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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
杨唯安
三弟叫杨天明，比我小四岁，上过高中。分家那年，三兄弟每人分得一间砖房，五千元钱。我原以为有这钱，他可以去学门手艺。谁知，他去一回青城山，两月后回家，钱也花光，竟迷上当时盛行的宗功。这一晃就好几年。后来，外出打工好几年，也未攒下什么钱。人年龄大了，成家立业就困难了。每天在家与人打打牌，搓搓麻将，不算大赌，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前年咱村被划为城市规划区，队里卖了土地，年迈的父亲总惦记着三弟的个人问题，我和父亲大哥凑了一万多元，总算把弟媳潘妹聚回家。潘妹属二婚，前夫是泥水匠，在帮人家拆旧房时从梁上摔下，后脑勺撞在红砖头上，不到半时就叫不应了。潘妹有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十五岁，小的女孩才两岁。她与三弟婚后日子也算过得凑和。 谁知，今年大年初一下午六点，三弟走在县城王家桥边，被身后驶来的一辆桑塔拉教练车撞倒，头部严重损伤，倒在血泊里。
我收到消息，急忙赶到县三医院，三弟正在急诊室抢救。听大哥讲，教练司机属酒后驾车， 责任全在司机一方。半小时后，三弟被送到CT室，我总算看见三弟。
三弟上衣被鲜血染成殷红，头部伤口长达十六厘米。我一向对血过敏，心发难头就晕，虽然我和三弟体内流着同样的血。我匆忙退出CI室。半小时后，主治医生把我和弟媳潘妹叫到办公室。根据杨天明CT透视结果分析，他的颅腔内发现大量积血，如果积血挤压神经，就会危急生命，必须马上做开颅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做这种手术也无百分之百的把握，术后可能出现三种情况：一是植物人，二是瘫痪，三是智力和记忆严重受损，变成痴呆。
当时，我就懵了，脑袋一片空白。待片刻回过神来，我望着主治医生真诚的双眼，多么希望他说的全是假话。旁边的潘妹哭得泪人似的。 她真是苦命的女人，以前的老公离她而去，嫁给三弟，三弟又变成这样。当时，潘妹已怀有三弟骨肉八个月，我和父亲大哥商量，万一三弟出现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要求潘妹把孩子生下来，她养不起，我们也会把孩子养大。我发现潘妹握笔的手颤抖不停，仿佛笔有千斤重。
三弟手术做得成功，耗时六小时。三弟从手术室推出来，头上缠满白色的纱布，左手上扎上输液的吊针，因大小便失禁屁股下面垫上多层尿布，生殖器上套有一件用避孕套改制的接尿袋。当时的三弟属全昏迷状态，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头两天病房要保持安静，让病人好好恢复。
全家人守在病床四周，沉默不语。一个好人顷刻变成这样，大家心里一时难以接受，或许这是命运吧。发生了就得勇敢去面对。到了第三天，三弟依然未醒来。手，脚，眼，还是没有知觉。我们开始着急了。医生显然也无能为力，只是告诉我们，从今天起，病房里可以热闹些，对病人说他熟悉的话，熟悉的事，时时喊他，呼唤他，不要让他睡着了。
那几天，前来看望三弟的人骆绎不绝，有咱家的七亲八戚，三弟的牌友，村里的村民，他们提着花篮水果，有的还送上百元现金。望着这么多关心三弟的人，我感动不已。三弟这位村里出名的“耍家”，竟有如此好人缘，二哥自愧不如。前来的人施出浑身解数，编造各种谎话来剌激三弟的听觉，并帮三弟身子逐一按摩，如果病人肢体长期不动，肌肉容易萎缩。
“杨三，出牌，三炸。两条鬼，又一个春天。”
“杨三，你小子又嬴了，三条K硬杀三条八，贼爽。”
“杨三，快起来，麻将！三缺一，恰二筒，自摸。出彩！”
一句句善意的假话，言者理直气壮，呵呵直乐。三弟，你听见吗？你可不能无动于衷呀，这恰似春风细雨的话语，吹过你生命的原野，野草能破土而出么？答案是肯定的。奇迹随时间慢慢发生。笫四天，三弟左手指动了三下。第五天，三弟右手指动了四下。第六天，三弟左腿伸动了两下。第七天，三弟的右腿伸动了五下。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叫三弟，呼唤三弟，我懂他们是为配合医生治疗才出此下策。到第八天，三弟的眼皮眨动了几下。笫九天清晨是个好天气，金灿灿的阳光照上病房的窗台，就在那一刻，三弟终于伸眼苏醒了过来，在场所有人喜及而泣，像是等到一轮朝阳的重生！
三弟醒过来后，嘴讲不出话，腿脚软弱无力。于是，医生对他实行针炙治疗，每天一小时，到二十九天，三弟喊出他病后第一句话：“嘿嘿，恰心五，一条龙的杠上花，好彩！”
随后的日子，三弟的病情一天一天好转，我又外出务工，平常电话与家人了解三弟情况。四月初五，潘妹产下一千金。我为三弟祝福。如今三弟已出院，现在唯一还有智力和记忆未完全恢复。
过几天，父亲和三弟将去成都华西医院评残，但愿此事有个完好的解决。有时一句善意的假话胜过十句真话，硬是将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拉了回来，这是天命吗？不。这是爱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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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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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6 21:42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