进士出生,就比别人高一等,今天公务员身份和教师身份,待遇落差产生的吸引力,让许多优秀教师选择了从政,很少见其他行业的优秀人才来从事教师职业。身份,对于不需要它的人来说,不重要,对于需要它的人来说,确实很重要。朱聪自己因为是考试出来,没有吃过民办教师那份苦,很难理解,只能从自己的老师身上的命运去观察。
对待民办教师的态度,考验着一个政府的良心,曾经在中国的许多偏远地区,有多少民办教师支撑起困难的教育事业,他们付出的青春和热血,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提高了民族的素质,然而,他们随着时代发展进步,很难跟上历史进程,其微薄的收入,恶劣的生活环境,又让人同情。
后来,在工作中,他总是在认真干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去计较荣誉得失,即使偶尔获得一个两个荣誉证本本,也随手扔在一边,有的甚至丢进了垃圾堆里。人活着,就要活得实在,淡定,自然,不为虚名所累,不为蝇头小利钻营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