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纸王传奇）连载之一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一百九十三   师爷的高招

　　

　　有位年长者说：“告状？你就不晓得当官的都一样，他们官官相护，个个只关心他脑壳上的乌纱，哪个肯为百姓伸冤？这年头还有哪个管你的死活！”
　　当地有个治棒伤的郎中听说李继武被棍杖责打后，立即来为他义务疗伤。
　　崃州的几个纸商听说知县责打了李继武，于是纷纷赶到李家来退纸。继武因卧床养伤，只好安排文祥、文林兄弟出面接待。
　　文祥问：“各位客商，我们纸的质量有问题吗？”
　　“质量没得问题”。纸商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文林接着问：“这我就不懂了，既然质量没得问题，那前辈们为啥要退货呢？”
　　“因为兵荒马乱，纸的销路不好，所以提出退货”。几位纸商含糊其次地说。
　　文林劝说道：“我想打仗不会是主要原因吧。其实不管把纸放在哪里，打仗还是在打仗，这跟退不退纸应该没有直接的关系。我给各位前辈说句实在话，我们家要交上千两的捐银，如果把纸退给我们，目前还是没得现银退给大家。我想前辈们平日与家父交情甚厚，而今我家遇到些困难，还望各位前辈尽力帮我们一把！”
　　纸商们考虑退货后李家又不能退钱，加之文祥、文林及周围乡亲好说歹说了半天，他们表示不再退货。
　　
　　这些来看望继武的人自然少不了张启芬的哥哥和弟弟。张二哥启中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帮继武管理造纸坊的账，知道他赚了不少的钱。他虽然也对得起我，每月给我不少，年底还要赏红包，从没把我当外人。我几次想挖点钱，但看他那如日中天的事业，还不是整钱的时候；而今让官府这一折腾，他怕是撑不了多久啊，家道很可能会像陶家那样垮下去，真要到那个时候不但没得肉吃，恐怕连猪毛都抢不到一根！趁现在李继武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赶快请点“亲人”回家，即使将来李家败了，自己还有亲人支撑，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也可拿些来供养长生。也不枉这么多年来帮他一场！    “要是逮住咋办？一个师爷偷东家的钱说出去有多笑人啊”！张启中不是莽夫，做事总要前思后想。经过多番思考，还是一个念头使他下定了决心：张启中，就你一人在管钱管账，两个纸坊每天要进出那么账，李继武成天忙得焦头乱额的，哪有时间来过问你那些细账啊？再说逮住也不要紧，一个妹夫不可能为了几百两银子就给舅子翻脸嘛。　　主意打定，启中第二天就着手实施，先把价值一百两银子的铜钱放在布袋里。找借口耍到天黑后，借着夜色将布袋提回家，掩埋在房间内预先挖好的地下。抽完了一杆烟，猛烈的心跳才慢下来。他想这第一次偷钱也跟第一次到小金花家偷情一样，既兴奋又怕人逮住，这剌激有趣的滋味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而安于现状的生活无论再舒服也总是平庸乏味，常常令他莫名烦燥。他以为只有敢于去偷，无论偷钱偷情都不仅能感受剌激，还能体现一个男子汉敢想敢作的贼心贼胆。此时此刻，任何再好的语言都无法表达他那种美妙心情！
　　接着，他按第一次的数额又挖了两次才歇手，每天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十天后，见所有人都没反应，他又接连挖了两回。总共整了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一家人生活一、二十年了。他想先挖这么多，以后看情况再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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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四  文国被抓

　　
　　第二天中午，正在养伤的李继武忽然听说文国被知县押进大牢的消息，痛哭失声。
　　这李家第四子文国，年龄在二十一、二岁。因为是李家的小儿子，从小有点娇生惯养，脾气暴躁，仗着学了点功夫，只要有人惹到他，就对人家拳脚相加。为此，继武没少斥责他。当他得知父亲被棍责后，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我爹好心去交捐却遭狗官毒打。既然家父蒙冤挨打，那我们当儿子的就该出头报仇，否则就是不孝，将来何以立事为人？”
　　继武知道有的儿子鲁莽，怕他们惹事，再次把他们叫到跟前认真的教训了一顿。
　　文国迫于父亲的威慑不敢贸然惹事，可他下午在门外遇到张启中，二舅仅仅几句轻描淡写的耳边之言，就重新燃起他那强烈的复仇之焰：“唉，不杀这狗官，这辈子都枉为男人！又咋会咽得下这口气”？他想两个哥哥也肯定想为父报仇，因他们年长而惧怕父亲；自己在家中居小，即使出事父亲也不会把我咋样，最多吼几句了事。二舅说得对，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汉，父母把我供养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做成过一件事，这次我先把事情干来摆起，随父亲咋吼都无所谓。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干他件大事，干脆把知县那狗官杀了，这件惊天动地的事一方面能替父亲报仇，另一方面还会轰动整个崃州和蜀都，今后不但没得哪个敢欺负我，就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怕我三分。这才是一个男子汉的荣耀！看来还是二舅说得对，是男人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勇往直前！决心已定，便趁着天黑，一人步行六十里路来到崃州。天刚发亮，他就怀揣小刀怒闯衙门，被衙役拼命拦住，搜出他怀中的刀，将其捆绑，押送至衙，禀告知县升堂：“堂下何人？”
　　“我是李继武东家的儿子李文国，前来找你这狗官算账”！李文国高声大喊。
　　知县大怒：“你有什么资格找我算账？”
　　“我家父被你毒打，我就要来收你的命”！文国咆哮道。
　　知县大声训斥：“李继武不按时交清捐银，触犯朝廷王法，理当受打！”
　　“我爹是来为朝廷交捐的。你这昏官不问清红皂白，见人就打！这叫什么世道？”
　　知县：“什么世道？你这小小刁民，怀揣小刀，私闯衙门，胆敢行剌本官，你知罪吗”？他往桌上一拍，“来呀”！众衙役应声：“在！”
　　“将这刁民拖出去责打五十大棍，丢入大牢，择日再审！”
　　两班衙役不由分说，当即将文国拖出堂外责打五十大棍，打得他浑身血肉模糊。打完后又将其架进大牢，过起这暗无天日的日子。
　　可怜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李家四公子，何曾受过这般折磨，他在牢中喊爹叫娘，只盼父亲前来解救。
　　时人评道：“良民百姓遭冤打，恰是昏官坐堂时。堂上高悬着‘青天白日’，堂下却有多少冤魂屈鬼，枉死于夺魂杖下。衙门中还有多少信和义，又有谁敢大胆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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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   行贿救人

　　
　　李继武在家中知道这一消息，深知这大棍的厉害，突然昏过去了。被人救醒后，他捶胸顿足，哭天嚎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还是去给我惹祸了！我昨天还专门嘱咐过他，但这不懂事的连半句都听不进去啊！那县官心狠手辣，文国小小年纪，咋经得起大棍责打？而且还行剌县官，丢入大牢，恐怕连小命都难保啊！”
　　文国的妻子跑到床前：“爹爹，文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可怜我的幺儿被昏官毒打，他小小年纪咋受得了啊？这娃娃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个苦！老爷，你要赶快想法救他呵”！张启芬也在继武面前痛声哭诉。
　　李继武为自己的事，还从没有向官府低过头，但儿子是他的心头肉，无论再抱怨，也得要想法救他出来。看知县那举动，恐怕只有银子才说得好啊！他从家中拼凑了五百两银子，顾不得棒伤疼痛，只得前去拜见知县捞人。拱手递上银子：“小民李继武孝敬知县大人！”
　　知县见到银两，心想这刁民还算懂事，我住在这光石板上，你不孝敬我，我又拿啥去逗几房姨太太喜欢呢？但他仍板着脸，继武只好将银子放在桌上：“大人，念小子年幼无知，我管教不严，他才擅闯衙门。请大人高抬贵手，让我将他领回家中严管”。如此赔了很多话。
　　知县问道：“你知道《大清律集解附例》规定剌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带在身上的小刀是平时裁纸用的，不是用来闯衙门的，更不是用来行剌大人的”！继武极力辩解。
　　知县突然问：“你一共有几个儿子？”
　　不知县官为何要问这个，他只好如实回答：“三个，这是第三个儿子。”
　　“你的儿子蓄谋剌杀本官，本应判处死罪”。知县沉吟一阵：“好啦！鉴于你这当父亲的还懂得孝敬本官，我决定免去他的死罪，发配他到平叛军中当兵，让他戴罪立功。并于明天早上到新兵营中集中点卯，即刻开赴前线服役。”
　　李继武听了县官的话，头都懵了，哭求知县大人让他领回儿子。
　　知县慢慢说道：“你不要忘了今天的世道等级是士、农、工、商，你一个商人，敢不支持朝廷平叛？你有三个儿子，就按‘三丁抽一’计算，你也该送一个去当兵”。他边说边将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朝廷正招募平叛队伍，本县尚未招够兵员，何况他还犯有死罪，要他充军算是重罪轻判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继武再三向知县求情，知县仍坚持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想没必要再同这贪官说道，只好走出县衙。临出门时，知县并没叫他把银子拿走，看来他是要硬吃不还了。五百两啊，好大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丢在河头都要砸起不少水泡儿，可丢在这衙门头打漂漂却连泡泡儿都没起块。唉，眼看到这样的贪官除了叹气又还能做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向崃州一富商借了五百两银子，前去找知州说情，知州答应帮忙，但绝不收取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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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六   州、县之争

　　
　　知州大人找到知县：“你打算如何处置李文国？”
　　“大人以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知县不冷不热。
　　听了知县这话，知州压住心中的火气：“我看先放他回家，由其父严加管教。如其再犯，从重发落！”
　　“大人，卑职以为这样做是放纵罪犯，尔后卑职还怎么治理本县”？知县的口气虽有所松动，但坚持说文国行剌朝廷命官，罪行严重，要么送去平叛，要么依律严惩！
　　知州反驳：“李继武是被你冤打的，依《大清律集解附例》之规定，李文国为父伸冤，即使有罪，还罪不当死！再说即使他犯了死罪，也不由你审理。我看给他点教训就行了。”
　　“大人如果这样说，我就只有委屈了”！知县急了。
　　“你委屈什么？你凭什么责打一个来衙交捐的乡绅？我没有把这事往上报就已经对你很宽了，你还说委屈！如果让上头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见知州发了火，知县也不敢再吱声，知州又继续讲道：“人家来衙交捐却被你枉法责打，这事传出去就会对其他交捐人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以后谁还敢来交捐呢？他的儿子来找你讨个说法，你又以行剌的罪名将其严惩，他还愿意再交吗？你很清楚：朝廷为了平叛而临时加收捐银，各级官府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乡绅们动员起来，说实话他们能够完成平时所交的税银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交这么重的捐银确实让他们负担不轻，他们能分期交清就很不错了。而你这种不知轻重的作法，如果激起这些乡绅以各种理由拒交，我看你咋办？”
　　知县见上司抓住了他的把柄，只好岔开话题道：“古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治理百姓之道。自古以来管理民众应该是‘平时用其力，战时用其死’。当前正是战时，我要他去当兵平叛，正好用其死，死后给他一份哀荣，他就满足了，这就是治民之道。”
　　“什么治民之道，还要你来教训我吗”？知州愤怒了：“岂不闻‘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我们做官的应该无私对待民众，做到上无愧于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你身为一县之父母，岂能以一己之私来惩治百姓，还说是治民之道！”
　　说来说去，知县仍不同意放人，知州生气地回到州府衙门对继武说：“兄台，我没有把事给你办好，很不好意思。你看能否去求一下知府大人帮助解救公子？”
　　“这不能怪大人，大人已经为继武尽力了。继武应当万般感谢”！他又不解地问：“自古来官高一级压死人，难道他一个县官敢不听大人的话吗？”
　　“这个人因有点背景，平时一贯桀骜不驯，得理不饶人”。知州向他说明了知县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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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七  知府相救

　　
　　继武只好带上知州拒收的银两急忙赶到蜀都找知府通融。听他陈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知府大人闭上眼睛慢慢抽着烟，右手中指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弹了好一阵。那不慌不忙的举动，真让继武捉摸不透。他怕耽误时间，儿子会被送到前线，但又不便催促人家，弄得他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指拇大块的汗珠不断往下滴！大约过了一袋烟工夫，知府大人才写了手谕：“崃文知县台鉴：你县百姓李文国擅闯县衙，理应依律从重处罚，但他事出有因，且年少无知。看在其父李继武多年来一直为朝廷贡献厘金税赋，为百姓造福的情面上，望你作为一县之父母，能爱民如子，宽宥其初犯，酌情罚银五百；并要李继武交清所欠捐银，将子领回家中，严加管教，着其不得再犯。让他在家造纸，多交厘税，为朝廷平叛多作贡献”云云。
　　写好手谕后，知府斯斯文文地把笔放好，轻轻吹着纸上的墨渍，盖上名章，在递给继武的同时要他把那五百两银子拿走。李继武焦急地等了这么久，他一心只想救儿子，哪还顾得上要银子？好不容易才等到知府大人这一纸救命手谕，心情万分急迫地赶回崃州拯救儿子！他拱手作揖：“知府大人救子之恩，继武将三生不忘！”
　　继武千恩万谢的谢过知府，马不停蹄地连夜奔跑一百多里，天刚发亮就直到县衙，将手谕交与知县。知县见到知府手迹，晓得他去打点过知府大人，口头倒没敢说什么，心中却极不情愿：你狗日的竟敢搬山压太阳！转而又想你虽搬动了知府大人，但知府要你交清欠银，省得我再去催你；何况你撞在我刀口上，还晓得先孝敬我银两，他心中自然窃喜。经他同意，继武赶紧找朋友借来银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新兵队中，将正要踏上征程的文国领回家。
　　家中虽无银两，可为了搭救儿子，继武急忙到崃州找两个纸商抵押纸坊借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谁知走进姓韩的那家好友门前，发现女主人竟然是陆二姑。原来二姑与继武分别后，虽然心中一直暗恋着他，但又不能到李家去找他，后来经人说媒嫁给继武的这个纸商朋友。当陆二姑听说李家四公子有难，谎称李继武的岳父是她的远房亲戚，在丈夫面前敲着边鼓，以解其难。继武顺利地从这朋友手上借到了七百两银子，另一家也当即借了五百两银子给他。他立即把银子交到县衙，办完手续才去领人。
　　再说李文国在新兵队中点完卯后，左等右等都没见父亲的影子，以为无人来救他了，只得随队开拔。谁知他这队正要启程时，父亲才满头大汗的跑来将他领回家。
　　经过一顿责骂后，让其在家养伤。启芬的眼中天天噙满泪水和小儿媳一起细心照料他，可每晚半夜时分他就突然高喊：“爹快来救我！狗官要问斩我”！“来啦、来啦，他们来啦”！“牢头提着木棒，他要打我”！妻子知道他受了惊吓，叫醒他后赶快通知父母来安慰一阵，才慢慢睡去。母亲和妻子每晚都流泪到天亮，如此折腾了好多个晚上，他才逐渐恢复神智。
　　正是：当初家业何其大，一个官司一阵难。人言暴政猛于虎，荡产倾家弹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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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  再难也不倔

　　
　　经过这场官司，李家支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加上交清所有捐银，总共支出二千五百两。在清朝初年，无论叫哪个大户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恐怕不死都要脱层皮啊！
　　他们全家人坐在一起，张启芬心情沉重：“老爷，我们家抵出了两个造纸坊，现在已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家已破产了，今后的生活咋过啊？”
　　“我们家本来过得好好的，就因为文国去惹祸，才使这个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就不该承担点责任吗”？文林的妻子小声嘀咕着。
　　文祥对文国虽无埋怨之词，却也有埋怨之色。
　　“我晓得这些困难都是因我而起。当年三哥说我幼稚，我还不服，现在看来我确实行事莽撞，才给我们家惹下了这么大的祸。随便你们打我骂我我都没意见”！文国也自责起来。
　　启芬叹了一口气：“打你、骂你有啥用？大家还是想法度过眼前这难关吧。”
　　文林向父亲报告：“爹，昨天我们俩口子去了一趟岳父家，岳父问起了我家的困难，说要给我们一些资助，帮我们度过眼前这难关。”
　　“儿子，不是我不要你岳父的钱，而是我们两家在你晓姝姐姐结亲时，我就曾发过誓：‘将来哪怕讨口要饭，我都不向他刘先文借钱借米’！何况是施舍呢？‘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任何困难面前都要挺直腰杆做人，难道还要为五斗米而折腰吗”？继武昂着头说。
　　文林的妻子争辩道：“爹，这不是施舍。我爹他作为一个大户，看见自己的亲人有困难，他为了帮我们”
　　“你们不要说了，人穷不能志短，我再穷也不会要他一文钱的”！不等文林的妻子说完，继武就打断她说。
　　启芬在一旁劝道：“老爷，你不要人家资助，那就给亲家借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为一句话就那么认真呢？何况借钱借米又不笑人！”
　　“虽说借钱借米不笑人，但我不会向他借”！继武的态度十分坚定，可无论再坚定也挥不去李家头上的这圈阴云。
　　见到大家那低落的情绪，文林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既然爹不要岳父的援助，我家的造纸坊又都抵出去了，我们几弟兄在家就是多余的，只能多几张吃闲饭的口。我想大家不如出去卖点工，既能糊口，还能挣点钱养家。”
　　“我同意文林哥的想法”。文国赌气说：“反正这个家有我不多，无我不少。我干脆出去找点事来做，免得你们成天见到我就生气！”
　　“出去找事做！你倒说得轻巧，我和你的儿子在家咋办”？文国的妻子埋怨道。
　　文祥也表示：“这办法好，我们几弟兄都是强劳力，又会造纸，出去卖工不成问题。”
　　“你们都出去了，我们老的、小的在家咋办”？张启芬反问道，“再说到处兵荒马乱的，你们又到哪里去卖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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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九  黑暗过后是光明

　　
　　三个媳妇有的同意他们出去，有的反对。一时间，全家吵成了一锅粥。　　继武听他们争论半天，一直没有说话。
　　“这块家就像垮了天”！启芬焦急地说：“老爷，还是你拿块主意吧。”
　　“天是永远都垮不下来的，即使垮下来还有我这长杆子顶住嘛！你们何必那么担心”？继武发现儿子们对李家目前的遭遇泄气了，他想气可鼓而不可泄，便满有信心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活不下去！我逃亡时那么艰难都活出来了，这点困难难不倒我！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我家至少还有三千亩竹林，蔡氏纸坊还可以造纸，只要有乡亲们的鼎力支持，我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就是爬也要一步一步地爬出来！”
　　一家人的低落情绪被继武鼓舞起来，大家又开始热烈地闲聊着。
　　“爹，不是说佛爷晒肚是天下最好的风水，我们住进来咋反而败了呢”？文祥想了想问：“是不是那风水先生骗了你啊？”
　　“古话说：‘福人等福地，福地等福人’。好宅基只能发有福之人，而不是发每个人的。其实，世间上的人都想寻求美好生活，所以到处寻找好风水。要是每个人占到了就发的话，那么天下人人都能当皇帝，或者说成为大富大贵之人，又哪里还有穷人呢？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一个为非作恶之人，哪怕占到天下第一好的风水，也不会得到幸福的，反而还会遭难”！继武教训着儿子们：“人家没有骗我。不管发不发你，你都要多做善事，才会成为‘福人’。”
　　“爹，那我们家的人没有为非作恶，算不算是福人呢”？文国又问。
　　继武沉思着：“是的，我们家从来没有做过为非作歹的事，至于算不算福人我也说不清。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住什么风水的房子，每个人都要经历人生的高潮和低潮，只是每个人所经历的高潮和低潮不一样罢了，这就是人的命运。连皇帝老公儿的命运都有高潮和低潮，老百姓也有好运和烂运。总之，世间上没有一生不走烂运的人。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上天生成，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哪怕鬼谷子在世也只能为人算命，而不能为人改命！就像陶绍成想当川西一霸那样，霸没当成反而进了班房。我想既然变不了，那就不如去适应它。不管有再大的困难，你只要顺其自然，适应了它就能挺得过去，黑暗过后就是光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这低潮实在难过啊”！儿子们感叹道。
　　“谁愿意过低潮呢？但你躲都躲不过呀，很可能今后还有比这更大的磨难等着你们呢！光一年四季就有受不完的苦：冬天有冰雪寒霜之苦，夏天要受烈日煎熬之苦；何况还有人与人之间你争我斗之苦呢？既然是命运所定，你们就不要怨这怨那了”。继武叹了一口气，又进一步为儿子们鼓劲：“你们一出生就过着少爷般的生活，从没经历过风吹浪打，这在人生中不一定是好事。目前我们家虽有些困难，你们可能会产生一些悲观情绪。我说儿子们，你们千万不要悲观，更不能失望！现在经历点低潮也许对你们有好处，一个人只有经历过磨难，才能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我希望你们既不要成为遇事蛮干的莽夫，也不要成为被困难吓倒的懦夫！遇事一定要先思考而后言行。”
　　“可目前我们这么多人在家咋办”？儿子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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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   亲家的赞助

　　
　　“不要怕人多，人多是好事，事业都是人创造的”。继武沉思一阵：“我想纸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无论是兵荒马乱还是和平年间，哪个人能离得开它呢？你们几弟兄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好好造纸，只要方方面面节约一点，还何愁吃穿？”
　　李继武毕竟是李继武，他的聪明就在于胸存深谋远虑，无论遇到再大的险滩恶浪他都能把稳舵向，扬帆前进。他有造纸的竹林和石灰，在蔡氏纸坊内启动造纸，由文祥管理纸坊，文林管理石灰窑。不但使一家人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也让纸匠们有工可做。
　　这天早晨，小儿媳哭哭啼啼地跑来告诉继武夫妇：文国不见了。
　　继武想这文国的棒伤刚好不久，他会跑到哪里去呢？立即派家人和造纸坊的所有人员四处寻找了七天七夜，几乎找遍了卢沟、范沟和民乐镇以及崃州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文国的踪影。继武只好作罢，张启芬和文国的妻子则成天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哭喊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拼命劝说她们，继武也说：“光靠流泪就能找回文国吗”？他虽在劝说妻子，而自己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只好转过身去悄悄地流。
　　
　　正打算开工造纸，刘先文俩口子带了五百两银子来找亲家，继武躲着不见他们。文林夫妻煮好饭后，与启芬去他回家陪岳父、母吃饭。继武死活不肯露面，在妻儿的再三劝说下，终于回家同亲家、亲家母坐在一张桌上。
　　继武敬着先文夫妻的酒：“亲家、亲家母，继武不才，致使纸坊倒闭，让儿子、儿媳们跟着受苦了。今天愧对亲家和亲家母，请多包涵！”
　　刘先文举起酒杯：“亲家，你就不要过于自责了。人生在世，哪个又没有三灾八难呢？我今天给亲家带来一点小帮助，虽是杯水车薪，但也能解燃眉之急。来，我们共同干了这杯，我相信亲家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亲家，你千万不要这样，我感到受之有愧”！继武站起来喝干了酒。
　　先文打断他的话：“亲家不要说了。我了解你的脾气，但你不要忘了，我们两家是双料子亲家！虽说弟兄虽望弟兄穷，可亲家还望亲家富呢，别人有困难我都要周济，何况是你呢？”
　　听了刘先文这句话，继武也很感动，但他仍坚强地说：“不！我坚决不要别人的钱。”
　　“你不要别人的钱是对的，但请你不要把我当外人啊！亲家，不要再这样固执了。”
　　“酒”这东西也真怪，刚才还心照不宣的人们在一起喝了几杯，互相之间就变得融冾了，拉家常的话也自然多了起来。刘先文放下酒杯：“其实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感受。比如卖纸的人讨厌打仗，但卖米的人却喜欢战争。因为兵荒马乱期间除了打仗的队伍需要大量粮食外，那么多逃难的人也要吃饭，所以粮食就必然会贵；而不管打仗的人还是逃难的人都只想填饱肚子，哪还顾得上买纸来用？但我想亲家并不是拿给眼前这点困难吓得倒的人！你想嘛，不管吴三桂跟几个藩王再凶，朝廷举全国之兵平叛肯定不久就会成功。天下太平了，纸市就必然好起来。亲家，你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继武点了几下头。
　　“岳父说得对，我还以为不同的人对不同的事会有不同的好恶。如卖伞的人喜欢下雨，而卖茶的人却喜欢天晴”。文林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每个人在不同时间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的好恶也在发生变化。您说是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两亲家的关系逐渐缓和了，继武也不再那么固执，最后写了借条，算是借到刘先文五百两银子，用作纸坊的周转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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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一   虫害袭击

　　
　　纸坊开工这天，一个砍竹麻的青年急忙跑来报称：“李东家，竹林头的笋子全部干了！”
　　听了这话，继武和两个儿子脸色突变：“咋回事？”
　　“今天早上，我们几个上山去砍竹麻。嗨呀，哪晓得到了林头一看：天呵，那些笋子全都烂了，还有的干成了黄桩！我们把它砍开，才发现每根笋子里面都有很多乌毛虫。这些蚕蛹子一样的虫变成笋子虫后，咬烂竹笋钻出来又在竹笋上打洞吃汁”。小伙子绘声绘色地说：“这些笋子都被笋子虫打满了洞，要不了几天就干成黄桩了。”
　　继武想这竹笋被虫吃成了黄桩，还能造啥纸呢？他想征求小伙子的意见：“看有没得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我看没得办法。”
　　文祥想了一阵，忽然说道：“假如发动纸坊中的全部人马上山逮虫呢？”
　　“这是劳民伤财的笨条”！文林当即反对，“你想嘛，笋子虫既然是从竹笋里头打洞钻出来的，那么它们在钻出来前就把笋子整干了。你现在才发动人去逮虫有啥用呢？咬坏的竹笋的还不是照样坏啦！再说那满山遍野飞满的笋子虫，就像流行的瘟疫一样，即便你把自己的林头逮干净了，其他林头又飞过来，你又咋办呢？”
　　听了文林这番精辟的分析，继武顿感头痛欲裂，差点昏倒在地，赶快喝了几口水才镇静下来。天啦，莫非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吗？自己刚经历了一场人祸，接着又来了天灾。苍天啊，为何总给李继武过不去……？人祸尚可通融，而天灾则不可商量，这天灾不知给竹农们带来了多大打击！在这关键时刻他绝不能倒下，要千方百计扑灭虫灾。否则，恢复造纸的打算就将成为泡影。
　　刻不容缓，他立即带上文祥、文林走到自己林头，发现每根竹笋都粑满了虫，它们那六只长满毛的脚紧紧粑在竹笋上，细长的嘴不断吮吸着竹笋的汁；还有那么多没有粑到竹笋的虫在林间穿梭飞舞，密密麻麻地往人身上撞，一双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乎比人的吼声音还大。说实话，要不是它们会危害竹笋的话，这么多虫倒是一道十分美妙的风景！可大家看到满山的笋子干枯了十之五、六，早已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欣赏这道风景呢？
　　毒辣的阳光下，李文祥听到这“嗡、嗡、嗡”的笋子虫声音好似虎啸狼嚎，他双手抱头，跌脚板爪地恨不得一把火将它们全部烧掉，可又不能烧山毁林，真令他束手无策。
　　文林则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干枯的竹笋，认真思考这笋子虫产生的原因。他想任何虫都由虫蛋而生，这乌毛虫为何会生长在竹笋内部？难道这虫蛋是天生的吗？如果说有，那它又是从哪里跑进竹笋的？他握着竹笋冥思苦想……，竹根、竹根！一个答案突然跳进他的脑海。乌毛虫肯定是通过竹根钻到竹笋里的，他立即动手刨开竹根周围的泥巴，果然发现竹根上有一小堆、一小堆白亮的虫蛋。
　　

老狼孩

顶

平乐男人

　　

二百零二  灭虫方案

　　
　　他赶快叫来父亲和大哥。文祥见到这一堆堆虫蛋，不等大家开口，就气愤得用脚去踩踏。李文林则从大哥踩虫蛋的动作中得到了启发，经过一番认真思考后与父亲商量道：“爹爹，我想好了两套灭虫的方案，不知是否可行？”
　　听说文林有了灭虫的方案，继武兴奋地问：“有啥办法？”
　　文林在分析了笋子虫产生的原因后，谈起他的灭虫方案：“我想今年的气候肯定适合这笋子虫繁殖，它们才会泛滥成灾。要想灭掉它，首先就要抓住这个竹笋生长的季节，组织人员挖开竹根周围的泥巴捣灭虫蛋，截断虫源。第二，无论什么虫都有它的天敌。我想这么宽的山上肯定有灭虫的藤条树木，我们可以派人上山去把这些杀虫的东西找来舂细抹在竹笋上，无论是幼虫还是成熟的虫，只要接触到竹笋就会被毒死。前期的竹笋虽被咬干，但每笼竹子还长出很多笋芽，要是能灭掉这批虫，新生出的竹笋就不再遭受它们的危害，我们的造纸原料就会有保证。”
　　“文林的想法完全可行”！继武只得停下造纸，安排文祥实施灭虫方案：“文祥，你赶快把纸坊内的所有人召集起来，拿些人上山采药，大部份人到竹林头刨土灭虫蛋。”
　　文祥焦眉愁眼地看着那些干枯的竹笋：“可是这么多干枯了的竹笋咋办？”
　　“咋办？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干了的不去管它，我们只能让新生的竹笋不遭虫害，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就好啦。其他不要多想，就照文林说的去办”！继武心情烦燥地说。
　　几个上山采药的人互相商量，有人说“能毒死虫的东西多了，比如苦葛藤、麻柳树叶和生黄姜之类的东西放在河头都会把鱼毒死，还怕毒不死几块笋子虫”？他们采回很多苦葛藤等毒虫的东西，放在兑窝里舂细，把舂出的汁水抹在竹笋上；再把竹根上的泥土刨开，将药渣洒在有虫蛋的竹根上。
　　大家就这样忙了近一个月，终于灭完了虫蛋，特别是把药加在竹根上后，那些刚生出来的幼虫大部被毒死，笋子虫自然也少了许多；又因竹笋上抹了药，大量的笋子虫都被毒死。新生的竹笋没有受到破坏，成长为一根根葱绿的竹麻。
　　其他竹农也照继武的方法消灭了大量的笋子虫，几个月后，满山遍野的竹笋茁壮成长，取代了原来那一根根枯黄的竹桩。
　　因大量竹笋受损失，继武只好从别处收购些竹麻，虽多花些钱，但也恢复了造纸。
　　李家经历了这一次次的打击，人人都说他山穷水尽了，看他还能不能东山再起？
　　　　

平乐男人

　　

二百零三   借坊造纸

　　

第十一章

　　
　　这天继武到崃州城去感谢陆二姑的丈夫：“兄台，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借那么多银子给我救出犬子，小弟万般感谢！”
　　“兄台咋说这些？你遇到困难我帮不了忙，只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岂能言谢？今后兄台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当尽力帮助，谁叫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呢”！二姑的丈夫回敬道。
　　“好，大恩不言谢！继武今天来找兄台，除了表示感谢之外，还要同兄台商量一件事，不知兄台肯允不？”
　　“兄台有话请讲”。二姑丈夫客气地说。
　　李继武顿了一下：“是这样的，近来朝廷平叛三藩的战事有所好转，纸市自然也会好转。我想先把抵押给你的那块纸坊借出来恢复造纸，只要造纸就有利润，我边造纸边还你的债，保证三年内把债还清。不知兄台以为如何？”
　　“李大哥的想法太好了”。还没等丈夫开口，陆二姑就拍手敲起了边鼓。
　　“李兄台的主意好啊”！对继武提出的请求，二姑丈夫也非常放心：“说实话，你把纸坊抵押给我，我又不会造纸，闲在那里又有何用？只要纸有销路，兄台恢复造纸就能赚钱。”
　　朋友同意他先赎回纸坊，继武非常高兴：“看来兄台同意我的想法喽？”
　　“嘿嘿，那还有啥说的？我还怕你赖账不成”？二姑丈夫爽快地说：“兄台今天就不要走啦，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今天一定赏光，在这里喝上一杯薄酒，算是祝贺你的纸坊开张大吉！明天兄台就开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尽快到你那里去进纸！”
　　二姑夫妇备好酒菜，热情地留继武吃过午饭。继武深情地说：“你们夫妻的情义我领了，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在感谢之后还要去说服另一位债主，争取将那个抵押的纸坊也尽早开工，今天就此告辞，来日再见！”
　　经继武上门一说，另一位债主也同意将抵押的借给他造纸，每年按一定比例以纸抵债。
　　造纸坊的弟兄们见李家落了难，便聚在一起商量，有人说：“继武大叔平日待我们不错，现在他家有难，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是的，我也是这个意见。”
　　“你想嘛，如果东家垮了，我们又到哪里去卖工呢？从现在起，我们每天吃早饭时揣块馍馍来上工，中午喝点开水、吃了馍馍继续干活路。大家多吃点苦，好帮东家度过这道难关！”
　　“这块主意好啊！我们还可以不要工钱干它几个月”。纸匠们附和道。
　　“哪有干活不要工钱的道理”？继武坚决反对纸匠们的意见：“我不过目前有点小困难，相信很快就会过去的。现在把大家的工钱记上账，等我稍有好转就给大家补发，如何？”
　　虽然工钱没有按时发给大家，但纸匠们没有一个离开纸坊，而且天天卖力地干活。
　　

平乐男人

　　

二百零四  难友相逢

　　
　　李继武把两个赎回的纸坊分别交给文祥、文林兄弟管理，他亲自管理蔡氏纸坊。他们将这三个纸坊联起来造纸，让每口篁锅天天煮竹麻，纸匠们昼夜轮班操作，大大节省了时间，一个纸坊每年多产了好几篁锅纸。
　　继武见纸匠们带着馍馍来干活，心里很过意不去，为了能让给大家每天中午开上一顿饭，他把家里值钱的衣服全部拿到当铺，自己则穿着破旧衣服不分天晴落雨、白天黑夜地干活。他的衣服磨烂了，胡子也长了，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人们分不出哪个是东家，哪个是纸匠。
　　见丈夫这样做，启芬也把自己的金簪和一副宝石坠子悄悄拿去当了。继武知道就埋怨：“我们结婚这么多年，除了这个金簪和坠子，再没给你买过贵重东西，你为啥把它当了？”
　　“这些东西已经很贵重了，还要给我买啥？可它们再好也好看不好吃，留它有啥用”？启芬毫不吝惜：“我虽然当了它，但能救人的命。等将来家境好转再把它取回来就是啦！”
　　“关键时刻，还是夫人支持我”。他向启芬拱手风趣地说：“继武多谢夫人了！”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有心开玩笑”！启芬笑着白了他一眼，“有啥谢的？这个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相隔几千里能结成夫妻，这就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缘份嘛，咋能分彼此呢？”
　　
　　“王民武！”
　　继武刚从崃州一个纸商家出来，忽听有人高喊自己逃亡时的名字。奇怪！我已改名这么多年，这城里咋还有人知道我以前的名字？他转身一看，原来是与自己一起逃亡过的王兴才。
　　二人热情地在对方身上敲打一阵，找了家茶铺子坐下，少不了摆些大家分别后的生活。王兴才说他在蜀都附近安家后做粮食生意，后做猪生意又发了一笔财，最近在蜀都闹市区买了三间铺面房；继武也谈了他到民乐安家后恢复了原来的姓名，一直在经营造纸。
　　“不知继武兄近来有何打算”？尽管继武不好说出自己的窘迫，但王兴才还是看出了他的落魄模样，又不便直接相问，只得岔开话题问道。
　　继武叹息道：“唉，不瞒王兄说，我最近手头拮据，能东拉西扯的使纸坊恢复生产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打算啊？”
　　“继武，你我是共过患难的弟兄，分别这么多年以来，要不是我今天到崃州来参观一下‘文君井’，还不知我们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啊？大家既是难兄难弟，你就不该对我遮遮掩掩的！我们现在同住蜀都，互相也该有个照应，你有啥困难就尽管说出来，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尽力帮助”！兴才在继武的肩上拍了一下：“我看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
　　继武本不想把自己困难告诉人家，可他见王兴才并无嘲笑之意，加之在逃亡路上王兴才也经常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人，世间上对假人不能说真话，可对真人就不能说假话。在兴才的再三催促下，只好把他如何经营纸坊而今债务累累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人家。
　　

平乐男人

　　

二百零五   预付纸款

　　
　　“既是这样何不早说？眼下小弟手头还比较宽松，尚有能力接济兄台一把。需要多少？直接说吧”！兴才说得十分慷慨。
　　继武不会接受人家的资助，便婉言谢绝道：“王兄，你我都是外地人，做生意挣点钱也不容易，再说你赚了钱还有生意上的安排。算啦，我还是慢慢想办法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啊！继武兄，当年我们几十个人在逃往四川的路上死的死、留的留，实际逃来蜀都的不过七、八个人，现在他们是死是活都不清楚，我们能够捡条命已经很不容易啦！况且你我今天还能相见，这不是缘份又是什么？既然是缘份，多的就不要去计较了。我们本来就是同路人，应该同路不失伴嘛。你今天遇到困难，我能见死不救？不要说我还过得去，就是再困难也要帮你度过这难关！我这人心软，见到当地人有困难，我都要帮助他们，何况你我还是同路人呢”？兴才激动地站起来：“不过你要明白，我这钱不是白给你的啊，实话对你讲：一方面我早就听说过你‘李氏纸业’的纸质好，从你造的纸就能看出你的为人，与你打交道让人放心！二是我在蜀都新买的铺面究竟用来做啥生意？现在都还没想好。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就决定做纸生意！我想先预支一些银两支持你把纸造出来，再进你的纸来销售，大家再按价结算。这就是我生意上的安排，也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他的右手背敲着左手心：“嘿嘿，兄台，你说这钱该不是白给你的嘛！”
　　“唉，王兄的作法真是雪中送炭啊”！虽说是曾经一起逃亡的难兄难弟，可这么多年不见，继武咋能白要人家的钱呢？不过，王兴才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笔钱是预支给他的，而不是赠与他的。这就使他们之间形成了互利关系。尽管不是赠与，他也感慨颇多地说：“可惜世间上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的太少了！不过，我觉得没交货就收钱不太好。”
　　“唉，你这人硬是太迂了，迂成双迭头都迂不断”！兴才握住他的手：“老兄，别的不说，就算当初在逃亡路上你帮我求医问药，我今天还你这份人情总可以吧！再说钱都是人找的，银子钱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想嘛，当初我们那么困难，谁还想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如果当初死了，我们还能找到这些钱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生与其破破烂烂的过一辈子，那还不如在逃亡时死了的好！民武兄，我们拼命逃到这里究竟为什么呢？还不是想活下来过点舒服日子吧！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应该把眼光放得远一点。”
　　继武认为王兴才的话也说得有道理，于是当场约定：“王兴才预支一千两银子给李继武，不计利息；李氏纸业造出的纸优先供给王兴才销售，纸价按市而定。”
　　

平乐男人

　　

二百零六   苦度难关

　　
　　继武全家除了看屋的外，全部搬到纸坊和纸匠们同吃同做。孙子们吃惯了好吃的饭菜，现在天天顿顿吃着这粗粮熬粥和水煮盐调的蔬菜，有时还要到山上挖些野菜吃，实在难咽。大人们还勉强坚持，小孩们可十分恼火，他们看见启芬就可怜地说：“奶奶，这饭好难吃啊？”
　　启芬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奶奶也没得办法！只要填得饱肚皮，不好吃也要吃啊。”
　　几个媳妇因生活不好，小孩没有奶吃而饿得哇哇大哭。孩子们在哭，娘也跟着哭。
　　李继武见这情形，也只能红着眼睛，把泪水往肚里咽。
　　一天，继武发现一个小孩丢了个像兑窝一样的玉米馍馍，当即跟上去找到小孩，原来是文林那个八岁的儿子。他觉得必须要对小孙子严加教育，就叫孙子把窝窝头捡起来，并问道：“乖孙子，这是你丢的吗？”
　　“是的”。孙子眨着眼睛看爷爷一脸严肃，只好点头回答。
　　继武：“你为啥要丢这窝窝头呢？”
　　“这兑窝馍馍好难吃啊”！孙子哭着问：“爷爷，今年咋没得米饭吃？我的肠子都饿细啊！”
　　他抱着这几岁的孙子，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温和地说：“今年我们家有困难，让你们跟着受苦，爷爷也过意不去！但是你要晓得我们家有这兑窝馍馍吃就已经不错了。大人们天天辛勤的劳动，为了腾点粮食给你们吃，他们还在吃野菜，连这兑窝馍馍都吃不上，你丢了它多可惜啊！我们家眼前的生活确实艰苦，这就需要你们丢掉少爷架子，来过这清贫的生活。即使今后的生活好了，也要养成节约的好习惯，千万不要奢侈浪费！你们要记住爷爷的话，长大后才会有出息。听懂了吗？”
　　“我听懂爷爷的话了，今后再也不丢粮食啦”！孙子耸了耸鼻子，把馍馍擦干净吃了。
　　继武天天和纸匠们一样干活，而把自己那份口粮让给干重体力的纸匠吃，他则吃些粗粮、野菜度日。一个夏天的中午，他昏倒在纸坊外面，纸匠们赶快将他救起，让他喝了一碗水，他歇了一会说：“不要管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是哪个这样对待我父亲的？该打”！儿子们赶来问。
　　纸坊里的厨子说：“是老爷坚持要这样吃的。”
　　“你们做的菜连淘都没淘干净，老爷吃了咋不生病嘛”？文祥指着笤箕里的菜发怒了。
　　继武回答道：“是我要这样的。俗话说‘吃得脏，不生疮’嘛，你们就不要责怪他们”！儿子们见父亲这样固执，只好摇头叹息。
　　文祥提醒说：“哎，王叔不是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吗，爹何必还要不顾命的节俭呢？”
　　“这一千两银子是我们的吗，那是人家借给我们的底垫资金。如果眼前把它挪来用了，将来又拿什么去给人家交账呢”？继武教训着孩子们。
　　文林顶了一句：“没得‘眼前’又哪有‘将来’呢？我以为还是先把眼前度过再说。”
　　

平乐男人

　　

二百零七  清查账房

　　
　　不管儿子们如何反对，继武仍然坚持清苦度日，只不过遵照启芬的安排按时吃饭。
　　这日子虽痛苦难熬，但有债主们的谅解，有王兴才的资助，李家渐渐恢复了元气。
　　继武先到当铺取回张启芬的金簪和那副宝石坠子。为了到民乐和崃州办事时打点台面，他才取回自己的长袍马褂在外出时穿，而里面则不分冷热都穿着那些补得帊又重帊的衣服。家里人取笑他，他则以为：“将就能穿就不错了，这些旧衣服穿在里面，反正都看不见。”
　　半年后的一天，继武到崃州去还陆二姑家的债，因为天热，他解开外衣凉快，陆二姑无意间看见他里面穿的烂衣服，甚至还长满虱子，咬得他不停地搔痒。二姑的泪水充满了眼圈，不得不转过身去为他流泪。五天后，她悄悄找人给继武送来二百两银子，他却坚决不要。
　　“你这样做我无法向夫人交差”。来人说：“夫人说权当信物送给你，好买件新衣服穿。”
　　一阵推来让去之后，继武说：“什么信物？我写个借条，算我借她的银子，以后好还。”
　　来人告诉他：“万一借条被我们东家发现咋办？这是夫人的私房钱。”
　　“不写也罢，我在心头记到就是了”。他将这些银子一并用作纸坊的周转资金。
　　
　　这天，继武来到账房安排周转银两。
　　一听要提现银，张启中眨着眼睛：“妹夫，你不晓得前期纸商闹退货？退货就必然退钱；加上两个纸坊抵出去又停业那么长时间，账上哪还有钱啊？”
　　“你先把账清理一下，我过几天再来看”。说完就走了。
　　账上还有多少钱，继武心头当然有数，然而张启中却说没得钱，他心中自然疑惑起来。其实他没要启中当天报账，师爷完全能把请回家的“亲人”再请出来填缺，那不就把账摆平？可人的本性都不愿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更何况是张启中这类人呢？
　　五天过去，继武来找启中报账，他却支支吾吾：“妹夫，时间紧，账目多，还没理清楚。”
　　继武一听，更觉奇怪：张启中以前从没拖过账目，无论早迟看账，他都算得清清楚楚，这次拖泥带水的报不出账？“这样，如果你的时间不够，我找人来帮你，如何？”
　　张启中神色紧张：“不、不、不，我有时间，最多再三天就算清楚了。”
　　“那我等三天后再来”！继武觉得这张二哥越来越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天后他又找到张启中，启中又以各种借口说还没算清。这时，聪明的继武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立即派人去请来蔡氏纸坊新近上任的师爷李中清：“从今天起，你就帮张启中把我家纸坊的账全部算清楚。”
　　继武虽没发火，但张启中头上冷汗直冒，手中的白扇停止了摇动，他强颜作笑道：“哼！笑话，我的账从来都没得问题，只不过这几天太忙，还没把它理清楚。”
　　“过去确实没得问题，但这次呢”？继武已十知八九，便寸步不离，看着李中清查账。
　　

平乐男人

　　

二百零八  真相暴露

　　
　　两天后，每笔来往账目都查得一清二楚，只是收支不平衡，少了五百两银子现金。
　　继武要他说明原委，他一会说账目可能有问题，没有查清；一会又说是自己没有把账做好，完全不能自圆其说。而李中清则肯定说账目是清楚的，确实钱账不符短了五百两银子。
　　“钱是咋短的，你要说清楚”。继武的手下意识地拨打着算盘珠子：“不论我如何困难，都没有额外对待过你，你应该清楚。多的不说啦，你作为师爷就有责任把账给我弄清楚！”
　　“……”张启中欲言又止。
　　李继武继续开导他：“你不要慌，慢慢想清楚再告诉我。我们是亲戚，不会为难你的。”
　　一个上午过去了，启中什么都没说。下午，继武仍然跟他干耗在那里，但他已派文祥兄弟到启中家，向舅母娘打听二舅近来的表现，是否在外采花？王氏以为有人来帮自己管男人，心中一阵暗喜，便告诉文祥说：你二舅前段时间回家很迟。兄弟俩和舅母娘在张启中的房间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地面上有几处挖凿痕迹，他们撬开一看，原来地下的布袋里装满了铜钱。他们又接连找到几处，全部挖出来一数：啊！居然有五百两银子的铜钱。王氏见这么多钱被挖走，后悔不该让他们进房间挖，可钱已挖出后悔有啥用？她只好大骂启中藏钱在外养小。文祥兄弟把钱提到门口，就被王氏上前拦住，质问凭啥要提走她家的钱？聪明的文林说我们提钱去教训二舅，耍泼的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听“哗啦”一声，李继武气愤地把这五袋铜钱往桌上一甩，“这下愿意说了吧？”
　　糟糕！钱被找到就一切都暴露了。启中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打死不承认还能把我奈何？再加上我们的亲戚关系，李继武完全不会把我往死里整。可他再也想不到继武会来这一手，现在马脚已露，孙猴子既然打不过人家的手板心，不承认还有别的路吗？但承认就等于自毁面子，管钱偷钱，监守自盗，不要说当不当师爷的话，八代先人的脸都拿给我丢尽啦！今后咋做人呢？唉，只后悔当初没有狡兔三窟。不过，向自己的妹夫认罪，他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三分薄面。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他才把挖钱的经过向继武父子和李中清如实说了一遍。最后声泪俱下：“我错了，我对不起妹夫，我张启中不是人！从今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你拿两袋钱回家养老，明天就不要来账房了”！说完就甩了两袋铜钱在启中面前。
　　听到铜钱甩在桌上的叮当声，张启中才晓得上当了，只好抓住继武先前的话作救命稻草：“妹夫，你说话还算数不？刚才还说我们是亲戚，只要说清楚就不会为难我。现在咋呢？”
　　“是的，我是说过这话。但你主动说清楚了吗”？继武反问道。
　　

平乐男人

　　

二百零九   善辩求饶

　　
　　“妹夫”，启中“卟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想继武说的可能是气话，要能求得他的谅解，就不但会保住师爷的位置，还会掩住自己的丑行，所以他要作最后一搏，哪怕下跪也无所谓：“你这样赶我走，我还有脸见人吗？妹夫，请你务必看在我们兄弟的情上，看在父母和妹妹的面上，看在我比你的儿子们还忠心效劳的份上，留下我继续干，银子我不要。以后我一定更加忠心，好好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不要说得这么好听”！继武气得发抖：“张启中，你真的对我忠心耿耿吗？那我问你，李明中来偷学造纸技术时，你扮演了什么角色？王瑞全假冒李氏纸业时，你把纸商透露的消息告诉我了吗？你和他们究竟唱的哪一出，只有你最清楚！你该好好想下，早知没脸见人，为啥还这么干？你再多说无益”！继武口吻十分坚决，说完后同文祥把他从地下拉起来坐好。
　　张启中的丑行被和盘突出，啊！这么隐蔽的事继武咋会全部晓得？不过事已至此，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他发挥自己的如簧巧舌：“妹夫，你听我说嘛，秦始皇当年对各国客卿下了《逐客令》想赶走他们。而李斯上了一道《谏逐客书》，提出‘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英明的秦王便收回成命，请回李斯等各国客卿，在他们的辅佐下，天下才得以统一，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秦帝国。还有刘玄德当年三请诸葛而成为西川一代霸主！妹夫，你的纸业要……”
　　继武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说了，我虽读书不多，但也听得懂你那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我在听书时也曾听说过，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你所说的李斯、诸葛亮等人都是德才兼备的贤人。张启中，你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贤人还是小人？你有何德何能敢比先贤？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再帮我几年，倒要成为我的东家啊”！他停了一会又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一个当舅子的偷了妹夫的钱被抓住把柄，这脸该往哪里搁？要是换成别个的话，早就挖条地缝钻进去喽！可张师爷咋还有脸在这里喋喋不休？唉，也许这就是他的本性吧”！李中清这样想道。
　　启中笑着说：“妹夫误解我了，一个师爷无论咋说都是帮人的，咋会成为你的东家嘛？岂不笑话吗？你借给我一万个胆我都不敢”！见继武没有理他，便问道：“非得要我走吗？”
　　继武铁青着脸：“是的”！这两个字虽然简短，但却像千斤重锤，砸得张启中当场昏倒。
　　他站起来定了定神，想镇定下来，但无论咋镇定也掩盖不了绝望的神情。
　　

平乐男人

　　

二百一十   文国来信

　　
　　“嗨，这舅老爷、账房师爷今天咋像条丧家之犬呢？他平时的斯文咋不见了”？在场的人们无不这样嘲笑他。
　　完了！李继武下狠手了。张启中回过神来，才一字一顿地说：“没想到你李继武会六亲不认！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放心，我会看见你倒霉的那天！”
　　“张启中，你看我像个六亲不认的人吗？要是别人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我还会给他二百两吗？你需用钱就该明给我说，为啥要偷偷摸摸的呢”？李继武不愠不火：“至于有没有好结果自有上天安排。究竟该谁倒霉，你我说了都不算。你想看到啥样的结果，我都全力奉陪！”
　　张启中收拾好行李后，李继武安排文祥和李中清把他送回家。
　　继武找了适当机会把事情的原委向岳父母和张启芬作了解释，又对纸坊头的人作了说明。张作山夫妇、启祥大哥和所有纸匠都认为张启中很不厚道，全都赞成将他赶出账房。
　　继武今天上午收到一封家书，其内容令每个人都想不到。
　　       
　　原来，文国想自己的鲁莽为全家带来那么大的灾难，应该由自己来弥补，但他翻来覆去也想不出办法。最后想那狗知县不是要我去当兵平叛吗？好，我就去吃粮当兵，说不定还能在平叛中立下军功，为全家争光！因郎中为他上了特效棒伤药，在母亲和妻子的细心照料下，自己的棒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主意打定，便趁着天黑上路，第三天到蜀都找到知府衙门，向知府大人自报家门，提出要去从军。知府问：“你父亲李继武同意吗？”
　　“我去从军正是父亲大人之意，他还要我立点军功也好”。文国谎称道。
　　知府上下打量了他：“看你身强力壮的，如果真想去从军，我可举荐你到总督大人麾下。你要好好地干，或许能立下军功，当个一官半职也好有个出身！”
　　于是文国带上知府大人的举荐信，来到军中，找到四川总督大人。
　　督军看了蜀都知府的举荐信，又仔细观察了我，便派我到新兵营中参加训练，说是训练期满，回到督军身边当卫兵。这军营中的生活确实很苦，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站完队列后，便拿起真刀真枪训练，天天都要训练好几个时辰。教官经常讲：“你们这批新兵通过训练后，就要上阵去参加剿灭吴三桂的战争，大家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会少流血”。来到队伍上，我才明白了‘忠孝不能两全’的道理，改变了很多不好的习惯。现已无法在父母身边尽孝，只有在两个月的训练期中练好杀敌本领，准备到前线杀敌立功！
　　最后他写到：文国不孝，惹父母生气，被哥哥嫂嫂瞧不起，遭妻子厌恶。我决心在平叛的战场上多立军功，为我李家争光！写上这封家书，以免父母挂念，并请父亲大人转告我妻，让她放心为谢！小儿文国叩首。
　　继武看完家书，首先把这一消息告诉文国的妻子。
　　

平乐男人

　　

二百一十一   乱世尚武

　　
　　全家人知道文国投军的消息自然聚到一起，继武说：“我们全家人都齐了，想来大家都晓得文国投军的消息，这就不要为他担心了。说实话，三个月来，这件事一直让我天天揪心，没有一天安宁过”！他佯装笑脸：“现在好了，尤其是小儿媳更不要担心了。刚才大家看了文国的信，看来这娃娃懂事多了，我相信他在队伍上会逐步成长起来的！”
　　“晓得文国的消息当然是好事。但是爹该想得到，他是去当兵的，当兵就必然要打仗，特别是去参加平叛的队伍更要打仗！打仗就会时时刻刻有危险，文国他究竟咋样还不清楚，您老叫我咋不担心”？文国的妻子还是流着泪说。
　　启芬知道文国的去处后高兴了一阵，但听了小儿媳的话，眼圈又红了起来。
　　文祥则怒气冲天：“我们家花那么多钱把他救出来，还欠了知府大人跟知州那么大的情，全家人为他操了那么多心不说，嗨！他倒好，一个人不辞而别，说去从军就去了，反而让我们大家为他担惊受怕这么久。假如他在这面前，我还真想打他几耳光！”
　　“我以为不要过多的谴责文国”！文林则平静地说，“他虽然没在家侍奉父母，是为不孝。但你们细想一下，大家守着纸坊也不是办法，作为一个男子汉，应该有‘乱以尚武平天下’的修身观，在这国家动乱的年月，他去从军也不是错误的选择。再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人的一生啥时候该做啥或不做啥；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轰轰烈烈，有的人平平淡淡；包括有无牢役之灾、生老病死都是他的命运所定，哪个也改变不了。与其去指责他，还不如顺其自然。”
　　文国的妻子跳起来指着文林大声吼叫：“你说他做得对，那你咋不丢下嫂子去从军呢？”
　　“要说他丢下爹娘跟妻子不管，跑去从军是对的，那我们大家也干脆丢下这个家跑了，爹娘在家咋办”？文祥为弟媳帮着腔。
　　文林不愠不火：“话可不能这样说。”
　　“那狗知县不是要让文国去充军平叛吗”？文祥发着牢骚：“我们还不如当时就让他去，免得花费家中那么多银两！”
　　文林仍然坚持支持文国：“文国这次是自愿去‘从军’而不是被押解去‘充军’的。他在信上说得很清楚，知府大人把他举荐到督军麾下，并不像知县强迫他去充军那样会受折磨！我认为这‘从军’与‘充军’是有本质区别的。”
　　“我看差不多”！文祥顶起牛来。
　　继武制止住大家的争吵：“大家不要吵了，我以为文林说得对。至于文国以后如何，就全凭他的命了，现在谁也说不准。他在队伍上，我们无论咋指责他都无济于事。自古来忠孝不能两全，国家危难，匹夫有责，为朝廷平叛方显男儿本色，即使战死沙场，也是一个男子汉的荣耀！再说，文国不是一直想干轰轰烈烈的事吗？他这狗脾气也许更适合从军。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信去鼓励他，好好当兵，好好打仗，为国立功，为家争光，为自己争气！当然更重要的是活着回来供他的妻儿，还要为他的老父老母送终，其余的事不用他操心。文国他娘要多烧香，多做善事，让文国能平安归来。想我李继武的几个儿子中，有能管理纸坊的，有知书达理、遇事不乱的，有当兵从戎的。这是我和你们娘前世修来的福，是我和你们娘的骄傲！至于小儿媳有何困难，随时告诉你婆婆和两个嫂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