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纸王传奇）连载之一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一百零二  刘家婉拒

      “唉，还请红叶大人转告陶大东家，刘某人非常惋惜陶家这桩婚姻”！无论媒婆如何说得白泡子噜，刘先文还是叹息了几声，把她打发走了。

你想这刘先文是何等聪明的人，咋可能把女儿往陶家这个火坑里推嘛？遇到陶绍成的突然袭击，他能随机应变，说女儿已放了婆家，婉言谢绝了这桩婚事。只要应付得过去，他才不管你陶绍成信不信啊。

      当然陶绍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光凭刘先文这几句话就骗得过去？事隔几天后，他又托这媒婆来打听先文的女儿好久放的婆家？究竟何方人士？是张王还是李姓？一一问得清楚明白。多亏这先文是个应变高手：今年刚过上元节就放了人户，婆家姓唐，是蜀都东大街人，也是做绸缎生意的。一番胡编乱诌，陶绍成和管家感到滴水不漏，甚至连三姨太这个八方跑滩的戏子也无从查考。他们也认真推敲过：刘先文是开绸缎铺的，与做绸缎生意的人往来也合情合理。但凭陶家这点势力，最多只能在地方称王称霸而已，在蜀都那么大的地方就是个乡巴佬，哪敢去恐吓蜀都绸缎庄的老板退亲？绍成历来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蠢事。眼看着与刘家联姻不成，虽说一万个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刚刚担心吊胆地应付了陶家，那两个淘气的儿女又令他十分讨气。不知李文林咋整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同自己的女儿绞在一起？而且绞得很紧，女儿成天晕头转向的吵着要李家上门提亲。如果由着他们，那不就是公开拒绝陶家而惹火烧身吗？连儿子与李晓姝的亲事都还僵在那里。天啦！我该咋办？

　　说实话，不但晓姝这姑娘作自己的儿媳很优秀，文林那小伙子当自己的女婿也没得话说，与继武结成双重亲家本不是件坏事。问题是我夹在陶家和蔡、李二人中间，既不敢得罪陶绍成，也不愿与蔡承宗、李继武为敌。作为一个父亲，哪有不疼爱儿女的？然而，自己身为一个大户，确实是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连儿女的婚姻大事都不能作主，说出去岂不成为笑话？他也曾想干脆与陶家翻脸，公开和继武结成双料子亲家，可我们两边的实力相加也不如陶家。思前想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先稳住绍成，等我们的实力雄厚起来，大家再共同对付他。但儿女们已经成人，他们能等吗？叫我这当父亲的好生为难！

      赛武大白天在纸坊卖力地劳动，加上守护纸坊不费力就能挣上一笔钱，他一个人有这双倍的收入，自然对张师爷感恩戴德；还有小金花揭纸挣的钱，加上师爷时不时的给她一点，家中逐步有了积累。几年时间就把旧房子翻新了，而且还把每间房子都装上了新崭崭的木板壁头，泥巴地下也铺起了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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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三  赛武大的苦闷
　　
　　家里的房子确实翻新了，可小金花的心也不在赛武大身上了，他有时偷偷回家想跟小金花亲热一下，都被她赶了出来。你说赛武大这么一个男人，而且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壮年男人，要说不想热络也是假的。启中安排他长期守夜，虽说多挣了几个钱，但也憋得他十分心慌，巴不得回家与小金花睡在一起！只要发现这女人不在纸坊露面，他就抱着满心的期望回去，然而很快又灰溜溜地来到纸坊。按理说，男人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欲火冲天，强行按倒都要把事做成。因为你按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妻子。然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却是赛武大，他在小金花面前不但不敢发火，甚至连大话都不敢说一句。只要小金花把杏眼朝他一捺，他就只能忍气吞声，将那种失落之情无奈地写在脸上。几个纸匠见这神态，晓得小金花肯定没有给他的脸，便与他开起了玩笑：“武哥，看你那蔫甩甩的样子，回去像是没有找到吃啊？”
　　“唉—”！赛武大一脸痛苦的表情，只得叹了一口气，啥也没有说，量他也不敢说！
　　“嗨嗨，武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几年没有回家睡了，恐怕你那婆娘的东西早就上铁锈毬！”
　　“生锈毬！咋可能生锈嘛？恐怕她的心早都飞到别个的身上喽！你现在才想回去找吃，人家咋会给你的脸嘛？不两捺耳把你打出来才怪！”
　　“喂，你说小金花长得那么漂亮，武哥又难得回去找次吃，今天回去一趟还被撵出来，莫非她没得想男人的瘾吗？”
　　“没得瘾！哪个年年轻轻的婆娘不想男人嘛？只不过人家想的不是武哥罢了。”
　　“她是武哥的婆娘，不想武哥又想哪个呢？”
　　“想哪个？地方上打她条的男人多得很，她随便捡一块都会把瘾过毬”！这人不敢直接说出张启中，只好向大家挤了一下眼睛，把话架到其他人身上说。
　　“啊！我听懂啦。你是说她‘宁愿拿给野狗日，也不愿拿给家狗爬’”！这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赛武大听着这些话，不晓得小金花给他戴了好多顶绿帽子！他心中一阵难受，一张脸红到耳朵根。回家没有找到吃还要遭来大家的嘲笑，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人气鼓鼓地闷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是怪自己长像差吗，长像差不也跟你刘艳君生了个娃娃吗？再说长像为父母所生，完全由不得自己；但有没得钱就得由你作主呵，所以这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怨自己包包头没得钱，没得钱就人人都可以欺负你，人人都可以拿气给你受，甚至连你的婆娘都瞧不起你！其实他想自己也挣了不少钱，只不过全归婆娘攒着，所以他暗暗发誓要偷偷攒钱，等老子哪天有了钱，你刘艳君还不得乖乖地服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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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四  李家大院上梁
　　
　　李继武买好修房子的木材，到崃州请了一名石匠师傅监工，用条石垒砌地基，犬牙交错，层叠坚固。木材干透后，便请崃州一个深通“鲁班”建造术的木匠师傅任总监，由民乐的一个老木匠掌脉，带着当地的八十个木匠、雕工按图修建。他也常来观看工程进展，每来一次都要给工匠们打顿牙祭。通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把房架做完，快到扯房子上梁的时候了。
　　他请人择好上梁的日子，在建房的地方举办“木渣会”，就是请参与上梁的木匠和当地帮忙扯房子的乡亲们吃饭。按照当地规矩：“半夜的房子五更丧”，凡要修建房屋，不管你选择哪天上梁，都必须要到半夜时分才能扯起房架来上梁。半夜上梁，五更发丧。有人说这是《鲁班》书上的规定，也有人说是地方风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现已无从考证。但不管咋说，整个川西坝子多少年来都风行这个规矩。
　　时正三更，随着掌脉师的一声呐喊，乡亲们用竹子把穿着房架的柱头拉起来立在磉墩上；木匠们在各排房架之间穿上楼梁，固定好所有房架；再把一根“偷”来的梁木抬到房屋正堂，用铜钱将写有“紫薇高照”四个大字的棱形红布钉在梁木中间，掌脉师点燃手中的三柱香、两支红烛和三迭纸钱，双手抱着一只长着漂亮羽毛的大红鸡公，开始祭梁。只听他念念有词：“新修华堂喜气洋，手拿金鸡点木梁。雄鸡一点祭梁头，儿子儿孙中公侯；雄鸡二点祭梁腰，儿孙骑马又带刀；雄鸡三点祭梁尾，儿子儿孙在朝里。前点金银装满罐，后点主家福无边。”
　　掌脉师手握鸡头在梁木上东点西点，履行完祭梁程序后，才把鸡公放在大梁上钉着红布的地方高喊：“升梁”！随着这一声呐喊，人们将梁木和站在梁上的鸡公一起抬上去递给房架上的木匠。两个木匠各抬着梁木一头准备在堂屋的中柱上卯眼合榫时，突然一个木匠高喊：“总监师傅，这梁木不够长咋办？”
　　“还差好多？”总监师傅不紧不慢地问。
　　一个木匠用角尺比了比：“还差三分。”
　　“差三分有啥了不起？不够长就拉嘛”！总监师傅似乎早就知道梁木不够长，站在下面胸有成竹地说。
　　“您不要哄我们啊，木头咋拉得长呢”？总监要他们把木头拉长，两个木匠顿感诧异：“我们当了一辈子木匠还没有听说哪个把木头拉长过！”
　　总监说：“哪个哄你们呢？你只要拉三下就晓得了，我保证梁木够长。”
　　这两个木匠按照师傅指点，各抱住梁木的一头齐声喊道：“一、二、三”，同时往各自方向用力拉了三下，梁木果然增长了三分，放在中柱的榫头上，不差分毫。
　　两、三百号参加上梁的人目睹了这一场面，一个个惊讶得目瞪口呆：“喂，咋这么怪呢？从来没得哪个把木头拉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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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五  大院竣工

　　
　　“嗨，看来今晚上李东家上梁硬是有神仙相助喂，不然咋把那么大根梁木拉得长呢”？人们惊奇地议论起来。
　　还有人说得更玄：“咋没得呢？才有个白胡子老头用一根拐棍在梁木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梁木就够长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是的，我也看见那个老头拿根长烟杆点过一下梁木，然后随着一阵清烟就飘走了”。一个青年人也说。
　　大家想不管是不是有老头用长烟杆或拐棍点过梁木，总之这上梁的时间肯定是选到了吉日良辰，才能把那么大根干固的梁木拉长。这亘古未有的奇迹今晚出现在李家，不知李继武的祖上何时修来了如此福份！
　　在人们的猜测声中，掌脉师手提着一个盖有红纸的大斗，一步一步沿着木梯爬上梁木，他每爬一步木梯，口中都要喃喃念着《鲁班》书上那些祝福房屋主人的话：“一字起高楼、二位高升、三元及第、四季发财、五子登科……，脚踏仙梯步步高，鲁班仙师走一遭。”
　　掌脉师一步步跨上大梁后，才慢慢揭开大斗上的红纸，高声唱道：“主人今日把梁上，紫薇高照吉四方。上梁大吉是佳期，百事顺遂大吉昌。鲁班先师制大梁，有请先师到华堂。上梁时间到，上梁时间到！对准栋梁三记敲……”。他手提斧子在梁上“咜、咜、咜”的敲过三下，“咯、咯、咯……”，那雄鸡突然扬头高唱了三声，他赶快抓出斗中的馍馍、枣子、柑子、花生、瓜子和铜钱等物撒向东南西北，口中念念有词：“一撤东方生贵子，二撤南方状元郞，三撤西方人丁旺，四撤北方财源广……”
　　人们正在拥挤着争抢掌脉师撒下来的东西时，一阵“噗、噗、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大家不禁抬头一望，原来是梁上那只大红鸡公展开漂亮的翅膀飞下来了，据说哪个吃了这上过梁的鸡公就会除病消灾。看来一场激烈的鸡公争夺战就要开始，所有人都把手伸得很长很长，矮个子们恨不得跳起来比高个子还高；高个子们则恨不得把手伸到梁上。大家奔着这鸡飞的方向拥去，你争我抢、你推我搡，究竟鸡落谁手？刚被这个人抓在手中，又被那个人夺了过去。一阵阵的争啊、抢啊……，有人的衣裳被抓烂了；有人的脚被踩痛了。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只管拼命地抢鸡。经过无数回的争夺与反争夺，终于被一个小伙子把鸡公抢到手里，紧紧地抱在怀中，两只手肘拼命地撞打别人，撞了半天才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人群。在场的人们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跑，站在原地摇头叹气。至此，上梁时那场最热闹的场面终于画上句号。
　　通过这些能工巧匠们近四年的精心修建，一座昂然挺立的四合院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这是一座单檐悬山式建筑，斗拱领椽、错落有致；亭台楼阁、轩廊香榭。一共六十三间房屋，形成一个庞大的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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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六  惊闻噩耗
　　
　　正房比两边箱房高出很多。当中有一砌着造型精美的假石山。大院的修建极其讲究，正房上精细的雕梁画栋，典雅精致。整座房子全是木质结构，花窗槅门。柱头全是一人合围的楠木，磉墩是上圆下方，象征“天圆地方”。房子的地面和天井全是两尺见方的石板铺成，天井中共铺垫了八百三十八个石板。正天井的右前方是一个大过道，前边又是一个小天井，小天井往前是龙门，龙门上的悬柱、垂花古色古香，正房顶上的两个翘角仰视天空。此房靠山向水，高大雄伟，非常壮观。大门上方赫然出个八丈宽的正方形大天井，天井两边箱房的走廊有一丈多宽，中央摆放着一个太平缸，里面堆现四个黑漆鎏金的大字：“李家大院”。
　　李家大院刚修建完毕，继武准备找人择日迁居和为长子文祥举行婚礼，突然从狮子桥传来一个惊天的噩耗。
　　
　　李继武冒雨奔跑到狮子桥，在蔡氏纸坊外面，有几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他挤进去一看，只见有个一丈见方的大石压在蔡承宗身上，他已气绝身亡。蔡承宗的死，除了他家人外，没有人受到的打击能超越李继武，继武的悲痛也同样超过任何人。他当即跪在蔡承宗面前，呼天喊地的大哭起来：“亲家啊，亲家！惊闻噩耗，亲家身亡。日月无光，痛断肝肠！东家，我的亲家，我的恩公！您为何就这样走了？我这段时间忙于修房，很少过来陪您。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还来不及报答，连感谢的话都没说上一句，您就这样匆忙的走了！我今生今世咋对得起您啊”？他哭过一阵，才问周围的人：“究竟是咋回事？”
　　一个有文墨的纸匠告诉他：“今天中午时分，一阵山风猛烈的吹过，天上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一场瓢泼的大雨。我们大家赶快出来收纸，一道剌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哗嚓”！一声惊雷地动山摇，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大雷过后，山上就哗啦啦地垮下一个大石头，正要打在这个弟兄身上”，他指着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纸匠，“只听蔡东家大喊一声‘闪开’！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这个小伙子”，他心情沉痛地：“蔡东家他、他、他被这个大石头砸住……当场就去世了。夫人和二位小姐哭昏过去，才被我们扶回家。”
　　李继武见蔡承宗救起的这个纸匠呆呆地蹲在地下。
　　有人指着他：“不知你做了啥子天怒人怨的事让上天惩罚你？而蔡东家替你顶了罪！”
　　这个纸匠颤抖着说：“我没有做过得罪天老爷的事啊，大家不要冤枉我。”
　　“你不知悔罪，还说我们冤枉你！蔡东家为了救你把命都搭上了，这难道是假的吗”？人们七嘴八舌地指责这个年轻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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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七  王丽琼勇破陈规
　　
　　继武劝大家：“蔡东家都已舍命救了他，大家就不要再埋怨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不就辜负了蔡东家救他的一片心意吗”？稍停一会，他说：“大家还是赶快为蔡东家办理后事吧！”
　　造纸坊的弟兄们把蔡承宗的遗体从山石下搬出来，准备抬回蔡家清洗。
　　“等一下”！大家刚把蔡承宗的遗体抬到龙门外，有个老者大声教训着大家：“蔡东家是在外边凶死的，按照规矩不得抬进家门。你们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是的，外边凶死的人确实进不得家门”。人们将蔡承宗的遗体放下，跟着附和。
　　李继武见此情形也不知所措，正要进屋去找王丽琼拿主意，恰遇王丽琼从家里走出来，便上前问道：“亲家母，你看咋办？”
　　“我也不晓得，还是听你的”。王丽琼一头雾水，没得半点主意，迟疑了半天才说。
　　“亲家母何出此言？而今亲家不在了，少东家尚且年幼，你自然就是蔡家之主，蔡家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一人作主”。继武见这突发事件使王丽琼失去了丈夫，她已完全没有了主张，便进一步说：“我一个外地人，不懂这里的风俗规矩，也不好帮亲家母建议。”
　　李继武的话似乎提醒了王丽琼，她十分坚定地说：“把老爷抬回家吧！”
　　“不能这样做”！丽琼的父亲站出来大声阻挡：“你不懂规矩吗人家在教你嘛，为啥还要犟起喊抬进屋呢？”
　　“不错，规矩是这样兴的。但我认为这不合理的规矩就该改过来”！父亲的话不但没有挡住丽琼，却还令她更加坚定：“嗨，老爷在生时辛辛苦苦的修起房子，死了却不让他进屋，大家说这样的规矩合理吗？我想规矩是人定的，只要定得不合理就该改过来，哪怕是天王爷地老子定的我都要改！”
　　父亲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就算这规矩要改，可把一个在外凶死的人抬进家门，你就不怕对你不利吗？”
　　“爹爹，你不要说那么多啦！不管老爷死在哪里，无论他是咋死的都该回他自己的家！反正老爷已经走了，我也成了未亡人，不管将来发生天大的事，大不了我随老爷去了算啦，活起也没得多大意思。至于他的儿子大宗将来如何，还不是人各有命，一切都顺其自然啦”。王丽琼也毫不退让：“再说，我就不信让他进屋有啥不好！”
　　王丽琼那十分坚定的态度，表达了她对丈夫的一往深情。她一个女子为了寄托对丈夫的哀思，表现出敢于打破陈规陋习的勇气，不得不使在场的男子感到汗颜！还不等她话音落地，继武便立即高喊：“好，既然家主拿定了主意，大家就赶快动手吧！”
　　“好，既然家主拿定了主意，大家就赶快动手吧！”
　　人们想这王丽琼作为一个女人敢于打破多年的老规矩，皆因感念丈夫生前的一片深情，确实难能可贵，于是七手八脚的把蔡承宗的遗体抬进了蔡家的堂屋中清洗。
　　继武接着恸哭：“蔡亲家，您牺牲自己，保护了别人，使这位造纸弟兄已幸免于难！”
　　被拯救的纸匠跪在承宗的遗体前痛哭不止：“恩公，我今天的命是您给的，我没有死，您却走了”，他的双手拍打着双腿：“您是为我走的啊”！他用头猛烈碰地：“为啥是您走了？本该是我呀！您救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儿子儿孙也不会忘”！他的额头磕出了血，人们见他再磕下去可能会磕死，忙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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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八  乡亲祭典
　　
　　王丽琼和两个女儿已哭成泪人一般，听着其他人大哭，丽琼又痛哭起来：“老爷，你前几天只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我们还不晓得是咋回事，你就舍得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你这未成年的大宗将来咋办啊”？两个女儿也喊着爹爹大哭起来，全家上下一片哭声。
　　继武想蔡承宗英年早逝，丢下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咋能撑得住蔡氏纸业？这蔡东家对自己恩深似海，又是文祥的岳父，自己今后应当肩负起帮助蔡家的重任啊！他抹了把眼泪，
　　接着哭诉：“恩公啊！您我是亲家，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儿女的婚事办好，您就走了。将来，亲家母和大宗的事由我来照顾，您不要挂念，要走就安心的走吧”
　　继武把这一消息上报官府。蜀都知府感念蔡承宗到卢沟建坊造纸，解决了蜀都的纸荒，其功不可没；而今在灾难面前挺身而出、舍己救人也是当今圣上所提倡的。他一面赶快指派崃州知州带领崃文知县和民乐镇的里长等人前来吊唁。一面层报上峰表彰蔡承宗舍生取义的高尚行为，追认他为烈士。
　　继武购买上好的花板，盛殓蔡承宗，在蔡家停灵七天，请来和尚、道士为他超度亡灵，被承宗拯救的小伙子日夜守灵。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叫“大夜”，灵堂内挂满了挽联：“魂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桃花流水英魂去，明月清风何处寻”。屋子里挤满了披麻戴孝的人，他们跪在灵柩前：王丽琼带着两个女儿、大宗及那位被拯救的纸匠跪在第一排，李继武全家和王丽琼的亲友跪在第二排，其他乡亲跪在后面。
　　亲友们祭奠过后，响起三通锣鼓，道士先生诵读李继武以蔡大宗名义撰写的《祭文》：
　　“幼子蔡大宗全家及亲友与各位乡亲，特备香烛纸玛，鲜果异馔：以飨亡灵，虔祭我父蔡承宗仙逝！
　　“呜呼哀哉，我父承宗，生逢乱世。顺治初年，从湖南祖籍迁往四川崃州，蒙蜀都知府和崃州衙门扶持，在卢沟修建纸坊，发展纸业。一生光明磊落，多行善举，接济穷苦。康熙十年六月二十日，我父在大山崩于前毫不畏惧，搭救造纸弟兄不幸去世，享年四十九岁。父亲逝世，肝断流连。抚膺呼号，风木凄然。思我父亲，勤劳一生，想我父亲，仁义布施，念我父亲，高风亮节。我父身亡，重于泰山”！这时，唢呐奏起了声声哀乐，王丽琼全家和李继武等所有乡亲全都大哭不止。哀乐稍停，道士继续诵读：“呜呼！痛哉父亲，英年早逝！惜哉父亲，匆匆而逝！呜呼哀哉！父亲英灵，当乘仙鹤西归。从此后，冥海永别，袞草竿竿。世事茫茫，怆恨绵绵。您的未竞之业，当由我辈承担！伏惟尚飨”。哀乐继续响起，整个灵堂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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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九  继承纸业
　　
　　出殡当天，被拯救的年轻纸匠背起蔡大宗端灵，旗幡飘飘，牺牲玉帛，纸钱满地，悲壮的唢呐声和着人们哀恸的哭声。整个卢沟人和崃州等地的乡绅、纸商排成长长的队伍，默默地为蔡承宗送行。将他与前妻合葬一处。
　　办完蔡承宗的丧事后，继武找到王丽琼，在进行一番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为重的劝说后：“亲家母，我当初逃难至此，隐姓埋名，在蔡氏纸坊出卖苦力，以为生计。是恩公收留了我，并且资助我建起一个纸坊，我才得有今天。自古就有‘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说法。而今亲家已经不幸离世，少东家尚不能管事。蔡家有难，我当鼎力相助。一方面我将继承恩公的衣钵，进一步发展纸业，以实现蔡东家那建成大纸坊的梦想；另一方面我想暂时为你们代管蔡氏纸业，使其得以延续。等将来少东家长大后，由他接管。不知亲家母之意如何”？王丽琼不知说什么好，继武跪地，拱手朝天：“我李继武之心，唯天可表。如有二心，将天打雷辟”！王丽琼赶快将他扶起。
　　这王丽琼一个女人家，脚不出户，常年在家照看三个孩子，哪有能力挑起这千斤重担？当即同意了继武的意见，“只要李东家不嫌弃我们孤儿寡母，好心帮助蔡家，我们就感激不尽啦。蔡家将世代不忘李亲家对我们的恩情！”
　　李继武便派文祥帮助管理“蔡氏纸坊”，而把自己所建的第二个纸坊移交给文林管理。
　　很多人为他们担心，这年纪轻轻的李文祥、李文林能管好这两个纸坊吗？
　　

                                                        第六章
　　
　　嗨！李文祥还真把蔡家的纸坊当成自家的来管，天天住在纸坊中帮继岳母监督纸的质量。
　　要说疼爱比自己大两岁的未婚夫，蔡二千金可以称得上刻骨铭心。她每天很早就给文祥端来荷包蛋，晚上陪着他熬夜，一声声“文祥哥”甜得腻人；几朵山花插在她高高的发髻上，一笑起来那两个迷人的酒窝更加好看，那副柔软身姿天天跟前撵后的在文祥面前晃来晃去，哪个青春萌动的小伙子不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才怪，恐怕柳下惠来了也要喊难受啊！
　　盛夏的中午，太阳一眼不眨地晒着，热气从山沟里散发不出去真让人难受，文祥喜欢跑到卢沟深谷处去洗澡，二千金也要跟去。她看文祥一个箭步跳入水中，顿时发出“卟通”、“卟通”的游水声，只见他那一双手敏捷地游在水面，就像两肩浮绿水，双脚拨青波的黑鹅；那优美的泳姿和一块块鼓起的黑色肌肉正看得二千金入神，突然听到文祥叫她下河同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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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  鸳鸯戏水
　　
　　谁知二千金越怕水，文祥就浇用水逗她。因为游泳本来是男人们喜欢的活动，女人只要站在岸上欣赏就够了，哪敢下水同泳？可二千金为了能与文祥一起在水中同乐，最终还是经不起文祥的挑逗，脱下外衣试着来到浅水处。“哎呀，好冷啊”！二千金第一次下水洗澡，那雪白的肌肤沉浸在碧绿的岩谷水中，浑身陡然冰起一层鸡皮疙瘩，好不舒服！文祥看着那雪白而细嫩的肌肤，禁不住伸手搔她腋窝，搔得她“嘿嘿嘿……”地笑着跑到岸上，捂着脸哭：“你好欺负人，你不是好祥哥！这样搔扰人家，人家再也不跟你一起洗澡了。”
　　文祥上前去拉她，并陪笑道：“我再也不敢搔痒蔡二小姐了，快下水来我教你游泳。”
　　“你有本事再欺负我，我就要告你的状了”！她破涕为笑。
　　文祥把她搀扶到水中，托着她的下巴，她全身扑在水面上，双手抱水，双脚打着水面，“卟通”、“卟通”地慢慢学游。他们尽情地游着，一幅“鸳鸯戏水”的优美画图展现在这深山沟里！
　　要上岸时，文祥从河里抓起一条鲢鱼，剖开鱼肚把盐和辣椒、花椒、胡椒粉放在里面，将鱼装进竹筒中封好筒口，在竹筒外糊上一层稀泥，放在火中烧烤。一会儿，拿出烧好的鲢鱼，还有竹筒煮的饭，奇香无比。他们边吃边喊，只听文祥那粗犷的男中音喊着“喔嗬嗬……”，蔡二千金也以她那女高音跟着吼叫“喔嗬嗬……”，这声音回荡在山谷深处，十分欢快！
　　吃完饭后，阵阵山风吹得阳光下竹影摇曳，文祥在河边的草坪上躺下，双手枕着头说：“二小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
　　“啥子好梦啊？快说来听一听”。蔡二千金蹲在文祥侧边睁大眼睛盯着他。
　　文祥现编现撰：“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朝霞刚从东方升起，一块高个子姑娘同我亲亲热热地到民乐赶场，刚到街上，那些人的眼光就刷地扫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个美人陪在身边，我感到兴奋无比！她到首饰店看来看去，哆里哆嗦地麿了半天才选好一件首饰。我正掏钱为买首饰时，后肩忽被人敲了一下，一个姑娘用她那调皮的声音喊道：‘嗨，你们咋不喊我一路上街呢’？我回头一看，嗬哟！这姑娘长着苗条的身材，白皙而细腻的皮肤，瓜子脸，丹凤眼，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啊，原来她跟我一路的姑娘还是亲姐妹！我不禁叹道：‘原以为姐姐是天下最漂亮的人了，没想到还有更漂亮的妹妹，除了天仙哪个敢和她比啊！’”
　　姑娘喜欢想象，二小姐充分发挥着她的想象能力，雪白的脸上挂起一抹红晕，心中拿自己同文祥的梦中美人认真比较。文祥见她走神了，笑着拍拍她的手：“哎，你在想啥？”
　　“你说嘛！我在听”。她猛然回过神来红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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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一  绿水绕青山
　　
　　文祥继续编撰：“姐姐见了她就吼：‘死丫头，你来做啥’？这妹妹做了个鬼脸，惊讶道：‘难怪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你们的踪影，吔，原来你们两块背着我悄悄跑上街来买东西啊’！我想能同她们姐妹俩亲热，肯定是我们前世的缘份，于是给她们每人买了一个漂亮的首饰。以后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耍。几个月下来，我就喜欢上她们姐妹俩，她们也很喜欢我。”
　　“那你更喜欢哪个呢”？二千金那清澈的眸子放出光来，急等着文祥回答。
　　“当然两个都喜欢啊”！二千金对喜欢两个的说法显然不满意，文祥赶快掉转说：“妹妹长得最漂亮，我本来就喜欢她一个人的，可她就是太娇气了，见到啥都想买，还经常说要告我的刁状！不像她姐姐那样贤惠，那样招人喜欢。”
　　说到要告状，二小姐终于察觉了文祥的怪味，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了文祥一眼，娇问道：“哼哼，你不是在睁起眼睛说梦话吧”？她扯着文祥的头发，伸出一个指头在他额上敲着：“你这家伙在骂哪个？哪个姐妹俩都喜欢你啦？哪个同你亲亲热热了？快做你的美梦去吧！我叫你说梦话，我叫你大白天说梦话！”
　　“哎哟，好痛啊！哪个狗哄你，这当真是我做的梦，没有人敢骂你”。文祥边挣扎边叫道：“二小姐，你乱打夫君是违反纲常的！”
　　二千金一双俏皮的眼睛盯着文祥，边敲打边训斥：“没有想到你一个男子汉还学会拐弯抹角的骂人啦”！敲了一阵，二千金又怕真打痛了他，就用拳头在文祥的后背轻轻地轰着：“你明明就是在骗人，哼，还敢给我说纲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啦，以后再也不敢啦”！文祥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告饶：“我的好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就是高山，我就是这河里的水。河水永远围绕高山转，哼，你就是想甩也甩不脱”！蔡二千金又以她那黄莺般的声音弯腰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们嬉戏的身影倒映在碧绿的水底，山岩上的水珠将她们的倒影滴起了圈圈涟漪……
　　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二人的感情早已升级。但因二千金有重孝在身，无论你再难受也得要受，这是谁也不敢违背的规矩，你再发乎情也得要止于礼！在千百年的礼教面前，哪怕王爷老子也得推迟婚期，何况是李文祥呢？
　　由于帮亲家母管理纸坊，继武有空就到蔡氏纸坊察看。启芬笑着说：“你看你俩爷子天天都在蔡氏纸坊围到人家转来转去的，也不怕别个笑话你们。老爷，反正亲家母现在守寡，我干脆找人把她说给你作‘二房’算啦。”
　　“这是什么话？蔡东家是我的恩公，我难道帮她的遗孀管理下纸坊都不行吗？何况她还是文祥的继岳母，我说你不晓得在吃哪门子醋啊”？继武因一直以来都很爱启芬，帮助王丽琼也别无他意，可见她连亲家母的醋都要吃，未免让他十分生气。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二  情深义笃好夫妻
　　
　　见丈夫发了火，启芬笑着说：“嘿嘿，我连半句玩笑都开不得吗？”
　　“哪有你这样的玩笑？以后少说这些无影话”！继武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启芬笑着说：“你看你都快满四十的人了，除了眼角那两根浅浅的鱼尾纹外，其他啥都没变；如今我已满脸皱纹，不像你才认得我的样子啦。走出去人家都会说我是你的嫂子了，咋配得上你这个大东家了”？言语中隐含着几丝岁月不饶人的悲戚。
　　李继武想也是啊，启芬这么多年来相夫教子，把四个儿女拉扯成人，还有家中所有粗重杂活都全靠她一人，确实也劳累了她，自己根本没操过心，还真应了那句“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的话，他欠疚地比划着说：“啥老了，啥叫嫂子啊？你老了我不也老了吗？你看我的胡子都多长啦！别人咋说我不管，只要我说你好看你就好看”。他仔细看了启芬几眼，幽默地说道：“其实你的身材并没有大变化，皮肤也不像有些中年女人那样松垮垮的；再看你那双大眼睛，还跟以前一样水汪汪的好看”！一句话说得启芬笑了起来，他又诚恳地说：“不过说句良心话：夫人，自从嫁给我，你也够苦了，我欠你不少。你给我生了四个儿女，现在他们虽已到了成家的年龄，可把这几个淘气的东西拉扯大确实不容易，经常把娃娃喂饱就顾不上自己，吃没有吃饭都是一顿；你天天家务缠身，也真够累的。我呢既要管理造纸坊，又要修建家中的房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启芬想他这些年来也很不容易，又办纸业又修房子的，一直是辛辛苦苦地为了这个家，还没有半句流言蜚语。听到继武表达欠意的话，心里也就高兴起来：“有相公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哪还敢对你有意见啊？其实我清楚，为了这个家，你也累得不成样子了，我也天天忙得来没有把你服侍好。”
　　“好，只要夫人能理解我就好”！生为一个男人，他也想风光一下，可人不风流只为贫，与启芬结婚时毫无家业，还有何风光可言呢？这些年挣了点钱就买山林、修房子和供儿女，加之太忙，确实对启芬亲热不够。现在儿大女成人啦，也不能这样对不起婚姻，早该像城里那些夫妻们有情有调地潇洒一回，因此向启芬亲热地笑道：“当初结婚连窝窝都没得，更谈不上给你金银首饰了。现在有了条件，等有空我一定好好陪你到崃州浪漫几天，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来所欠你的。也不枉我们这辈子夫妻一场！”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三  忠诚的人性
　　
　　“哪个要你弥补啊？我不要金银首饰，也不要浪漫多情，就只要你的心。你只要一心一意把这个家搞好就对得起我啦！我是这山旮旯头长大的，你以为我像那些妖精奇怪的女人，天天都想去赶州逛城吗”？哪个女人不想当个风光的新娘呢？启芬和继武结婚以来，继武虽没给过她风光，但两个人要拖四个娃娃，连肚皮都整不饱还谈啥风光啊？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共同经营了这个家，那贫贱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所以不能怨继武。现在条件好点啦，可又人到中年。好在继武还没有变坏，不像有些男人那样有了点钱就三妻四妾，不晓得大爷贵姓啦！他既说要为自己补上浪漫的一课，即便没有兑现，也是对自己的安慰，也算是重情重义的好夫君了。我们虽不像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那样阔气，但两人能心心相映的陪伴一生，也算是幸福夫妻啊！在这个世道上，有几对夫妻能有这样的幸运？所以启芬的话尽管朴实，但这是心与心的沟通，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基本要求。其实一个朴实持家的妻子对丈夫也没太多的奢求，哪怕将来你有再多的女人，只要你心中永远有她，她为你累死也心甘！
　　继武近来一直在想：亲家因为走得太急了，应该还有很多事没有嘱托自己，想起他在鼓励自己建第二个纸坊时，又重提到大纸坊的事，说明他一生都没放弃这个梦想；他临终时虽没给自己说明，但这个重任必然当任不让地落在了自己肩上。可“大纸坊”有多大呢？谁又见过它是啥样子？恐怕这不过是亲家当年的一句话或者一个梦想而已；至于如何才能建成？自己心中更没得底。就拿自己来说，努力了这十几年才整起了两个小作坊，离实现大纸坊这个梦还相差十万八千里，看来不付出毕生精力或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是完不成此重任的！我一个一言九鼎的人，既然在亲家灵前承诺过要实现他的未竞之业，就必须千方百计兑现自己的承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还要不到命呢。从现在起，自己一方面要继承他的衣钵，实现他建成大纸坊的梦想；一方面要帮助亲家母料理好纸坊，帮她把小儿子教育成人。
　　至于女人嘛，不要说眼下才有两个小作坊，哪怕将来建成了大纸坊也不会再找女人的。这倒不是说自己有多清高，而是他见过那些成天被一群姨太太搞得昏头转向的财主们，哪有精力去搞事业？自己连外面的女人都尚且不找，更不要说会跟亲家母有风言风语了。如果一个连恩公的遗孀都要伤害的人，那他还有人性吗？岂不与畜牲无异！你说启芬把她的第一次交给我，可除了家庭劳累外，我还给过她什么呢？自己已经亏欠她不少了，岂能再做对不亲家和她的事呢？自己帮助亲家母，只是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也是为了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并无半点非份之想，但却引起了家人的误会。他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何必要因此而逗起家人不满呢？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经常到亲家母那里进出，必然要给好事者们留下话柄，他们会把本来清白的事情说得一塌糊涂。目前，只是启芬一个人怀疑还好向她解释，但如果乱说的人多了，你去向谁解释呢？唉，真的是人言可畏！从此，凡是涉及蔡氏纸坊的事，一般都叫文祥去办就行了，自己不再亲自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刻都不忘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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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四  王麻子再现
　　
　　天还下着滂沱大雨，王以雄的妻子孙氏就拉着她那十多岁的儿子跪在继武面前，还没张口说话，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继武把她母子俩扶起来，问她有什么事，要她慢慢说。
　　孙氏泣不成声：“王以雄这砍脑壳的本来在蔡氏纸坊干得好好的，可他偏要乱想汤圆儿开水吃，跑去帮啥子‘邹氏纸号’发大财。这几年来，他连一文钱都没有拿回家过！前几天才跑回来说那‘邹氏纸号’已经垮了，他也不去帮人家了。”
　　“当初他不是音信全无吗”？继武问道。
　　孙氏继续说：“他回来后成天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头天天喝闷酒，每灌一台黄汤就要发酒疯平白无故的打骂儿子。今天早上，一家人先还好好的，那砍脑壳的戽完早水就骂儿子，尽骂些人不开口的话。儿子大了，觉得他的话实在难听，才顶他两句，他就提起板凳打儿子。他跑了一圈追上儿子，就举起板凳要朝儿子砸下去，我拼命拦都拦不住。他口口声声说要把儿子打死才自在，我就挡在他们中间护着儿子说‘你这毒心毒肠的，要打儿子就干脆先把我打死，等官府来砍你的脑壳算啦！你这几年连一文钱都没有拿回来过，晓得我们俩娘母是咋过来的吗？你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你还像个当爹的吗？你的心头还有这个家吗？你一个人在外面活得倒自在，咋不摸到良心想下我们咋过呢’”？她边说边大声哭着。
　　“还有这样的事”！继武也带着几分可怜地说：“王大嫂，你有啥子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她又哭了一阵：“李东家，我们俩娘母在家实在活不下去了。请你费点心，让我们到您的纸坊来做点杂活算啦。那砍脑壳的想咋过就让他一个人过！”
　　看着这母子俩，又想到王以雄的为人，继武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大嫂，不要这样说。你的儿子这么小咋能来做活呢？我先去找王大哥谈一下。大嫂不要生气，问题总要解决的。”
　　当天下午，太阳刚阴下来，继武就到王以雄家，发现他刚喝完酒，便招呼道：“王大哥，听说你回来啦，咋不到我的纸坊来坐一屁股呢？”
　　以雄抬头一看是继武进来了，那张脸陡然红过喝醉的脸，几个麻子不停地闪动：当初搬来“邹氏纸号”同他竞争，也算是结了仇嘛，这仇人相见还不分外眼红？现在“邹氏纸号”又垮了，继武会不会得到消息上门来羞辱我？可人家既然来到家里，还得要硬着头皮接待。唉，借此机会打破僵局也好，以后大家也好见面嘛，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打了一个酒嗝，热情地招呼：“继武兄弟，你现在是大东家了，今天是哪股风把你吹到我家来啊”？见继武没有回答，稍停又说：“既然来啦就不要走，我再弄点下酒菜，你我兄弟就好好干他一杯！”
　　“酒嘛，今天就不喝了，以后我们兄弟俩有的是时间喝。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商量”。继武语调委婉，但态度坚决地制止了他。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五  王麻子的忏悔
　　
　　人家既然不喝，以雄就招呼他坐下，收拾好饭桌后坐下来裹烟：“我现在都没得脸见你了。兄弟还有啥事找我”？言语中充满着愧意。
　　“我问你还到不到‘邹氏纸号’去帮你表哥”？继武平静地问他。
　　听到继武这一问，王以雄更认为继武是来羞辱他的，不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人生的棋走错一步就步步皆输，既然输了就只能实话实说，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要嘲弄也只能随他了，于是羞愧地说：“老弟，我过去所作的事实在荒唐，让你见笑了！‘邹氏纸号’已经垮了，我还去帮啥表哥？将来干啥还没想好，只想先在家休息一段再说。”
　　继武看出他的心思，就对他坦言相告：“王大哥，你不要多想，兄弟绝无嘲笑你的意思，就想来问一下你的真实想法。大家把话敞开说吧，因为今天上午大嫂带上你的儿子来找我，我就想听一听你咋想的？至于他‘邹氏纸号’现在的境况如何我不管，你如果想继续去呢，我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想去了，我想请你到我的纸坊来帮我。”
　　“不瞒你说，兄弟，我咋好意思到你的纸坊去嘛”？王以雄听继武的话确无嘲弄之意，看到人家虚怀若谷，他不得不反思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羞愧之情如洪水，一下子倾泻出来，眼睛红红地说道：“兄弟越这样对我，我就越羞于见你。唉，当初我的良心不知咋被狗吃了？竟去挑动外人来整你们？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后悔不及！而今我就像条丧家之犬，不敢见人，更没得脸来见你，只好天天躲在家中喝闷酒。”
　　李继武开导着他：“大哥，话不能这样说。今天我来告诉你，当初你帮人家也没啥不对，现在看来也没啥值得后悔的。要说人生的路走得如何，那是谁也预料不到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耿耿于怀的成天喝闷酒。你想嘛，人只要活着，就得要生活，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拖家带口的，像你这样成天喝酒骂老婆、打儿子的作法咋要得呢？”
　　“继武兄弟，你跟蔡东家都是好人，我咋就瞎了狗眼，做些对不起你们的事呢”？以雄一下跪在继武面前放声大哭，在继武的再三劝说下，他才擦干眼泪：“不瞒李东家说，当年我去找蔡东家夺你的纸坊时，他就说李继武是个仁人君子，将来必定会成为民乐的‘纸王’。我却不以为然：哼，卢沟的纸坊是你蔡承宗建的，李继武拿啥跟你比？他都当得起‘纸王’的话，那我就手板心头煎鱼给他吃！东家笑着说：不信你就走着瞧！通过这十几年的观察，我才晓得蔡东家的话一点也没有说错。兄弟，将来这民乐坝的‘纸王’肯定非你莫属！”
　　继武见他流着伤心而悔恨的眼泪，想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以雄大哥，你不要说其他的，管他‘纸王’不‘纸王’，还不是一样生活。明天你就到我的纸坊保管竹麻，希望你从现在起振作起来，将工钱拿回家照管好婆娘娃娃！”
　　“好嘛，我听东家的，等会跟婆娘商量一下”。王以雄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李继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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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六  陶绍成的报复
　　
　　一大清早，漫天大雾还没散尽，民乐纸市前的蔡家水码头上，继武的装卸工正扛纸装船，陶家的管家忽然带上一、二十个家丁冲来，他们个个手提马刀和棍棒，像要和谁拼命似的。管家底气十足地宣布：“蔡氏纸坊装船的人听好，从今天起，你们不准再在我家码头装船了，你们的船也不准再停靠在我们的码头上。听见没有？识相的快点滚！”
　　“哪来的狗叫声啊？吵得人心烦”！船夫和装卸工们大声骂道：“你家的码头？你家哪来的码头？还不是狗仗人势！”
　　管家高扬着头：“你不管我哪来的码头！我只传我家老爷的话，其他的我管不了。”
　　“哼，你家老爷！难道你忘了那年在你家老爷屋头发生的事啦”？装卸工们冷笑道。
　　咋能忘了？那年在陶家大院挨了打至今他脸上都还火辣辣的哩！这巴掌虽然打得不重，但打的是脸，那是管家的面子，也可以说是陶家的面子！这巴掌可谓刻骨铭心，叫他终生难忘，每时每刻都想着有人替他打回来！蔡承宗的纸匠们大闹陶家的事也始终让陶绍成记恨在心，加上没有争回码头，绍成也一直对蔡承宗耿耿于怀！虽然管家曾对蔡、李二人使过多种阴招，搞过不少小动作，但也难撼蔡、李之根，陶大东家一直气闷得很，他虽多次想报大仇，但又慑于蔡承宗同官府的交往，不敢轻易惹他。
　　前几天管家忽然告诉绍成：“老爷，你晓得不？在您外出这段时间，蔡承宗已经死了。”
　　“真的吗，咋死的”？绍成抓住管家的肩膀问。蔡承宗死了，终于实现了他这么多年的愿望，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他都宁愿相信是真的。那双睁大的眼睛顿时闪出一束兴奋的光！
　　“咋死呢？听说他为救一个纸匠，被山上垮下来的大石头榨死的，官府还追认他为烈士。”
　　“活该！我嫌他死迟了”。陶绍成跳了起来：“这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要得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要报。哈哈哈……”他一阵哈哈大笑：“啊哟，眼泪都笑出来了！姓蔡的跟我斗了一、二十年，无非就是仗着有官府撑腰嘛，我的人虽然斗不过他，可老天爷给我撑了腰，老天爷最终还是饶不过他，帮我灭了他”！他拿出烟杆，要管家为他点燃叶烟，猛吸一口烟吞下去，两股烟柱从鼻孔中呼出来：“哎呀，真是天助我也！你姓蔡的再厉害现在也不能说话了，你再是烈士也躺在了棺材头，李继武从此就没了靠山。要说蔡承宗同官府有所来往的话，你李继武可就没得这层关系喽。你一个外地人，在民乐坝没得根基，我不相信你还能掀得起什么浪子！现在不是你来欺负我，而该我来收拾你了。至于刘先文这个滑头嘛，他虽不愿支持我，但量他也不敢支持你”。他在管家耳边作了交待，要他做得狠点！
　　管家非常激动：“老爷，如果这事被二叔晓得了，他要出来干涉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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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七  烧船打人
　　
　　“你管他那么多啊？一切按我说的办，有我给你撑腰还怕他干涉吗？你难道还不晓得？在陶家我把他当老前辈供在神翕上，表面上应付他。其实他啥也管不了”！绍成给他打着气。
　　因得到了主人的支持，这条狗便高翘着尾巴“汪、汪、汪汪汪”地狂叫着：“少废话！哪个有种的敢再扛一捆纸上船，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装卸工们不闻不睬，继续扛着纸捆装船。
　　管家右手一挥，指使家丁们上去阻挡装船的人，而装卸工们偏要扛着纸捆朝码头上走，家丁只好伸手去推，他们仍然不理，继续往前走。
　　“是不是猪把手给你们啃住了，为啥还不动手”？管家跌脚怒吼着指挥家丁们：“专门打那些不听话的，看他们有几个不怕打？”
　　家丁们举棍毒打装卸工，他们立即丢了肩上的纸捆，动手还家丁们打，双方打成一团。
　　管家招呼所有家丁一拥而上，用棍棒朝装卸工们一阵乱打。几个装卸工哪里是十多个家丁的对手，有三人被打成重伤，躺在地上，两个伤轻一点的和船夫一起把他们背到寿春堂。
　　码头上只剩下陶家的人，管家一面指挥家丁们把码头上的纸捆全部点燃，一时间，白沫江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面又令人用马刀把船板砍烂，割断拴船的缆绳，让大船漂到河中。他们看着满天的火光大笑着取乐，周围虽有无数人围观，但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继武在卢沟得知这一消息，他想陶绍成肯定以为蔡东家死了，欺我没有靠山，便明目张胆地向我挑战了。这次既不能和他打，也没有谈的必要了，只有请官府处理。他朝镇公所走的路上遇见了刘先文，两人谈起这事，先文说：“你找啥里长啊？他早就被姓陶的铜板熏黄了，还能为你主持公道吗？”
　　“再被熏黄我也要找他嘛。他虽不是一级衙门，但他毕竟是镇上的头，总得先经过他，看他咋解决再说”。李继武无奈地说。
　　刘先文为难了：“继武兄，看着陶绍成这杂种欺你，我也非常痛心。我作为一个大户，又是家乡邻居，路见不平却不能拔刀相助，深感惭愧。不过我刘某也有难处，还请谅解！”
　　继武心中直骂：“好你个怕死鬼”！并胸有成竹地说：“老弟，你也不要自责。我想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天下总有主持公道的衙门，那么多受他欺侮的百姓总有一天会觉醒！”
　　“到处都是姓陶的耳目，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刘先文嘱咐他。
　　“多谢关心了。”
　　继武到镇上找到里长，要求他处理陶绍成打人、毁纸和砸船的事。里长却半闭着眼睛嗒着烟说：“这事我管不了。”
　　“你一个里长都管不了，哪个还管得了呢”？继武气愤地问。
　　里长半躺在椅子里，一双脚翘到面前的桌子上，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为争夺码头打架，我咋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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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  里长的推诿

　　
　　“里长，我并没跟他争夺码头，那码头本来就是当年蔡东家修的，一、二十年来都没得人说那地盘是他的，现在陶绍成凭什么突然说是他的呢？对他这样横行霸道的人，我们只好请你这个当里长的来主持公道了”。继武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据理陈述。
　　“要说主持公道”，里长很不耐烦：“我又哪点没有主持公道？陶绍成找我多次，说蔡承宗当年修码头的地盘是他陶家的；现在你又说是蔡承宗的。我搞不清楚，你叫我咋处理呢？这些鬼扯皮的事还是只有你们双方才扯得清楚！”
　　“你见过哪个人能跟豪强说得好呢？再说我们说得好还找你干啥？你这里长作为一方父母官，应当不畏豪强，处处替百姓作主，对不清楚的事应当去查问嘛。”
　　里长满嘴推脱之词：“当然要去查！可我这几天的公事忙得很，抽不出那份闲工夫。”
　　“此话差矣，你身为里长，为我们平民百姓处理纠葛本是你的职责，咋叫没闲工夫呢？再说他陶绍成有什么话应该和我说，凭啥要指使家丁打我的装卸工、砸我的船呢？请问他这样做得对吗？王法能容忍他吗”？继武生气地反驳道。
　　“他做得对不对我不管”，里长发火了：“你不要以为我在纵容他，我没时间和你斗嘴！”
　　“你说话要负责啊！既然不管就写张条子给我，我好找县衙处理”！继武也发火了。
　　里长用烟杆敲着桌子高吼：“我说话肯定负责，你爱找哪个就去找。我不会写条子的！”
　　里长今天这态度，继武感到非常气愤，果然如刘先文所说被陶绍成熏黄了，看来他是不可能为我主持公道啦，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他走出镇公所，先去安抚好伤者，即带上两个造纸弟兄骑马直奔崃文县衙，向知县反映了情况，请求知县公断。没想到知县还会为难：“李兄台，这事最好请知州大人处理。”
　　“为啥要找知州呢？你一个县大老爷还管不了这点事吗”？继武不解地问。
　　“兄台不要多想”。知县告诉他：“是这样的，民乐的里长和我身边的一个师爷是亲戚，这师爷和县丞平时关系不错，要是派他们处理此案，就必然要包庇陶绍成，如果交给州府处理自然就避开他们了。还请兄台见谅！”
　　啊！难怪陶绍成那么猖狂，原来仗势有里长袒护；而里长又凭着他那张关系网，所以不怕我到县衙告状啊！虽然知县大人说县丞和师爷要包庇陶绍成，恐怕他也绞在其中包庇姓陶的啊。他想这官员要是跟恶霸勾结在一起，世间上哪还有公道可言？唉，无奈之下，也只有去州府击鼓喽！然而他刚走出县衙，就被一群提着棍棒的人把街拦断。他立刻下马问有何事，原来是陶绍成大摇大摆地才从这伙人中走出来，大声喊道：“来人不是大名鼎鼎的王民武吗，听说改名李继武了？”
　　“说得不错，当初的王民武就是现在的李继武”！继武朗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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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九  企图给人胯下之辱
　　
　　“不知当年在我陶府耀武扬威的王民武因何改名？哎，我说像更改大名这样的事也该请我们为你放饼炮嘛”！绍成摇头晃脑：“唉，古话说人生无处不相逢啊，你我还真是冤家路窄！你看你都改名换姓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相遇。请问，今天没有那帮山野蛮来为你助威了吗？”
　　继武见这阵势，知道姓陶的肯定来者不善，用手肘碰了一下同来的弟兄，这个弟兄会意地立即从人群中消失了。他拱手相问：“不知陶东家为何要拦街？”
　　“不为什么。李兄台既然要到衙门告我，我这草民还敢干什么”？绍成装腔作势的回答。
　　继武双手抱拳：“既然如此，那就请陶东家为继武让条路。”
　　陶绍成叉开双腿，把长袍的前摆拉起来指着裤裆下：“这就是你的路！李兄不是要到衙门去告我吗，那你就从这里过去吧！”
　　李继武气得脸色铁青：“想不到在堂堂县衙门外，还有恶狗挡道”！他不紧不慢地大声说：“陶东家未免欺人太甚，莫非有官府给你撑腰吗？”
　　“不要以为只有你李继武能买通官府，我陶某好歹也在民乐镇和县衙门头有几个朋友。说得不好听点，平时也喂的有几条狗嘛，哈哈哈……”！陶绍成趾高气扬，又指着裤裆：“不过今天先不管有没得人给我撑腰，你只要从这里钻过去就行了。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
　　继武不卑不亢：“继武也奉劝陶东家一句，陶大东家作为民乐镇一个大名鼎鼎的首户，也是川西坝子很有名的大户，作这样下三滥的事也太有失体面了吧！”
　　“你这个想成为大户的人早就在我陶府挣够了面子，而我这个首户的体面却在多年前就被你一扫而光了。姓李的，我告诉你：你今天别无选择，只能从这里钻过去了！”
　　“哈、哈哈哈……”，李继武幽默地说：“古人韩信虽受胯下之辱，后来还拜了大将呢！要我钻过去不难，你总得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嘛。”
　　“他既然不吃敬酒就让他吃罚酒嘛，老爷还跟他啰嗦啥子”？家丁们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用木棒敲打着街面大吼：“李继武，我家老爷就是在川西坝子也能称得上德高望重啊！让你钻他的胯裆那是瞧得起你。你要是再不钻我们就要按倒你像狗一样钻喽”！有人边说边朝继武走过来。
　　“你们在起啥子哄啊？人家李继武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钻胯裆还用得着你们帮忙吗？你们只管看他心甘情愿来钻就是了”。陶绍成得意地嘲讽着继武。
　　“慢！陶绍成，你一个首户又有什么不得了？他们说你德高望重，但从你一贯所行之事，特别是今天之事，我咋不见有何德何望可言？嘿嘿，要是一个丧尽天良之人都敢称德高望重，那岂不污辱了这光荣称号？陶绍成，你说你有何德可言？不要忘了：无德必然无望，你一个无德之人又咋敢称望重呢？你要真想值得起这个称号，那我劝你最好少做点缺德事”！李继武生气了，一句句质问如滔滔江水倾泻而出，“继武虽然贫寒，但也有我的尊严。朝廷的王法就是保护每个人的尊严不受欺侮，你的行为岂不违反了王法？”
　　　　

平乐男人

　　

                                                  一百二十  办案高手
　　
　　绍成反问道：“什么大清王法？当年在陶府你怂恿那么多人打我的管家还要威胁我，我的尊严又何在呢？今天你倒给我要起尊严来了，哼”！他高声喝叫：“家丁们为啥还不动手？”
　　一帮家丁把继武强行拉到绍成面前，正要按他钻胯裆时，忽然锣声响起，一声大喝止住了他们：“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这么放肆！让人从他胯下钻过？”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知县大人带上县丞和两班衙役来到这里。
　　陶绍成一见知县大人来此，就像条宠狗一样摇尾摆巴地说：“大人，小民不敢，只是找姓李的说件事。”
　　“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县丞大声吼道。
　　一时间，陶绍成及众家丁一溜烟跑了。
　　原来是里长见继武执意要到县衙告状，赶快告诉绍成到衙门打点。陶绍成想“李继武啊李继武，你我旧仇未报，而今又添新恨，真让我们不共戴天”！便带十几个家丁前去拦截，因继武的马提前跑到县衙，他想你既然告了我，我也要在县衙外面当街羞辱你。
　　
　　知县听报信的纸匠说李继武被陶绍成当街羞辱，便亲自来解围，并把李继武送到州府，继武将陶绍成平时如何欺压百姓、为非作恶、称霸一方的种种恶行和里长如何庇护他的话向知州大人诉说了一遍。
　　知州听得七窍生烟，在案桌上一拍：“这还了得！他一个商人竟敢私养家丁，打人砸船，无恶不作，岂不成了地头蛇？这里长又为何不敢公断，自己管不了还不往上报。莫非他们真有什么私绞？看来他是不想再当这里长了”！即派州衙的典房师爷会同崃文知县查办此案。
　　州府这位刑典师爷是出了名的铁面包公，他和知县带了一大帮人在民乐镇河两岸进行一丝不苟的查问。
　　有的人受到陶家威胁，说这典房师爷再清正也是水，水总是要流走的；而陶老爷和里长却是石头，石头会永远留在这里。再说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知州这条龙无论再强也压不了陶绍成这条地头蛇。哪个不知高低的去惹他，就是自招横祸！所以无论办案人员如何动员，这些人就是啥也不说。
　　但大多数受过陶绍成欺压的百姓还是敢于说话，他们不怕报复，向刑典师爷揭露了陶绍成如何横行乡里，与里长勾结鱼肉百姓的种种罪行。
　　这老典确是查案高手，这么点事经他三下五除二，只两天时间就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并定为铁案。他和知县派人将案卷文书呈送给知州大人审阅，经知州批准，当即就将陶绍成戴上枷锁，解送州衙关押；里长也被羁拿到崃州，暂住馆驿候审。
　　第二天，知州大人升堂审理此案，知县也坐堂陪审。大堂上挤满了揭露陶绍成的证人，就连一些受到威胁的百姓见官府当天拿了陶绍成，也有了勇气前来大堂作证。
　　陶绍成见了这么多平日受他欺侮，敢怒而不敢言的民众像潮水一样涌来揭露他的罪行，早已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着向众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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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一  恶棍受惩
　　
　　才半天时间，知州将案情审理得水清鲤白。以他那铿锵的声音宣判道：“陶绍成为非作恶，欺压百姓一案，经本州审理查明：陶绍成在民乐为富不仁，私养家丁，恃强凌弱，争田夺地，多次伤及无辜，损毁民财。勾结里长，鱼肉乡里，称霸一方。更为恶劣的是：竟敢目无王法，在崃州城内当着众人啸聚家丁，公然侮辱他人，其罪行已登峰造极。依照《大清律集解附例》，本应对陶绍成处以极刑，但鉴于他能认罪，且有悔罪表现，暂且宽大处理。现本州判决如下：一、当堂杖责陶绍成五十大棍，流放十年。二、责令陶绍成退出所有侵占他人的土地田产以及白沫江上的所有码头。三、治愈所有陶家打伤的人，并负担伤残者的全部生活费用。四、赔偿李继武被损坏的船只、纸捆。五、处罚三千两白银的罚款。六、解散所有家丁。本判决限于三日内执行完毕。”
　　陶绍成在惊魂未定中听完知州大人的宣判，顿觉如获重生，当即谢天谢地表示服判。
　　知州命衙役当堂对陶绍成责打五十大棍，这土豪劣绅已年近半百，何时吃过这种苦头，今天当着众乡亲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堂上喊爹叫娘，狼狈不堪。
　　知州大人又接着宣告：“民乐镇里长目无王法，不履职尽责，不与百姓主持公道，而与人犯陶绍成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竟将陶绍成当成第二里长，民众反映其把镇公所都搬到了陶家大院，一切唯陶绍成之意是从，成为陶之傀儡。且纵容陶侵害百姓，扰乱民乐的地方治安，其行为已触犯《大清律集解附例》，判决其流放两年，上缴其所收受的全部贿赂；并处以五百两白银的罚款，以对其他为官之人予以警示！同时，撤销其里长。由崃文知县主持推举公道正派的人接任其职，让当地百姓安居乐业。”
　　听完知州大人这一宣判和宣告，堂下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大呼：“知州大人，千古清官！”
　　不到一个时辰，州府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继武领着众百姓抬着一道红绸包着的匾牌，放在州府大堂，他请知县大人揭开红绸：“爱民清官”四个金色大字闪闪发光。
　　这桩争了多年的公案终于以百姓们的胜利，陶绍成的失败而告终！
　　陶绍成被官府惩罚后，身败名裂，家业已垮，家丁们作了鸟兽散，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脸也不知往哪里放。只能在班房中度日如年，三年后虽被保释回家，则连门都不敢出，天天在家赋闲。十个盐铺已全部盘出，管家早已卷起钱财，带着三姨太私奔去了。
　　陶绍成从一个威风八面的首户一下变成今天的贫寒人家，他想我多年来和人争来斗去，到头来却是“机关算尽”一场空，成天郁郁寡欢。不久，便抑郁而死。
　　自从陶绍成垮台后，人们常常三三两两的扎堆议论这事，自然也成了茶馆头的热门话题。剑仙楼茶馆里的一个老茶客大声问道：“喂，你们晓得他陶绍成是咋倒桶的不？”
　　“那不是李继武把他斗垮的吗，这有啥稀奇”？一个青年人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