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平乐纸王的传奇故事）连载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唉，尽管他拿到了钱，但大家都说他得的是不义之财。你放心，只要是不义之财，吃好多进去就要吐好多出来”！这人指着被烧毁的房子说：“其实，哪个是啥样的人，都逃不过老天爷那双雪亮的眼睛！你看他不就得到现报了吗？”
　　“我看不管他俩口子再抠，这钱还是要拿给两块败家子败完的！”       
　　“是的，大松和老二都在吃鸦片烟，而且还天天到场伙上去耍钱！上个月他爹才凑了一笔钱把他们欠的高利贷赌债还清。像这水推沙一样的败法，再大的家务又经得起几整嘛？我看成祥就是不遭火烧也经不起他两弟兄败啊！”
　　“李成祥遭到这么大的报应，说明他的心太黑了。这就是‘人整人，整不死；天诛人，草不生’！他的心越黑，天老爷就越不容他，他遭报应也算是罪有应得！”
　　“嗨，我现在终于想通啦”！一个中年人似乎有点惊风忽扯：“李成祥这‘水月堂’的店名起得太有文化了，多年来我都在想为啥要叫‘水月堂’，可一直都没想通。今天这场大火才使我明白，原来就是这名字害了他！你们仔细想想：这‘水月’、‘水月’，到头来不就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吗？”
　　在场的人们沉思一阵，有人边思考边说：“哎，这‘水月’、‘水月’，果然是水中的月亮，亏你把它点穿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嗨，你说李成祥那么聪明的人，当初给饭店起名的时候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想到？古话说天机不可泄漏。他一个凡夫俗子都能想得到的话，那还叫天机吗？”
　　“看来这上天给他设定了这道坎，不管他有再多的钱，都注定他要遭此劫难啊！”
　　“就是，就是。喂，他妹妹不是早把他娘接回花楸山去了，又咋会烧死在这水月堂呢？”
　　“成祥的婆娘昨天看见他婆婆来赶场，想尽点孝心把她留在水月堂，结果被烧死了。”
　　“那他家里的钱呢？”
　　“因为成祥平时不给他爹烧钱。这次他儿子怕到那边没得钱抽大烟，在死的时候就先把钱全部烧来带到阴间去了。他们也想当个富鬼，好买通阎王爷早点投生！”
　　“富鬼！他就不怕那些穷鬼们杀富济贫抢他的钱吗”？这人的幽默，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成祥哭够了，吃力地站起来。他佝偻着身躯，顶着蓬松的白发，脸上粘满了黑烟，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筛糠似的抖住一团，完全一副乞丐的狼狈模样。一个好心的大娘见他实在可怜，给他送来一件浑身冒出棉花的破棉袄，他赶快穿在身上。这要在平时，他是整死都不穿的。是的，他一个大东家，咋能穿这破衣裳嘛？今天穿在身上，多么有损大东家的体面啊！然而近来生意不好，两个儿子又抽大烟，家业早就败空了，对外只能勉强支撑着。特别是这场无情的大火顷刻间把水月堂变成废墟，家中银钱财物全都化为灰烬，还有两个尸体等着他埋。今后恐怕不讨口也得要饭啊！哪怕有人拿件破衣裳给他，那都是他命中的救星啊！
　　

平乐男人

　　
       不管咋说，大家相邻那么多年，无论同情他者还是幸灾乐祸的人，都凑了些钱帮他把母亲和大松安葬了。
　　他们只得厚着脸皮回花楸园求妹妹分点房子给他住，看见当年的“大东家”这副落魄相，引动了成惠的怜悯之心，只好分了三间房子给他俩口子居住。从此，夫妻二人靠种地为生。
　　他想起当年是何等的威风，自然不甘心种地过日子。可不甘心又有啥法？不过他的脑瓜转得特别快，一下想到了李大鹏：大鹏毕竟是自家的侄儿，当年我还出钱给他爹做过皮袄呢！幺爸儿而今穷困潦倒，他当侄儿的又有何面子？想来他不会不管的。但又觉得自己平时不但没有帮衬过人家，还经常挤兑他，实在对不起他，现在咋好去求人家？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不起的人太多啦，管得他啊，毕竟是一家人，还是只好放下脸去赖着他帮我想办法。
　　“当初你说大鹏如果建成了大纸坊，你就要‘从他的胯下钻二十四转’！而今你去求人家，不正是走人家的胯下钻二十四转吗”？刘氏讥笑着他：“我劝你以后说话还是不要口敞洪大的打人啦”。然后又提醒他：“成祥，我有话要提醒你，你到大鹏面前千万不要说你为他爹做皮袄的话啦。免得人家以为你做点好事就天天挂在嘴上，其实你不说人家也是晓得的！”
　　“哪个天天挂在嘴上啊”？成祥听了妻子的话，带着几分悲凉地狡辩着：“我不是要从他的胯下钻二十四转。你想当初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拿话激他，他还能整得起大纸坊吗？现在他建成了大纸坊，又当了民乐坝的总舵把子！他倒威风八面，而我这老辈子却吃不起饭，不去找他给碗饭吃又去找哪个呢”？
　　
　　“大鹏哎，我的好命苦啊，你要救救我”！成祥刚见大鹏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倒在地。
　　见了他这副落魄相，与当年去找他商量造纸时那副得意相完全判若两人，又想他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堂叔，因此并没嫌弃他，立即将他扶了起来：“幺爸儿找我啥事？尽管说来。”
　　成祥哭诉了水月堂被烧的经过后，抽完一杆叶烟，喝了一阵茶，见大鹏似乎愿意扶持他，又摆出那副大东家的狂傲，开始摇头晃脑地高谈阔论：“当初你来找我，我就说你胆识过人，迟早都会有把大纸坊整成的一天；你招抚棒客时那么多人说你通匪，我就站出来反驳他们；哮山虎烧了你的纸坊，人人都说你山穷水尽了，我就说凭你的谋略会打垮他的；当你吸收那些小作坊时，有人说你想吃掉他们好垄断民乐纸业，我说你们要想发财就必须加入大鹏纸业。他们听了我的劝告就来跟你合作了！”
　　

平乐男人

　　“感谢幺爸儿对我的支持”！对这段表白他自己的话，大鹏当然心中有数，只是表面上十分平静而已。
　　他虽仗着长辈的身份去求大鹏，但人家最终是否买账，毕竟底气不足，只好下起矮桩说了这通鬼话。但如果仔细听来，他这通话离“从大鹏的胯下钻二十四转”也差得不远了。当他听了大鹏的话，那颗灰暗的心顿时亮了大半，感到有大鹏这样的侄儿确实是自己的福气，便带着哭腔：“幺爸儿而今成了讨口子啦，跟你幺婶儿在家种地度日。你晓得我多年没有挖山种地啦，现在人也老了，更没力气种出庄稼喽。幺爸儿没得其他奢求，就想在你这里找点事来做，哪怕帮你守门混口饭吃也要得。大鹏贤侄，我过去说话行事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不要跟我计较！”
　　“幺爸儿说哪里话来？当初你帮我照顾父亲，还为他老人家做了皮袄，这就是血浓于水。我们亲亲的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至于我这里的情况你也清楚，目前还没有适合你的活路。你好歹也是一个东家，咋能为我守门呢？这也太失体面了吧！”
　　“贤侄，你刚才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你说到体面，这话就见外了。我是再三思前想后才来求你的，请你千万不要羞辱我”！说着就屈下一副老态龙钟的身躯要给大鹏跪下，完全没有了往日说话那副做作的派头。
　　大鹏赶快将他扶住，“幺爸儿，不要这样，千万不要折煞晚辈。如果你真不嫌弃，硬要来守门，那就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先帮我守护纸料，待以后有适合你的活路，再作打算也行。不过我现在经济尚不宽裕，生活不如幺爸儿当东家时吃得好，但请你放心，我吃啥您就吃啥！如果大军弟能戒掉那口鸦片烟，愿意到纸坊来干活的话，我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活路。”
　　成祥做出江湖上的动作，拱手说道：“太感谢侄儿的大度了，真是千恩万谢，千恩万谢！至于大军如何，你就不要管他了。我们的房子都烧完啦，他就是不想戒掉那东西也得戒啊”。
　　李成祥从此就在两河口为大鹏守护纸料，天天吃着这玉麦面糊，也照样吃得狼吞虎咽的。
　　大鹏来关照他的生活时，他总说：“我们山上的人吃惯了玉麦面汤，这东西就是好吃！”
　　“喂，这人都是假的，李成祥当东家时天天吃着白米干饭还嫌菜不好吃，顿顿都要宫爆、红烧、清炖、火锅，还要用筷子蘸点汤来尝味道，假装斯文地说：‘嗯，这味道还真不错’！可而今吃着这青菜面汤，还不是照样吃得餸头饿虾的，那五抢六夺的样子生怕吃不饱毬，连胡子上粑的渣渣都舔得干干净净，差点把装面汤的碗都舔穿毬”！纸坊中的人们这样嘲笑道。
　　听了这些笑话，有人叹道：心术正邪各有报，小人得志岂久长？天道历来皆有眼，东家变成守门郎！
　　大鹏还没处理完纸坊的事务和整顿袍哥公口，长子从北京寄来了家书，他急忙打开一看，边看边兴奋地回到家中。
　　

平乐男人

　　

第二十九章

　　

一

　　原来嘉明读书毕业后被安排在朝中做事，结识了一个在北京读书的女子，通过双方接触，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才知她是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曾国藩的堂侄女。书信传到家中，李大鹏一家高兴得几夜没有合眼，赶忙请人择定吉日，于第二年春上大办酒席，为嘉明完婚。蜀都知府带着辖区内的知州、知县前来祝贺，连四川总督和巡抚都送了贺礼，为嘉明的婚礼增光添彩；各乡镇的里长、崃州各码头的舵主，还有富商巨贾，当地纸民和乡邻都前来贺喜。
　　
　　大鹏在外通八方后，接下来就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治理方略“内清门户”了。这内清门户怎么清，清到什么程度为好？他首先召开各公口的舵主会议讨论，并在会上点出“信义社”少数几个人作奸犯科的恶劣行径，指出袍哥人员的成份复杂，如不清理门户，将来势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他进一步阐述道：“我们袍哥公口靠的是结袍聚‘义’，但义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只要我们聚在一起为老百姓做好事，那就是‘正义’的；反之，靠聚集起来欺压百姓，那就是‘非正义’的。我们应该明白为何要建立袍哥组织，建起来干什么？这是值得每个舵主深思的重大课题。我算过一笔账，我们全镇的成年男丁几乎都加入了袍哥，如果每个成员都坚持匡扶正义，为百姓做好事，敢于与各种邪恶势力作斗争，那全镇不就没有人作恶了？民乐也不就太平了吗？所以我们各个公口都要在每个成员心中树立起‘正义’这个主题，要让大家对照这个主题来个人人过关！这就是我们这次整顿的目的。说到民乐，我们十大公口加上三个社的袍哥应该是清堂子，大部份人是乡绅富贾、平民百姓，不像钟瑞勤那样的浑水袍哥，官府和各地的码头对我们都敬仰十分！然而也不排除这当中也有人不顾公口的名声，在外吃恶钱、滥钱，他们鼓吃霸赊，掌红吃黑，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甚至抢劫财物，奸人妻女，无恶不作。这些人本身就是人渣，加入袍哥不是为我们增光添彩，光耀门庭，而是借公口来遮风挡雨，给我们脸上抹黑。他们人数虽少，却严重败坏了公口的名声，被世人说得一塌糊涂。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我们的名声不好，各码头瞧不起我们，又咋会买我们的账呢？我们的名声不好，老百姓怨恨我们，这‘义’又何在呢？你们说不整顿行吗”？他为自己打了一个问号，然后坚定地回答：“我以为非整顿不可！”
　　

平乐男人

　　各公口的舵把子先后发言，多数人赞成整顿公口，但也有人说：“整顿啥子啊？这袍哥码头到处都一样，本来就是成年男丁自愿加入的民间码头，我们又不给人家发饷，不可能把人家赶出公口嘛。再说这世面上一河水都是浑的，光民乐这点水再清亮也清不起来嘛”。就这样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大鹏果断地说：“各位舵主推举我担任十大公口的总舵，其理由是说我有很高的声望。但一说整顿，就有人觉得伤了他的兄弟情，就像割了他的心头肉那样痛之入骨，跳起来反对！不过，在这里我要把话说明白，如果大家不愿忍痛割爱的话，就会把我变成浑堂子的总舵，成为浑水舵把子，这岂不是败坏我的声望，让我成为人渣头目、棒客舵把子吗？大家既然让我担任总舵，那我就必须整顿公口，绝不让那些人挞我这五品官衔的招牌，绝不让他们利用我的声望保护他们干坏事！如果整顿不好，我宁愿不当这个总舵”！他扫视大家一眼，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这就像当年卢沟剿匪的那样场仗一样，本来我们是不想打的，可土匪们四处抢劫财物，烧杀奸淫，让百姓不得安生。为了民众的安宁，我们不得不用正义的武装去消灭非正义的武装，才能确保一方平安！可今天说到整顿，有人就说‘世面上一河水都是浑的，民乐一点水就无法清亮’。我却以为别人清不清亮我管不了，但我李大鹏已下定了决心，偏要以正义的手段打击那些非正义的恶行，使民乐这河水清亮起来！”
　　大鹏讲完后，留了充分的时间给大家讨论。大家觉得总舵这番讲话带有很强的针对性，这次整顿也必然带有很大的目的性。看这架势肯定不会像前几任总舵那样光打雷而不下雨，开头吼一阵，最后还不是鉴于各种枝枝藤藤的关系，抓个典型出来打几板子就草草收场。
　　“是的，我们民乐镇的袍哥是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如果大家再这样肇下去，以后到其他码头办事，人家一听说民乐码头的人都以为是不清不白的，哪个还会理我们呢”？几个不完全同意整顿的舵主，见大鹏确实下了整顿的决心，清了半天嗓子才慢腾腾地附和着。
　　“是的，我们公口有些小老幺都在外乱打招牌，胡作非为，据说在火井、大川跟宝兴县一带，他的三个字比我这安乐公舵主的名头都还响得远！当然我不是眼红他，而是担心这样肇下去，我们公口只有被他肇垮的”！这个舵主不怕别人说他冲，大声表态道：“其实我已经酝酿很久了，即使你总公口不整顿，我也要单独整顿我们的公口，坚决把那些害群之马清除出去！在此，我们坚决响应总舵的号令，来一次彻底的整顿。绝不让一块耗子打坏一锅汤！”
　　

平乐男人

　　“就算我们十大公口清理了门户，可还有三个社都是官员、军官与当地人联合建立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整顿，我看你又咋办呢”？有人向几个不想整顿的舵主挤了一下眼睛，好像暗示大家说他给大鹏出了一道头痛的难题，这些人也向他咧嘴一笑，似乎在感谢他。
　　“咋办呢，我早就说过当这总舵有些高处不胜寒，但既然当啦，就不管再寒也要硬着头皮当好”！大鹏坚决地回答了这一问题：“只要在民乐这块地盘上，我不管他‘公口’还是‘社’，都必须要统一整顿！要想不整顿，除非他把‘社’解散。你们知道我是敢于两度辞官的人，还怕哪个官员不同意整顿吗？”
　　为了统一各舵主的认识，大鹏不惜让大家议了三天。
　　头天午饭时间，各舵主和总公口人员围坐了三桌。各桌除一碗回锅肉外，全部上的素菜，每桌都摆上了八碗饭，大鹏和总公口的人员开始吃起饭来。见此情形，几个舵主东张西望，一个个嘟起嘴，做起一副焦眉愁眼的样子，十分难看，其中有两个敢于说话的大着胆子问：“嗨—，今天这饭桌子上咋连酒都没有摆瓶呢？我们哪次舵主会不是喝个一醉方休？现在连这点规矩都不兴啦是不？”
　　“是的，是的。以前的总舵每次都说大家要把会开好，但酒也要喝好，饭也要吃饱嘛！”
　　“是不是总公口拿不出钱来招待大家啊？那我们各公口平时交的钱到哪里去啦？咋连酒都招待不起一顿，这未免也太抠了点嘛”！大家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个别人甚至吹胡子鼓眼睛的骂了起来。
　　“前面每任总舵都要兴酒。既然李总舵没得钱给大家摆酒，那我们干脆连饭也不吃毬！今天该我办招待，上街去干他个呼儿嗨哟。走，愿意去的跟我走”！这个本来就不情愿整顿的舵主高呼一声，把手一挥，同时向大家挤了一下眼睛，立刻就有好几个舵主要跟着他走。
　　“站住”！正在埋头吃饭的大鹏，一直在平静地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现在有人要到街上喝酒了，他不得不站起来喝住大家，这声吼果然镇住了堂子。他这满脸煞气，大家以前都没有见过，因他平时他待人虽然严肃，但总是平易近人。那他为何突然对众多舵主弟兄发这么大的火？等大家平静下来后，他才慢慢讲道：“各位舵主，我晓得原来总公口开会都要让大家喝酒，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也这样做过。可是今天我不让大家喝酒自然有其原因：一是我们上午的会还没开完，下午得要接着开，要是大家都喝得酒醉八疯的，那还能继续开会吗？二是上午我们才讲要整顿公口，就得首先从我们各位舵主整顿起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气鼓鼓地打断：“整顿啥？难道连我们这些舵主也要整顿吗？嗨，我们又没有犯规，莫非连吃顿饭也要管吗？这也管得太宽了嘛！”
　　

平乐男人

　　“是的，就是要从我们舵主们整顿起走，也要从我们的生活小事整顿起走。这事一点都不含糊”！大鹏回答得十分干脆：“这位舵主说得好，确实是连吃饭的事也要管！我不是管得太宽，而是吃饭也属于该管的范围。先请大家想一想，我们每次开会吃饭的钱，都是你们各公口交来的活动费。我想每个袍哥成员的家庭恐怕比不上在座的弟兄吧，他们哪怕再困难，为了保住袍哥身份也要首先把会费交起。而我们每次开个会就要大吃大喝，甚至剩下不少的菜，这不是浪费吗？不知大家想过没有，这是兄弟们的血汗钱啊，我的舵主们！我们倒喝得东倒西歪的了，可人家成员们如何看我们，老百姓又如何看我们？我们是不是就高人一等”？他例举了那些小老幺卖一年工还不够我们吃一顿的艰辛生活，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再说我们在座的哪个家景又不富裕呢？在屋头哪天不是吃的酒肉饭，恐怕最多隔顿不隔天吧。难道连一顿不喝酒都过不得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假如说仗火打到这里来，三年不见一滴酒和一点肉，甚至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你就不过了吗？我劝大家不管家中多么肥实，还是不要养尊优，多吃点素还对身体有好处。第三、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我们伙食节约下来的钱，总公口的账目都非常明细，没有哪个敢揣一文！可能大家要问节约钱来干什么？我想大家在管理公口的同时也应该关心自己的公口成员吧。你们各公口应该都有些穷困潦倒的成员，那我们大家就少吃一口或者吃得简单点，每年年底时拿这节约的钱去接济他们，让他们高高兴兴的过好年，使他们体验到加入袍哥的温暖！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听了大鹏这番条清缕晰的讲解，大多数舵主都以为说理充分而表示同意，也觉得总舵想得非常用到。那个闹起要上街办招待的舵主见此情形也不好再反对，只好表示赞成。
　　“弟兄们，不是我李大鹏要整大家，故意拿一顿饭来刻薄大家。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我的家景肯定比你们好得多！那我今天就宣布：等会议结束的时候，我李大鹏私人出钱招待大家喝酒，要让每个人都吃好喝好，如果哪个偷奸耍猾的想少喝，那我们就按倒把他灌醉！大家说好不好”？大鹏提高了声调，眉飞色舞的说得大家非常激动。
　　“好！”所有人众口一词，掌声雷动。尽管有两个不满意大鹏这样做的舵主，见大家都没得意见了，也只好随大流。
　　“俗话说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我们今天立了这个规矩：那就每次开会都不要喝酒。规矩是靠大家共同遵守的，既然立了它，就任何人都准破坏，哪怕你自己掏钱上街去喝都不行！弟兄们，我相信只要我们舵主们带好了头，就没有整顿不好的公口！好啦，这顿饭让大家久等啦，大鹏怠慢了大家，各位要是不嫌弃，就请坐下吃。”
　　

平乐男人

　　人们全部坐上桌子，津津乐道地将每碗菜都吃得一点不剩。
　　三天的会议，互相面红耳赤的反复争论，通过一番番激烈的唇枪舌战，终于尘埃落定，大家一致同意清理门户。但在如何清理的问题上，都说人多量大，舵主们连小老幺都认不完，整顿起来当然困难。大鹏却有一套简单而完整的方案：“是的，全镇有几千个袍哥成员，不但我认不得他们，恐怕你们每个舵主也不一定把本公口的成员一一认得清楚。连人都认不清楚，又何谈整顿呢？但我以为我们认不得他们不要紧，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民众的眼睛之中，百姓可认得他们。只要将民众发动起来评论他们，问题可就简单了。”
　　会议一致议定在今后吸收新成员时必须严格把关，不论他贫富，只要有劣迹者一律不准加入，绝不能让袍哥组织成为他们想进就进的浑堂子。最后决定：发动各公口成员、公口与公口之间，包括全镇民众对所有袍哥成员的言行进行检举揭发。各公口立即进行认真整顿，如果哪个公口再出问题，就要受到总公口的惩罚：由该公口的舵主出钱在馆子头包酒席招待十大公口五排以上的成员。
　　会议结束这天大鹏没有食言，自己出钱办了三桌丰盛的酒席，招待所有参会人员。每位舵主都吃得高高兴兴。
　　各公口回去找三排当家和五排内外管事商量，根据各个成员平时的表现，结合百姓意见，多少不等地列出清理名单。在团拜会时宣布把这些人清出公口，并报总公口备案。
　　通过这一整顿，所有袍哥成员都夹紧了尾巴，不敢再像以往那样放肆了。李大鹏看着这清理过后的袍哥队伍，言行举止比过去大有改观，他那整天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二

　　再说大鹏自从担任造纸行主以来，着实在这上千家纸坊的管理上下了一番功夫。他先要各纸坊派一名头脑灵活的人到自己的大本营来参观学习，要求按标准统一操作；然后将民乐、下坝和道佐乡这纵横几十里的地方划分为十个点，派出他的堂兄弟和侄儿等在内的检验人到各点验收纸质，各纸坊交纸时，必须经检验合格并签名后，才能盖上“大鹏纸业”的大印。
　　可世上的事历来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尽管李大鹏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研究如何加强管理，但也难免百密一疏。他有个叫李玉昌的族弟被派到寨沟去验收纸质，因离家较远，不能天天回家，只好在这些纸坊食宿，闲暇时间他喜欢喝点小酒、打点麻将或推点牌九。一个东家发现他的这些爱好便作为软肋来抓。凡到交纸的时候就喊上几个酒量大的人把他灌醉，再在崃州“红女阁”租个妓女来陪他。哪晓得他一见到女人，就露出了雄性动物的本能，完全不晓得大爷贵姓，立马在女人面前夸起海口：“那纸坊头除了他大……大鹏外，无论哪个我都不怕！可以说，连他……他都怕我不拿出真本事来帮他，平时都要让我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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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师傅，你的技术那么好，干脆到我们的纸坊来干嘛”！劝酒的人这样逗他。
　　他打了一个酒饱嗝，用手指着大家说：“我说你……你们有好多银子请得起我嘛？钱……钱少了，我……是不得干的！”
　　见这火候差不多了，李安平向妓女歪了一下嘴，妓女早已心领神会，赶快把酒杯端到玉昌面前，搂着他的后脑壳，把杯中酒慢慢灌进他嘴里：“哟，李哥真是了得，你的酒量肯定很好。来，妹妹陪你干上一杯！”
　　李玉昌的头靠在妓女的胸脯上，摩擦着人家那无比酥软的两团棉球，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脂粉味，两眼紧盯着她那张带满微笑的脸，还有那闪亮的眼神，喝着美人灌进口中的酒，他简直晕了：哪怕喝下这杯就是有天大的事我都不怕！有啥怕的呢？自己的眼、耳、口、鼻都已经得到最好的享受，人一辈子究竟为啥？还不就为“快活”二字。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天垮下来也要顶住！何况只是一杯酒呢？即使是杯毒药我也不眨眼睛，只管一饮而尽就是：“不是我……的酒量好，而是我……我见了你就高兴，才多喝……喝了几杯”。边说边扒在酒桌上呼呼睡着了。
　　趁玉昌进入了甜蜜的醉乡，纸匠们偷出他包里的大印，把所有的纸捆盖上“大鹏纸业”，打包装车运到民乐交货。
　　当这些纸摆在蜀都市场时，纸商们反映纸的质量不好，纷纷要求退货。大鹏派大鲲去查，果然纸质太差。他想这当中肯定有人作弊，如不及时刹住这种苗头，它就会像瘟疫一样流行，影响大鹏纸业的声誉。看来别无选择，他要大鲲将这批纸全部拉回来，并亲自带领验货人员追查责任。
　　大家通过三天时间昼夜追查，终于查明是寨沟李安平的纸。事不宜迟，大鹏亲自带人赶到李安平的纸坊，却四处不见李玉昌的踪影。他正纳闷时，手下们发现李玉昌正搂着一个女子酩酊大醉的睡在大花床上，他们立即叫他起床。
　　大鹏一行出现在李玉昌面前，他情知不妙，赶快跪地求饶，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敢喝酒误事了。他这头磕得令人啼笑皆非：不知酒桌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豪气飞到哪里去了？
　　大鹏何等聪明，见此情形已明白李安平在暗使手段造假了。唉，虽曾听说过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但没想到这人心为啥比天高、比海深？他当场要李安平把这批纸全部拉回重造，并按行规处罚五百两银子的罚款，还宣布一年内不与他合作，将其逐出纸行，观其后效后再考虑是否吸收他。事到如今李安平才晓得自己淘神费力地整了半天，偷鸡不成还反蚀一把米。无奈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眼看着事已败露，为了能够求得大鹏的谅解，还能再次进入纸行，也只有咬住牙巴接受人家的处理喽！
　　大鹏将李玉昌带回处置，扣发他三个月的工钱，每月只领二十吊铜钱的伙食费，罚其到纸坊扛竹麻；另派一个责任心强的人到寨沟点去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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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事件，引起了大鹏对大纸坊联合经营的隐忧：大家虽然联合在一起了，但上千个人就有上千条心，正所谓良莠不齐。根据近段时间的观察，大部份人还是真心拥护联合的，愿意自己的帮助提高了他们原来的纸质；不过也确有极个别人加入纸行的动机不纯，他们只想投机取巧，不愿付出精工细作的劳动代价，就想借大鹏纸业的招牌来销售他们的劣质产品。这些人虽是少数，但一个耗子就会打坏一锅。为了杜绝这类事件的发生，必须要借李安平事件对纸行进行整顿。于是他召回所有验收人员、技术人员和各个纸坊的东家，当众宣布对李玉昌和李安平的处罚决定，让大家引以为戒，并要求每个验收人员认真把好质量关，对敢于坚持原则干得出色的，年终给予奖励；如再发现李玉昌这样的人，必须当众撵出纸坊！　　“李安平这欺心挖肚的作法真要不得，纸行应该惩罚他。”
　　“李安平是该受到惩罚，但这惩罚恐怕太重了，会把人家整得倾家荡产啦！”
　　“确实处罚得重了。”
　　“各位东家、各位验收员和技术员，自从我们这上千家纸坊联合几年来，“民乐纸业”的发展确实上了一个新台阶，纸业繁荣兴旺，各位纸民包括全镇的百姓都增加了收入，提高了生活水平。这些有目共睹的事实摆在面前，任何人都无法抹杀它，我感到十分欣慰”！大鹏在总结联合“大纸坊”以来取得的成绩后，怀着沉重的心情讲道：“但任何事业都是兴亦勃焉，亡亦忽焉。就是说兴旺的时候总是出现生机勃勃的出面，人人勤奋努力，个个不甘落后；然而在成绩面前，有的人就会把人性的另一面表现出来，他们不是想真心联合，不过想钻联合经营的空子，继续偷工减料造他原来的劣质纸，好借我大鹏纸业的招牌进行销售而已，李安平的问题正好说明了这点；当然也有人产生骄傲情绪，认为有这样好的市场松懈麻痹点也不会出问题，他们说萝卜快就不洗泥，好像市场好了就再低劣的东西也会卖得快。同行们，如果任其发展，我们的纸质必然会出大问题，到了上千家纸坊倒闭的时候，我们将悔之晚矣！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赢得的市场，很可能会因一个小作坊的劣质而毁于一旦，这就是亡亦忽焉的道理。同行们，我们固然愿意看到‘兴亦勃焉’的喜人局面，然而更应警惕‘亡亦忽焉’的可悲下场！所以进行整顿这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势在必行。须知质量是我们纸业的生命，谁不重视质量谁就必然灭亡！当你连生命都没有了，还何谈发展呢？
　　

平乐男人

　　“俗话说响鼓不用锤，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首先是给每个同行敲响警钟，提醒大家要从李安平事件中吸取教训，人人都要诚信操作。所谓人无信不立，君子之交贵乎诚，诚信是我们做人的基本理念，也是一个作坊确保质量的精神前提，可以说没有诚信便没有质量，也就不会有市场！你去买东西为啥要买名牌呢？还不是相信名牌的质量。一旦名牌的质量假了，你就会感到被名牌骗了，从此再不会相信那招牌，还会骂他是骗子！不要说你现在打着别人的名牌做假，哪怕就是打着你自己拼搏出名的牌子做假，那招牌迟早也会被你挞烂，你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市场也会失去，所以我们要求每个纸坊必须一丝不苟地精工细作，不要存有企图蒙混过关的幻想，确保优质的纸上市。”
　　“这李安平不过一时糊涂。看一个人不能光看他的过去，关键要看人家的未来”。场内有人小声议论道。
　　“第二，有人说我们的发展主要看重未来，何必抓住过去的一点问题不放？是的，纸业的发展同其他事业一样抓好未来，可是如不把当前的病治好，一旦扎下病根，又咋能确保未来健康发展呢？所以我必须坚持把纸行的病根找准，对症下药，才能保证民乐纸业未来的发展。具体要求每个技术员和验收员百倍提高警惕，要把李玉昌当作一面镜子，深刻反省自己，千万不要想占便宜而被一些奸商收买，一定要坚持高标准严要求，严把质量关，严防掺杂使假的纸张进入市场！如果再出现类似事件，无论是东家还是验收人员，我将坚决严惩不贷！”
　　纸民们窃窃私语：“李安平的事是该处理，只是太重了点！”
　　他举目扫视全场一眼：“现在讲第三点，刚才有人说规矩都是由人定的，人也可以破它。你纸行的规矩也可以破一破了。我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虽说世间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这人定的规矩随时都可以改变，但任何规矩都是因事物的产生而定的，只能随着事物发展的规律而改变，绝不能由人的主观意愿随意改变；否则就要吃大亏。我们纸行的规矩是按照纸业发展的规律而制定的，至今仍然适应这个规律，谁破坏了它谁就要受惩罚。还有人说这样的惩罚太重了。是的，我也认为有点重，大家都是同行，我也不想处罚他，可不重罚行吗，我的同行们？如果不重罚李安平，以后他就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只要没有被逮住就有大利可图，他还会继续作假，其他人也难免会跟着造假，我们‘大鹏纸业’的声誉就会毁于一旦。俗话说毁誉容易立誉难，我们‘大鹏纸业’能有今天的声誉，那是我们多少年奋斗的结果啊！李安平这次毁的不只是他个人的声誉，也不仅是我李大鹏的声誉，而是民乐镇全体纸民的声誉。如果任其这股歪风漫延，以后谁还敢相信‘大鹏纸业’的质量，‘大鹏纸业’还有何市场？他们的行为究竟该不该惩罚？还请在座各位来公决。”
　　

平乐男人

　　“应该惩罚”！台下众口一词：“不能让这个耗子打坏‘大鹏纸业’这锅汤！”
　　“不准李安平砸了大家的饭碗！”
　　见纸民们态度大有转变，大鹏的信心更加坚定：“好！大家说得好。如果要是有人胆敢再犯，李大鹏就是不当这个行主，也绝不姑息！”
　　“好”！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第四、我要倡导每个人加强自身修养。中国有部四书，恐怕大多数人都通读过《大学》、《中庸》、《离娄》、《告子》、《学而》、《先进》、《孟子》、《天时》这八部四书吧，四书虽有很多精神，但“正身、修心”就是其中的一种精神。每个人都需要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人就等于行尸走肉，而“正身、修心”就是我们的灵魂。一个人只要有这种灵魂，就会成为正人君子。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说当个正人君子容易吗？我认为很不容易，不过我一生都在坚持。因为追名逐利是人的本能，这虽然没得错，但人的欲望深比大海，要是不加强修养，就会比野兽还疯狂，就会丢掉诚信去追求不正当利益。像李安平这样的人，自从参加纸业联合以来，物质财富虽然增加了，但精神却空虚了，经不起不当利益的诱惑而不择手段。你们说行吗？我以为肯定不行！所以我要提倡同行们加强修养，即使做不到一个完全的正人君子，起码也该以正人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再也不要去当名牌骗子了。所以我希望大家要增强定力，在任何诱惑面前坚守底线不动摇，除了正当利益则别无他求。这就是我们民乐纸行的精神，也就是我的倡议！大家同意吗？”
　　“完全同意”！全场暴以热烈的掌声。
　　李安平也参加了这次整顿，他红着一张脸向与会人员反省了过去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地表示坚决改正，并请李大鹏东家原谅自己，一年后允许他再次加入民乐纸行。
　　大鹏一面要纸民们把李安平作为反面教员，举一反三地反思自己，在提高纸质上下工夫；另方面还表彰了坚守质量的几位东家，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他这抓两头带中间的管理方法，加之经济上惩罚，思想上教育大家正身修心的技巧，使所有东家都夹紧尾巴，精心操作；全体验收人员人人尽职，不敢懈怠，确保了整个大纸坊的纸质。
　　
　　又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昨天，乐安公的两位小老幺在民乐镇河对岸喝了酒后，就放荡不羁起来。他们先是调戏店主的妻子，在人家脸上、身上挨挨擦擦、摸摸掐掐的，遭到拒绝后，又提起板凳把酒店的桌子、门窗打得稀烂。还扬言说：“我们是乐安公的小老幺，又是‘九口篁锅’的纸匠，还跟李大鹏是亲戚”！店主反映到总公口，大鹏叫他们的舵主亲自去带人，因舵主不在，大鹏便叫人把这两个小老幺直接带到总公口处理。
　　

平乐男人

　　他在桌子上一巴掌，喝令二人跪下说话。这二人见总舵发火，酒已醒了八分，他们也晓得当前的民乐公口正在整顿，自己犯的事闯在了刀口上，只好颤颤兢兢地承认自己的过错，恳求总公口处罚，非如此是过不了关的。他们痛心疾首地说：“总舵，要是把我们赶出袍哥，那我们哪还有脸见人呢？今后外出办事时人家说我们是‘方’的咋整嘛？总舵主，我们愿意宰下一个手指作保，保证今后绝不再犯。看总舵能不能发点仁慈之心，不要把我们赶出公口？舵把子大爷办招待的钱算我们的嘛！”
　　大鹏正在考虑如何处理他们时，乐安公的舵主已来到他面前。这舵主首先向总舵承认自己管教不严的过失，致使兄弟伙在外做出酗酒闹事、侮辱妇女的下流举动，丢了公口的面子，然后表示听从总舵发落。
　　“哪个出钱办招待是你们舵主的事。你们既然知道没得脸见人，晓得外出办事不方便，为啥还不守规矩呢？我这人喜欢秉公办事，不要说你们是九口篁锅的纸匠，是我的什么亲戚，哪怕我的亲兄弟甚至包括我本人违反了规矩都同样不饶！这两位兄弟，不是我要处罚你们，而是你们已违反总公口的规矩，不处罚你们不足以教训大家。我要你们先赔偿酒店的损失，再向人家的妻子赔礼道歉；至于内部处理方面，我已废除了公口的刑罚，是否各打二十大板，由你们自己商量决定，并由舵主派员带你们到其他公口自言其过，让所有弟兄从中吸取教训，不得再犯！最后将你二人逐出袍哥公口，以观后效，待一年后再决定是否吸收你们加入”。大鹏宣布完处理决定后看了乐安公舵主一眼。
　　乐安公舵主眼鼓鼓的看到大鹏，明知在这整顿的火候上，不晓得他会把自己公口和那两个小老幺整成啥样？待到大鹏宣布完处理决定，他才发现这总舵能实事求是地看待这件事，也处理得恰如其份，他内心完全臣服，当即表示：“我坚决服从总舵的决定！回去立即照办，并于下月初一办酒席招待大家。”
　　两个小老幺心上心下地听完总舵的裁决，便自己安好板凳，脱开裤子趴在凳上，被打了二十大板后，心悦诚服地表示：“今后如果再犯，就自断十指”！千恩万谢地随舵主回去了。他们在乐安公管事的带领下，游遍了民乐镇各大公口，所有袍哥成员从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训。
　　这两个袍哥被赶出了公口。一年后，乐安公舵主见他们彻底改变了过去的不良习气后，才同意重新吸收他们加入公口。
　　

平乐男人

　　
       通过对这二人的处理，体现了李大鹏既从严治会，又宽严相济，对事不对人的处事风格。表现出他既能容人，又容不得半点不义行为；既不整人，又要适当处罚其过错这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管理方法，使全镇的所有袍哥普遍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大家从内心真正服他，并以这两人为镜子，对照检查自己身上的不良习气，来一次洗心革面，彻底改掉各种恶习，每个公口的面貌焕然一新。李大鹏见到了整顿的成效，心中感到极大的慰藉。
　　杨里长向知州、知县大人汇报了李大鹏整顿民乐镇袍哥的情况，州、县大人十分满意。知州深有感触，为大鹏题诗一首：泾渭本分明，长流不见泾。我愿为莲藕，浊中独见清。
　　知县认为如果全县的码头都能像民乐这样整顿就好了，他把这一想法告诉知州。知州当即号召崃、蒲、大三县的所有码头都到民乐来学习，开展全面整顿，变浑水为清水。
　　

三

　　大鹏在崃州城里东走西转，不觉天黑了，只好到“崃文客栈”去写个房间住宿。由于天气闷热，他脱了汗衫在天井中喝茶乘凉。客栈的女东家出来安排小二为客人烧水洗澡，无意间见到这近知天命的汉子，精神饱满，浑身肌肉发达。正当她出神地看着大鹏的前胸发呆时，大鹏转身发现了她，把她的一张粉脸羞红到耳朵根。大鹏打量这女子，发现她不过二十四、五岁，再一细看，让他惊叹不已：面似带露桃花，额上青云高绾。眼横秋水笑含羞，眉间几丝怨！十指尖似青葱，袅娜赛过西子。柳腰束带衬酥胸，谁解春风恨？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女子明明是姑娘的身段却为何要一身已婚妇人的打扮？
　　大鹏仔细看了自己的前胸，发现没有任何奇怪之处，那漂亮的女东家为何呆呆地盯着自己呢？他以为在女人面前赤身裸体不好，就边穿衣服边问：“请问女东家为何紧盯着我？”
　　“倒没啥，只是看到客官胸前的玉佩有点好奇，所以才仔细打量”。这女子脸上掠过一丝羞涩的表情。
　　“啊，东家原来喜欢这玉佩”！大鹏介绍着这玉佩的由来，“说来还话长哩，这个玉佩是我家祖宗留下的，因为我们是长房，按照家族规矩，就由我佩戴。莫非东家觉得奇怪吗？”
　　“请问客官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大鹏更加不解：“东家为何要问这些，难道非要回答吗？”
　　“我看客官不像普通人，应该具有君子风度，却为何不能满足小女子的一点好奇之心”？她软磨硬磨要大鹏说出身世。
　　听见女东家说得这样真切，大鹏只好说出自己的来历：“如果东家非要知道李某的身世，那我只好从命。本人姓李，家住下坝乡花楸园山上。东家还想知道些啥？”
　　“客官有所不知，只因我也有一个同样的玉佩，所以才要仔细观看。你这个好像是雄的，跟我那个正好是一对”。得知戴这个玉佩的人果然住在花楸园山上，她心中非常激动，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平乐男人

　　
       大鹏有点吃惊，当即叫女东家拿来相合，果然丝毫不差，简直是珠联璧合。他诧异了：“嗨，世间竟有这等奇怪之事！请女东家把这个玉佩的来历告知李某。”
　　她高兴地向大鹏介绍起来：“我姓韩，名叫成芬。小时候听人说，我家这个玉佩是两百年前一个人留给我远祖母陆氏的，这人住在花楸园山上，他是个造纸东家，也姓李。据说他们彼此情深意浓，但因对方有了家室儿女，无法成婚，双方只好约定，将来的子女如果遇到佩戴另一个玉佩的人就能合婚”。她眼中掠过一丝哀怨的神情：“可这么多代人过去了，两个玉佩也没有合在一起。当我佩戴上它后，就一直在苦苦寻找另一个玉佩，在这茫茫人海中，又到哪里去找嘛？”
　　“我虽然佩戴着这个东西，却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的故事”。大鹏喝了一口茶：“那你现在找到如意郎君了吗？”
　　“我在苦等了几年后，出嫁到本城一个姓吕的富商之家，相公是独子，我已嫁过来三年，尚无子女。好在这人的脾气不错，待我很好”。说到这里，她的双眉蹙在一起，叹了一口气：“哪晓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玉佩今天才合在一起，可惜麒麟成双人却不能成对喽！唉—，命运真是折磨人啊！”
　　大鹏看着成芬那愁怨的样子，安慰她几句后，便洗了澡进屋睡觉。
　　
　　睡梦中，大鹏感到好像有只虫子在下身爬动，浑身痒酥酥的，非常肉痉，似乎正在与人交媾。一会儿，他像梦遗一样结束后醒来了，可让人奇怪的是：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咋还可能发生梦遗呢？他伸手一摸，原来自己面前真有一个女人！这女人还紧紧搂着他，使他不能挣脱。本来是只身投宿在客栈，哪晓得红绡账里卧鸳鸯？他突然惊问：“你是谁？”
　　“我是谁呢”？这女子兴奋地笑了两声，然后回答道：“我是韩成芬！”
　　大鹏急问：“刚才是咋回事？”
　　“咋回事呢？哼哼，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把事情做了还假装不晓得”！成芬嗔怪着他。
　　“夜半三更的私自来我房间，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何要这么做”？大鹏回想起他在职时曾经断过的女色敲诈案，怕这女子利用自己熟睡之机上床，她丈夫则来个当场捉奸，然后对自己施以敲诈。想到这些，吓得他冷汗直冒，不得不倍加警惕，怀疑这家客栈是不是一家黑店？当务之急，还是首先从对方的拥抱中强行挣脱出来，并愤怒地质问！
　　“嘿嘿，什么样的女人呢？良家女子”！现在的成芬与白天完全判若两人，满脸的怨色荡然无存，早已被开心的欢笑所代替。理直气壮地回答：“为啥要这样？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我已有两房妻室，而你也嫁人成家了。岂能做这荒唐之事”？大鹏又发火了。
　　

平乐男人

　　
       她诚恳地说：“请大哥不要生气，我这样做是另有原因。完全不是荒唐之事！”
　　大鹏痛斥道：“我不管你有啥原因，你既已嫁人，无论如何都要对得起你的丈夫！这件事万一被他晓得，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人家会戳断我的背脊骨。叫我李大鹏何以为人？唉，你、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李大哥，你放心！我的相公不会闹的。你想嘛，我敢做这些事难道没有和他商量过吗，人们不晓得这件事又咋戳你的背脊骨呢”？成芬宽慰着他。
　　还“商量过”，哼，原来他们是商量好的！听成芬这么说，大鹏更加害怕，更以为他们要敲诈自己，更加愤怒地指着她质问：“啊，原来你们还商量好的！那你必须说清楚，为何要这样害我？”
　　“是我心甘情愿找你，又不是你鼓捣我的，相公和我都不会让你为难，请你一万个放心”！成芬甜甜地笑着：“李大哥，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原委嘛：一是我们婚后尚无子女，原因是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虽然俩口子关系很好，但时间一长，我看他也急于求子，便劝他另讨二房、三房以续子嗣，我不会抱怨的。可他坚决不肯讨小，我问其故，才知他先天就有那种‘萎’屈，我到现在还是一个处子，这在我们刚才的接触中你应该清楚了吧。二来因他的叔叔伯伯们都儿孙满堂，如果我们没有子女的话，恐怕将来我们的家产会另易其主。其三，我们俩口子商量多次也无办法，最后他十分无奈地说‘你干脆找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为我们传宗接代吧！我不见他，也不让他晓得我的名和姓，免得发生麻烦’。所以我便留心寻找，世间男人虽多，但没找到悦意的。今天终于找到了你这个让我一见倾心的男人，而且还佩戴着另一个玉佩。奇怪的是这么多代人过去了，这对玉佩还没合上，今天我们终于把它合上了。虽然我已嫁人，但而今还是处子，加上相公的允诺，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也许这就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吧！今晚一见到你我就非常悦意，但碍于面子又不好当面给你说，主要怕你不答应，所以才乘你入睡后让你把这生米煮成熟饭，给你一个既成事实。看你还有啥话说”？成芬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将那难言的痛楚一股脑倾泻出来，心情感到轻松而兴奋。一只玉臂搭在大鹏肩上，脸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着调侃道：“李大哥，你看我相公多耿直啊，自己的好菜舍不得吃，等了这么多年都还原封不动地给你留着！这下该放心了嘛？”
　　

平乐男人

　　
       听了这番伤感的倾述，大鹏才弄明白女人的青春就像那未开的蓓蕾，她之所以宝贵，就在于这短暂的青春每一天都比黄金还值价，黄金失去了还可挣回来，而青春一去则不复返！每个女人都想把青春的花朵留给如意郎君来采摘，而她却遇到个没有能力的男人，结婚几年都没把一个处子变成女人，确实可叹啊！他心中那遭敲诈的疑虑也渐渐被打消了。由于这对玉佩的巧合，他对成芬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也对她的遭遇产生了同情。因他才与人家发生了那样的事，不得不产生几分担心：“如果你怀上我的子女咋办？难道纸纸包得住火吗？”
　　“你不用担心，我们夫妻不就想要个娃娃吗”？成芬胸有成竹：“相公说过，如果真有了子女，那就拿他拜寄你叫干爹，我们两家结成干亲家；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形同路人，永不相认，我相公永远是娃娃的爹。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不管咋说，我都认为这是荒唐之事”！大鹏仍然固执地说。
　　成芬摇着他的肩撒娇：“李大哥，我把啥话都告诉你了，你要再说荒唐我可不客气啊！”
　　“妹子有所不知，我李大鹏现在还挂着五品官衔，哪有朝廷官员干这苟且之事，你说荒唐不荒唐”？大鹏一脸的严肃。
　　成芬听他说是五品官员，据说当官人的种更好，心中为自己找到这样的男人感到窃喜，更不会放过他！“你当官有啥不得了呢，你看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皇帝老倌儿都有三宫六院。这点事有啥荒唐的？”
　　“三宫六院也好，三妻四妾也罢，人家那都是光明正大的，哪像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他看了成芬一眼：“想我李大鹏饱读孔孟之书，深达周公之礼，一生光明磊落。一想到这苟合之事我就于心不安！”
　　“不偷！难道还要公开宣扬李大鹏为我家传宗接代吗？我说大哥哎，你咋这么迂腐啊？这种事本来就是不为人知的事，不这样做又该咋做呢？如果闹得人人都晓得了，我和相公的面子又往哪里搁呢？所以我敢向你保证，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晓得，连我的相公都不知道，我发誓把它永远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成芬坦露着自己的心思：“还有一点请李大哥放心，虽然我相公不能行夫妻之事，耽误了我的青春，让我心中无限苦恼，但我从不在外面乱来，绝不是卖笑之人！你想这住店的客人中啥人都有，也曾有不少人勾引过我，可我从不动心！女人虽然也同你们男人一样渴望床上那件事，但不是随便跟哪个男人都可以上床的。不然，为何至今还保留着处子之身呢”？她笑着盯了大鹏一眼：“请问大哥现在做啥？”
　　大鹏刚才确实体验到了她的紧窄，也发现她脸上还剩下些痛楚的表情，明白她确实是个处子，听见成芬的提问，便回答道：“现在辞官回乡在家造纸，‘大鹏纸业’就是本人办的。”
　　

平乐男人

　　“对啊！我以为你还在做官呢？既然辞官为民，当一个百姓就没得那么多清规戒律吧？你要晓得做这种事的百姓又不只你一个，何况我还守口胜瓶！其实你才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厌倦了官场的那套陈规陋习，当个自由自在的百姓有多舒服！你的大鹏纸业现已风糜四川，名扬天下，我们崃州城里头无论娃儿大小都晓得你”！成芬嫁人这么多年来，今晚才第一次体验到男人的滋味，尝到做女人的甜头，心中那种喜悦之情自然无法形容。像她样成熟的女人，一旦遇上了她喜欢的男人，就再也不会停下来了，只能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快乐的高峰，享受人生最美好的一刻！她摸着大鹏的胸脯，带着渴望的神情笑着说：“李大哥，刚才我已经把第一次都给你啦。我可听说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还在等啥？我的大哥！”
　　成芬这双眉目传情的眼睛一直微笑着，惹得大鹏激情似火；他仔细端详着成芬脸上的两个酒窝，觉得她虽不能闭月羞花，却也能沉鱼落雁，加上那张抹了蜜糖的小嘴，说得他心旌荡漾；还有那双纤巧的小手，诱惑得他欲火猛起，难免老夫勃发少年狂，有人说无情未必真丈夫，现已管不了那么多啦，就让那少年狂火燃烧起来吧！二人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战斗……，别看李大鹏已年近半百，可他只要上了战场，就必然有场激烈的恶战：这一战双方互不相让，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这一战让求种人如愿以偿！
　　有诗赞道：巧舌如簧持玉人，巧逢持玉投宿客。玉佩成双人成对，传宗接代在这刻。
　　
　　大纸坊的宏愿实现后，大鹏处理完纸坊和公口的事务，就到“佟家大院”去同进章闲聊；剑仙楼更是他常去的地方。在那里泡上一杯花楸，就同各位乡绅在茶馆里轻松地坐上一天。
　　这天正是同治年的夏天，炎热的烈日烤得人身上冒油。一对夫妇正好走上剑仙楼外的“孝子桥”上，忽然间洪水暴涨，冲走了他们前面的一洞桥梁。他们正要往回走时，洪水再涨，一会儿将桥冲垮，可怜这对年青夫妇，一时间就成了鱼蟹之佳肴。
　　说起这“孝子桥”还有一段来历，原来民乐镇的上中段只有两座木板桥，因用装上石头的竹笼子作桥墩，上面铺上木板作桥面，常常被洪水冲垮。乾隆年间，一个孝子为了他的老母每天能平安地到镇上治病，就从自己的山林中砍伐树木，请人在剑仙楼正对糠市街的河面上修起一座九尺宽的木桥，被人们称为“孝子桥”。这座桥的九个桥墩，全用粗大的木柱钉在河底，整座桥比较结实。以后人们对沤烂的桥墩和桥面经常掉换加固，孝子桥便成为场镇两岸的主要通道，加之它直对卢沟，也是民乐镇通往火井镇的主要交通桥道。
　　在场的乡绅们眼鼓鼓的盯到这对夫妇被冲去喂鱼而束手无策。他们眼前老是晃动着这凄惨的影子，尽管喝着上等贡茶也觉无味，中午、晚上粒米不进。在互相聊摆中，一个姓周的乡绅说该在白沫江上修一座大石桥，便于两岸的人们平安过河。这一提议引起了大鹏的注意。
　　

平乐男人

　　
       第二天，大鹏召集民乐镇各大公口舵主会议，向舵主们通报了他昨天亲眼目睹“孝子桥”上那对年青夫妇被冲走的情景。他怀着沉痛的心情说：“你们没有亲临其景，不知其中惨味。我和几个乡绅亲眼所见，一场洪水瞬间便吞没了两条年轻的生命，我们只能鼓起眼睛，为束手无策而痛心。几个人整天水米不进，思前想后，议来议去，大家一致认为都是这木桥惹的祸，要想让人们平安过河，就得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那就是在白沫江上修一座大石桥。”
　　“说得对！民乐镇是早就该修座石桥了”。佟进章取出口中的烟杆，大声附和起来。
　　“白沫江两岸每天起码有上千人从那么宽的河上过往，只有修座大石桥才能保证大家安全过河”！舵主们纷纷议论起来。
　　“要修一座什么样的桥呢？既要修就把它修成千秋工程，我想崃州的‘川南第一桥’就是样板。这座桥建于道光十二年，巍峨雄伟，人们说它‘老远看去一座山，近眼一看多凶险。川南第一在两边，七孔流水八洞干’。它是我国川康、川藏交通的主要通道，我们可以找宣瑛知州要设计图照图施工。修这样的桥仅是我们的梦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就需要大量的钱。这钱从何来”？大鹏站起来从每个人的面前走过，“我昨晚和佟东家商量到深夜，今天把方案提交各大舵主讨论通过后，由杨里长交知县、知州审核上报。经朝廷同意，可能会拨一些款来，但那毕竟是杯水车薪，可能连采石的钱都不够。我非常了解这一点，尚差的钱还得要由民间筹集。我们袍哥就是民间组织，所以要靠在座的各位以及民乐的乡绅们想办法。一说到要大家出钱、出力，可能有人不高兴，但我们应该想到修桥是民乐镇的事，主要是我们民乐镇的百姓受益。各位舵主，我们袍哥不是以义结袍吗？但这义不仅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而且还有‘大义’和‘小义’之分。为修建大桥而捐资，让成千上万的民众平安过河，这不仅是正义的事业，而且还是大义！这就像佛语中讲的普渡众生。我李大鹏不仅要带头捐资，而且要比所有的人都捐得多！当然捐款不在多少，而在于动员民众‘莫以善小而不为’。同时，我们还要通过各种途径，找其他公口、码头化缘。最后，还请大家为办好我们民乐的事而共同出力！”
　　各位舵主为他精彩的演讲鼓掌，整个会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平乐男人

　　在大鹏的主持下，向知州要来了“川南第一桥”的图案，请来专修石桥的桥师多次堪察设计，决定将桥址选在“孝子桥”下游三丈远的地方。通过预算，建桥的总费用约需三万两银子。由于建桥经费主要是靠乡绅乐善好施而筹集，乡坤们便将这座桥定名为“乐善桥”。知州、知县也十分满意，完全同意这个名称。修建方案制定后，由杨里长层层上报。
　　半年后，朝廷批复了修建乐善桥的方案，并拨出总投资两成的款项。
　　杨里长即将朝廷的批复交大鹏阅读，二人商议建桥方案，于第二天召集包括佟进章等人在内的全镇乡绅、各公口舵主和纸民会议。
　　会上，里长宣读了朝廷同意修建乐善桥的批复，宣布了由他本人担任建桥总指挥、李大鹏担任总监、聘请精通“鲁班术”的王业千担任总设计施工的管理机构，在作了为修建乐善桥捐款的简单动员后，他带头捐赠了银两。
　　李大鹏接着表示捐赠修建乐善桥两成的资金，他热情洋溢地说：“各位士绅、各位舵主、造纸业的同行们：有人说我李大鹏建成了大纸坊，又当上了民乐镇袍哥的总舵主，已经功成名就了，应该享享清福啦，何必那么劳累自己啊？是的，表面上看我李大鹏是功成名就了。但要和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相比，李大鹏扪心自问哪来的功成名就呢？我们口头天天讲造福人类，我以为修建乐善桥就是我们为民乐百姓造福的大好时机！我当初放着知府官员不做，回家兴办纸业，解决了大部份老百姓有事可做，有饭可吃的问题；而今修建乐善桥，则是在座的这辈子为民乐及周围百姓所做的一件大好事，这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一大义举，也是我们乐善好施的最好机会！有的人一辈子都可能遇不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感到婉惜，今天却被我们赶上了。希望大家一定珍惜这次机会，为遇上这样的好机会而骄傲！大家只有为四方百姓，同时也为自己建成了乐善桥，那才是真正的功成名就，甚至是功德圆满”！全堂子都认真听他演讲，他喝了一口茶，“大家都很羡慕岳飞、戚继光那样的民族英雄，认为只有军人才能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建功立业；而我则以为我们老百姓一样可以为地方建设建功立业，这功业同样可称为英雄壮举！再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晓得这银子钱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简单道理，就是说不管你有再多的金银财宝，只要两眼一闭还不都是人家的？与其这样，我们不如把它拿来修桥，还能干上一件造福人类的辉煌业绩。既然朝廷都支持我们建桥，那我们也不甘落后，一定要让自己的大名永远镌刻在桥头碑上，功德无量，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