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猎虎丧父
李树珍看着自己一家人,相继死去,加上解放前夕去世的公公婆婆,家里只剩下三人。大叔小叔都已经成家,大姑小姑们也已经出嫁,或近或远,都各自成家,家庭生计,尚且忙不过来。
解放前,仰仗汪忠勇的势力,多有人来巴结,往来频繁。解放后,对这样的家庭出生,连亲友也讳莫如深,极少往来,生活的担子很重,许多事情也是自身难保,哪有力量去帮助别人,散居各地,小心做人。
四个儿子接连死后,从前的亲戚朋友都避而不见,人走茶凉,总是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她实在感觉害怕,没有胆量继续在婆家呆下去,谁知道仅剩的一个儿子能否安全长大,为了儿子的人身安全,她选择了逃离婆家,远离仇人。她悄悄带着小儿子,也是唯一幸存的儿子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娘家,大风岭上李家山。
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仅没有得到好处,连性命都几乎不保,如此结局也算凄凉。对此,她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毕竟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李家山的情况并不乐观,李树珍娘家一个至亲也没有了,许多事情是她自己经历的,再也无法忘记。
树珍出嫁后不到两三年时间里,两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妹妹,也被安排嫁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嫁在山前的平田坝,一个嫁在山后白果坪。相隔几十里山路,往来一次很困难,没有红白之事,一般很少往来。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女人的命运都基本相同,生孩子,养孩子,带孩子是不变的主题,即使偶尔聚会,也都是来去匆匆。
其他几个较小的妹妹和弟弟,由于年纪太小,经历天灾人祸后,衣服和食物没有着落,先后饿死冻死。眼看就要绝后,李雨生依靠嫁女儿得到的彩礼钱,支撑了几年,总算保住了一个儿子的性命,那就是李树珍的唯一的舅子李树福。
李树福作为李家硕果仅存的独苗,一直被父母溺爱,村里老人总结说:“独儿难教,独柴难烧”,雨生怕他吃苦受累,丢了性命,什么事情都依从他,将就他。对于生活的担子,雨生夫妻俩再苦再累都是自己干,送孩子去山下的私塾读书,穿长衫,习圣贤礼仪,知荣辱,指望他将来有出息,光宗耀祖,壮大自己的家族,一直对他寄予厚望。
几年下来,李树福书读了不少,道理也知道许多,却显得身子骨瘦弱,四体不勤,言语客套,一身轻薄之气,全然不像农家子弟。
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人们多数呆在家里烤火,或者围在塘边聊闲话。雨生想去山上狩猎,获取一些野物,到集镇上换钱。宽阔的山林里,积满雪花,深可没膝,野物的踪迹依稀可辨,老虎的足印特别大,非常明显。雨生对于这个发现非常兴奋,他太了解这种动物的价值了,想独占这份大自然的厚礼,不忍心告诉别人,与别人均分。
他顺着爪印,一路跟踪过去,走到观音岩下。此处是一条茶马古道,山高林密,崖陡沟深,只有一条石板路通行。是大山上的人赶场的必经之路,平时多有人畜活动,也是冬季老虎觅食的好去处。雨生仔细观察地上的足印,杂乱无章,大小不一,猜测:应该有一群小老虎跟着,才会如此。他的心里既紧张,又激动,想到这次又会发财了,要打中它们也不是很不容易,需要耐心等待。作为一个山里人,他有丰富的狩猎经验,猎取一般大型动物几乎没有失手过,他才敢于独自行动,充满自信。
山沟深处,老虎杂乱的足印突然消失了。雨生判断老虎的巢穴应该在附近的山洞里,他顺着老虎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干燥,光滑无雪,应该是老虎的洞穴,或是老虎临时落脚点。李雨生选择在洞口对面的一块岩石上埋伏守候,静待猎物出现,此举十分机智,中间隔着一条五米左右的水沟,是大自然洪水冲刷形成的排水沟,盛夏有水,冬季干涸,沟深两丈有余,冬天沟里只有积雪,如果击杀不成功,可以沿着石板路撤离,老虎追击的路会被干沟阻挡,为自己赢得生存的先机。
他做好一切准备,盘算此行的风险,单人猎杀一群老虎,成功的机会较小,然而自己穷困已极,不冒险怎能生存下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舍得宝来,宝调宝,舍得珍珠,换玛瑙”,遂下定决心大干一场。他把身上穿的蓑衣扎紧,火药分成数份,铁砂也分成数份,以利于迅速装填弹药,再把备用的钎弹拿出来,放在身边够得着的地方。做足所有准备,耐心等候老虎出洞觅食,打它一个措手不及,只要猎杀了大虎,幼虎就不怕了。
对面的洞口似乎有动静,把他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仔细观看出洞的老虎都不大,似乎是一岁左右的幼虎,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忍心下手。他在等待大老虎的出现,小老虎跑出来,又跑回去,像特别饥饿,等候妈妈带回食物。
许久没有看见母虎,雨生有些失望,一度想放弃猎杀。天色渐暗,雨生做了一个决定:就算打一只幼虎,也不能空手而回。他举枪瞄准领头那只幼虎的头部,扣动枪机击发,只见火炮亮光一闪,却没有引燃火药。他心里一惊,猜想可能火药上潮了,或是装药不对等原因,正在着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声,回头一看,一只体型硕大的老虎正向自己猛扑过来,他本能地举枪对准老虎,老虎巨大的虎掌已经拍了下来,他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判断可能手臂折断了,连忙丢下猎枪,跳进深沟里躲藏,在滑落悬崖的瞬间,被悬崖上的一枝老树枝挂住了捆蓑衣的棕绳,吊在树上,不上不下,躲过了老虎的致命攻击,保住了性命。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刚才不响的猎枪却响了,砰的一声巨响,老虎落荒而逃,虎啸声震动山林,在山谷中回荡。从老虎的声音方位判断,好像带着一群小老虎渐渐远去,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声。
一切都像神话一般传奇,这时,他感到手臂剧痛,一摸,确实是骨折了,在不停地往外流血,他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费尽周折才爬上悬崖,找到猎枪,他忍着剧痛,单手上满弹药,做好准备,防御不测。借着积雪映出的亮光,他找到了山间石板路,忍住巨痛回到家里。
此时,他脸色苍白,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家里老伴一见,吓得不轻,连忙扶他上床休息,用剪刀剪开衣服,用白布把伤口缠起来。连吓带失血过多,雨生很快昏死过去。
房东李雨贤听说雨生受伤,连忙过来看望,发现伤口创面很大,骨头断开,戳开皮肉,血还在不停地流。虽有简单包扎,如果不请专业接骨医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必须马上派人去请接骨医生。李雨贤的大儿子李文金已近成年,主动去完成这个艰巨任务。本地最出名的医生属江口街上的王先生,祖宗三代都是专业接骨医生,距离山上的直线距离也在十五里外,黑灯瞎火的,点着火把走路,来回需要几个时辰,还非常危险。夜深人静的山林里,是野兽的天下,它们正饥饿地等待着食物送上去。李雨生醒来,看见李文金正准备出发,制止了他的行为,他乐观地估计自己能够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雨贤也爱子心切,不想让儿子去冒险,同意文金天亮才出发。
第二天,天未见亮,李文金就打着火把出发了。
等医生到家里时,李雨生因失血过多,脸色更加苍白,气若游丝。王医生帮他把骨头接上,用夹子固定,看着雨生这样子,医生赶到很为难,说:“能否熬过这关,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开了药方,留下不少治生伤的药,被李文金送走。此后,雨生一直高烧不退,两日后,因失血过多,身体衰竭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