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深山匪巢
汪家因为背靠大树,手里有枪杆子,一直很威风,风光无限,在汪家营附近说得起硬话,提得起悬劲儿,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那时的老百姓,许多人弄不清谁是官府,谁是土匪,官匪总是一家,鱼肉百姓。大家只认枪和钱,有势力就是王法,谁的势力大,就替谁卖力,谁给的钱多,就为谁卖命。
汪忠勇当上管事后,开始有机会参与许多核心事务,知晓了许多秘密,有时回家,夫妻俩会悄悄讲起。李树珍对爷爷被绑架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挂记在心,不知道绑架者是谁?绑匪的线人又是谁?趁着忠勇回家的时机,两口子床上玩得高兴,树珍试着问:“当家的,你能不能利用你的关系暗中查一下,当年是谁绑架了我爷爷,把我们一家害得那么苦!”,忠勇说:“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查他干什么?”,树珍撒娇说:“就是心里好奇,想知道嘛!”,丈夫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妻子。
汪忠勇回保长家里,妻子托付的事不敢忘记,怎么查呢?他仔细回想妻子讲述事件的经过,棒客行事规律,所在方位,也是深山老林,人烟稀少,人迹罕至,不是本地人,或者不是熟人很难接近他们,这些绑匪警惕性很高,疑心很重,对于贸然进入领地的陌生人,随意打黑枪。在那个混乱年代,出门在外危险重重,从何查找?就是想打听,也没有人敢于乱说。为了保命,许多人在外都缄口不言,极少说话,祸从口出的道理大家都懂。
后来,保长让他去接洽一个业务,收取一笔钱,无意中得到一个信息,解决了这个难题。此时,彭保长虽是一个官场人物,也算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在辖区边沿活动的棒客,一般都要给他进贡,定时定量。如若不然,他心情不好时,会突然发兵攻打匪巢,来个一锅端。势力小的棒客都与之分成,一般都是四六开,或者三七开,让他坐地分赃,不费一点力气,白得许多钱。他也能提供保护,让棒客不被剿灭,事儿犯大时,有他出来打圆场,捡局子,钱也不是白拿。
每年到了特定季节,保长都要派人下去,到各个点上看看,联络感情,查验收成,显示保长大人的存在。汪忠勇成为保长心腹后,慢慢充当了保长特派员的角色,有机会进到各处匪窝里,感觉像是钦差大臣一般,众位棒客都争相趋奉巴结。利用职务之便,汪忠勇问起事来,也非常方便,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绑架李老太爷的棒客是“陈三胖”那伙人,他们活动在距离彭保长核心势力范围很远的地方,在万家岩一带,那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自然环境异常险恶。当地山民都是一些不要命的山里汉子,打枪时是猎人,抢劫时时棒客。平时在家耕种,样子地道像农民。一到农闲时节,就四处活动,干起无本的买卖来。
万家岩是一个大地名,在一条山谷中,属于山区断裂地带,到处悬崖峭壁,其间有一条深沟,周围山势高峻,有一道悬崖峭壁,高达数十丈,崖下的地势稍微平坦一点,是著名的黑风崖,也是棒客与受害人交换人质的地方。
棒客拉来的“肥猪”,被关进一个风洞里,与黑风崖人质交换地相隔一二里地,喊一声也能听见,却又十分隐蔽。不是本地人,很难发现,地形十分奇特古怪,不是亲眼所见,汪忠勇也不敢相信。
悬崖上面挂满了甜葛藤,遮盖得地面严严实实,像绿色的地毯,地毯中间有一个小洞,通向地下,是一道断崖,断崖上有一个幽深的山洞,流出溪水哗哗作响,注入崖前的天坑,这是一个很深的天坑,深不见底,黑洞洞地让人心寒胆裂。
山洞口修建着一座青石砌成的碉堡,碉堡里的面积也不大,刚好能够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七八个凳子。从碉堡边进入山洞里,门口只能通过一个成年人,一边是窄窄的小路挂在悬崖边上,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天坑,甚是凶险。
沿着石壁上的小路往洞里走,越走越宽,里面最大的地方有足球场那么大,小洞开口无数个,中间一条小溪从洞里往外流,注入天坑中,是住在洞里的“肥猪们”的饮用水源,也是污水排泄的通道。每天上午,棒客会给每个人发放少量干炒面,算是一天的粮食,就着溪水吃进肚里,刚好能够维持生命,不会饿死。
那时,许多“肥猪”集中关押在一起,洞内空气浑浊,弥漫着一股肉体腐烂气味,人的粪便,“肥猪”被残酷拷打,受伤流血的身体腐烂后发出的恶臭,总是有股让人感觉想呕吐的味儿。有人经受不了无情的折磨,选择跳进天坑里,了断生命,免得再遭受痛苦。有人熬不过酷刑,或者因病而死,被直接丢进天坑里。尸体慢慢腐烂散发出的气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都想离开那里,却又没有能力离开那里,绝望的心情会化作一声声凄惨的哭喊,山洞幽深,植被茂密,非常隔音,外人很难听到。
洞口碉堡里,常年住着六七个土匪,负责管理抓到的肥猪。通过拷打折磨肥猪,让他们感觉痛苦,给家里人写信,或者是带物件,有时是自己的手指,有时是自己的耳朵,脚趾等身体零部件。
肥猪们只要听到土匪点名,都吓得心惊肉跳,双腿战栗不已,出去后回去,身体上的“零件”都会减少一些。洞口传来痛苦的哭喊声,刺激着肥猪们脆弱的神经,让人生不如死。即使这样,自愿选择死亡的只是少数人,多数人还是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态,等候走出地牢的一刻。
陈三胖带着一帮匪徒,居住在不远处的一座古庙里。古庙原是一座和尚庙,住着几个和尚。陈三胖一伙人的居家地,距离寺庙不远,与和尚们彼此熟悉,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共存现象。各干各的事情,棒客们需要和尚装点门面,掩盖罪行,和尚也需要棒客提供保护,不被外人欺凌,一直相安无事。
汪忠勇和陈三胖的手下闲聊,故意提起多年前的绑架事件,土匪却印象模糊。或许是时间太久,谁还记得清呢?在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只要是吃得起饭的人家,谁不被绑架几次,怎么可能记得住,或许可能是不愿意对外人说起,出于保密需要。
最后,汪忠勇只知道事情是他们一伙干的,却不知道具体细节,他分析可能是李树珍的爷爷认出了胖子中的人,才被割去舌头,让一切都成了秘密,人质被割舌头很少见。
绑票与被绑票,是对立的双方,为了生存,都在斗智斗勇。谁也不想出钱破财,被绑的人想保住身上的钱财,绑票的土匪想敲诈出钱财,手段毒辣,凶狠,死人是经常的事情。刚开始时,人心会软,慢慢就会变得心硬如铁,看着他们受刑的样子,忠勇感觉如到了十八层地狱。生于乱世,要生存,只有比别人更狠,更狡猾,才能生存下去,这是人的动物本性。
汪忠勇回家后,不敢给妻子说实话,怕她有报仇的想法,那样会害了自己。陈三胖是保长的摇钱树,能够给他带来财富,自己想报仇的机会渺茫,真的去做,会失去保长的信任,得不偿失,这件事情只好就此作罢。
直到后来,陈三胖作恶太多,被人击毙在江口场上,汪忠勇才把这件事告诉他妻子。李树珍也不敢怨恨丈夫,男人操社会不容易,一招不慎,就会遭来杀身之祸,自保是生存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