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声和,和的什么律
这个律,肯定不是隋唐近体诗中的格律,而是按宫、商、角、徵、羽五音阶编排而成的乐曲的旋律。一说宫声是阳平,商声是阴平,角声是入声,徴声是三声,羽声是去声,王国维好象就是这观点。
另一说五音即吟咏的韵律,宫声即东冬,商声即阳唐,角声即萧宵,徴声即咍灰,羽声即鱼虞,这明显是齐粱以后沈佺期、宋之问的近体了,与诗经的律声没多大关系。
有人以现代西洋乐理来反证宫、商、角、徵、羽,说宫是A调, 商是B调, 角是C调,徵是D调, 羽是F调, 中国的五声音阶外还有两个半音或伴音, 在旋律中作偏正使用。我不懂此道,不能乱说,写出来供方家参考,历史上曾有这么一说。至于明代朱载堉创建十二平均律,用旋宫转调来实现五音转换,修补半音不全的缺陷,是在《诗经》三千多年以后了,作不得准的。
还有一说是喉、牙、舌、齿、唇,不知道怎么对应五声,这种理论看似不靠谱,其实极有可能是唯一正确的。《诗经》以前,诗就是歌,歌也就是诗,到孔子时或再往后点,诗与歌就开始各行其道了,诗在此时应主要以吟诵为主,吟诵有长短、宛转、急缓、换气,真的就要用到喉、牙、舌、齿、唇。看古人笔记小说戏剧,先生教学生时闭眼捋须摇头晃脑的作派,和学生依样学唱的模样,真是忍俊不噤,直到今天老师教学生诵读课文,不正是孔夫子一脉相传的遗风吗。我认为这个“不靠谱”是真的正解,是从实际功能和使用情况推知的,但我证明不了对也证明不了非。
在殷周之时,诗歌有徒歌和乐歌之别,徒歌即无乐器伴奏的歌,也称谣,谣字即肉声。谣的古字是没有言旁的象形字。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就说过:“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肉声就是干唱,川剧的高腔就是在此理论上发展的。干唱也会有旋律,秧歌、山歌、船歌、茶歌、纤夫号子等等。为了歌声节奏的表达能力,手舞足蹈是加强旋律的手段。没有旋律起伏就不好听,没有节奏别人就跟不上趟。肯定也有字句段落(章节)的长短,总不会唱起来没完没了。乐歌即是有乐器配合演唱的歌,很象唐宋时的曲牌。各国的“风” 肯走定千差万别,但也在一定的范围内变化,这从诗经中就可看见,两字一顿,四字一句,十五国皆如此,而乐曲也会心耳相应,才能引起共鸣。
民歌“风”范围广自由度大,在“国风”中可见一斑;小雅属筵享娛乐的歌,略有收窄,畅快为主;大雅为迎来送往郊祭的歌,隆重典雅;颂是赞美祖先神明的歌,庄严盛明。
这些诗歌,特别是各国的“风”歌,最初可能由民间善歌者创作,未必合于乐曲的旋律,故各国宫廷中的太史乐正曲工等专业艺术人才,便采集回来加以增减,以合乐曲中的旋律;筵飨音乐中的雅、颂等体的诗歌,因为承担了重要的政治功能作用,大部分都是这些艺人或士人的创作,甚至有君主王后的作品。
中国人自古就无宗教,所以没有宗教歌,但中国人信鬼神祖先,所以有祭祀的歌。神是有功于人的先祖升天的报答,鬼是有恶于人的祖先的报应,人处于神鬼之间,两方都得罪不起,只有用雅颂一体祭祀了。
被李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谢朓,“一生低首谢玄晖”“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写了大量的这类祭祀神鬼的诗歌,《乐府诗集》中收了不少。当时,宫庭文人的主要作用就是起草诏、告、檄和宫词,《横吹》《清商》《相和》中收了很多这类祭祀的歌词。他最有名的诗句是《入朝曲》 中“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至今仍被江南各地大量引用。
原诗 译诗
六宗禋配岳。五畤奠甘泉。 祖宗配山岳,五帝同甘泉。
玉銮动锵锵。溶溶金障旋。 铿锵车铃响,片片彩云幡。 郊宫光已属。升柴礼既虔。 郊祭宫有光,烟火正灿烂。
福响灵之集。南岳固斯年。 祝福神灵应,江山万万年。
李白杜甫也写的有,这类诗要多少有多少。因为合乐曲的诗和祭神的话总要说点好听的,字正腔圆,恭敬庄重是必须的,但信不信则是另说了。为了唱得好,诗人们变着花样换,哄皇帝佬倌开心么,文词中没有新鲜的,还会在祖先神鬼中找。为什么要这样贱?为了那块祭台上的肉。古代没有冰箱,也不可能天天吃肉,杀牲是要有说法的,太牢少牢更得慎重。中国古代节日多,据说有一百多个,一大半是祭祀鬼神的。这一是出于对祖先的尊崇,二是为了肚子有点荤腥,娱神的目的是乐己。文人说的时候慷慨激昂,真少了台上那块祭肉,不弄得恶声遍野才怪,没那么高尚。孔夫子没得到祭肉便周游列国,李白一听见玄宗召见,便乐得不知所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孔、白犹如此,何况他人。古人云:“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没有买的人,还得玩泥巴。聪明的当政者最会玩这套把戏,手上吊块祭肉引逗,不吃我,没得吃;要想吃,听话的。当年唐太宗看见天下学子参加科考,喜得对大舅哥说:“天下才俊,尽入吾彀矣。”外国皇帝也会玩这个,拿破伦设了很多科学奖,见那些方士为争夺奖标,试验钻研争论不休,乐得说:“让他们自己争吧,我总算安静点了。”吃祭肉,是天下文人的梦想,最理想的就是能担任分祭肉的操刀手,但先要取得资格,就得“入吾彀矣”。 饿着肚子谈淸高理想雄心壮志的文人,除了孔孟,还真没有几人。造反呢?古已有言,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肯定也是经历过检验的。中国五千年历史中,就沒有一朝一代是由文人造反成功的。再一点,文人也不可能代表全部文化,文化如海,文人知道占有的那点文学历史知识,只是其中的小部分,好如装在门檐下的花窗牙板牛腿雕塑类物什,对外炫耀有彩,对房屋的支撑加固作用不大;全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相继灭亡便是证明,中国虽还一枝独存,并不是文学艺术的功劳,而是地理条件、文字、语言、习俗、经济、政治、军事、农业、工业、科技的功劳,文学艺术附丽而生,功名倒让它占尽了。弄清了这一点,便可理解乾隆爷斥纪晓岚的话:“朕以汝文字尚优,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议国事?”倡通娼,卖身的,优通尤,卖艺的,蓄之,禽兽方可蓄之,所以明清官服上的补子,一律是文官飞禽,武将走兽;皇帝是金龙,皇后是凤凰;龙凤领禽兽。那龙凤是禽兽吗?敢这样问,是要灭九族的;还是今天好,没有性命之忧。
龚自珍《已亥杂诗》中,有首祭河神求雨的诗:
他把天不下雨归咎于九州无生气,万马齐喑便是现实状况,他希望天公重抖擞, 有点大胆, 敢提醒天公别打盹,并大声疾呼“不拘一格降人才”,还不是在借诗求神荐己嘛。他的诗不合祭礼,天公不听他的;也正因为天公不听,三十年后天就塌了。塌之前他儿子领着英法联军放了一把火,把万园之园的圆明园给烧了。我认为毁圆有罪,烧园应该。这两个圆园虽同音,非同义呵,别骂我不爱国。
这章说的有点跑题,赶紧拉回来。
律声和,和的是乐曲。
(下章,律声和,和的有韵吗)