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纸王传奇）连载之一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二十  首次谈判显才能

　　
　　纸匠们还要往陶绍成的面前冲，一个个鼓着圆圆的眼睛，恨不得将绍成食其肉、喝其血，锉其骨而扬其灰，他们之间好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们在陶家打了管家，威吓了陶绍成，已经让陶绍成见识了他们的威风，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王民武觉得火候已到，立即站起来招呼：“请弟兄们坐下，有事与陶东家慢慢商量。”
　　陶绍成立即命人搬来几根长条木凳，招呼纸匠们坐下。纸匠们嘲弄道：“看来陶老爷这条聪明的好汉啥都不认，就只认得我们手头的棒棒！”
　　“我们这些‘山号子’坐不起陶老爷的板凳，只求陶老爷亲自到百寿堂看望挨打的弟兄”！纸匠们愤怒地说。
　　“哎，我们要相信陶东家的话，他可是一言九鼎的人”！民武想起东家的嘱托，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并不是来鲁莽闹事的。自己一定要掌握好火候，控制住大家的情绪，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对啦，我差点忘了转告陶东家一句话：知府当年为何要派蔡东家来卢沟造纸？还不是为了解决成都的用纸问题。蔡东家如不能按期把纸运到成都，要是知府大人怪罪下来，是没有哪个吃罪得起的啊！”
　　一听说是知府要的纸，绍成也不免产生几分寒慄，他晓得自己的斤两，哪敢给知府大人叫板？又想这帮纸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们不见我动身就绝不会撒兵，于是赶忙放下手中的烟杆，热情洋溢地表示：“我一定去看望，一定去看望。那两个弟兄一定是误会了才挨打的，刚才我的话说过头了，请大家不要在意，也请王兄台把我的意思转达给蔡东家”。当即吩咐管家拿三十两银子揣着，“还请兄弟们为我带路，我们一起去看望这两个弟兄。”
　　纸匠们带着陶绍成来到镇上的“百寿堂”诊所，找到这两个受伤者。绍成买了些水果和糖饼去看望他们，代家丁为他们赔了不是，还押上二十两银子在诊所，要求用最好的药医治他们；并保证如果钱不够再补，直到医好为止。他又给伤者每人五两银子，要他们尽量买些补品营养身体；还说等他们痊愈后，再给他们每人五两银子的误工钱。这举动多么仁至义尽！
　　走出百寿堂，民武在与绍成拱手道别时，嘲弄地问：“陶东家，我们今后还可以在码头上装卸纸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陶绍成满脸堆笑，却不敢把心中的苦水往外流露。
　　民武一行人离开后，管家在绍成耳边小声说：“老爷，老爷，您今天咋咽得下这口气？”
　　陶绍成恶狠狠地嘣出几个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懂什么”？然后气呼呼地回家把管家责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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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一   管家的挑唆

　　这件事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那天陶绍成和管家正商谈家务，忽有一个瓜子脸、柳叶眉、打扮得十分入时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陶绍成的三姨太。由于这三姨太说话咿咿呀呀的，加上那风骚的手势和迷人的表情，就像戏台上的小妲唱戏一样，必要时还要哼上几句川腔，所以一直受陶绍成宠爱，陶绍成与人谈论大事小事都不迴避她。谈完正事后，大家正起身离开，管家忽然说：“老爷，老爷，您晓得卢沟狮子桥有个造纸的蔡承宗吗？”
　　“蔡承宗咋啦”？绍成又坐下问。
　　管家夸张地咧着嘴：“他的纸坊越来越大，生意越做越好，眼看就要成为大户啦！”
　　“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造他的纸，我卖我的盐，他成不成大户又与我何干”？绍成不耐烦地说，“何况他来这里造纸，我包盐用纸还方便了呢！”
　　三姨太忸怩作态：“哎哟！老爷，这民乐坝除了你而外，是不应该再有第二个大户啊！”
　　“那我有啥法不要人家当大户呢”？绍成有些不耐烦。
　　“俗话说，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他蔡承宗一个外地人都敢在这里出头的话，那我们德高望重的陶老爷今后在民乐坝说话还有人听吗”？管家机灵地挤眉眨眼：“老爷有所不知，他在江边修码头的地还是我们陶家的呢！”
　　“不管他有再多的人出头，这民乐坝还是该我陶绍成说了算”！听说蔡家修码头的那方地是陶家的，陶绍成那双小眼睛顿时睁得很大，可他想了半天也不明白那地为何是自己的，便诧异地问：“哎，那块地咋是我们陶家的？”
　　管家认真地说：“老爷莫非忘了吗？那是您五年前从张家手头夺过来的嘛。”
　　好像再没有比四处争夺地盘的事更让陶绍成感兴趣了。只要是他看准的地方，便千方百计的巧取豪夺，甚至不惜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放过一寸土地！这些年他究竟从别人手里夺了多少地盘，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在他看来，弱者本不该拥有财物，包括土地和漂亮的女人，因为他们没有守护能力，与其被强者无情地夺去，还不如当初就没得！而自己作为一个强者，掠夺弱者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有吃的就大起肚子吃，我陶绍成活了这么大岁数，只看见过那么多饿死的却没有看到过一块饱死鬼！
　　大家都晓得这世道本来就是强者的世道，说穿了就是人吃人的世道，它会使弱者更弱，强者更强。就拿我陶绍成来说，现在还仅仅是民乐坝的强者，完全没有骄傲的理由，因为争霸崃州进而争当川西强者才是我毕生的追求，离这追求还相距甚远！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要管有些人现在说这说那的，如果哪一天实现了我的梦想，我相信所有骂过我的人都会反过来为我唱赞歌，因为天下历来都属于强者，谁见过弱者称霸天下呢？这就是“成王败寇”的道理，而赞歌又总是送给王者的！当管家说明那地盘是他的，他忽然欣喜若狂：“啊，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既然是我的地盘，就不允许别人来占用！他蔡承宗连招呼都不打块就敢在上面修码头，是该好好教训他一下，使他晓得‘马王爷还有三只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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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三姨太的怂恿

　　管家给三姨太使个眼色，他们已把这把火点燃了。
　　忽然，绍成的二叔进屋来了。因他刚从门外经过，听了管家和三姨太的话，怕他们挑起绍成再和别人发生事端，搞得陶家不得安宁，于是就进来阻止：“俗话说强中还有强中手。我说绍成啊，你到处争豪夺气，与人结怨，谨防哪天惹上强者，招来灭门之灾咋整？”
　　“哈哈，咋整？遇到强者就跟他挑战嘛”。听二叔公说到强者，陶绍成不但毫不惧怕，反而更激起了他挑战的勇气，他双手叉腰：“我陶绍成倒睡着都想踩下几个强者来立威。哼，可惜民乐坝这么多年来还没得一块我看得上眼的强者”！
　　“绍成，江湖上历来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你就是天下第一了”。二叔公晓得绍成这侄子这么多年没遇到过对手，养成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可为了陶家的将来考虑，他还是有种莫名的担忧：“再说天下那么多地方，你一人是占不完的。我看差不多就算了，为人不要太贪的好！”
　　管家晓得这个二叔是个和事佬，怕他泄了绍成那刚鼓起来的气，赶快给绍成灌迷魂汤：“哪个不晓得陶老爷踏一脚，民乐坝的地皮都要抖三下！无论凭家底，还是凭本事，历来这民乐都只有陶老爷一个人说了算，绝不允许再有第二块人来叽叽喳喳的分庭抗礼！”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滚”！二叔公发火了。
　　“二叔公，我是该滚，只是老爷还没有叫我滚呢”！管家明白这陶家只有绍成一人说了算，二叔公只不过是个吃闲饭的长者，绍成什么事都不同他商量。因此他一面向陶绍成点头哈腰，一面又趾高气扬的对二叔公说：“我咋敢滚嘛？”
　　三姨太也对二叔公很不服气，便在一旁帮起了腔：“这二叔咋开‘黄腔’啊？有事大家商量嘛，咋说哪个有份儿，哪个没份儿呢？大家不都在为陶家的事操心吗？”
　　“既然是陶家的事，就不需要你来多嘴！这些年来，你们把绍成挑唆成啥样了，你们也该去听一下外面的人是咋评论我们陶家的”？二叔公怒火冲天，指着绍成说：“你不要把脑壳长在别个的肩膀上啊！”
　　绍成见二叔公发火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大声斥责管家和三姨太。
　　管家很不高兴：“‘人争一口气，佛活一炷香’。老爷，我们把您看成英雄，跟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您就甘心在蔡承宗的驾下为臣吗？”
　　绍成一语双关：“陶家的事我心头有数，你不得多嘴”！他把管家和三姨太一起轰走了。
　　又对叔父公说：“二叔，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保证不会乱来的！”
　　二叔公见绍成把管家和三姨太这两个祸根赶走，也就放心了。
　　十天后，便发生了殴打蔡氏纸坊装卸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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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民武大婚（一）

　　
　　时间就是怪，你越想它过得快点它偏过得慢。张启芬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腊月初八，这一天她就要和民武成就终身好事，自然令她欣喜若狂；而张家上下忙着筹办婚事，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到了办酒宴的时候。川西民间称酒宴为“九大碗”，即是说宴桌上摆着方方正正的九大碗菜。他们合计一下，按山里人的习惯一家有事九里不烧锅，就是说不管哪家过事，周围几里路的人再忙也要停下手中的活，全家都来吃九碗，家中不再烧锅做饭。按一张方正的八仙桌坐八个人计算，办五十桌九碗刚好够。于是向远亲近邻发出请帖，请大家前来吃九碗。
　　“走，干九碗喽！我们几个月都没有吃过肉，肠子都生铁锈毬。快到张大爷家打牙祭啊！哈哈……”
　　一个娃娃高喊：“等到我！我的肠子还是上锈啦。”
　　“快点嘛”！一群娃娃活崩乱跳地拍手喊着。
　　结婚的前一天张家像娶儿媳一样，家中张灯结彩，办了“花夜”。这也是川西民俗，人人结婚都办花夜，主要吃猪的血旺汤、回锅肉等炒菜、素菜。
　　张作山向乡亲们宣布：“我不是招郎上门，因王民武在本地无房，他们就在我家拜堂，婚后也暂时住在我家。”
　　乡亲们明白张作山的意思。
　　结婚当天，天下着蒙蒙细雨。张家杀了几头肥猪，办了五十桌酒席。前来祝贺的乡亲们，以户感礼送钱，家境好点的感送铜钱，困难的则送玉米、小麦或黄豆，张作山站在礼房前，向乡亲们拱手作揖，表示道谢。
　　张家堂屋的神龛上贴着新写的“张氏堂上列代远高曾祖裨神位”的红纸黑字龛文，神牌下的条桌上点着两只大红蜡烛。所有门上贴着红色的“囍”字。
　　上午巳时，婚礼开始。两位年长的司礼先生分别站在堂屋门口的八仙桌两旁，用他们那抑扬顿错的男高音呼喊：“吉辰已到，升炮！新郎、新娘入华堂，行三跪九叩礼！”
　　他们没打轿子，只请了民乐镇的乐队，在鼓乐和鞭炮声中，新郎牵上带着新娘的红彩，由当地一对多子多孙的长寿、结发夫妻作“开揖大人”陪伴，从天井中慢慢步入张家堂前。王民武今天头戴黑色礼帽，帽上插了两支宫花，身着长袍，胸前佩戴着大红绸花，格外英俊。张启芬头顶着大红盖头，身着红色的新娘盛装。在新郎新娘行走时，司礼先生分别高唱道：“吉日良辰，天地开张。一对新人，今日成双。白头偕老，福禄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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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民武大婚（二）

　　
　　待新郞、新娘来到堂前，他们又一人一句的唱道：“东方一朵紫云开，西方一朵紫云来，两朵紫云来相会，新郎新娘拜堂来。一拜天地”！开揖大人分别扶上新郎新娘面对天井，跪地拜天。只听司礼先生高喊：“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司礼先生再喊：“恭维张府堂上历代远高曾祖”！“二拜祖宗”！随着这呼喊，开揖大人将新郎新娘扶转身来，面对堂屋的祖宗神牌，跪拜家神。又听司礼先生喊道：“恭请张府高堂大人入座”！张作山夫妇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坐在堂屋门口，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三拜高堂”！“夫妻对拜”！新郎、新娘二人转身相对，互相作揖对拜。
　　“拜堂已毕，新郎、新娘入洞房”！一对聪明可爱的“金童玉女”双手捧着大红蜡烛走在前面，开揖大人随着他们将新郎、新娘扶入洞房。
　　两位司礼先生同时高呼：“天长地久，地久天长，恭贺张府喜气洋洋！”
　　洞房内布置简单，放了些崭新的床、帐、箱、柜等物，倒也显出了新婚的喜庆氛围。
　　新郞、新娘前脚刚跨进洞房，支客师随后就高唱起来：“各位客人请坐好，主人家的人手少。八人坐一桌，坐好就开席”！乡亲们各自寻找座位入坐，酒宴随即开始。
　　办九碗的大厨房中，摆着各种大锅、大缸、砂罐和竹制蒸笼，下面燃着红彤彤的木炭，每个锅、缸、罐中分别装着川西民间盛宴的香、酥、烧、墩、膀、笋、糯米饭、渣面子、粉丝汤等九种菜肴。张家在镇上请来一位主厨正忙碌地操办着酒席，地方上那个经常办九碗的厨子在帮厨中悄悄观看这主厨的手艺。
　　原来这“香”指“香碗”，以猪的内脏和猪舌、火腿、响皮为原料，掺水煮上八分火，切成片摆在碗底，放上红白萝卜与调料，在蒸笼里蒸好，揭开笼盖后，再把晶莹透明的高汤舀到每个菜碗里，盖上一个大碗端到桌上，把碗翻过来揭开，香气飘逸，故称“香碗”。“酥”是用肉丁裹着鸡蛋清调和的麦面在油锅里炸好，加上姜炖，撒上葱花，吃起来酥脆香甜，故名“酥肉”。“烧”，是把猪的肝、腰和大肠加上豆辦、香料炒到半熟，掺上水烧，再加些时令鲜菜，香味扑鼻。“墩”就是把肥猪肉切成小墩清沌。“膀”则用猪膀或后腿加上香料煨好，再用舂好的姜汁、豆辦、葱花和糖醋炒好后泼在上面，香味可口，故称“姜汁膀”。再把当地的特产“牛尾笋”切成小片加上姜、葱煨成“灌笋汤”。还有猪油和菜油混合制作的红糖糯米饭，上面盖上八片夹砂肉。另有红苕裹上糯米、籼米粉蒸制的“渣面子”。等客人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端上一碗粉丝汤，内加黄花、木饵和姜、醋，粉丝如雪，酸味犹长。整个厨房里热气腾腾，香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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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热闹的婚宴（一）

　　
　　掌厨师将各种菜舀在大斗碗中，放上长条形的托盘，端盘的人把菜托到每桌之间，再由下套的人分别把每种菜送到各桌。九大斗碗菜按照荤、素顺序，三碗一排，像斗口一样方方正正的摆在八仙桌上，故称“九斗碗”。
　　客人们喝着当地叶烧坊酿的“卢沟春”酒，互相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地方上的妇女和娃娃们吃九碗都有“包墩子”的习惯，晕菜刚端上桌就被他们五抢六夺地捻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青菜叶中，吃完九碗后带回家里，第二顿再慢慢地吃。
　　这一桌坐的全是娃娃们，肉墩刚端上桌，水轩娃儿就抢先捻了一个墩子放在自己的青菜叶头。他看碗头还有墩子，就伸手去捻第二块，“啪”！捻墩子的那只手被人打了一筷子，他赶紧把手缩回，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年龄比他大点的娃娃打的。
　　水轩娃儿两眼盯着这个娃娃，又听这娃娃吼道：“每桌才八块墩子喂，一人只能捻一块，你的那份已经捻了，还要抢嘴捻第二块。哪个不吃腾给你捻呢？你看你口头衔到、手头捻到、眼睛盯到、心头还要想到。看你这架势，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来，把这一桌菜全部端回你家去！喂，就是八辈子没有吃过肉的人嘛，都没得你娃娃那样抖餸（音送，这里指嘴馋）啊！”
　　“喂，水轩娃儿，你家大人感过礼没有？你狗日的是不是来‘赶野席’（不感礼白吃）啊？我们给张大爷说，把你龟儿‘赶野席’的娃娃儿吆起滚”！另一个娃娃大声喊。
　　水轩娃儿刚挨了筷子头，又听人骂他餸，还说他“赶野席”的话肯定伤心，他用手背遮着眼睛“嗷、嗷、嗷”地哭了起来，口水鼻涕洒了他一身，他哭喊着说：“老子抢嘴又没有吃你的！我来吃张大爷的九碗，人家张大爷都没有说话，老子赶不赶野席又关你毬事？”
　　“啪”，年龄大的娃娃又朝他头上打了一筷子：“你娃娃还嘴犟！一桌明明只有八个墩子，你想多捻，不是吃我的又是吃哪个的呢？”
　　这一筷子头着实打痛了水轩娃儿，他的哭声更大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端装墩子的碗，想全部把一碗墩子端到他面前。
　　这闹声惊动了张作山，他赶过来问清来由后，高声笑着说道：“你们不要闹了，娃娃们。张大爷办得起九碗就不怕你们来吃！如果菜不够就去舀，保证每块人都吃舒服”！山里人虽穷，但无论哪家办九碗都要绷足面子穷大方，宁愿给你吃个够，也不愿听你背后说闲话。
　　人们正吃得起劲，只听支客师高喊：“请叔爷长辈们注意！现在接受新郎、新娘的拜谢，准备丢拜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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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热闹的婚宴（二）

　　
　　“首先请红叶大人王大娘，新郎、新娘拜见红叶大人为你们夫妻保媒”！王大娘将准备好的十二个铜钱丢进木盘，民武和启芬为她行礼道谢。接着张启芬的长辈们一听到点名呼喊，便各自到堂屋门口将铜钱丢在木盘里，钱的多少虽不相等，但“哗”、“哗”之声不断，好不热闹！新郎、新娘站在旁边向每个长辈磕头行礼。
　　突然，木盘里“哗嚓”一声，有人高喊“祝一对新人白（百）头偕老”！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蔡东家丢的拜钱。支客师立即报出：“蔡承宗东家给拜钱一百”！新郎、新娘立即向蔡东家鞠躬致谢，他又到礼房感了一百铜钱的礼。张作山夫妇也赶上前来：“请蔡东家宽坐，稍次另摆一桌。”
　　蔡承宗却说：“我今天来喝喜酒，在座的人多数是我纸坊的弟兄，平时很少与他们一起吃饭。今天借贵府一会，同大家喝个一醉方休！”
　　乡亲们拉来让去，蔡承宗随便找一个座位坐下。
　　新郎、新娘双双端着酒杯，与入座各位乡亲敬酒。
　　男人们喝得满面春风，女人娃娃们吃得兴高采烈。有祝福他们夫妻白头偕老的，有夸奖新郎能干的，有赞美新娘漂亮的，一句句祝福之话不绝于耳。
　　喜宴过后，张家送了一个印有红色“囍”的猪胯胯给红叶大人，另外还用红纸封了五十个铜钱的谢媒钱。
　　按当地的规矩，新婚三天无大小，就是在刚结婚的三天，无论大伯、小叔，都要和新娘开过火的玩笑，特别是新婚之夜，更是难于避免。但因张启芬是本地姑娘，又成亲在娘家，加之张家在当地又是大姓，很多人都称她是姐姐或妹妹、姑妈、更有叫姑奶奶或姑老祖的，哪敢乱开玩笑？因此，闹洞房就只是走走过场，或叫启芬唱首情歌，或与王民武对唱。
　　三更后，客人们陆续散去，王民武才正式与张启芬举行真正的新婚之礼。在大红烛光下，新郎揭掉新娘的盖头，高唱一声：“娘子，相公来也”！边说边上前抱起新娘亲嘴亲脸，急忙宽衣解带：“现在我们俩才是真正的夫妻了！”
　　新娘不好意思，羞答答地说：“相公，轻点，人家可是黄花闺女啊！”
　　“我晓得”。新郎气息急促地回答。
　　两人渴望已久的洞房之夜，干柴烈火，男欢女爱，如胶似膝。直到鸡叫头遍才入睡。
　　
　　陶绍成虽没有读过多少书，却能懂得不少事，传说是他买来的戏子三姨太唱给他听的，还有就是常到纸市附近的剑仙楼听书学的。今天他把事情安排给管家，一个人去了剑仙楼，
　　“开水未曾开,开了就提来”！白沫江边的剑仙楼茶馆。说书的津津有味，听书的座无虚席。堂倌正手提长嘴铜壶为茶客们掺水，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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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起名的烦恼

　　
　　茶馆里今天说的是魏蜀吴争霸天下的故事，正合陶绍成的口味，有位先到的茶客为他喊了一碗茶，他认认真真把书听完。走出茶馆后，见天色尚早，他想去河对面的场镇上转转，顺便看一下自己盐铺的生意。哦，真的是天下太平，百业兴旺！受朝廷富民国策的指引，百姓们恢复了农桑。人们彻底改变了张献忠统治时只顾逃命，不敢上街的混乱局面，民乐镇的长庆街、福惠街、台子坝和江西街的各种市场又活跃起来，市场繁荣，拥挤不堪。白沫江两岸的几个码头上停靠着不少运货的船、筏，装卸工们正在将一捆捆纸从纸市附近的码头上装船外运。看到大清朝才刚开国，民乐镇就出现这样的繁华景象，绍成似乎深有感触。
　　当他看到蔡承宗的装卸工们正忙碌地装船，就好像被人踢了一脚的狗一样狂怒起来了。他想自己与姓蔡的已不再是争夺一个码头的问题了，他的人竟敢冲到我陶府殴打管家，甚至扬言打我，我们之间虽没有血债，但也算结下了深仇大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毫无调和的余地！他恨不得家丁们出来把这伙人暴打一顿，打得他们一个个死里逃生、喊爹叫娘才过瘾！不，最好是当场打死他们，免得留下后患！只有这样，才能解他们在陶家殴打管家、威胁自己之气！人活一口气，这口气要是不出，他民乐一霸的脸面何存？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长此下去，不把他气死也得气疯！他似乎看到这些人被打得遍体鳞伤，一个个跪在地下向他磕头求饶，而他还不放过他们的情景！直到蔡承宗亲自来向他求情，并答应将码头永远归还他，他才饶了这帮人的狗命。这幻影让他心花怒放，着实令他欣喜若狂，以致遇到所有人都热情地打招呼。可幻想归幻想，现实归现实，他虽做梦都想毒打这些装卸工而夺回码头，可又恐知府为他撑腰，要是惹了姓蔡的，那州县大人还不严厉打击自己？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骨哽在喉的味道，于是在心中大骂：“姓蔡的，不要得意得太早，陶老爷先把这笔账给你记上，一有机会定要收拾你们这帮杂种！”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后，张启芬生下了一个男孩。娃娃出生满三天要“烧三张”起名字，这事还真让王民武犯难，他想自己改名换姓，在外漂泊，难道连娃娃也不能使用真实姓氏吗？本来很想按自己的真姓给儿子取名，但又考虑再三，害怕连累张家，最后还是决定按自己使用的王姓给儿子起名叫王小强。
　　夫妻俩虽然住在岳父家里，大家关系非常融洽。
　　小强还不满两岁，民武和启芬的一个女儿王晓姝已出生。这晓姝刚一岁半，第三个孩子王小林又出生了。当正要给小强找启蒙教师读书时，第四个孩子小国也出生了。

插入序言

　　

序                言

　　
　　造纸，是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发明之一，也是中华民族对人类历史所作出的伟大贡献。尽管今天世界上有五花八门的造纸工艺，甚至还出现了造纸机器，但农耕时代传统的手工造纸在中国民间传承千年之久，具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位于川西坝子的民乐古镇，地处丘陵地带，有上百里的竹海长廊，丰富的竹源成了天然的造纸原料。清朝初年，朝廷号召湖广填四川，蔡伦造纸术的传人蔡承宗受朝廷支持在民乐的卢沟建起了造纸坊。他在经营过程中，产生了建成大纸坊的梦想，并发现参加反清复明而逃亡到卢沟的青年俊杰李继武是经营纸业的人才，将新建的纸坊交给他经营。蔡承宗离世后，李继武毕其一生精力，改造了纸质，建成了一些小纸坊，最后只好将宗师的遗愿交给后人。直到清末，李大鹏以粉身碎骨全不怕，但留功绩在人间的非凡勇气，毅然辞官回乡兴办纸业，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实现了建成大纸坊的宏愿，并联合民乐及其周围的上千家纸坊共同经营，形成了真正的“大纸坊”，打响了“民乐纸业”的名号。从此，便有了“四川纸卷半民乐”的说法。
　　纸业的规模化发展，不但繁荣了地方经济，提高了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而且那经久不衰的纸文化，还给我们留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纸王们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还有那些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一直在人群中相互传扬。作为一个在“非遗”故事中泡大的民乐人，造纸先贤们那些看似平凡而流芳千古的故事不断涌现在我的脑海中，不得不作诗以歌之，作文以颂之。
　　全书以李家的兴衰为主线，紧紧围绕建成大纸坊的宏大主题，跨越清初、清末两百多年的造纸史实，以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细腻的笔触，塑造了两代纸王的光辉形象，再现了民乐纸业发展这部波澜壮阔的历史，揭示了纸文化的深刻内涵，同时也展示了民乐古镇深厚的民俗文化。
　　
　　

　　                                                                       作者   林一阳

　　

　　                                                                         二〇〇七年十月

平乐男人

　　

二十八   蔡东家的压岁钱

　　
　　由于王民武有文化，能打算盘会做账，承宗安排他担任了纸坊的“账房师爷”。加之他带领众多纸匠前往陶家谈判处理装卸工挨打的问题，蔡承宗早已看出了他惊人的处事能力，外出办事时就要他帮助管理纸坊。从此，王民武成了蔡承宗的得力助手，薪水也长了。
　　要过年了，蔡东家考虑民武拖着四个娃娃，家庭十分困难，便给他买了一套礼服，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这本来是东家对他所作贡献的充分肯定，他无论如何也坚决不要：“东家已经很对得起我了，我绝不能再要东家的银两！”
　　“我赚钱还不是靠你鼎力相助，总不能赚了钱就把你忘了嘛”！蔡承宗深知散财聚人的道理，情深意切地对王民武说。
　　王民武再三推让：“东家说哪里话来？帮东家是我的本份。另外，请东家不要光顾赏我，而应该奖赏那些为纸坊出力的弟兄们！”
　　“我自然会奖赏他们，但你更该受到重奖”。承宗说得非常坦诚。
　　蔡承宗见他再三谢绝，只好把银子分成四份，大年三十这天给他的四个儿女作压岁钱，王民武还是坚持不要。蔡承宗有些生气了：“咋不要嘛？嫌少了是不”？一句话堵住了民武的嘴，才让儿女们收下这压岁钱。
　　       
　　王民武操办婚宴时，不要说那么多娃娃喊肠子生锈，看见肉一端上宴桌就争来抢去的，就连大人们也巴不得满桌子上的肉都归自己吃。蔡承宗来卢沟造纸，与卢沟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自然就成了卢沟人，对他们现在和以前的生活状况也了解不少。
　　这卢沟山上有上百户人家，全部都靠刀耕火种，过着非常艰苦的日子。很多人的房子住烂了都还四面通风，泥巴地面；有的人在山林头搭间棚子就“三石一口锅、四石一间床”的过了几十年；还有好多人户全家打伙穿条像样点的裤子，谁上街就该谁穿，回家后赶紧脱下来给下一个赶场的人穿；十多岁的男女娃娃都还穿着屁股露在外面的衣裤，不过每家都这样也就不笑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三两个月甚至半年才吃上一顿肉，被说成“打牙祭”，那煮好的肉刚捞到菜板上，边切边被娃娃们抓来吃了，弟兄姊妹多的还要争得打架，大人高吼：“你们龟儿饿篓子投生的”！有人偶尔上街进顿馆子，至少要在全村人面前津津乐道地摆上三天，以示炫耀，说的人和听的人全部都在吞口水。一遇灾荒之年，那困难更可想而知了，不要说白米干饭，就连稀饭和粗粮都没吃的，家家都只能靠野菜充饥，“水芹菜”、“鹅脚板”、“蕨鸡苔”等野菜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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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官员亲贺蔡府落成

　　
　　自从蔡承宗建起了纸坊，整体上增加了卢沟人收入。有的人当上了造纸匠，挣到了钱，生活也得到了改善；那些不会造纸的人就背纸到民乐、崃州去卖，然后背碱和石灰回来，虽然肩挑背磨有些辛苦，但也能过上较好的生活；有山林的人家靠卖竹子也有一笔收入。大家不再像以前那样穷了，一到过年，多数人家都能宰上一头自己喂的肥猪，他们把半肥的猪肉煮好切成肉片，加上豆辦、酱和蒜苗一起炒，这四川“回锅肉”的独特香味飘得很远，哪一家吃肉都瞒不过周围乡亲。剩下的薰成腊肉、制成香肠或香肚，便于春节时吃。吃的好了，穿的自然也不错，每人过年都要穿上一套新衣服。家家都要燃放鞭炮，充满了喜庆气氛。人们从心底里感谢蔡承宗，就连当初阻挡建纸坊的王麻子等人都感到心悦诚服。
　　每逢岁末年初，卢沟山上总要飘上两、三天鹅毛大雪，那飘飘洒洒的大雪，正如诗中所写“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景象。那原始森林般的竹子和树枝上，全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条，满山遍野一片白色。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正是小娃娃们最高兴的时光，他们三三两两地在雪地上堆起高大的雪人，然后用爆竹将其炸开，双手拍着、跳着、喊着。这几天纸坊放了假，人们或在家里，或走亲串户，烤着木柴燃烧的火，围炉饮酒，烹茶细谈，讨论着瑞雪兆丰年，盼望新的一年能增加更多的收入。
　　
　　刚过完年，山上还刮着呼呼的雪风，狮子桥就来了很多操着成都各地口音的人，知州大人安排好他们住宿后，他们认真听取蔡承宗讲造纸的步骤，并仔细观看蔡承宗的第一步操作。啊！原来是知府大人命令凡有竹源的州县都派人去向蔡承宗学习造纸，各地相继建起了纸坊，逐步满足了成都用纸。尽管如此，他仍给承宗下达一定数量的供纸任务。
　　又过了两年，待卢沟人的生活有所好转，承宗才凑集资金在狮子桥盖起了一座四合院。这座四合院与卢沟人的房子相比，显得相当豪华。光说一条五尺宽的水沟把卢沟流水引进天井中间的大水池里，池中堆着造型很好的石山。一座精致的小桥横跨沟上，当你走进院子，就会产生“小桥流水人家”的感觉。整个院中凤尾森森，流水潺潺。那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放上刚从成都买来的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和几把雕花椅子，漂亮极了。在新房的落成典礼上，成都知府和崃州知州、崃文知县等各级官员应邀前来祝贺，镇上和卢沟的乡亲们都来庆贺，蔡承宗带上王民武早早就到民乐镇上去迎接府、州、县官员，还有民乐镇的里长等人作陪，蔡承宗高唱：“欢迎各位大人前来赏光”！官员们：“祝贺兄台新房竣工之喜”！进入卢沟后，官员们坐着轿子，蔡承宗和王民武穿着雪白的汗衫骑马相随，将官员们迎进蔡承宗的新房，场面非常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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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蔡夫人离世

　　
　　大家吃过乔迁之宴后，蔡承宗又特备酒席，邀府、州、县官员视察了纸坊，他客气地说：“要不是大人当年帮助我建造纸坊，蔡承宗何有今天？”
　　“当初帮助你修建纸坊是知府大人的指令，你建起纸坊，方便百姓用纸，发展本州经济，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知州大人呷了一口茶，“兄台是在成都第一个采用竹子造纸的，充分利用了竹源，应予表彰。”
　　饭后，蔡承宗同王民武把官员们送到民乐，大家说了很多客气话才分别。
　　府、州、县官员亲自到卢沟参加这样的建房典礼，卢沟人恐怕几代人都没见过啊！他们猜想这些官员不晓得感好多礼钱给蔡东家。
　　房子修好后，蔡承宗尽量挤出时间照料他的妻子。原来承宗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妻子，他们在原籍生有一个女儿，到卢沟造纸的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女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蔡夫人在生第二个女儿时得了病，承宗到处寻医问药，但由于医疗技术实在落后，要不是熟地、当归、白芍、川芎的“四物汤”过去，就是柴胡、当归等各三钱的“逍遥散”过来，这些药方吃得蔡夫人见药就想吐，然而病还是没根治，最终留下了病根。这几年，她的病情加重，那么多妙手也只能眼鼓鼓的盯到却无法使她回春。临死时，她叫人从纸坊找回蔡承宗：“相公，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两个女儿！”
　　承宗的眼泪直往下流：“贤妻，这么多年来帮助我开办纸坊，照管女儿。你我情深意切，不能丢下我就走了，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
　　妻子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我晓得自己的病”，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相公，自从我们成婚以来，这么多年，你没有三妻四妾，对我感情深厚！我走后，你一定再娶一个，让他给你生个能续蔡家香火之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到这样的话，蔡承宗泪如雨下，“今生有你就满足了，你走后，承宗绝不再娶”！说完，蔡夫人就撒手人寰。
　　蔡承宗为妻子举行了隆重的丧事，亲自披麻戴孝。整个卢沟人都来参加葬礼，将妻子厚葬于狮子桥附近。
　　
　　话说近来纸价看长，承宗想卢沟两边峰峦迭嶂，一面是大碑山连着道佐乡的寨沟、另一面的花楸山又与下坝乡的范沟相连，看着这绵延百里的山区，全是茂密的竹林，无论再建多少个纸坊都有取之不尽的竹源。而人们对纸的需求量则越来越大，每年三月十一，民乐要举行城隍庙会；六月初六，金华山拜大佛更热闹非凡。周围几十里的蒲阳、蒙山和雅安等川西十多个县的民众都要赶来，将近上万人参加活动，纸商们很早就要储备大量的纸，为供给人们敬拜城隍爷和大佛活动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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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增加纸坊的计划

　　
　　川西民间除了各种庙会外，还有七月初一至十五各家要给祖宗“烧袱子”，就像人间寄信一样，在纸钱的封面上写着某某“考”、“妣”或某“公讳大人”、“某氏孺人”收用，并写上“祀男”某某或“祀孙”某某叩，表明是谁寄的钱。每到七月，家家户户都烧得大烟冲天。那些家中没有识文断字的人，哪怕请地方上会写袱子的人帮忙也要孝敬祖宗。当然，也有些缺德的人在帮人家写袱子时，仗着人家认不得字，就全部把人家的袱子写成自家的祖宗，让别人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地帮自己烧袱子。另外，七月十五那天晚上赏孤，家家又要烧大量的纸钱，赏给那些孤魂野鬼，以求自己平安。
　　然而目前只有一个纸坊，造的纸除供应成都外，根本无法满足这么大的需要。看着前来买纸的人们经常吵架，他也无能为力。他看面前既有这么好的销路，又有这么多的竹源，不增加纸坊确实可惜！思考再三，他认为增加纸坊是必然趋势。可是由谁来建这个纸坊，建起来后又由谁来管理呢？想着想着，去年夏天王民武带人抢救纸坊的事便出现在眼前。
　　那是蔡东家建起纸坊后一个夏天的早晨，蔡承宗因到崃州办事，委托王民武在家负责。中午时分，造纸弟兄们正在吃午饭，突然天上下起瓢泼的大雨。真是“易涨易退山溪水”，这山洪一下发，沟窄水急，浊浪排空，铺天盖地的洪水将纸坊周围的竹捆冲走，并冲进篁锅的灶堂，如果将火淹熄，就会使一锅纸料报废。民武见状，不容多想，立即高喊：“弟兄们，山洪冲走了纸坊的竹捆；大水如果淹熄篁锅里的火，这锅料就会报废。现在蔡东家虽然不在，但他平时待我们不薄，我们不能眼看他的财产遭受损失，我想和大家一起赶快抢救！”
　　“民武，抢救竹麻要紧，你就赶快安排吧，我们大家都听你的”！在民武的号召下，纸匠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王民武沉着地安排道：“现在由八个弟兄把还没有冲走的竹捆扛来挡住篁锅的灶门，堵住冲向灶堂的大水，这里由张启祥大哥负责。其余的三十个弟兄随我去打捞被冲走的竹捆！”
　　纸匠们被分成两个人一拨，很快就打捞了几十捆竹麻。可河中还有那么多冲走的竹捆，民武便安排大家继续打捞。一个时辰后，水面上只剩下十多捆竹麻还没捞起来，有的弟兄说：“民武，大多数的竹麻都捞上来啦，你还是休息一下。这雨越下越大，洪水还有再涨的趋势，如果为捞竹捆而把人冲走的话，那麻烦就更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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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拼命保护东家财产

　　
　　
　　“请大家把捞上岸的竹捆转移到安全地带，我还要带些人继续打捞。一定要确保蔡东家的竹麻不受损失”！王民武果断地说。
　　他精选了十来个身体壮实、又会游水的纸匠再下水打捞。他们按照民武的做法，各人抓住一捆竹麻，顺着水流方向飘着，一只手借着水力推着竹捆，另一只手拨水往岸上游。壮汉们划水的举动看似十分潇洒，那冒死打捞竹麻的壮举又让人十分钦佩！
　　王民武他们正在奋力抢捞竹麻的时候，半山坡上传来了女高音的吼唱：“喔嗬嗬—，暴雨倾盆，浊浪排空，眼见得捆捆竹麻浪上飘。问一声谁敢水中逞英豪”？这一嗓女高音刚折板，那边山上就传来了男高音：“哎嗨，惊涛骇浪有何惧？想我七尺男儿身，自有那豪情壮举冲云霄！水越急，情越深，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把根根竹子往回抢”！男高音刚停住，女高音接着和了起来：“自古道千金难买情和义，看而今山洪无情人有情”。这高亢激越的歌声，穿透了狂风暴雨声和哗啦啦的浪花声，为王民武和那帮打捞竹捆的青年们呐喊助阵，激励着他们勇往直前！
　　两岸山上的歌声激励着打捞者们。王民武正优雅地抓住一捆竹麻往岸上推，由于水流十分湍急，他反复多次也没把竹捆推到岸边，随波逐流地被冲了一里多路。忽然，一个波浪辟头盖脑的打来，他呛了几口水，险些被波浪打到河中间矗立的一个大石头上，恰遇河弯处一棵树子挡住竹捆，才幸免于难。被连人带竹救上岸后，已经昏倒在地。
　　大家帮他吐出呛进肚里的水，他喘着气说：“先不要管我，去看看弟兄们是不是安全，再看看竹捆都转移好没有”？纸匠们在转移竹捆时，他又急忙赶去看篁锅灶堂的水堵得如何。启祥正同纸匠们在篁锅前用竹捆堵着洪水，直到洪水退潮后，民武带着他们把灶堂清理干净，继续烧燃篁锅，终于保住一锅纸料没有报废。
　　承宗回家后，纸匠们把民武的作法告诉了他。他十分感动，一定要奖赏民武；而民武却无论如何都不收这谢礼，并说为人不能啥都说钱，作为朋友就更不能做点事情就说钱，如果这样做人，那世上哪还有真情所在呢？他要东家奖赏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承宗想民武帮我管理造纸坊，在洪灾面前，居然没有让一捆竹麻冲走，并保住了篁锅里的纸料没有报废。他能舍生忘死地抢救我的财产，说明他并不把金钱看得比命还重，而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把情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这样舍生取义的人，实乃当今义士也！另一方面，也看出他对纸匠们具有相当的号召力和非凡的指挥才能。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根据王民武的一贯表现，承宗慎重选择了王民武，可人家又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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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赛武大计娶小金花

　　
　　造纸量不断增加，揭纸的人手明显不够。最近招来一个揭纸的女子刘艳君，才刚二十岁，带着一个半岁多的娃娃。这女子身材瘦小，削肩柳腰，胸臀突出，肤色洁白细腻；有着一张鸭蛋脸，樱桃小口，齿白唇红；每当炎热的时候她绾起裤腿，逐渐亮出又白又嫩的大胯，没有人不想摸几下；最让男人们受不了的是她给娃娃喂奶时，那红色的大襟衣服刚解开，两个雪白的肉团就活突突地跳出来，人人都恨不得抓住揉几把，只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没有谁敢这么大胆罢了。除了这些部位好看外，还有那双迷人的眼睛更加煽情，你的目光只要与她相遇，立马就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那两汪秋水瞬间就会点燃男人的欲焰。总之，山上这帮饿狼们见到她就虎视眈眈，一个个把她当成唐僧肉，恨不得猛吃一口而后快！
　　说来也怪，刘艳君本是街上长大的姑娘，因家中无粮度日，父亲到山上来借粮，这个外号“赛武大”的高明山主动借了粮给他，又因当年无法还粮，父母只好把女儿许配给赛武大。说起这“赛武大”，年近三十，是个孤儿，家中虽然没有银钱积蓄，但凭他那双勤劳的手，也还能将就过日子。两年前，就在刘艳君随父母和媒人上山相亲那天，被人诓进赛武大房中，她想随家人一起离开时，才发现这房门已从外面反锁，父母早已离开了高家。眼看着无可奈何花落去，哭闹一阵后，尽管再有十二分不愿，还是将就赛武大连哄带逼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对于当地的穷人家来说，怕女方看不起自己没得家业，就只好采用这一方式迫使女方就范。女人们虽对这种粗野的作法极为厌恨，但在现实面前也只能认命。艳君也曾感到十分屈辱，虽也寻死觅活的反抗了几个月，但还是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还得乖乖服命，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赛武大娶了个大美人，平静的山区陡然惊起一层微澜，山里山外的人都说这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于是就给艳君起了个让人心动的绰号“小金花”，听起来似有招蜂惹蝶之嫌！意思是说她现在虽是赛武大的婆娘，但不知将来还会花落谁家？
　　从此，地方上那些男人有事没事总爱去赛武大家门口绕一圈，其目的当然不言而喻：有转弯抹角奉承她漂亮的，还有直截了当要她上床的，更有当着赛武大吊起口水动手动足的。眼看着一个个悬眉耷眼的男人，听着那些耳朵都起了茧的赞美之词，小金花完全不屑一顾，总是正色与他们交往。其实小金花并不蠢，她知道那些喜欢接近女人，并对你特别殷勤的男人都对你怀有色心；你要是容忍他们，那色心就会演变为色胆。当然女人也喜欢并渴望男人的殷勤，但那必须是她喜欢的男人，或在困难无助的时候，或在其他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时候。这道理不仅小金花懂，应该说每个女人都无师自通。可她让那帮心怀不轨的男人们带着一脸的尴尬，灰溜溜地狼狈而去，说明她不喜欢那些在身边挨挨擦擦的龌龊男人，也不需要用这帮色狗的殷勤在其他女人面前炫耀。退一万步说，就算他高明山再不好，要想给他戴顶绿帽子也轮不到你几根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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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女人们的嫉恨

　　
　　她的这些表现，不得不令地方上的女人们对她正眼相看。因为她们一个个都深知自己的男人是哪路货色，晓得他们的那点色心：只要看见一个顺眼点的女人，就做起一副色眉色眼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去抱到人家咬一口！说实话，小金花刚嫁到这山上来的时候，那色压群芳的容貌和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确实让这些婆娘们成天提心吊胆的，尽管她们的男人一个个赌咒发誓：小金花再漂亮也是人家赛武大的福气，自己绝不会打她的条！但这些婆娘们仍然像猫防老鼠一样天天防着自己的男人，生怕他们出去偷腥。
　　“砍脑壳的，你的眼睛落到人家身上咋子”？女人怒骂着她的男人。
　　男人笑着辩解道：“没有啊。哪块龟儿子把眼睛瞟到人家身上啦？”
　　“老娘明明看见你那副讨口子样子”！女人充满怨气地数落道：“那婆娘刚走到这里，你就二流二挎地把眼睛飞到人家身上，恨不得上去抱到啃几口。你还敢不认账？”
　　“算啦，天下哪有你这么横胀的婆娘？你把你男人都说成啥东西啦”？男人有些生气了，但又不敢过份发怒，还是继续为自己辩解：“人的眼睛生来就是看人的，人家敢走这儿过，我又咋不能看呢？要是男人都不看漂亮的女人了，那女人又辛辛苦苦的打扮给谁哪个看呢？总不是为了打扮给你们女人看嘛。你咋不说你才嫁给我那几年，天天都有男人把眼睛珠珠落到你身上呢？哼，看下女人又不犯律条”！男人的话顶得他的婆娘哭笑不得。
　　女人又骂道：“虽说看女人不犯律条，可她是高明山的婆娘，是你们一姓人的小婶子啊，你都敢眼睛珠珠落到她身上。喂，你该不会拿顶绿帽子给你兄弟戴？哼，你那点骚性发起来，连三亲六眷都不认黄了！”
　　“哎呀，天下不是分为男人跟女人吗？管她是大嫂子或者小婶子，在我眼中只有男人跟女人。哪个男人又不喜欢看漂亮的女人呢”？男人笑起来，充分发挥他的利嘴巧辩：“再说我不过就看她两眼，又没对她动手动脚的，你吃啥醋嘛？咋就扯到绿帽子上了？我就要不眨眼的看她，你要咋子嘛？”
　　“算啊，算啊，你这狗东西就跟动物差不多，只分公母，不分家族人伦！你还是人吗”？女人又恶狠狠骂道。说实话，光看两眼倒也罢了。最令人气不过的就是小金花一出现，那些正在跟自己打情骂悄，玩得十分开心的男人马上就把眼睛瞟到她身上，还要厚起脸皮去与她搭讪，把自己这个大美人凉在一边。不管小金花如何铁起脸，他都挨挨擦擦的跟人家调情。你说这些男人，咋一见到小金花那脸皮就变得比城墙还厚？一个接着一个的殷勤不断呢？他们这些动作咋会让人放心嘛，又咋不让人产生嫉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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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面对群狼

　　
　　有人说这些女人的心眼也太狭窄了，人生不要太多嫉恨，嫉恨容易催人变老。可嫉恨又恰恰是人的天性，很多人无缘无故的嫉恨别人，其中原因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其实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只要稍动脑筋，就会明白这一句话的道理：嫉妒是由羡慕引起的。因为人人都想强过别人，当别人强过他时，他就会羡慕人家，总想自己也会像人家那么强，甚至要强于人家；但世间上的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当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无法与人相比或者强过人家时，嫉妒之心就难免产生了。
　　不过嫉恨的女人也并不完全是心眼狭窄，因为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不光男人们想玩尽天下美女，女人们又何尚不想吸引天下男人的眼睛？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男人看她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都喜欢男人们一见自己就会燃起欲望，哪怕不能像低等动物那样跟这些男人们睡在一起，但至少能让他们记住自己这人生的一刻，也是她一生的荣幸！其实女人一生中并没有太多的奢求，无非就想有个男人一心一意对她好，哪怕这个男人长得丑，哪怕他不富裕都不重要。然而这个男人一旦移情别恋，将会对她最大的打击，使她恨入骨髓，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无论贫家小户的女子还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千金都是如此。道理就这么简单：女人嫉恨别人漂亮就跟男人嫉恨别人有本事一样吗？你想小金花那天生的漂亮是她们无法拥有的，处处抢了她们的风头，她们还不该有点嫉恨？
　　就像男人喜欢在女人面前炫耀一样，取悦男人也是每个女人的心愿。如何才能取悦男人呢？无非一靠那张漂亮的脸，二靠骚态娇情，不惜被人骂成骚婆娘也要低三下四去卖骚；而小金花的漂亮是男人们所公认的，但她从不在男人面前表现那副骚情。她虽不勾引男人，可男人们仍然被她惹得心慌意乱，一直把她当成追逐的对象。她无法阻挡，也从不阻挡男人们的追逐，只是不让这帮色狗闻到半点气气，摸到一点边边，而使他们辛辛苦苦的追了半天只能可见而不可尝，最终也只能看到干着急又吃不到！这就是母狗不翘尾，犽狗不敢爬的道理。她这种作为被男人们说成冷酷，女人们则说她高傲。然而人心也真奇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拼命得到。小金花越是冷酷，男人们越要去追她，就像追金花大赛一样，一个个傻男人睁开眼睛就去围着她献殷勤。不过，让女人们奇怪的是，天天都有那么多男人围绕她转的小金花，难道她真要为赛武大这样的男人守身如玉？按理说自己的男人也算得上几分英武，却为何被她拒之门外？难道她真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没有人晓得她是咋想的。当然，人家的事说不清楚也不要紧，只要自己的男人没被她勾走，或者勾走了魂也不让其得手就对了，这才是她们最关心的，也是她们最放心的地方。说实话，一想起小金花那些贞洁的举动，还不得不令这帮女人们为她大翘拇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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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大纸坊之梦

　　
　　其实，女人对生活环境的要求是既看重又不过份追求，关键是看谁和她一起生活：只要有心爱的男人陪伴，无论再大的苦她也能吃，再艰难的生活也难不了她；要是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再好的环境也会枯燥无味！而小金花一个街上长大的姑娘嫁到这山上来，生活环境那么艰苦，又没有心爱的男人相伴，凭啥还能维持这痛苦的婚姻呢？原来她烦燥不安地和赛武大相处半年，终于发现赛武大勤劳本份，天天在纸坊干活，每文钱都如数交给她。一个女人在夫家能当家作主，倒也省得起早了得罪丈夫，起迟又怕得罪公婆的麻烦。她还用不准上床的办法逼着赛武大改掉了不洗澡、不洗脚的坏习惯。管他呢，能有个男人和儿子守着将就过一辈子算啦。一、两年后，她那颗骚动的心才勉强有些平静。
　　
　　这天早晨阳光明朗，王民武刚起床就到纸坊中忙来忙去，突然有人将他叫进蔡家客厅：“东家找我有事吗？”
　　蔡承宗把自己考察的纸业销售、竹源情况、增加纸坊的打算和人选等详情向他作了介绍，最后说，“我通过反复考虑，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承蒙东家谬爱，民武何德何能？还请东家另选别人”。东家的决定真令民武两眼发直。
　　“就是你！我通过多年的观察，你很诚实，头脑也灵活，是把传承发展造纸业的好手。我肯定没有选错人！”
　　“东家，您是民武的师父，对我知根知底的，你说我哪有建造纸坊的经验？如果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那将如何是好？”
　　“我当然知道你的根底，正是如此，我才决定由你来帮我负责”！承宗语气十分肯定，“你没有经验不要紧，任何经验都是积累的，你跟我干段时间就不愁没有经验了。”
　　“东家，我们非亲非故的，您为啥这么信任我呢？”
　　承宗拍着民武的肩：“民武，你我都是外地人，能在这里萍水相逢，就是我们的缘份。一见到你，我就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这是人生大喜之一，这就为‘故’。你想，我们到这深山老林的卢沟来生活很不容易，大家应该互相照顾。人们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三国时刘、关、张桃园结义，以成就帝业；而我们两人联手，虽不敢说成就帝业，但可成就纸业嘛！凭你我多年相交，我发现你是一个可以患难与共的仁人君子：你在同大户相斗时，能准确掌握火候，处处置对手于被动，表现出了你杰出的斗争才能；为了使我的财产不受损失，你竟然置生命于不顾，又不为金钱所撼动，像你这样的大义之人，还不值得我信赖吗？无论从德从才来看，请问我不和你这样的义士交朋友，又该和谁相交呢？我们虽没有结拜，但却比结拜还亲！这就是‘亲’，明摆着这既为亲又为故的关系，咋能说我们非亲非故呢？我看你定是帮我成就纸业的第一人”！承宗语重心长，掏心掏肺地说：“兄弟，你看这卢沟像原始森林一般的竹子，不拿来造纸岂不可惜？加上眼前这纸的行情，我们总不能永远只有一个纸坊吧！我们的纸业要发展，就必须再增加纸坊，以后还要增加更多。你说我一个人管得过来吗”？他越说越激动：“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需要我的支持，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会使纸业继续发展，我想将来这民乐肯定会出现‘大纸坊’的局面！”
　　听着、听着，民武也跟着激动了！
　　人们不会想到，蔡公一席话，其梦多辉煌！历经两百载，终成大纸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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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诚实相待诚实人

　　
　　蔡承宗接着说：“纸坊建起后，你就帮我管理。如果管得好，利润多了，你也有一份；即使亏了，由我来承担”！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经营纸坊所赚的钱，我分两成给你，等你赚够我建纸坊的成本时，这个纸坊就归你了。想一想，如何？”
　　民武算了一下：“几年后，东家不就给了我一个纸坊喽？”
　　“是的，只要你干得好，创造了利润，给你一个纸坊又有何不可？有功就该受奖嘛！”
　　“东家，……我始终觉得不太好。我真不能要你的纸坊”。民武谦让着说。
　　“为什么不要”？蔡承宗大声说：“只要产生了效益，我就要奖励你。你要好好的干，如果你真得到了纸坊，就证明我们在发展纸业的大道上前进了一步。虽然纸坊是我给你的，但这绝不是我对你的施舍，而是你自己奋斗来的！希望你不要存有受我施舍之意。”
　　“好吧，等我考虑两天再答复您”。说实话，如果只安排王民武负责修建纸坊倒也没啥，反正都是帮东家干活，无论干啥都一样；可东家偏要将纸坊交给他经管，那可就复杂多了，对于诚实的王民武来说，始终感到心里没底。
　　当天晚上，民武把这事告诉几个舅子和岳父母。以征求他们的意见，大家都觉得可以，认为这是蔡东家瞧得起你王民武，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呢。
　　“我认为不行”！等大家谈完意见后，张启中则另辟蹊径，似乎在发表自己的独到之见。
　　大家都诧异地盯着他：“为啥不行？”
　　“还问为啥！你们只朝安逸的那面想，只想到几年后蔡承宗就会给民武一个纸坊，但你们想过他的真实目的吗？我以为他是要民武替他打一辈子长年”。启中嗒了一口烟，眨着眼睛慢慢腾腾地谈着高见：“你想他蔡承宗是块多么狡猾的人，而民武跟他非亲非故，他咋会平白无故地给你一个纸坊，天底下又哪有这么安逸的事呢？他不会提前把赚的钱支得干干净净，到年底纸坊中哪还有利润分给你啊？你不管干得再好也只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这就是我说不行的原因。”
　　“二哥不必多说了，蔡东家是一言九鼎之人，不会赖这点小账！就算人家从自己的纸坊头支钱也是正常的，虽然把钱支走了，那账不还在”？民武坚信不疑：“二哥，人都有诚实和虚伪的一面，可人这一辈子难得遇上几个诚实待我之人。只要别人诚实待我，我就得以诚相待；如遇虚伪之人，就得虚以委蛇。这就是我的处世原则。你想，你以虚假手段对待诚实之人，时间长了就会冷了人家的心，人家必定认为你是翘二跛三的，谁还敢诚实待你呢？我为人处世都是宁愿他人负我，也绝不负他人。他即便就像你说的不给我纸坊，我也没有蚀本吃亏，咋叫为人作嫁呢？再说一个靠作嫁为生的人，还巴不得有人来请你作嫁哩。要是没有人来做嫁衣了，那你又靠啥吃饭呢？所以你不但愿意为人作嫁，还必须要把嫁衣作得精细漂亮才有饭碗呢”。说到这里，民武笑问启中：“是吧，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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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张启中的“聪明”

　　
　　“嗬哟，曹操还说‘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看来妹夫比曹操还伟大啊”！张启中本以为自己一番高见能令所有人折服，从此让他们高看自己，没想到这民武也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说出的话竟比他的理还多。顿使他觉得很没面子，只好抓住民武的话进行讥讽，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不管他曹操还是刘备，我只晓得民武说得对”！张作山非常赞同民武的话，认为道理十分深刻，同时也反感张启中的狡辩之言，于是质问启中：“老二，你都二十多岁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岁，可你还日白亮幌的天天到处逛，你说一辈子人有几个二十几啊？”
　　“我不耍又整啥嘛”？启中有些不服。
　　张作山教训道：“整啥子？地方上那么多小伙子都在造纸，你去学点造纸的手艺行不？学会以后就去帮蔡东家，挣到钱也好成个家”。儿子大了还没成家，很让当父母的操心啊。
　　“帮他，我才不得去帮人啊！不要说我现在还不会造纸，就是会造啦也不去帮他啊”！启中摇摇头，哼了哼鼻子。
　　大哥启祥也不解地问：“做手艺挣钱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又为啥不去帮人家呢？”
　　“卖工挣钱吃饭，只有傻瓜才想得出来”！启中眨着眼睛反驳大哥：“你想一块纸匠一年要帮东家赚好多钱，而他才给你几个工钱呢？给你点渣渣你还安逸慌毬，还得意地说靠手艺挣钱！其实大头的钱都落进了他的腰包，他倒成了财主，你整一辈子还不是个穷光蛋？”
　　“不卖工又咋办呢？莫非你还当得起东家吗？我说你娃娃说话咋从来不给脸商量啊！不要说你当不起东家，即便就是当了东家也要想买主瞧得起自己的东西，才能赚得到钱嘛。再说你当不起东家就得老老实实去卖工，不然你又靠啥生存呢”？张作山有些发火：“人家东家出本钱办纸坊为了啥子，难道不该赚钱吗？我明白给你说，要是东家都没有赚到钱，那他又拿啥来发给你呢？不晓得你脑壳这么活泛，尽装了一些奸猾而不聪明的想法？你想人总得要挣钱吃饭，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奸猾，把啥都算尽了，天天耍起又吃啥子呢”？张作山一个朴实本份的庄稼人，总觉得老二好像哪根筋不对。要说他笨呢，他又似乎比哪个都聪明；要说他聪明呢，他又尽打些笨条。张作山想他恐怕就是个假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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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吃草与吃肉

　　“不是我算得太尽，而是你们看天底下有几个卖工的人发财了嘛”？听着父亲骂他奸猾，张启中心中很不服气：“大家都说财主会赚钱，请问哪个财主又不靠赚卖工人的钱发财呢？你们横顺说我奸猾，其实真正奸猾的人还是那些东家。人家把你们的脑髓挖来吃了，心好点的给你塞坨豆渣在脑壳头，心毒的连坨豆渣都舍不得给你塞！你倒转还要说他好，自己说你们这些人憨不憨嘛？”
　　“我们憨？我说你娃娃那么聪明咋尽说憨话呢？要是世间上没得东家，那你连卖工都找不到地方！是的，天底下每块人都想发财，但发财有那么容易吗？大部份人还不是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不要光说东家赚你的钱，我劝你还是去看下山上的动物：那些草食动物无论再大都不会吃肉，甚至连块蚂蚁都吃不了；而肉食动物哪怕再小也敢吃牛马那样的庞然大物。这就是说吃草的只能吃草，吃肉的永远吃肉，这就是它们的命，天老爷早就给它们安排好了，哪个都改变不了。不信你就试一下，一个吃草的吃下了肉，你接受得了吗？恐怕还没进肚子头就得呕吐出来啊！同样，你本来就是靠卖工吃饭的命，能跟东家比吗？你倒天天想发财啊，可你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一个打不成兑窝的石匠咋发得了财呢？老二，我们也算把你供到二十多岁啦，你也已经足长手大啦，不可能还要我供你一辈子嘛”！张作山虽然没得文化，可他能以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的比较来说理，不过一看到老二那副奸相他就越说越气，在桌子上敲着烟杆吼一阵，最后还是坚持：“我同意民武去帮蔡东家管纸坊。”
　　第二天，王民武表示服从东家的决定，但希望东家能从各方面加以帮助。承宗一拍桌子：“好！民武，你真爽快，我肯定帮助你！”
　　王民武单腿跪在蔡承宗面前，右手捂住前胸，低头称“恩公。”
　　承宗赶快将他扶起：“哎！不要这样，你我之间只能以兄弟相称。”
　　民武随即带上东家的钱和几个舅子、地方上的亲友到崃州购买建造纸坊的材料。在离第一个纸坊较远的地方修建新纸坊，山上木匠、石匠多，一个月就建起了新的造纸坊。他同样在纸坊中央供上蔡伦的塑像，天天跪拜。
　　       
　　尽管王以雄积极反对蔡承宗来卢沟造纸，而今却也在蔡氏纸坊当纸匠。他虽然最不喜欢穷人发财，但也瞧不起没得钱的人。当他听说蔡东家要给王民武一个造纸坊，心头很不舒服，于是同纸匠们说：“他王民武一个不过在这里上门的外地人，凭啥要那么张狂？不要以为得了个纸坊就那么得意。我去找东家，保证喊蔡承宗把纸坊收回来！”
　　“你这话就不对了。外地人就该欺吗？人家得不得纸坊又与你啥相干？既然东家把纸坊给他了，你恐怕没得本事喊东家收回来啊”！大家明知他心头难受，偏要以蔑视的口气激他。
　　大家说他没得本事去争，王以雄还真不服气：“王民武有啥功劳，凭啥能要得一个纸坊？这蔡东家的眼睛又没有瞎！不信你们就看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