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庆祝六一
2003年六一节这天,是正科学校有史以来最喜庆的一天。新教学楼正式投入使用,校园操场全部平整,变得非常整洁。为了迎接远方的客人,早上天刚亮,宰杀了一头牦牛,老阿妈忙着做灌血肠,煮坨坨牛肉,高原特色食品应有尽有,异常丰盛。
老百姓最感兴趣的是文艺表演,在这大山深处,贫瘠之地,学校文娱表演,是远近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大事情。附近的老乡骑着马,天不见亮就往学校里赶。为了观看表演时占据一个好位置,有的人甚至提前一天赶到校外等候。涌向学校的人里,既有学生家长,也有高山牧民,也有寺庙僧侣尼姑。天色还未放亮,在学校附近出现了许多牛马鸣叫声,吆喝牲口的声音。校园大门还未打开,就有人翻墙而入,抢占最佳观看位置,老师们一般不会干涉。朱聪认为他们是一群文化饥渴者,为饱尝文化大餐而来,一切行为都在情理之中。
迎着早上升起的朝阳,参加庆典的各路领导陆续到来,学校六一庆典正式开始。
学生和老师们着节日盛装,男人艳丽的藏袍穿在身上,脚踩高跟靴子,显得高大威猛。女人着节日盛装,配上华丽的珠宝首饰,立刻珠光宝气,形象与平时大不相同,华丽而妩媚。主持仪式的是大美女四郎志玛老师。
首先是升旗仪式,程序虽然不是很正规,却是非常虔诚和认真。迎着朝阳,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国歌虽然唱得不着调门,却也是端庄严肃。那一刻,支教老师们身处荒原边地,真正感受到了国家强大,民族众多,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为了兄弟民族的发展进步,自己吃点苦,受点累,又能算了什么呢?接下来是校长讲话,他在讲话中对学办学取得的成绩做了详细说明,特别对两位支教老师的工作高度赞扬,刻意美化,感谢他们促进了学校面貌的改变。朱聪听了既感动,也很惭愧。他们只是做了点动嘴皮的活儿,最多算个幕后参谋,黄校长本人才是最苦最累的人,虚心接受支教老师的许多建议,重用两位支教老师进行管理,各方面工作有条有理,循序推进。不到一年的时间,一所落后的牧区学校收拾的规规矩矩。参加庆典的乡上、区上、县上的各级领导,莫不赞扬有加。虽然黄校长也刚从德育办主任升任校长,他心里有多少辛酸,大家一起经历,感受过,心里明白。下来是支教老师代表讲话,朱聪推荐柯伦老师讲,自己嘴皮子笨,不太会讲话,特别是场面上的话。柯伦大大表演一番,感觉很好,能代表成都老师的水平,至于有多少家长能听明白,就不知道了,老师们是能够听懂的。乡上领导讲话,讲得非常简短,不像内地领导一讲就是一大篇,学生和家长盼望已久的不是领导讲话,而是文艺表演。接着是为学生颁奖,前后费时挺长。朱聪感觉极像小时候看坝坝电影,在望眼欲穿时,偏偏生产队长要讲政策,又不敢说话,他能感觉到老乡们难耐的表情。发奖环节结束后,学生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文艺表演马上要开始了。
文艺表演终于登场,舞台就是刚平整好的操场,节目不是唱,就是跳。藏族舞蹈动作,乍看好像简单了一点,但要跳出味道来,就不是件容易事情了。它能让人感受到特别的力度,节奏,柔和的美,身处其中,一定会让你心情激动,热血沸腾,具有无穷的魅力。歌词内容都是藏话,朱聪听不明白,但是声音高亢,调子悠扬,音质非常特别,给人一种清脆的感觉。唱词的颤音别具特色,康巴美女和康巴汉子,各有各的味儿,只有在舞台上,你才能发现,平时不起眼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是那样的热情奔放,活力四射,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女人是那样温婉可爱,柔美骄人,好像一切都是与生俱来,难怪他们会自豪地说:“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真是名不虚传。激动在心里,手却在不停地按动快门,所带的胶卷在慢慢消耗掉,但绝对不会有遗憾,那将是他们永久的记忆,甚至是永恒的历史。
文艺表演后,朱聪陪同领导检阅普初成果,面对领导的赞扬,朱聪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凡是工作,只要认真做,都会做好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认可,颇有一点成就感。
午饭,虽准备丰盛,朱聪却不敢大吃特吃,生怕吃坏肚子,每一样东西都尝一点,牦牛肉带着血丝,像是没煮熟,吃起来脆嫩,口感挺好。人参果放在碗里,看见上面的酥油,他胃里感觉不舒服,腻腻的想吐。灌血肠里算是名菜,他也一点都不敢尝,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为了胃口不坏,还是少吃为妙。
饭后,两位支教老师搭乘乡政府的车子走,一辆并不豪华的吉普车,给人感觉很普通,不像领导的车子,俩人放心地坐上去。黄校长带领老师们给他俩献哈达,一直送出很远很远。在正科乡“高速公路”路口边,柯伦让车子停了下来,他提议大家合影一张,学校老师们排成两排,照了一张大合影,留作永久纪念。
他们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人们,在依依不舍地挥手,朱聪一边招手,一边说着道别的话语,眼眶里浸出了泪水,难以自制。柯伦用手纸擦拭眼角的泪水,几乎哽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情感在朱聪来说是第一次,从小受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今朝分别在即,却泪如泉涌,难以遏止,或许从此以后,都不会相逢,友谊才显得如此珍贵。
车上一位老干部模样的人,看他们两人眼睛里满是分别的泪水,心情悲伤。给他们开起了玩笑,问:“是不是舍不得噶沙(藏话女朋友)啊?去钻过博姆的帐篷吗?”,他俩如实说:“没有!”,那位老人似乎不信他们的话。在一边自言自语地谈起往事,他年轻时,也在乡下工作,那时,二十刚出头,高大帅气,村里有个姑娘喜欢他,有事没事地找他耍,接近他,在耍坝子时……
因为有从前的经验,他俩平静地听老头讲故事,感觉又遇到个吹牛皮不犯死罪的老头,将甜美的爱情故事讲得猎艳偷情,把自己吹得像西门庆一样,难道真有那么大魅力吗?朱聪根本不相信!出于礼貌又不好打断他的话,只好将就听着,至于他说些什么内容,没太在意。感觉可能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看见今天分别的情景,想起自己过去的情事,触景生情而已,发点感言,吹点不大不小的牛皮,想赢得年轻人的尊重。他的话题没有边际,一路上谈了很多,也很零散,颇有点动情。
回到县城,在开“普初工作”总结大会上,邀请领导讲话时,上台讲话的领导刚好是那位老头,那个朱聪认为“吹死牛”的老头。朱聪惊讶万分,才知他是副州长级别的官员。要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两位老师肯定吓得一路连话都不敢说。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的高官啊!却也是和他们一样,曾经呆在穷山沟里,怀着和他们一样的感情,难怪古人常说:“宰相起于州郡,武将拔于行伍。”,除了皇帝的儿子,没有人生来就是领导,也是一步一步走向前台,在不起眼的地方建功立业。奇哉!朱聪能和这样的领导机缘相会,也算一段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