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平乐纸王的传奇故事）连载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周瑞成隐藏的洞具体在卢沟芭蕉槽。洞的山下是两河口，山上是下坝的烂泥沟。

平乐男人

第二十八章

　　

一

　　大纸坊建成后，提高了各种工具的利用率，每年要产十多万担纸。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在生产竹绵纸为主的同时，也生产一些高质量的对方纸。大鹏在四川各地设了联络点，并把“李氏纸业”改名为“大鹏纸业”。
　　三年后，大鹏付清了修建大纸坊的全部欠款。由于“大鹏纸业”所产的纸质均为上乘，纸刚上市便被抢购一空。经常有纸商因没买到纸而找联络点的人吵吵嚷嚷，也令他焦头烂额。
　　他找来兄弟、儿子以及纸坊的负责人商量。大家都认为这大纸坊的产量已经达到极限，仍还不能满足省内市场的需求，但又不能偷工减料地追求数量。人人长吁短叹，无计可施。
　　嘉明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我倒有个想法。民乐、下坝和道佐不是有上千家纸坊吗，我们完全可将大纸坊作为大本营，负责对小纸坊进行技术幅射。要求他们按照规范的技术统一操作，然后可按市价收购他们符合质量的纸，再打上‘大鹏纸业’的招牌，统一销售。”
　　“为什么”？大家盯着嘉明问道。
　　嘉明继续说：“只要把这篇文章做好了，就能收到一举两得之功：既解决了‘大鹏纸业’供不应求的问题，又能帮助当地的纸卷提高质量而统一销售。”
　　“我觉得不可，我们‘大鹏纸业’本来干得好好的。何必要东整西整的招来灭顶之灾”？大鲲制止道：“‘大鹏纸业’一开始就被人议论着是非，前段时间有人说‘而今的世道是大鱼吃小鱼，吃得连渣渣都不剩点。你李大鹏修那么大的纸坊就是要想吃掉我们这些小纸坊’。哎呀，硬是说得难听！我看为人还是不要太贪了，最好收敛点好。”
　　“天下人都有野心，总想把事情做得更加完美，这也许就是人的本能，也是动物的本能。这种本能就是人们奋斗的驱动力。那些做官者想追求最大的权力，求财者总想聚尽天下之财，加工者都想生产天下第一的产品，求学者恨不得学富十车，正因为各行各业都充满了野心，所以人间才充满了竞争。我们走纸业联合之路不是为了揽财，而是为了统一当地的全部纸质，在纸业竞争中发展‘民乐纸业’，带动大家共同富裕，这就是‘大鹏纸业’的野心或叫雄心。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吃掉他们，恰恰相反，而是要联合他们，让他们生存得更好，发展得更好，让所有纸工都能过上好日子。哪里还存在贪婪呢？即使说贪，也是为大家的共同利益而贪”。嘉明进一步阐述道：“三爸儿，实话告诉你吧，我多次在成都市场上亲眼所见‘大鹏纸业’的纸被抢购一空，其他纸则无人问津。这说明什么？说明优胜劣汰是市场竞争的铁律，说明质量低劣的东西永远要受淘汰。所以要向他们讲明合作对大家有利，是双赢的事情。通过合作，在我们带动下提高他们的纸质，只会对他们有利。当然这种合作是建立在他们自愿的基础上，绝不能强迫人家。我相信明智人是会主动与我们合作的。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就能确保我们民乐纸业兴旺发达！”
　　

平乐男人

　　
       “这只是你的一箱情愿”，
　　“大嘉明说得完全正确！最近我因考虑自己决纸量供不应求的问题，没有全面思考应对方略。他的说法提醒了我：只有把所有纸坊联合起来，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纸坊！目前，全镇联合的条件已经成熟，我们完全可以开展了”。大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鹏挥手打断，他似乎充满着信心：“时间很宝贵，大家就不要再争了，至于事情如何决定，还得看与那些东家们商量后再说。”
　　他把民乐、下坝和道佐乡的全部纸民召集起来商量。这些东家们各怀心事，一听说大鹏召集大家议事，各自抱着观望的态度，如果他说得合意就听，否则就不睬他。
　　大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最后讲道：“各位东家，几百年来，我们都是小纸坊经营，人人各自为政，纸质五花八门，无法占领市场。如果继续下去，这一盘散沙的民乐纸业是永远也成不了气候的！而我的大纸坊建成以来，得到规模化、标准化操作，每年能造出十多万担纸，虽然很受市场欢迎，但却不能满足市场需求。我再三考虑，光我一个大纸坊还不能成为真正的大纸坊！你们想整个成都乃至四川每天要用好多纸？省外还有不少人来进纸，我一个纸坊再大又能产出多少纸呢？虽然我的纸不够卖，但买纸的人永远不会买低劣的纸；大家天天喊纸不好卖，而‘大鹏纸业’又代替不了你们！今天请大家来不是贬低你们的纸质，而是想把愿意和我合作的纸坊联合起来，进行技术指导，统一操作标准，从根本上提高纸质，增强市场竞争的活力，打响整个‘民乐纸业’的招牌！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吃掉哪个，而是要让‘民乐纸业’逐步取代我的‘大鹏纸业’，让整个成都包括四川全省都能用上民乐的纸，以实现蔡承宗的辉煌梦想”！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只要大家真诚合作，就会使我们上千家纸坊连成一片、形成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只有这样，才能振兴民乐纸业，把各个小纸坊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纸坊’”！他摊着双手，似乎无奈地说：“要同这样的大纸坊相比，我那个纸坊还敢再称‘大纸坊’吗？我看最多不过算块‘小作坊’罢喽！”
　　大鹏这番演讲，在东家们中间炸开了锅。大家议论开来，一位东家说：“我要请问总舵，刚才听你一番摇唇鼓舌，”
　　大鹏打断他说：“大家在这里不要称呼我总舵。虽然在座的东家们大部份都是袍哥成员，但今天不是袍哥组织开香堂，而是请造纸东家们议事。我也不是以总舵的身份来处理事情，而是与大家平等地商量如何改进我们的纸业，还请各位不要误解。”
　　这位东家继续说：“那我要请问李东家，要不是你建起大纸坊，又咋会整得我们的纸不好卖呢，我们不晓得你建大纸坊的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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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来回答这位东家的问题”。大鹏十分平静：“用意何在？实话告诉你，李大鹏连官都会做，就是不会勾心斗角！这样做只是为了增加纸量，提高纸质，完全不存在整谁害谁。”
　　“问题恐怕不这么简单啊？听说你修建大纸坊的目的就是想吃掉我们这些小作坊！”
　　一阵骂骂咧咧后有人说：“就是嘛，你的大纸坊造出那么多纸，抵垮了我们的小纸坊，还要来甜言蜜语的耍这猫哭老鼠的把戏，装出一副可怜我们的样子，收购我们的纸来销售。难道这不是大鱼吃小鱼吗？李大鹏，我们不要你的怜悯，你也不要把我们当成憨包儿在逗！”
　　“你那段冠冕堂皇的话，究竟为了掩盖啥子真实目的？我们的纸好不好卖关你啥事，你莫非连我们一块小小的作坊都放不过吗？李大鹏，你还要我们吃饭不？大家要你说清楚！”
　　有人起哄：“你不要只顾说得好听，必须当众把你的真实意图说清楚！”
　　“必须要他说清楚”！场内很多人跟着呼喊。
　　“还要听他说啥子啊？我们没工夫听他那些废话”！一个纸民高吼着离开了会场。
　　其他人见这人离开了，也陆陆续续挤出了门。
　　“大家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大鹏大声招呼着纸民们，可是竟无一人回头盯他一眼，而像败兵之潮湧出了大门，没有人能阻拦得了。见此情形，大鹏脸色铁青，差点昏倒在地。
　　杨存文和几个剩下的纸民赶快上前扶住大鹏，到馆子头点了几个菜，陪他喝了一台酒，然后把他送回家。
　　
　　联合大家失败，无疑在大鹏的头上泼了一桶无情的冷水，这桶水泼得他毫无半点热情。这几天他一直闭门检讨，检讨自己的作法是否含有私心。他翻来覆去的想：民乐纸业的历史告诉我们，要想振兴民乐纸业，就必须走小作坊联合之路。这条路不仅能帮助每个纸民致富，而且还能帮助每个纸工增加收入，提高芸芸众生的生活水平。试想一个纸坊永远造出劣等纸，摆在市场上无人问津，那东家又哪里拿钱来增加纸工的收入呢？况且我目前有这个能力联合大家，带领大家共同致富，别无半点私心。上有天，下有地，李大鹏如有半点歪心必遭天诛地灭！可让他深为痛苦的是，这么多纸民中咋就没人理解自己这份苦心，还反以为我要吃掉他们？看来正如大鲲所说，这些纸民各怀心事，是不可能听自己的话的。“唉—，算啦，算啦，我反正不愁温饱，经营好自己的纸坊就行了，何必要操这么多心啊”？李大鹏也是人，在困难面前也难免会动摇信念。但转念一想，实现那满腔宏愿虽对自己没半点好处，但那是为了履行一个总舵之责，更是履行一个五品官员之责，也是自己辞官时的信念，不管有再多人反对，都不能有半点动摇！他不知经过多少次检讨，既然有好心又为何办不成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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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想地去，他终于悟彻了一个道理：刘备说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是的，众人的拥护是成就大业之根本。然而人类是最复杂的动物，每个人由于其家庭出身、经济条件、自然与社会环境及成长过程的不同，决定了他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好恶态度，而这些好恶又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成败。一件事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于人们的好恶：一个官员的升降，需取决于上司对他的好恶；一个经商者的盈亏，也要取决于人们对他所经营商品的好恶。什么是好恶？好恶就是人心的向背。可如何才能赢得人心呢？这得考一个人的本事了。征服自然是一种本事，团拢他人也是一种本事，而且还是一种大本事！你想得人心，首先得了解人心需要什么？最直接的回答是：人心需要利益。人一旦萌生贪利之心，如不加以遏制，将会比低等动物可怕百倍！因为利益、利益，有利才有益，谁给他们利他们就拥护谁，人们相互间的关系都是以名誉、地位、金钱或女人等各种利益纷争来决定的，大家围绕各自的利益而结成各种群体。你凭什么能把各种利益需求的人团结起来？就得与人以利，除此而外还要以德服人。坚持诚信守礼、不损人利己以及施人以利而不求回报。试想一个品行不端之人即使施利于人，人家会要你那些不干不净的钱吗？同时还须明白人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全在人的一念之间，永远变幻不测，可不管如何变幻，核心还是为了利益。由于利益的不断变化，驱使着人心也不断发生转化。最亲密的父子、夫妻及兄弟之情为何发生裂变？还不是为了利益，所以世间上没有永恒的敌我群体。第二、必须增强与人沟通的能力。即使你想舍利而不求回报，可人家凭啥平白无故的相信你呢？这就需要与人沟通。既然人心复杂多变，那么纸民们今天反对你，明天就可能支持你。如何变反对为支持呢？关键就是善于因势利导，巧妙与人沟通。纸民们不是傻瓜，当他们感到联合就是利益时，多数人必然倾向自己，反对者感到孤立也必然会返过来支持自己，这就是人心多变的规律。
　　大批纸民误认为我从中渔利的根本原因就是太过急于求成，加上几个对立面从中怂恿，使本来出以公心的事业招来一片反对之声。现在那伙人以为我回天乏术了，正围坐在酒桌上弹冠相庆呢，那就让他们高兴去吧！但我要告诉你们：李大鹏不会气馁，正准备向你们挑战！凭我李大鹏的德行，光明磊落地向全体纸民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把话给大家讲清楚，把账给大家算清楚，眼见着一个个纸民们转变立场，你们迫于大势也必然缴械投诚。这个时候，李大鹏会摒弃前嫌张臂欢迎你们的！
　　

平乐男人

　　
       这天上午，他正想去找杨存文摆谈，而存文却来到他家，他热情地把存文邀请到客厅，并吩咐家里人为他泡上好茶。
　　杨存文和大鹏简单聊了几句，就扫去了他心中的那团阴霾，脸上立即出现阴转晴。他安排摆上酒菜，与存文推杯换盏的对饮起来。
　　原来杨存文目睹了那天会场议事的情形，非常了解大鹏心中的苦恼。就把大鹏那出以公心的打算告诉了一些平时耍得好的纸民，在求得他们的理解后，存文又要他们分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与其他纸民讨论，希望大家不要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通过大家互相转达，终于使上百纸民基本理解了大鹏的良苦用心。当然也还有部份纸民坚决不同意与大鹏入伙，他们担心“十打伙、九搞鼓”，凡是打伙做生意的人到头来哪个不是吵嘴熄台？李大鹏是民乐十大公口的总舵把子，一旦闹起来，官府和百姓都只会维护他，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吗？但又考虑他那总舵的面子，只有咬住牙巴同意再次参加商讨会。
　　大鹏听了杨存文的汇报，认为杨存文几天来做了大量工作，做了很多有利于纸业联合的工作。首先感谢存文这么多天来的辛苦，感谢他为实施自己的理想做了很多深入细致的事情。他们接下来分析了上千户纸民中虽然赞成自己打算的人是少数，但能够站出来坚决反对的也只是少数，这就说明大多数人摇摆不定想顺潮流，完全可以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当然，你想做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人家有点担心也是正常的，我们不能苛求人家，更不能强迫人家。不过大家既然愿意意再次参加会议，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大鹏能在会上公开讲出小纸坊联合的好处，就会打消他们的顾虑，争取大多数人拥护自己的主张，让几个反对者在大潮流面前感到孤立，最终也只好顺大流而参与联合。
　　方案已定，大鹏的主张在纸民中发酵得差不多时，五天后，上千个纸民又聚在了一起。
　　还没等大鹏把话讲完，台下又吼起和第一天一样的声音：“李大鹏，不要以为你是民乐袍哥的总舵，就可仗势欺人！”
　　“你可要记住啊，我们这一千多家纸坊，不晓得你一口吞得下去不？要是你不怕胀死，那你就张起血盆大口吞了我们！”
　　“不管你咋说，我们都不会同意跟你联合的！”       
　　由于一些坚决反对者站出来呐喊，那些中间派也就跟着吼起来。一时间，场内那上千人呼喊起来，就像爆炸了的火药桶一样。李大鹏冷静地听取他们的意见，常言道：水响要归槽，只要他们愿意坐下来讨论就好说。等开锅的水慢慢平静下来，他站起来从容地讲：“刚才我仔细听了大家的意见，集中一点就是李大鹏这个罪魁祸首建起大纸坊，目的就想吃掉大家。你们不是要我说清楚吗？那我就推心置腹地告诉你们：目前有很多好心人劝我说你已有了那么大的纸坊，既不缺吃又不少穿，何苦还要联合大家搞大纸坊呢，是不是钱多了账得不受活啊？如果你的钱多了用不完的话，那就干脆拿点给我们用嘛；再说人家整了那么多年小作坊，赚不赚钱又与你何干呢？你奔生奔死的联合大家，万一整不好还要一脑壳都给你怪得是疱。你累阵伙有啥意思嘛？做事最好针过得线过得就算啦，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同行们，说句大实话：大纸坊每年赚那么多钱完全够我家用了，同时我又担任民乐袍哥的总舵，还有朝廷封我的五品官衔，要说名利我都比你们在座的丰富！再说联合大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每个人都同意联合起来，这当中也还有不少麻烦事，搞不好还要为大家赔进老本，难道我不懂这‘过犹不及’的道理？同行们，可我不这么看，我明晓得好事过头也会变成坏事，但我不但要把它做过头，还要把它做到底！为什么呢？
　　

平乐男人

　　
       “首先，人类历史总是要前进的，各种技术也是不断发展进步的。第二，我着重讲下‘创新’问题。请问大家：蔡伦没有发明造纸之前世上有纸吗？蔡伦敢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才发明造纸，纸的出现确实给人们带来很多好处。蔡伦以后的一千多年中，人们又将造纸技术进行了多次改进，远比以前进步了好多。现在外国人已经进入了蒸气时代，各种技术也正在日新月异的发展，说不定哪天有种新的技术出现了，或者还发明了造纸机器，那就要淘汰我们现在的手工造纸，所以，我们必须学习人家的先进技术。我要说明的是，要‘创新’就会有竞争，优胜劣汰就是市场竞争的规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就拿我来说吧，一听人吹捧我的纸质是‘成都第一’，就被吹得晕晕乎乎，不知所然。当我亲眼看到夹江的纸质比我好，成都的用户排队去购买时才如梦初醒，才想到人家进步了，而我却还停留在原来的水平上，所以才把‘创新’作为我造纸的灵魂。赶快派人去学习人家的先进技术，再结合当地水土、气候还有材料等情况进行改进，具体在操作时全把料筋清捞干净，将造出的纸用硫磺熏白，那柔韧光洁的纸质，加上很好的吸墨效果，不仅超过了夹江的纸，而且还超过了历史上所有的纸。它就像春秋时期贵族们用于书画的绢帛，虽不说是纸中之王，至少也算得上纸中之宝，因它是竹子所造，所以我就将它命名为‘竹绵纸’。
　　“以上所说，并不是吹嘘我的纸，而是说我如果不创新，也必然会倒闭。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我的亲身经历。众所周知，以前只有料筋纸，我家祖宗继武将其改进后造出了‘对方纸’，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大家除了揩屁股外，几乎不用火草纸了；而我今天的‘竹绵纸’又超过了当年的‘对方纸’，既能用于书画，又能作生活之用。这就说明，‘创新’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动力，造纸业当然也包括其中。从此，我就将祖宗那‘诚信为根本，质量求生存’的信条改为‘诚信为根本，创新求发展’。但世间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今天不能代表今后，随着造纸技术的不断发展，肯定还会有更好的纸出现，我们就得不断创新。不知大家反思过没有？蔡承宗到卢沟造纸两百多年了，你们的纸质为何还是老样子？这就是大家互相封锁、因循守旧造成的。但是，今天市场强烈地逼迫着我们，再不进步就只有淘汰，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崃岭鹤影

平乐男人 发表于 2016-6-23 09:47
周瑞成隐藏的洞具体在卢沟芭蕉槽。洞的山下是两河口，山上是下坝的烂泥沟。

谢谢！

平乐男人

　　“同行们，竞争是无情的，我们只有在无情的竞争中革新技术，才能占领市场！说到革新技术，就必须首先革新头脑。因为旧脑筋是永远想不出新办法的，头脑僵化的人只能停滞不前。在此，我还得提醒大家，天底下不光有一个民乐、崃州或者成都，而应看到还有四川，还有整个中国，不仅如此，世界上还有一百多个国家，所以我劝大家不要做井底之蛙，也不要认为自己的技术就是老子天下第一，更不要自己不创新还要嫉妒别人创新！大家与其怨这怨那的，还不如在纸质的提档升级上下功夫。我讲了这么多，归纳起来就一句话：‘创新’就是敢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可大多数人都只能走前人走过的路，而不敢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大家想，除了技术创新外，这联合经营也是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吧，我们又何尝不去走一走呢？”
　　“是啊，是啊。李总舵说得不无道理。”
　　“大鹏还真是苦口婆心”！台下很多人点头称是。
　　等人们静下来后，大鹏接着讲：“第三、有人以为我建大纸坊是想吃掉大家，你们误解我了。民乐的造纸先师蔡承宗在两百年前就想建成大纸坊，我们不过为了实现他的梦而已；如果真能实现，那又有啥不好呢？我对你们说句真话，我联合大家建大纸坊真的是为了适应市场需要，也为了大家共同发财，根本没得半点私心！大家算一算，你们一个作坊每年能造几锅纸呢？而我的大纸坊轮流泡料、煮料，几乎天天都在出纸。至于纸质，说句不谦虚的话，哪个不服气就把你们的纸拿来跟我比嘛。大家应该明白一点，我说统一技术操作，收购符合质量的纸，并没说要收购你们的纸坊，咋能说我想吃掉你们呢？何况纸的价格公开摆在那里，究竟是不是按市价收购，你们应该比我更有数。大家应该清楚，我李大鹏敢于两度辞官，做人光明磊落，从不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你讲了这么多，我们基本听懂了你的意思。但你说按市价收购我们的纸打上你‘大鹏纸业’的印去卖，那你又赚啥钱呢？哎，我说你的大纸坊造出那么多纸咋还不满足，还要想方设计的吃掉我们，你的心也未免太凶了嘛”！一个东家右手背敲着左掌心，打断大鹏的话说，“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宝器，不是你那几句官话就哄得倒的啊！”
　　大鹏答道：“收购大家的纸来打上我的印去卖，并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要吃掉大家！”
　　人们接着问：“那为啥？”
　　

平乐男人

　　“很简单。于公来说就是帮大家找销路；于私就是解决‘大鹏纸业’供不应求的问题。我想‘大鹏纸业’不只代表大鹏的利益，而应代表全体纸民的利益，我们通过三五年的努力，让大家的纸全都盖上‘民乐纸业’的大印在市场销售！同行们，你们一定以为钱把我胀昏了，才做这赔本的傻事：不但要增加收纸和卖纸的人，还要赔上‘大鹏纸业’的名号。这是为何？实话说是为了发展民乐纸业，把民乐纸业变成每个民乐人的事业，这就是我辞官时的抱负。既有抱负，我将尽毕生努力去实现它！有人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你李大鹏又所为何来？同行们，大鹏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也是为利而来。可我以为利有‘个人利益’和‘共同利益’之分，而民乐纸业的发展就是民乐造纸人的共同利益。雍正皇帝曾经说过‘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说民众不怕天下穷而怕天下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我李大鹏虽想发财，但不愿把财富聚集于我一身。你想一个人一辈子吃穿用度能花多少钱，你手中拥有那么多财富干啥？再说贫富悬殊过大，穷人们为争夺财富必然要向富人们开火，天下必将大乱。我提出联合经营的模式，不说能让天下的纸民都富起来，但起码通过我的招牌和技术能让民乐的纸民们共同富裕起来！还在我就任民乐十大公口总舵的大典上，杨里长提出：‘想把民乐建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一方乐土，让民众安心发展造纸大业，辉煌地方经济’。他那发展民乐的殷切期望，也是我这个五品官员的当仁不让之责。我当即表示：既蒙各位看重，我将竭心尽力，不负众望。共谋民乐发展，把民乐建成一方乐土，让全体民众过上好日子’！古话说一诺千金，我既已作出承诺，就要千方百计兑现它。但发展纸业是全体民众的事业，还要大家共同出力，仅靠大鹏一人是完不成的，我只能起个领头作用。要大家出力就要统一人心，我们靠什么来凝心聚力”？他沉思着走了几步：“我想人心思富，是我们所有纸民的心声，以发展大纸业这个主题来凝聚大家，让每个民乐人都有机会参与，人人都有平等赚钱的机会，通过纸业发展来带动全体民众富裕起来。人们的生活好了，世道自然也就太平啦。所以我坚信：走纸坊联合之路，于公于私都大有好处。十大公口推举我当总舵就为我搭建了带动大家富裕的舞台，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哪怕演得来光起屁股，我都无怨无悔！
　　“同行们，说句再真实不过的话，今天‘大鹏纸业’造得再多、销得再好，也不能代表整个民乐纸业；只有大家携手合作，才能打响‘民乐纸业’的品牌。这就好比一枝鲜花开得再鲜艳也不能代表春天，只有百花齐放才是春色满园！有人说‘民乐纸业’就像一条沉睡的困龙，一旦醒来必然飞上高空。让这条巨龙腾飞是民乐造纸人的共同目标，实现了这个目标就会实现共同富裕。同行们，让我们共同努力来实现这一伟大目标吧！
　　

平乐男人

　　
       “第四、有人可能怀疑我的领头能力，担心我能不能带动这条龙腾飞。同行们，我说李大鹏有这个能力，完全能够带领大家共同富裕！当然，在前进道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只要我们，群策群力，共同应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大鹏挥舞着手势，恳切地讲。
　　“尽管有人说‘李大鹏无非想垄断大家，我也办得到’。我当即表示‘好，你只要能给全体纸民带来利益，我就坚决支持你’！同行们，最后强调一点：我已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得再明白不过了，如果大家同意我的倡议就合作，对不同意者绝不勉强！如果有人信不过我，那就让信得过的人先跟我合作；其他人等信得过了再来合作也不迟”。他边走边讲，说得有些激动：“你们清楚，从我开始造纸以来，一直都有人说这说那，但我只抱着一个信念，什么议论我都不怕。因为李大鹏的纸业虽然是在他们的口水中泡大的，但不是靠盘剥百姓、或者吃掉别人而发迹的。我有耐心等待，相信大家迟早是会理解我的！”
　　大鹏话音刚落，杨存文站起来大声说：“我完全信得过李大鹏东家，他当年在狮子桥联合大家剿匪时我就从不怀疑，其结果大家有目共睹；而他今天的提议我也一万个放心！说句真话，民乐纸业在困境中徘徊了一、两百年，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啦。大家不是傻瓜，大鹏的方略能帮我们解决质量和销路问题，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他建起了大纸坊，自然就成为我们的龙头。一条龙有了龙头，就使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好比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曙光。我们小纸坊就主动该跟这龙头连成一体，成为一条巨龙，在这龙头的带动下腾飞起来，整个‘民乐纸业’就会势不可当，占领全川，走向全国！要说大鹏的为人，那我说句良心话，人家把技术都交给了我们，还要将‘大鹏纸业’的招牌换成‘民乐纸业’，就说明他不愿独领风骚而要大家共同发财。请问哪个又能做到呢？人家敢于两度辞官，难道还在乎我们几个小纸坊吗？我以为人家做事完全是从‘民乐纸业’的大局出发，并无半点私心。能遇上这样心怀坦荡、人品高尚的人，真是我们全体纸民之福，让我们说感谢都来不及，还有何理由说人家想独吞我们而责难他？人家把话说得这样清楚，我们要是再不醒事的话，那就真是活独虫！大鹏说得好：纸业要发展，头脑必须要先进步。如果我们还是旧脑筋而不创新经营模式，那就不是别人抵垮我们，而是自己整垮自己啊！我想大家不会想再过穷日子吧，那就该马上换成新脑筋，多想新办法，让这条困龙尽快腾飞！总之，不管好多人不放心，我杨存文都坚信自己的眼力，首先与他合作”！他一口气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定人心。
　　

平乐男人

　　
       东家们听到了这场精彩的辩论，又听存文提到大鹏的为人，着实受到了一些启发。大家想他那非凡的胆识和容人的胸怀，才会灭掉土匪并把匪徒感化为良民。他历来的处事风格，都讲究以德感人，诚信待人，他作为一个商人敢把自己的技术和家底交给我们，就说明他千方百计想振兴的是“民乐纸业”这条大龙，而不是他的“大鹏纸业”。有这样公而忘私的人与我们合作，我们还等啥呢？再说你杨存文有三个纸坊都敢与他联合，我们才一个纸坊又怕啥呢？人们由原来的怀疑、抵触情绪逐渐变成了主动联合的激情。在杨存文的带动下，卢沟的所有纸坊首先表示与大鹏纸业联合。有人开了头，接着所有的纸坊都愿意与他合作。
　　既然人人都愿跟他合作，那激动的热泪溢满了眼眶：“今天我们互相联合了，真正意义上的‘大纸坊’终于在民乐出现了。我粗略估算一下：你们的三百个小纸坊基本可抵我一个大纸坊的造纸量，现在这上千家小纸坊联合在一起，那就等于我那样规模的四、五个大纸坊。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条巨龙就要腾飞了！同行们，让我们携起手来，齐心合力，共同唱响民乐纸业发展的最强音，让民乐的纸占领四川，走向全国！”
　　台下掌声雷动。
　　大鹏请来一个会文墨之人执笔写了纸约，每个人都在纸约上签名为证。所有东家们全都争先恐后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等大家签完字后，杨存文大声喊道：“喂，请大家坐下，我有个提议：几百年来，我们这上千家纸民就像没得娘的娃娃，恶人欺侮我们，官府不帮我们，无论遇到大闲小事都没得依靠；加之我们内部又互不团结，无法使纸业快速发展。今天所有的东家都到齐了，我建议大家成立一个‘纸行’，选出一个‘行主’，负责管理纸行的事务。如果将来有人遇到困难，就可找‘纸行’帮助解决。不知各位以为如何”？他看了大家一眼，见没人反对，便接着说：“哪个来当这个‘行主’合适呢？我向大家推荐一个最好的人选，他是一个做过大官的人，又有走南闯北的经历；不像我们这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在土匪抢我们时，他敢于同土匪斗争，使我们的安全得到保障；在纸税风波中，他不畏权势，敢于站出来为纸民们仗义执言，为大家争回了权利。今天他又提出联合大家发展民乐纸业，带领我们所有造纸人走共同富裕之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但他却十分谦虚地说自己当不起这个称号。我看要是说他都当不起的话，那天下也就没得人当得起了。同行们，民乐纸行就该让这德高望重之人来当行主，所以我提议李大鹏出任民乐纸行的第一任‘行主’！”
　　

平乐男人

　　
      “想我李大鹏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我还是不当这个行主为好”！大鹏摇手再三推脱。
　　可台下对杨存文的提议发出一片响应之声：“是的，这么多造纸户是该成立一个纸行了，我们同意李大鹏东家担任首届‘行主’。从今天起所有纸民全都听你的号令！”
　　场内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不由分说，上千个东家不管大鹏是否同意，硬把“行主”这顶桂冠强加在他头上，杨存文成为纸行的副行主。
　　知县大人听到这千古未有的消息，写诗赞道：竹海绿波百里飘，千家造纸万人忙。巨龙腾起三千丈，惟见全民更富强。
　　

二

　　大鹏担任纸行行主的消息传到成祥耳里，他心头就像猫儿抓一般：既不高兴又无可奈何。想大鹏既当了民乐的总舵把子，又成为造纸业的龙头老大。这就说他既有权势，又肥得流油，看来他不但红黑两开，恐怕还要成为我们李家的老大，连族长都要矮他三分喽。俗话说“有钱高三辈，无钱矮下来”，眼看我这老辈子都要变成他的下辈子啊！他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只好去找佟进章发泄。
　　进章早已对大鹏历经千辛万苦建成了大纸坊，积极参与剿匪而确保一方平安，最终被十大公口奉为总舵。这些点点滴滴的事让进章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十分崇拜大鹏的人格魅力，早就想与之交友。比谁都聪明的他更明白无论“民乐纸业”再大，都与自己的盐业不相冲突，因此对成祥的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地说：“李大鹏能统一民乐周围的造纸业你难道不高兴吗？他毕竟还是你的侄儿，无论再发达也是你们李家的荣耀，你为啥还不舒服呢？”
　　李成祥不满地说：“我们生意人有条规矩，见不得哪个当老大。因为他一旦成了老大，就会操纵地方上的各种势力，整个民乐坝都要听他的哨子，必然威胁到所有生意人的生存。现在他大鹏有了这样的势力，不就成了老大吗？”
　　“这是哪里来的破规矩？我可从没听说过。恐怕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啊”！他反感地说：“人家造纸与你开饭馆有啥关系呢？如果你实在不满意他，那就去干涉他嘛！”
　　成祥见与进章话不投机，只好尴尬地离开了佟家。
　　
　　这天，范沟的十几个造纸东家又齐聚水月堂吃饭。大家在摆谈中刚说到大鹏统一纸业，成祥发觉机会来了，便大呼小叫地喊道：“哎哟，乡亲们，我说你们全都上了李大鹏的当啊！”
　　东家们一齐盯着成祥问：“咋上了他的当呢？”
　　“咋的？人说无利不早起，他不图锅巴吃跑到灶头上干啥呢？你们想他大鹏不是傻瓜，他不想从中捞到好处，为啥平白无故地收购你们的纸来卖，他不图赚钱又图啥呢”？成祥为了支撑自己的说法：“不过我先声明哈，不是我在说他李大鹏的杂乱，而是前几天佟东家也认为大鹏已经对三个乡镇的纸业实行垄断经营，将来纸价的高矮就全部该他一人说了算喽。”
　　

平乐男人

　　
        一个有点文化的东家说：“成祥老弟，话可不能这样说，我通过这么多年对大鹏的观察，觉得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开始我们都很讨厌他，这你是清楚的。当钟瑞勤烧了他的大纸坊，我们都安逸他山穷水尽没有路了，哪晓得他还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日落西山还能东山再起，请问在座的哪个又有这块本事呢？他建成大纸坊后，纸匠们都说他的工钱给得高，全部跑到了他那里。一时间，他的纸匠暴满，而我们却招不到人，你说我们恨他不嘛？但恨他又有啥法？还不是斗不过他，这是其一。其二，当他提倡联合经营时，我们怀疑他又在打吃掉我们的主意。但人家讲得情真意切，我们干了几十年都没有打响的招牌，人家才几年就打响了；我们的纸无论如何也卖不脱，光靠嘴又吹不出来。这是为啥？确实是质量不如人家。成祥哎，我们也对前来买纸的人送过纸，也整过降价销售，啥子屁儿法都用光了，还是不见回头客！老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家得了道，就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我们又有啥法？现在他当龙头，我们只管造纸而不愁销路，吃了饱饭还有啥意见？只有心甘情愿的当好龙尾啊！”
　　“得道，哼！他究竟得了啥子道？”听到这话，成祥心头无比难受，伸出一个指头比划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这么狡猾的人，先拿块骨头给你们衔起，把你们垄断起来，再一块一块的吃掉你们。我担心几年后，这上千家纸坊就变成他一人的了。不信你们就看嘛！”
　　“不会啊，我们都是签了合约的”。有的东家说：“至于是造‘对方纸’还是造‘竹绵纸’完全不受限制，只能根据各人的意见和条件来决定，而且他把我们的纸盖上‘大鹏纸业’的大印销售后，确实按市价把钱付给了我们。人家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们反要骂人家，不是吃饱了饭找不到地方消化吗？这样做也太没良心了嘛。恰恰相反，我们每个人应该反过来检讨自己，为那些曾经骂过人家的话感到羞愧才是啊！”
　　“既然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就完全相信他能把‘大鹏纸业’的大印换成‘民乐纸业’。我们大家都是生意人，其他人为打响自己的名号而整天绞尽脑汁，他却主动消失自己的名号，还把自己的技术都交了出来，你敢像他这样吗？我以为他确实代表了我们纸民的利益，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这就是大鹏的高贵人品。他那高贵不是靠自己吹出来的，也不是别人用嘴夸出来的，而是人家一件事一件事的干出来的，你不服还不行哩。有这样的好人带着我们发财，我们应该相信并支持人家才是，完全不应该在背后说三道四！”
　　“人家那大纸坊每年产的纸，恐怕要当我们几百个小作坊啊。你要我们跟他斗，我们拿啥东西跟他斗嘛？我看算啊，有得跟他斗来斗去的，还不如跟着他干，还能天天吃饱饭。”
　　

平乐男人

　　
       一个有点文化的东家说：“成祥老弟，话可不能这样说，我通过这么多年对大鹏的观察，觉得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开始我们都很讨厌他，这你是清楚的。当钟瑞勤烧了他的大纸坊，我们都安逸他山穷水尽没有路了，哪晓得他还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日落西山还能东山再起，请问在座的哪个又有这块本事呢？他建成大纸坊后，纸匠们都说他的工钱给得高，全部跑到了他那里。一时间，他的纸匠暴满，而我们却招不到人，你说我们恨他不嘛？但恨他又有啥法？还不是斗不过他，这是其一。其二，当他提倡联合经营时，我们怀疑他又在打吃掉我们的主意。但人家讲得情真意切，我们干了几十年都没有打响的招牌，人家才几年就打响了；我们的纸无论如何也卖不脱，光靠嘴又吹不出来。这是为啥？确实是质量不如人家。成祥哎，我们也对前来买纸的人送过纸，也整过降价销售，啥子屁儿法都用光了，还是不见回头客！老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家得了道，就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我们又有啥法？现在他当龙头，我们只管造纸而不愁销路，吃了饱饭还有啥意见？只有心甘情愿的当好龙尾啊！”
　　“得道，哼！他究竟得了啥子道？”听到这话，成祥心头无比难受，伸出一个指头比划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这么狡猾的人，先拿块骨头给你们衔起，把你们垄断起来，再一块一块的吃掉你们。我担心几年后，这上千家纸坊就变成他一人的了。不信你们就看嘛！”
　　“不会啊，我们都是签了合约的”。有的东家说：“至于是造‘对方纸’还是造‘竹绵纸’完全不受限制，只能根据各人的意见和条件来决定，而且他把我们的纸盖上‘大鹏纸业’的大印销售后，确实按市价把钱付给了我们。人家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们反要骂人家，不是吃饱了饭找不到地方消化吗？这样做也太没良心了嘛。恰恰相反，我们每个人应该反过来检讨自己，为那些曾经骂过人家的话感到羞愧才是啊！”
　　“既然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就完全相信他能把‘大鹏纸业’的大印换成‘民乐纸业’。我们大家都是生意人，其他人为打响自己的名号而整天绞尽脑汁，他却主动消失自己的名号，还把自己的技术都交了出来，你敢像他这样吗？我以为他确实代表了我们纸民的利益，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这就是大鹏的高贵人品。他那高贵不是靠自己吹出来的，也不是别人用嘴夸出来的，而是人家一件事一件事的干出来的，你不服还不行哩。有这样的好人带着我们发财，我们应该相信并支持人家才是，完全不应该在背后说三道四！”
　　“人家那大纸坊每年产的纸，恐怕要当我们几百个小作坊啊。你要我们跟他斗，我们拿啥东西跟他斗嘛？我看算啊，有得跟他斗来斗去的，还不如跟着他干，还能天天吃饱饭。”
　　

平乐男人

　　
       “哎呀，我说你们的脑壳咋比猪还笨啊”？他见这些东家全都不理他，嘴上那两撇八字胡顿时立了起来：“你们应该晓得他是当过知府的人，啥子世面没见过？他几句话就会把你哄得黏懂懂的。合约，就连牛皮子都要给你嚼来吃毬！我不晓得他给你们灌了啥子迷魂汤，把你们迷得这么深”？他喝了一口茶，稍微平静地说：“不过话又说转来，你们造你们的纸，我开我的饭馆，你们这群憨包儿吃不吃亏又跟我有啥相干呢？不过提醒你们几句而已。”
　　“既然你比我们聪明，那你去找他斗嘛”！众东家不理睬成祥，一个个吃得醉醺醺而去。
　　
　　大鹏就任总舵几年了，感到其他码头的舵把子们咋对他没得多少反应呢？另一方面，最近出了一件事，也令他十分头痛。
　　刘守备的一个侄女在民乐街上卖叶耳巴馍馍积攒了一些钱，要为相公带回点烟土，顺便到崃州看望一下刘守备。刘守备便要马舵主安排信义社的弟兄把他侄女护送到崃州，马舵主随即安排三个身强力壮的兄弟负责护送。谁知这三人刚把她送到牛屎坡山顶上便起了贼心，将她的二十两烟土抢劫一空；同时见这女人尚有几分姿色，又将她轮流奸污。在财色双收后，他们到馆子头吃得酒醉薰薰，洋洋得意的哼着小调回到家中。
　　谁知这女子坚决不从，哪怕被抢劫、强奸后也不服气，一个人走到守备家中大哭一场，向姑爷哭诉此事。刘守备脸色铁青，在桌子上猛拍一掌，“妈的，这还了得！青天白日之下，这帮人胆敢抢劫、强奸，还叫什么袍哥？简直和土匪没得两样！我立即找姓马的处理这事，并要李总舵给我一个说法。”
　　李大鹏得知此事后，便要“信义社”的马舵主交出这三个人犯。马舵主晓得守备发了火，况且这公口还是他们二人合办的。这三个弟兄抢劫、强奸了守备的侄女，就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看来纸纸是包不住火了。当总舵问他咋办时，他只好忍痛割爱说“严办”！亲自将这三个弟兄五花大绑的押送到总公口交总舵审问。总舵见他们跪在地下，浑身发抖，汗如雨下，磕头如舂蒜。还未经拷打就将所犯之事一一和盘供出，并愿意交出所抢烟土，只求总舵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大鹏不敢动用私刑，他以为只有朝廷才有对民众施刑的权利，其他任何人都无权这样做，他任总舵以来已废除了原来公口内设立的各种刑罚。刚审问结束，就安排马舵主将这三人押送到崃州交知县衙门审判定罪。谁知押送人因不满这三个人平时给马舵主贴得太紧，欺压大家，又鼓睛暴眼的在江湖上掌红吃黑，刚押送到无人之处就把他们乱刀砍死，并脱光他们的裤子，拉着他们的下身说：“你们奸淫鼓霸，都是这东西惹的祸，今天把你们这祸害人的家什给割了，免得你们带去见阎王多受罪”！他们开过玩笑后，割下这三个人犯的头颅回去向舵主复命。
　　

平乐男人

　　由此大鹏想信义社这帮人胆敢抢劫、强奸，而押解人竟敢无视朝廷王法黑办了三个人犯，马舵主却还说他们为公口除害而大加褒扬。“这信义社还有何信义可言”？他虽然万分生气，但也只好家丑不外扬，对守备说已将这三个害群之马按袍哥规矩处死，总算有了一个交待。
　　通过这件事，他看清这袍哥组织搜罗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按照仁、义、礼、智、信来分：有富甲一方的首户、乡绅，也有一般平民百姓，还有坑蒙拐骗、鼓吃霸赊、摸哥儿、扒哥儿、耍秤杆子、吃喝嫖赌等人渣在内。可以说公口中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完全是一个五花八门的“万花筒”。他们上至雅安、下至蜀都，东至乐山、西到阿坝州的大金、小金等地建有网络，根系相交、枝蔓相连，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有的甚至串通官府，连衙门都被人们戏称为“袍哥衙门”。这些人混入袍哥后为非作歹，把公口当成一把保护伞，庇护他们继续作恶；有的人甚至与匪无异。他感到自己既然担任了总舵，就不能成为人渣头目、土匪头子，而有责任把这支队伍管好，才对得起朝廷和民众，否则，将祸患无穷。然而要管好这支复杂的队伍谈何容易？他冥思苦想，一条治理之策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内清门户，外联八方。
　　为实施这“八字方略”，他决定分两步走：首先是外联八方，让周边码头的舵主们与自己建立联系，然后再整肃内部。他把总公口三排以下的管事人员进行了认真分析，发现当家三爷在管理内部人事与财务收支方面还比较称职，每逢开香堂时，能妥善安排计划各类事务，对群益俱乐部开设的茶馆等收入做到账目清楚，确实是总社的核心人物。这个五排内管事，能熟悉规范礼节，江湖术语。他在办会时掌管礼节，唱名排座，传达总舵的吩咐，能把这些事做得非常得体。唯有红旗大管事把精力用在接待各处来的摸哥儿、扒哥儿方面，掌红吃黑，而在联络外交事务方面却做得不够，这是最大的疏漏。这个角色相当重要，如果稍有失误，就会得罪江湖上一些朋友，如果得罪了头面人物，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思来想去，觉得让杨存文的儿子杨希伟担任这个角色比较合适。这杨希伟虽然才三十来岁，但他头脑灵活，遇事分得清五阴六阳，场面上会见风使舵，懂得穷通权变，把事情办得非常得体。更有“开口三哈哈、一笑三点头”的性格特点，凭着他的几个哈哈，就能化解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如果让他来担任总公口的红旗大管事，再让说话做事都比较稳重的李嘉大协助他专管公口的外交事务，接待三山五岳、南北兄弟，真正做好来有接，去有送，肯定会把外交事务处理得好，树立起民乐这个“礼仪之乡“的风范。自己才能受到江湖上的承认，办事会得到人家的支持。
　　

平乐男人

　　他思来想去，觉得让杨存文的儿子杨希伟担任这个角色比较合适。这杨希伟虽然才三十来岁，但他头脑灵活，遇事分得清五阴六阳，场面上会见风使舵，懂得穷通权变，把事情办得非常得体。更有“开口三哈哈、一笑三点头”的性格特点，凭着他的几个哈哈，就能化解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如果让他来担任总公口的红旗大管事，再让说话做事都比较稳重的李嘉大协助他专管公口的外交事务，接待三山五岳、南北兄弟，真正做好来有接，去有送，肯定会把外交事务处理得好，树立起民乐这个“礼仪之乡“的风范。自己才能受到江湖上的承认，办事会得到人家的支持。
　　他在会议期间向各舵主陈述总社外交的重要性以及目前存在的缺陷，提出更换红旗大管事的动议。得到了全体舵主一致同意，委任杨希伟担任了民乐总公口的红旗大管事。
　　杨希伟就任后，大鹏给了他一匹快马，他不负重托，天天快马加鞭。通过三个多月时间，将崃州的三百多个码头跑了一遍。所有公口的舵主几乎都来朝贺李大鹏就任民乐总舵，整个“群益俱乐部”内天天高朋满座，连崃州何云中这样上通云南、下通北京的头面人物都来了。大鹏天天为来访的舵主挂红敬酒，迎来送往，虽忙得不亦乐乎，却满心欢喜，他也常到别的码头去拜访，以联络感情，互相沟通。不久，李大鹏的片子就得到了江湖上的认可。
　　由于希伟很快打出了李大鹏的招牌，打通了各码头的关节，各公口对他的能干有口皆碑。
　　李大鹏正同大海、嘉大在一起商量纸坊中的事务，忽然有人来说：“李成祥来找东家”。他想这幺爸儿来找我，无论如何都该去接待。
　　

三

　　“水月堂起火啊！”
　　“水月堂燃起来啊，快来救火啊！”
　　天还没亮，有人在街上大声呼喊着。当人们从温暖的被窝中穿上厚厚的棉衣赶来水月堂，整个楼房已成一片火海。火势蔓延到厨房时，那里存放的十多桶清油见火就着，一股浓浓的大火形成一根粗大的火柱，带着黑烟、冒着火星一喷而起，这火好像跟谁赌气似的冲天而上，干燥的房架和柴火因燃烧而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灰渣四处飞散。李成祥顶着一床被盖从熊熊烈火中奔跑出来，后面跟着他的妻子。他向围观的人们跪下乞求：“快点帮我打火嘛！”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这么大的火叫我们咋个打嘛？”
　　他四处寻找，没有发现大儿子李大松，就要冲进去救儿子。被在场的人们拦住：“这么大的火，我们连打都不敢打，你冲出来拣了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要是再进去就别想出来！”
　　

平乐男人

　　“那不成器的大松啊，肯定被活活烧死了，他这条命就这样交待了！我这么多年的水月堂啊，眨块眼睛就变成一堆灰了！我不晓得前世造的啥子孽啊？老天爷哎，你咋对我这么无情啊”？他痛哭得咳嗽起来，一口痰呛得他缓不过气，挣得满脸通红，差点昏死过去，但他再也无力来清自己的嗓子了。人们见他顿时须发皆白，苍老了许多；妻子也哭得死去活来。
　　不管夫妻二人哭得多么凄惨，多么伤感，就是没有哭过他们的老娘还在火海里燃烧着。
　　也有几个人端着盆子、提着水桶从河头舀水救火，但面对熊熊大火，这点水根本无剂于事，大家只有眼鼓鼓的盯到这座漂亮的水月堂化为灰烬。一个时辰过后，火势渐渐弱了下来。人们发现水月堂旁边的那棵老榕树被大火熏干了几根粗枝，它们似乎对成祥那丧尽天良的作法滴干了泪水；地上出现一大堆碎瓦片和还在燃烧着的房料。
　　大家在废墟中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他母亲和他大儿子的尸体，已被烧成漆黑的肉炭。
　　成祥夫妻抱着大松的尸体哭成泪人，他们老泪纵横，惨不忍睹。
　　“为人口不好都不要紧，关键要心好才对”！参加打火的人群中不知哪个发出一声感叹。
　　“我们刚才看到起火的地点不是厨房头，而是从另外的房间起的火。”
　　“我想这肯定是大松的鸦片烟瘾发慌了，躺在床上烧烟把蚊帐惹燃起的火。他可能还没有过瘾，根本没得力气跑出来，只有在里头遭活活烧死！”
　　“哪个说大松在抽鸦片烟啊？”
　　“还有哪个说的？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前两天他在台子坝的烟馆子头烧了烟后，说他爹妈连一文钱都不给他，走的时候只好赊了几碗烟回家。你想他的瘾发登了还不在家里烧吗”？这个邻居绘声绘色地说，“我摆块龙门阵给你们听：去年有天早晨，成祥俩口子一起到菜市上买菜，他的婆娘只买了十文钱的葱子；等葱子称好后，她又抓了一大把来拿起，想趁大娘没有看见她悄悄拿走。哪晓得这大娘的眼睛尖，看见后就说：‘哎，我看你都资资格格的，咋抠抠逗逗的只买十文钱的葱子，又抓了起码有三十文钱的来拿在手头呢，想吃欺头是不？吃欺头也该看块人嘛，我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娘子，辛辛苦苦把葱子种好背到街上，你不可怜我还想占我的便宜，等于把我杀啦！不晓得你们咋忍得心啊’？大娘眼泪婆娑的说。李成祥见事不好，赶快说：‘大娘，不是我们要拿你的葱子，而是看见这十文钱的葱子太少了，想再抓点来凑起称。你不要误会，我好歹也是块大东家嘛，咋可能忍心拿你这点葱子呢’？喂，你看他们俩口子该是雁过拔毛的人嘛。”
　　

平乐男人

　　“我看这俩口子不光是雁过拔毛，恐怕连块麻雀子飞过他们都要扯根毛来揣起啊！”
　　“这是不是你编来哄我们啊？这么多年李成祥好久到菜市上去买过菜嘛？”
　　“哪个编来说的啊？确实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也不晓得那天他咋给婆娘一路去买菜”？这人又说：“喂，你们还记得他租房子给人家时鼓捣要生活费不？前两年，水月堂没得生意，他就把馆子打给一个外地人。这个外地人不懂民乐坝的生意咋长起在，必然成为他的摇钱树，所以在写纸约的时候，他要人家负担他们全家人的生活。那块人看见民乐坝这么大块场镇，水月堂又那么大的堂子，以为肯定出生意。再说他们一家四口又吃得好多呢？只要生意好，随便都把他们供起啦，所以就同意这样写。人家把馆子打开后，成祥一家人就天天不烧锅，顿顿都在人家的馆子头码起吃。
　　“哪晓得这人是不会做生意还是其他原因，馆子开张了三个月硬是不见点生意，只好熄火回家。等到一年的租期满后，才来拉家什回去。这时的成祥跳起来不干：‘你还差我们一家人九个月的饭钱，今天先把钱给我，才准你拉东西走’！人家就问他‘还差啥饭钱啊’？‘哼，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才吃过你三个月饭，还有九个月都是我们自己开的伙。你咋不差我九个月的饭钱呢’？‘我说房东，你还是睁开眼睛看一下，这几个月哪来的生意啊？连我都关门熄火了，又没少你一文钱的房租。你晓得我连老本都赔光啦！还到哪里去给你找饭钱嘛’？成祥在桌子上一巴掌，那双圆眼睛鼓得更圆了，吼着那嘶哇哇的声气：‘哼，我们是写过纸约的，给得起也要给，给不起也要给！俗话说先有眼睛，后有买卖。你现在有意见，那当初写纸约的时候咋不说呢？我才不管你有没得钱，今天不给钱就休想把东西拉走’！听他这么一说，租房人的妻子闹了起来：‘李成祥，你咋这么不要脸啊？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房东！馆子熄火了还要供你们一家人吃饭，天底下哪有这本书卖啊？’
　　“街邻们听见吵声就来看热闹。有人劝他：‘成祥东家，算啦嘛，人家都关门熄火了，还要交清你的房租，何必再鼓捣人家给饭钱呢’？大家劝了半天，成祥还是咬到要租房子的人交饭钱。有人又劝说他们一人一半，成祥还是不干，硬要人家全部交清。
　　“见街邻劝说不成，人家一个外地人又有啥法呢？逼到含泪回家花了三天时间，借些钱来凑起拿给他，他才同意人家把东西拉起走。你们说这李成祥要不要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