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一只母鸡
一计不成,李大娘又生一计。
玉香的姑妈见侄女跟着奶奶在山上生活,条件艰苦,正长身体时缺乏营养,送她一只老母鸡,让她养着下蛋补身体。
李大娘看见玉香从亲戚家逮回一只母鸡,料定还没养熟,有文章可做。悄悄派小儿子李文佑将母鸡捉过来,关在自家鸡笼里。
玉香发现母鸡不在了,心里着急,满院子寻找,终于在四合院背后的小笼子里找到了母鸡,高兴得直跳。小孩子家不知深浅,不识李大娘整人的路数,伸手就去逮鸡。刚把鸡捉到手里,周围一下跳出许多人来,将她当场按住,诬赖玉香偷鸡,汪玉香有口难辨。
李大娘这次不找生产队干部,也不去大队上,直接去了乡政府,要求乡干部主持公道,秉公办理。民事纠纷也是大事,处理不公,会逼出人命,乡政府格外重视,派乡干部、村干部和生产队干部一起查实处理。
首先确定母鸡属于谁所有,李支书问玉香:“鸡是你的吗?怎么得来的?”,玉香说:“是我姑妈送的”,干部立即找来玉香的姑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问:“你是否送过侄女一只母鸡?有什么特征?”,“是的,左脚有肉瘤,鸡冠子前面缺一片肉!”。
李书记到隔壁问:“李大娘!你的鸡哪里来的?有啥子特征?”,“姜佳英卖给我的,就是一般的老母鸡,哪有啥子特别嘛!”,干部们又立即找来姜佳英辨认,她说:“我根本没有卖过这只母鸡,我只卖过她一只公鸡!”。玉香的姑妈一眼就从几只母鸡中认出了她送的鸡,干部们因此确认母鸡属于玉香。
再让两人当面对质,玉香冷静地述说整个过程,条理清楚,李大娘的描述说漏洞百出,被干部一询问,难以自圆其说。
又是一次栽赃陷害,被干部们揭穿,李大娘受到严厉批评,玉香得到了许多安慰和鼓励。
罗汉生从玉香两次表现看,感觉这女娃子不简单,岁数不大,脾气不小,在复杂矛盾面前,能顶住压力,也看出了李大娘的心结所在。
汉生找李树珍谈话,主张树珍祖孙俩搬出李家,另立新居。李树珍心里有顾虑,怕修房建屋,欠债过多,自己年老力衰,没有能力偿还债务,想等等再说。
看着玉香渐渐长大,几次栽赃都没有陷害成,李大娘转变了斗争策略,主动搞好关系。玉香才虚岁十五岁,李大娘就亲自为汪玉香做媒,到处张罗给让她找男人,希望她早点成家。李树珍对此心知肚明,看到对方态度有转变,也见好就收,努力把关系搞好。
老人们常说:“一屋三姓人,吵嘴搭戏台”。李树珍深知这个道理,但她并不着急,为孙女择婿的标准很严格,定要选老实本分勤劳朴实的庄稼汉子。
在那个年代,当上门女婿是件最没面子的事,一般人家,只要日子稍微过得去,都不愿意走这条路。走这条路的人,也都是一些有婚恋前科,或者名声不好的人。这种人未婚的,叫做“选翻山”,结过婚的叫“二婚男”,反正都是众人嫌弃对象。在山里,具备这两条的人,一般都是老光棍,要么就是在婚姻问题上挑挑拣拣,这山望见那山高,东不成,西不就的人。
玉香经过奶奶一段时间观察和等待,终于找到了男人,结婚成家,过程一波三折,曲折不堪。
玉香男人来至丘陵地,名叫祝可成,身材中等,样貌老实,人品经得起李树珍的考验,认为忠诚可靠。玉香经过多方了解,也喜欢祝可成的为人。对他的婚姻前科却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婚史,心里倒没有什么顾忌。
祝可成的初婚,结于“低标准”前夕,十八岁的他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女人是父亲祝先明朋友的女儿,先明专门为儿子精挑细选的媳妇,祝可成却不喜欢她,难逆父命,勉强结合。
成亲后,两人都还是孩子气,脾气不合,常闹矛盾,祝可成赌气去农场里做工,离家出走,夫妻俩一直没生孩子。
“低标准”开始,祝可成妻子一人在家,忧郁成疾,背部长了毒疮,非常痛苦。祝可成在外干活,音信不通,没回家照看。社会上到处饿殍满地,祝可成妻死于饥饿和恶疾双重折磨。妻子死后,祝可成的舅子到祝家吵闹,揪住此事不依不饶,让祝可成出来说清楚,并赔偿损失。祝可成晓得几个舅子凶狠,吓得四处躲藏,几年不敢回家,在亲戚里轮流混日子。七混八混,二十五六还未成家,熬成了光棍汉。祝可成中年后,感觉愧对前妻,逢年过节都要去给她上坟,与几个舅子往来,这是后话。
祝可成是李文金远房亲戚,两家长辈素有来往。对这些斑斑劣迹,做媒的李大娘不会告诉李树珍,刻意遮掩。多年后,汪玉香得知真相,无奈生米已经成了熟饭。
“棋局”的走向,照李大娘的设计进行,她非常兴奋。祝可成闯荡社会多年,面带憨像,心有城府,不愿意寄人篱下。在李大院子住了几个月,祝可成嫌条件苦,悄悄偷跑了,躲在姐夫家里不再照面。
两年后,祝可成岁数更大,家里人着急,让能说会道的姐夫带着,到处帮他找女人。转了一圈后,他还是不悦意,依然光棍一条。
有一天,祝可成上街赶场,偶遇汪玉香,发现玉香“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心里美滋滋地,想和玉香打招呼。玉香横眉冷眼,扭头就走,对这样不辞而别的男人,简直没有话说。
晚上,祝可成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玉香的影子,感觉自己失算了,心欠欠地难受。第二天,可成告诉姐夫:“我想和玉香结婚!”,姐姐笑了,觉得这事不可能成。姐夫却认为可能,照原样找媒人去说。在李大娘的反复游说下,李树珍同意了,给玉香做思想工作才同意。姐夫被舅子多变搞得挺狼狈,反复问:“考虑清楚没有?不能再变了哦!”,祝可成最终一辈子没敢再变。
刚一成家,生活中诸多不便,使夫妻俩下了决心,即使再艰苦,也要把新房建起来。李大娘对祝可成想修房置屋,竭力圆成,多方资助,全力帮忙,借钱借物,毫不吝啬。
玉香新房刚一完工,李大娘便迫不及待地让她搬过去。新家四壁空空,生活用品全无,若不是李大娘用心险恶,百般逼迫,玉香是不愿着急搬出去。事已至此,无法赖着不走,只好搬家。
新房里,玉香举目四顾,房子四面透风,仅有四个排列架子,顶上有瓦片,四周没有墙壁,无院墙关拦,没合适的生活器具。祝可成用背篼糊上稀泥做成灶,极其简陋,也不稳定,炒菜用力过猛,灶台就会翻倒,饭菜倒一地。桌子只有一张旧桌子,还是被老虎砸坏的那张,洗脚盆也没有一个,一家三口在屋檐下挖了一个水凼,积满屋檐水,当作洗脚盆,把脚直接放进去洗。坐凳用木棒绑就,不能移动。
一天傍晚,罗汉生检查生产队情况,路过李树珍家新房,走进去随意看看。汪玉香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正在水凼里洗脚,场景十分凄凉。罗汉生进屋四顾,房内一点生活器具都没有,太简陋了,心生怜悯。
玉香见生产队长到家里,连忙起身让座。罗汉生看到用木棒绑成的坐凳,哪里坐得下去,随便应和几声便走了。
第二天,罗汉生把祝可成叫到公房里,询问家里的情况,祝可成没有隐瞒,照实际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都是缺钱惹得祸,罗汉生忙拿出一张纸,开了一张预支钱的条子:“预支钱款八十元”,让祝可成去出纳那里领钱,用来购买灰砖、木材,雇请木匠装修房屋,要他赶在玉香生产前完工。
祝可成回家后,立即四处找木匠,赶时间装修房屋,争取赶在媳妇生产前把房屋装修好。
木匠和泥水匠一起行动,家里热闹起来,起大灶,做木家具,乒乒乓乓声响个不停。两个月后,家里收拾得规规矩矩,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罗汉生检查了一遍,发现不少瑕疵,让可成一改正,钱不够再借。
祝可成对罗汉生非常感激,嘴里却不说一个“谢”字,汉生也不计较,他知道祝可成是老实人,真正的谢意留在心里,不轻易说出口。祝可成第一次感受到组织的关怀,心里暖和,干劲十足,事事都和罗汉生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